第八章 盜門異規

    劉邦笑了一笑,臉上不自然地露出一絲焦慮,道:「只是他們兩人去了已有三炷香的時間,迄今尚無消息,這的確讓人擔心。往昔閥主親自出馬與敵一戰,總是可以在瞬息間決出高下,像今次這般,幾乎未見,可見紀空手實在是難纏得緊!」

    他絲毫沒有抬高衛三公子的意思,每一句話都是事實。對於衛三公子來說,經歷了大小上百次惡仗,從來未敗,實是江湖上難得的一大奇跡,若非紀空手乃是他們爭霸天下的最大敵人,他絕對不會親自出馬。

    這時一道閃電從烏雲中裂出,斜劈至城樓上空,照得劉邦的臉容似乎扭曲變形,顯得猙獰可怖。樂白心中一驚,驀然想到了什麼,突然擔心地道:「沛公,屬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劉邦轉過頭來,又恢復了先前的笑容,淡然道。

    「今日一戰,紀空手所攜人手俱是知音亭所屬,可是除了紅顏外,並沒有見到五音先生,會不會這是五音先生設下的一個圈套,故意潛藏暗處,為的是對付我們的閥主?」樂白說到這裡,覺得以紀空手的行事作風,這種可能性實在不小。

    無論紀空手的習武天賦有多高,無論他所經歷的奇遇有多麼地玄奇,平心而論,若要以他的實力來與當世第一流的高手抗衡,無論在哪一個方面似乎都欠缺了不小的火候。如果說他設下這個殺局是必殺衛三公子與韓信,那麼他不會不考慮到自己與衛三公子之間存在的差距。

    既然這個差距真實存在,那麼真正能與衛三公子相抗衡的,就惟有五音先生,樂白的話頓時引起了劉邦的高度重視。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那麼閥主與韓信豈非危矣?」劉邦眉頭一皺道。

    「屬下這就帶人前去支援。」樂白提議道。

    「不必了。」劉邦搖了搖頭道:「以閥主的心計,只怕早就算到了這一點,他應該針對這種情況有所佈署。」

    他對衛三公子一向很有信心,在他的記憶中,還沒有見過衛三公子有過失敗的記錄。假如五音先生真的出現,衛三公子絕對會有對付他的辦法。

    「不過……」劉邦頓了一頓,道:「即使五音先生不在霸上,假若紀空手不與閥主力敵,而是選擇逃走的話,他的機會並不小,因為他的『見空步』已達到了隨心所欲、盡情發揮的境界,縱是閥主本人,也極難對付。」

    樂白會意道:「屬下這就傳令下去,增加防線,嚴密防守,絕對不讓紀空手有任何逃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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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愈下愈烈……

    雷電交加,狂風大作,空氣中的氣旋不住地旋轉激撞。

    就在這時,衛三公子的眉鋒一動,感應到了身後空氣的異動。

    一股強大無匹的至強真氣突如其來地標射而來,從衛三公子所立之處左側的一面牆中爆裂而出,其勢驚人,其速幾達極致。

    「呼……」離別刀破空而出,從一道道雨幕中飛速殺來,勁氣激起水花無數,更如千百支水箭齊發,奔射向衛三公子的身形。

    衛三公子的眼睛一亮,心中極是矛盾。他身為衛國後裔,為了復國大計,不惜一切搜羅人才,一向在江湖上素有好評。他對紀空手極有好感,此刻見得紀空手將「靜如處子,動如脫兔」這八字武學的真境發揮到了極致,心中更生欣賞之意。若非紀空手對他的復國大計構成威脅,是他未來的心腹大患,衛三公子絕不想將這種天才毀於自己的手中。

    他心中雖是這般想法,行動上卻不敢疑遲,鑭影重生,幻化出無數道勁風獵獵的幻影,攻出了他蓄勢已久的一擊。

    「呼……呼……」兩件至強的兵器同時漫向虛空,逼射出如狂飆直進的殺氣,充斥了整個空間。空氣中承受著偌大的壓力,不斷擠壓,密不透風,傾盆大雨如線而下,竟然滲透不進。

    「轟……」兩大高手終於完成了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刀鑭在虛空相接,沒有聲音,只有千萬道火星嗤嗤迸射。待兩人同時回收兵刃之時,才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在兩股強大至極的殺氣猛烈撞擊之下,迸裂出霸道無匹的狂風,向四方席捲。

    風起,雨滅,碎石如山裂般漫射……

    長街的地上,赫然炸出了一個長達丈餘的黑洞,乍一看去,活似巨獸張開的大嘴。

    兩條人影同時飛退,一晃之下,相距五丈而立。

    爆炸性的驚響過後,卻是如死一般的寂靜。

    這靜態只是表面現象,只有衛三公子與紀空手人在局中,才知道這靜態的背後暗藏著一觸即發的殺機。

    衛三公子感覺到了自己手臂上一陣如電流般穿過的酸麻,心中不由得有些訝異。這種酸麻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品嚐過了,以往的對手,根本就不可能給他造成任何的威脅,但紀空手絕不同於那些人,他迫發出來的勁力似乎並不比自己遜色多少,這讓衛三公子不得不更加謹慎。

    可紀空手心中的震驚卻遠遠超過了衛三公子,他根本沒有想到,一個人的武功竟然可以練到這種神話般的地步,這幾乎讓他失去了應有的自信。

    自他與衛三公子正面相對以來,就沒有把衛三公子當作人來看待,總覺得人是有血有肉,有著豐富感情的,絕不可能這般冷血,這般無情。他的心中一直有些訝異,似乎清晰地感覺到在衛三公子的身上,更多了一種高峰堅巖的氣質,讓人根本無法揣摩到半點心思。

    這種感覺到了他們真正交手之後,愈發讓紀空手感到心驚。

    在他的眼中,衛三公子已不是人,而是神,一個無所不能的神,或者更準確地說,他更像是一潭不起半點波瀾的死水,平靜得讓人可怖,深沉得讓人無法揣度。你只要不與他接觸,就不可能知道他裡面的內容,可是只要你一旦接近了他,甚至跳入死水中,你才會發現這潭死水遠不如你想像中的那般平靜,裡面暗流急湧,足以吞噬一切活著的生命。

    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這種可怕的感覺中回憶著衛三公子剛才爆發而出的那一鑭,那一鑭的出手力道不大,角度也不新奇,速度並不是上佳。但不知為何,這明明看上去極為普通平凡的招式,卻予人以最大限度的壓迫力,難道說衛三公子的修為已達到了武道中的另一層境界,也就是「返璞歸真」之境?

    紀空手曾經悟到,武道的本質在於勝負,在於殺與被殺,而不是讓人欣賞的藝術,是以他從不追求花巧的動作,好看的套路,只追求直接而有效的方式。而正是這種心態,使他暗合了武道精義,從而步入了武學大師的行列之中。而此刻,他忽然想到一個簡單的問題,那就是自己既然能夠領悟到這種境界,身為武林五大豪閥的衛三公子又何嘗不能呢?

    既然已經動手,紀空手就已沒有理由再等待下去,他惟一的選擇,只有搶攻。

    這是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惟有如此,他才可以制約對手的盡情發揮,否則他以守勢對敵,面對衛三公子這等強手,就惟有敗亡一途了。

    是以就在兩人一晃而退之時,紀空手的身腰一扭,隨著氣旋的流動而急劇飛舞,將離別刀陡然漫空,然後在虛空中劃出一道曼妙自然的弧跡,從一個玄奧無比的角度轉動殺出,斜劈衛三公子的左肋。

    紀空手的刀不僅快,而且在變,根本沒有規律可言的變,距離在變,力道在變,角度也在變,甚至於他的臉色亦在不停地變幻。每一個變化都前後呼應,相輔相成,就如沒有常勢的流水,根本無從揣度它的去勢和來路。

    這刀在空中發生的每一個變化,都讓衛三公子感到進退兩難,似乎自己想出的每一個應對方案都不足以應付刀的每一個變化。

    但是他並沒有猶豫,而是採取「以我為主」的打法,「呼……」地一聲,鑭鋒破空而出。

    他的鑭路依然平凡,但力道之大,將周圍數丈之內的壓力強行收聚,猶如山洪爆發般鋪天蓋地而來。

    這無疑是明智的選擇。

    因為衛三公子明白,隨著對方的變化而變化,自己永遠都處於下風,所謂萬變不離其宗,只要找到對方的本質,就沒有必要去理會太多的變化。

    事實證明了他的判斷的準確性,當離別刀擠入他三尺範圍內時,幻影盡滅,變化全消,刀鋒凜凜,變得直接而有效。

    衛三公子只感呼吸一窒,憑著直覺,終於尋到了刀鋒的氣勢鋒端。

    這也再一次證明了高手永遠是以實力來說話這句話亙古不變的至理,任何變化,都是幻象,根本就不能影響到高手的心態與判斷。

    一股無邊無際的龐大勁氣以山裂雪崩之勢自刀鑭相接處傳來,「呀……」這驚人的力量震得紀空手一聲慘呼,直向後方跌飛而去。

    「轟……」緊接著便傳來一連串的巨大暴響,以及各種物體的破碎聲,「嘩啦啦……」地響個不停。

    塵土飛揚,碎石橫飛……

    紀空手的脊背如重錘般撞破了他身後的一堵土牆,人如斷線風箏退飛,突然感到喉頭一甜,一口血箭標射而出,一路飛灑著血色迷霧。

    衛三公子沒有追擊,氣血翻湧間,他的心中升起一陣欲吐的感覺,強行壓下之後,只是一動不動地站立在紀空手剛剛撞裂的破洞前,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沒有想到紀空手會有如此強悍的反震力,若非自己有所感應,只怕已是兩敗俱傷,但饒是如此,紀空手的傷勢也絕對不輕,他有這個把握。

    他之所以沒有追擊,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這屋內還有韓信,換在平日,韓信也許不是紀空手的對手,可到了此刻,兩人之間的強弱已經易位,韓信應該有必勝的信心。

    兄弟相殘,一決生死,這十分殘酷,但衛三公子卻喜歡這樣的場景,絲毫不覺得這有何殘酷可言。他始終認為,人活著本身就是一件殘酷的事情,沒有必要大驚小怪,更不必心生憐憫,劣汰強留,只有遵循自然界的法則,這個社會才會有進步。

    但他似乎忘記了一點,一個人既然來到了人世,他就應該有生存的權利,無論他是強是弱,畢竟是一條生命。

    紀空手在失去重心的同時,就已發現自己體內的傷勢並不如想像中那般嚴重,這是因為他體內的玄陽真氣在外力注入的瞬間不僅產生了反震之力,而且出於本能地護住了心脈。是以,他跌出數丈之後,猛然下墜,竟然站了起來。

    他人一站立,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絕不是衛三公子的對手。對他來說,衛三公子實在是太過強大了,根本就讓他看不到一點勝機。若是一味糾纏,是謂不智,倒是衛三公子將他震飛之後,卻給他留下了一線生機。

    這線生機當然是逃!

    據他估算,此刻紅顏一行應該穿越了地道,逃出了對方設下的包圍圈。既然如此,目的已經達到,他就完全沒有必要死拼下去。再說,假若他能從衛三公子的手中逃脫,這絕對不會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是以紀空手拿定了主意,瞬息間就已選擇了逃跑的路線。

    他常聽丁衡說起,逃也是一種藝術,最初聽時,不以為然,等到他真正闖蕩江湖之後,方知有的時候逃跑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它不僅包括了輕功、聽力、預判能力,而且還必須要學會如何識得哪一條路才是最安全的逃跑路線。

    要學會這等功夫,說難不難,說易不易,絕不是僅憑後天的努力可以掌握的。它需要一種天賦,一種如野狼般敏銳的觸覺,而紀空手似乎恰恰具備這方面的優點。

    他人一落地,已經看清了自己應該選擇的路線:從來處而去,顯然不行;從天上逃走,不要說問天樓暗藏的其他高手,單是那三千神射手就足夠讓他折騰;而回得勝茶樓,從地道逃走,他又怕暴露了紅顏一行的行蹤。是以他沒有猶豫,選擇了一條奔向城中的路徑。

    說是路徑,其實前面根本沒有路,只有一幢幢緊連相接的房舍,要想逃遁,惟有撞壁破牆。紀空手雖然受了內傷,幸好傷勢不重,區區一堵土牆倒難不倒他。

    他運了運自己體內的真氣,手提著刀,迅速向牆頭靠去。他深知今日的霸上高手如雲,步步危機,稍有不慎,就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是以整個人的神經繃得極緊,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周圍空氣的流動,以期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最快捷的反應。

    距牆不過五丈,但紀空手的每一步都踏得極為小心,好不容易移身至牆邊的一個大木櫃旁,運足功力,便要向牆上撞去。

    「轟……」這個木櫃突然爆裂開來,無數木塊在勁力的帶動下,像是流星雨一般挾著銳嘯朝紀空手的背部飛湧而至。

    紀空手的心裡陡然一沉,他不是沒有注意到這個木櫃,卻萬萬沒有料到裡面還藏著一個人,而且絕對是一個高手,否則以他的功力,縱然是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也該有所警覺。

    他已沒有時間再去考慮,只能衝前,整個身子就像一桿標槍般陡然發力,硬生生地穿牆而入,同時展開見空步,一滑一轉,向另一個方向掠去。

    他的目光冷靜異常,絲毫沒有隔擋或是還手的企圖,只是一味疾衝。此時此刻,他只想早一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而不是殺人。在他的心中,已不想看到太多的血腥場面。

    「呀……」一聲暴喝之中,紀空手感到一道凌厲無匹的劍芒從碎木塊中飛射而來,那割體的勁氣迫向自己的後背,讓心底升出一絲令人悸動的寒意。

    此刻的紀空手根本就沒有機會去看對方是誰,也沒有時間,但他知道,在自己的背後如影隨形緊緊迫來的是一把劍,只有劍芒才有如此疾速的速度與鋒銳的殺氣,而且這劍手的武功之高,絲毫不在樂白之下,甚至還要勝過樂白,否則他絕對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作出如此霸烈的攻勢。

    「當……」紀空手沒有回頭,依然前衝,但他的離別刀卻反手一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自一個讓人驚駭的角度中殺出,劃出一道絕美的弧線,點在了劍鋒之上。火光四濺中,他只感到一股冰寒無匹卻十分厚重的勁氣從刀身傳入自己的手臂,再由手臂傳入體內,讓他覺得渾身上下有一股電擊過後的難受。

    那人似乎也驚了一下,劍鋒一顫,殺氣緩了一緩。紀空手沒有估算到對方會是如此強悍,不過他已沒有任何考慮的餘地,身子如蛇行般一扭,離別刀立刻標射而出,奔向虛空。那種沛然不可御之的氣勢剎那間牽動了屋中所有的塵土與碎木,刀鋒就像一塊吸力強大的磁石,將這些物體牽引成一團暗影,急劇旋轉,在虛空中扭曲成一幅恐怖之極的畫面。

    他這一手,學自於格裡。只要他見過的武功,只要他認為有用,就會將之吸收為己有,而且棄其糟粕,取其精華,是以他這一刀殺出,所造成的聲勢之大,已遠在格裡之上。

    沒有人會不驚懼於這一刀的氣勢!

    就連這位不知面目的刺客,也不例外,因為紀空手已經感受到了他的劍鋒又顫了一下。

    劍鋒一顫再顫,這在高手的手中是不應該出現的現象。這至少說明了這個刺客的心態並不平穩,缺乏超然的冷靜。

    「呀……」紀空手陡然發力,刀鋒一振,暗雲盡散,形成一道道狂飆捲向了身後的刺客,同時借力一射,人已縱出三丈開外。

    他所做的一切只為了與對手拉開距離,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從容地轉身相對,否則他始終只能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呼……」可是這名刺客似乎不想讓紀空手有轉身的機會,寧可冒險,竟然選擇了強行擠入的方式,硬從紀空手布下的氣場中突破而出,又將劍鋒逼向了紀空手的後頸。

    紀空手心中大駭之下,毫不猶豫地曲身一弓,倒射而出。在黑暗之中,一道暗淡卻冰寒的幻影出現在虛空之中,直奔對手的面門。

    在這麼短的距離內發出飛刀,這是紀空手事先設計好的一個殺局,除非對方是神仙,否則就很難逃過這種必死的結局。

    紀空手的臉上甚至多出了一絲笑意,因為他相信這一刀出手,絕對是例無虛發。

《滅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