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仁者之情

    這自劉秀身上自然而生的氣勢也可看出。

    昔日劉秀身上並不具備這種氣勢,這是在經歷百戰之後磨礪而出的銳氣,那種氣度則是由於自信而顯示的威嚴。當然,這與劉秀所練的《廣成帝訣》也脫不了關係。

    《廣成帝訣》自內部改造了劉秀的氣質,使其天生所具的皇者之氣充分發揮,而讓人不敢仰視。

    「小婢見過……」那兩小婢一時之間都不知該如何稱呼劉秀才好。

    「免禮。」劉秀溫和地吸了口氣道。

    「他們還好嗎?」劉秀望了閣樓內那有點深幽的景像一眼,吸了口氣問道。

    「夫人和主公都好,只是……」劉秀見兩俏婢欲言又止,不由打斷其話又問道:「那些將軍對他們還好嗎?」「很好,他們一開始就不打罵我們,我們想要什麼,他們都送來,也沒打擾過我們。」俏婢又道。

    「那就好。」劉秀吸了口氣,隨即移步向內閣行去。

    「大人請留步,我們去通報一聲。」說話間一名小婢忙匆匆行了進去。

    劉秀不由得止步,心中又湧起了昔日白玉蘭那幽傷而冷靜俏麗的面容,往事彷彿就發生在昨日,一切都那麼清晰明朗。

    「造化弄人。」劉秀自語地歎了口氣道。

    「大人,夫人說不想見你。」那俏婢出來,神情有點無奈地道。

    劉秀苦苦一笑,卻並沒有止步,依然向閣內行去。

    那兩俏婢一怔,卻又不敢相阻。

    「你來了……」迎上劉秀的是王賢應,王賢應沒有半絲敵意,儘管神情異常頹喪,卻很平靜,平靜得讓劉秀有點意外。

    劉秀望了望這個昔日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弟,心中竟有種莫名的憐憫,是以他點了點頭。

    「她在裡面,情緒很不好,也許你可以讓她開心一些。」王賢應的聲音依然那般平靜,卻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澀然和悲哀。

    劉秀的心也一陣揪痛,他完全可以體會出王賢應的痛苦,那種痛苦的根源就是他愛上了一個根本就不愛他的女人,而且愛得那麼深!

    而更讓王賢應痛苦的卻是他知道白玉蘭心中所愛的人是誰,但他卻無法讓白玉蘭抹去心中的影子。

    劉秀心中也一陣痛,因為他從王賢應的口中聽出了,白玉蘭對他的愛依然是那般深,這才使得王賢應痛苦、悲哀、頹喪。

    愛一個人的偉大,使劉秀並不覺得王賢應討厭,至少,王賢應執著!認真!對感情的執著便連劉秀也自歎不如,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現,白玉蘭一定很幸福,王賢應也一定會快樂,但是就因自己的出現,才會產生這般讓人痛心的悲劇。

    劉秀沒跟王賢應多說,只是悠然推開內廂的門。

    他看見了白玉蘭,依然是一襲白裙,顯得更纖瘦。

    沒有看到面孔,只有一個亭亭玉立的背影,給劉秀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卻多了幾分酸楚和無奈。

    「玉蘭!」劉秀喚了一聲。

    白玉蘭沒有動靜,對著一扇開著的窗看院中的桃花。

    「玉蘭!」劉秀又叫了一聲。

    白玉蘭這才似收回心神,卻依然未曾轉身,僅是淡漠地問道:「你為什麼要來?」劉秀怔住了,他為什麼要來?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來看你。」劉秀怔立了半晌,才吸了口氣道。

    「看我?」白玉蘭不屑地笑了笑,笑聲依然很優雅,卻並不轉身望劉秀一眼。

    「是的,看你。」劉秀重複道。

    「我已不是昔日的我,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白玉蘭悠然吁了一口氣,很平靜地道。

    「我並沒有同情你,只是來看你。」劉秀道。

    「這有區別嗎?」白玉蘭反問。

    「有!」劉秀很沉重地道,頓了頓,吸口氣又道:「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外人,如果我同情你就最先要同情我自己!」白玉蘭的身軀微顫動了一下,但並沒有回過身來,吸了口氣道:「可你已經是外人了!你是勝利者,成王敗寇,我不過是你的階下之囚而已!」「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依然是我,你依然是你……!」「你說這些都沒有用,春天的桃花,秋天只會成為果實,它終究會凋謝,沒有人能夠留住時間,也沒有人能夠讓自己的心態停滯在某一點!」白玉蘭幽幽地歎了口氣,接道:「人,活在現實中,不能讓夢主宰了靈魂,夢可以用,但那終究只是夢,所要面對的仍是現實!」「可是……」「你不要說了,往事再美,只是往事,便像去年的桃花。」說話間白玉蘭把窗子推得更開一點,伸手指著院中的桃花道:「看,這些桃花依然很紅火、很美,但它只屬於今年,你可以在每一朵中找到去年桃花的影子,卻不到去年的感覺,更不會有去年殘存於今日的花朵!」劉秀的目光不由得也投向那片桃花,心中卻更多了幾分酸澀,也更多了幾許無奈,恍惚間,他與白玉蘭之間已經相隔太遠!

    稍頓了一下,白玉蘭又道:「若花開花謝為一個輪迴,那麼我們已經歷了一個輪迴,所面對的,都是新的生活;若是每一個輪迴都承載著一個輪迴的記憶,那沒有人知道他在下一次輪迴後會不會被記憶的包袱壓垮。因此,人要學會遺忘,學會放棄,就像桃花,留戀上一個春天是不智的,在這一個輪迴中,謝了就是謝了,不要留下遺憾和傷感,所以你不該來。」劉秀無語,他真不知該如何去禪述內心的感受,卻不能說白玉蘭所言沒有道理,或許,他真的不該來。

    「王賢應是個好人。」半晌,劉秀突然改口道。

    「是的,他是個好人。」白玉蘭也道。

    「他對你好嗎?」劉秀又問。

    「很好!」白玉蘭隨口應道。

    「好!那我可以讓你們自由來去,我希望你們能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快快樂樂地活下去!」劉秀語氣中透出一股從未有過的酸楚。

    「謝謝,我會記住你的話,如果天下還有安靜的地方!」白玉蘭不無自嘲地道。

    「我走了,你多保重!」劉秀吸了口氣,轉身大步行向門外,在門口卻頓住了,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依然只是看到白玉蘭的背影,白玉蘭並未向他看一眼,抑或是根本就不想見他。

    劉秀不由得心中長歎,轉身來到廳中,王賢應的神情木然。

    「你們可以自由來去,我希望你能帶她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生活。」劉秀吸了口氣,向王賢應道。

    「我有一件事求你!」王賢應道。

    「什麼事?你說吧。」劉秀道。

    「很多人都是無辜的,我希望你放了那些無辜的人,如果你願意,我願以我的生命換取王家那些無辜的生命!」王賢應堅決地道。

    劉秀的目光掃了王賢應一眼,王賢應並不迴避地與之對視。

    「我答應你,我可以放了那些無辜者,但你必須也答應我一個條件!」劉秀道。

    「什麼條件?」王賢應反問。

    「我要你好好照顧玉蘭,不要讓她再受半點委屈!」劉秀肯定地道。

    王賢應一怔,隨即慘然一笑道:「即使你不說,我也會做到,不管她心中愛的是誰,她都是我的妻子,我最愛的人!如果一切可以重新來過,我仍不後悔愛上一個不愛我的她!」劉秀心中一陣感動,他還能說什麼?這不知是白玉蘭的有幸還是不幸。

    「你是個好人,至少,你配擁有她!明天我會把你的家人送出城外,然後讓你與他們會合。你需要什麼儘管說,我能做到、能給的,盡量為你準備。」劉秀吸了口氣,懇然道。

    「你也是個好人,不過,你不應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我什麼也不需要!」王賢應望了劉秀一眼,吸了口氣不無感歎地道。

    「我會記住你的忠告!」劉秀吸了口氣道。

    「我也希望百姓有好日子過,你或許能給他們希望!」王賢應由衷地道。

    劉秀不由再打量了王賢應一眼,王賢應依然有些愴然,卻很平靜,頹然的表情中卻有一雙明澈的眼睛,甚或挾帶著一絲悲天憫人的情懷。

    劉秀沒再說什麼,轉身便行出了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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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中四處都是楚軍,馬蹄之聲很快驚碎了寧靜的晨曦,四面城門皆被封鎖,百姓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但很快便有人傳出消息,戶寧侯申屠建及廖府、張府全被包圍,戶寧侯更被禁軍抓住,全家老小皆被帶走。

    於是有人說是他們要造反,皇上派禁軍平亂。

    廖府上下家丁和婦孺也全部被抓,張卯、胡段的侯府亦被抄。

    一時之間滿城風雨,劉玄一次抄掉四位侯爺的家,也確實讓長安城的百姓大感意外。

    四大侯府上下數百人,全都下獄,而四位侯爺卻只有申屠建遭擒,廖湛、張卯和胡段卻下落不明。

    劉玄立刻下令全城搜捕三人,一時之間,長安城中戰雲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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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見了玉蘭?」怡雪突然問道。

    劉秀覺得有些意外,怡雪居然關心起他的這些事來。

    「是的!」「那她怎麼樣?」怡雪問道。

    「她說桃花一謝一開即是一個輪迴,如果每一個輪迴都留著一個輪迴的記憶,那在下一個輪迴之時,可能會被記憶的包袱壓垮。」劉秀鬱鬱地道。

    怡雪的神色間露出訝色,劉秀轉述的話確讓她吃驚。

    「那你怎麼做?」怡雪又問。

    「你認為我該怎麼做?」劉秀反問。

    「我不知道。」怡雪搖了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可以淡忘,為什麼桃花今年仍開著去年的模樣?」劉秀歎了口氣,望著手中的書簡自語道。

    怡雪不由淺淺地笑了,道:「沒有人真的能夠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果真的可以淡忘,那桃花應該開成什麼模樣呢?」劉秀不由得也笑了,可是心中依然有著一絲鬱悶。

    「你為什麼又回來找我?」劉秀突然把話題轉了過來,反問道。

    怡雪不由笑了笑道:「我的任務是找尋明君,為天下百姓謀求平安!」「那與我何干?」劉秀反問道。

    「我去見過劉盆子!」怡雪突然道。

    「你見過劉盆子?」劉秀頓時也大感興趣。

    「是的,就在上個月!」怡雪道。

    「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劉秀問道。

    「一個極有野心,卻又彷彿充滿仇恨的人!」怡雪道。

    「一個很有野心,又彷彿充滿仇恨?」劉秀訝然。

    「那是一種感覺!」怡雪道。

    「他不是一個放牛娃嗎?」劉秀反問。

    「如果他是放牛娃的話,那麼他就不配做赤眉軍的皇帝,樊祟和徐宣也不會那麼傻的讓一個放牛娃做他們的皇帝!」怡雪道。

    「那他是個怎樣的人?」劉秀惑然問道。

    「一個高手,一個絕對的高手,但在他身上充斥著一股異樣的桀氣,我想他一定是個修習魔功的高手!」怡雪肯定地道。

    劉秀不由皺起了眉頭,惑然不解道:「天下之間還有哪個魔道中人能讓樊祟和徐宣這樣的高手稱臣呢?」「他很年輕!」「邪神已經死於泰山之巔,連天魔門的宗主秦盟也已死亡,天下間除了仙逝的武皇和王翰之外,還有誰擁有這麼強的力量呢?」劉秀不由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就是其中一個嗎?」怡雪笑道。

    「可那人不是我!」劉秀道。

    「但他可能會成為你最強的對手!」怡雪又補充道。

    「所以你就來提醒我?」劉秀反問。

    「不,我是來監督你!」怡雪神秘地笑了笑道。

    「監督我?」劉秀也不由感到好笑。

    「監督你是不是對百姓施以仁政,是不是貪圖享樂不思進取!」怡雪有些認真地道。

    「啊,反正我又不是你理想中的明君,為什麼要這樣監督我?」劉秀故作不解地問道。

    「如果你還那麼小氣地在乎我講過的那些話,算是我找錯了人!」怡雪頓時俏臉一紅。

    「找錯了人,那該怎麼辦?」劉秀心情頓時大好,一副有恃無恐地追問道。

    「那我就只好另尋他人了!」怡雪愣了一下道,見劉秀依然不懷好意地笑著,彷彿明白劉秀故意在逗她,不由又好氣又好笑。

    「為什麼突然又覺得我是你想要找的人選呢?」劉秀笑了笑反問,他也不再開玩笑。

    「你不是很小氣吧?」怡雪又問道。

    「我沒有計較那些,只是我想知道是什麼改變了你的想法。你應該知道,眼前我雖破邯鄲,但依然舉步維艱,在北方尚有近十路自據的義軍,而中原更有綠林和赤眉,此刻要我談對天下百姓做點什麼似乎為時過早。」劉秀突一正色道。

    「真的想知道嗎?」怡雪想了想問道。

    劉秀點了點頭。

    「因為你代表劉家,這是其一;你轄區的百姓皆能安居樂業,戰士紀律嚴明,曆法清楚,這是其二;北方土地富饒,屯兵積糧為福地,又有黃河之險,足以佔得半璧江山,這是其三;其四則是劉玄雖得天下,卻依然是民不聊生,貪圖享樂,縱容部下。欺壓百姓實屬昏庸無能之輩;其五卻是因赤眉軍劉盆子可能是天魔門之人,而赤眉軍無明確軍紀,治軍無方,更不懂得治政理朝,只知轉戰天下,與流寇無異,因此若其得天下,也必不會治天下!所以,我才會選中你!」怡雪吸了口氣道。

    劉秀不由得苦笑一下,道:「看來你對天下的形式掌握得真夠清楚的。」怡雪不由笑了,道:「別忘了我也身負使命!」「那倒也是,你的使命很偉大,只不過我卻沒有那麼偉大的借口。說說你會幹些什麼,我也給你安排一些差事。」劉秀望了怡雪一眼,笑了笑道。

    「我的任務何用你安排?想來則來,想去則去!」怡雪不無傲意地道。

    「那好吧,隨你,不過你最好能給我找點更有用的情報,而不是要你分析什麼天下的局勢,這些東西我都知道,我只想知道我尚不清楚的東西。」劉秀神情一肅,正色道。

    怡雪不由笑了,望了劉秀一眼,道:「這個不是問題。」「有你這番承諾,我就放心了,我知道無憂林在天下各地都有支持者,有你相助,說不定還真能讓我過一把-偉大-的癮!」劉秀欣然道。

    怡雪與劉秀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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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秀斬殺王郎,並將其厚葬,也算是一種尊重,對當地的百姓或算是一份安慰,畢竟,王郎也在當地百姓心中有些份量。

    至於劉秀釋放王郎的親人,此等義舉卻為百姓所稱道。

    當地百姓對劉秀的仁慈之舉大為心服,而在城中定曆法,立衙門,設兵制,更對此戰之中立有大功的眾將加以封賞。

    「報——長安有欽差到!」一名中軍急忙奔了進來,急促地道。

    劉秀和殿中眾臣愕然,都沒有想到劉玄的聖旨這麼快便來了。

    「快隨我去迎欽差!」劉秀起身領著眾將大步迎出大殿,卻見一群禁軍護著一名宮監自遠處策馬而至,正是劉玄身邊的柳公公。

    「劉秀不知柳公公駕臨,未曾遠迎!」劉秀搶上幾步,客氣地道。

    欽差柳公公見劉秀迎來,也忙下馬,尖聲笑道:「武陽侯何必這麼客氣,奴才此來只不過是為皇上傳一道聖旨而已!」「哦?」「武陽侯劉秀接旨!」柳公公自袖中掏出聖旨唸了一聲。

    劉秀與身後的眾將慌忙跪下。

    「武陽侯可以站著接旨!」柳公公道。

    「謝主隆恩!」劉秀便站起身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武陽侯平定王郎之亂,威振北方,揚我大漢國威,功高蓋世,故封為蕭王,並領屬下將領南歸!」劉秀一怔,柳公公卻道:「蕭王,接旨吧!」說著便把聖旨遞出。

    劉秀卻並不伸手。

    「蕭王,皇上可是對你恩寵有加,現赤眉動亂,你為我大漢支柱,一切就要看你的了,接旨吧!」「對不起,請公公回稟聖上,這旨我不能接,眼下河北各路義軍雄踞一地,若是不平河北之亂,勢必使禍事再起,河北百姓將會再受戰亂之苦,待臣平定河北之亂後,馬上回京向皇上請罪!」劉秀突然堅決地道。

    柳公公一時也怔住了,半晌才盯著劉秀道:「你應知拒接聖旨是欺君之罪的!」劉秀並不為所動,吸了口氣道:「我想皇上聖明,必能體諒微臣的此番苦心。請公公回稟皇上,我需平定了河北之後才能南歸!」「違抗聖旨者當斬!」一名禁軍頭領「鏘……」地拔劍而出。

    「鏘……」在眾禁軍拔劍而出之時,劉秀身邊的將領也立刻挺身而起,一時雙方刀劍相向。

    劉秀忙伸手制止身後的諸將,目光悠然投向那禁軍頭領。

    那禁軍頭領被劉秀的目光所視,彷彿是裸露在秋風中,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不敢與劉秀對視。

    柳公公的神色也微變,他卻老奸巨滑地打了個「哈哈」道:「既然蕭王已決定,那我就只好如實回稟皇上了!」「有勞公公了!」劉秀坦然道。

    柳公公哪還不知道,這裡是劉秀的地盤,更有梟城勇將無數,一個不好,只會激得劉秀立刻翻臉,說不定還會當場斬殺了他們,因此他並不敢太過緊逼。

    「公公遠道而來,先用膳歇息吧。」劉秀淡淡地道。

    「蕭王請了!」柳公公也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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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恂與耿拿合大軍五萬,加上黃河幫的數萬大軍,兩方夾擊,立刻切開了高湖與重連軍的聯合,更以摧枯拉朽之勢連破數城。

    高湖與重連軍的將士也紛紛投降。

    因知王郎兵敗而死,許多高湖將領早已失去了鬥志,且這數月來,被遲昭平和馬適求的兵力騷擾得有些筋疲立竭了,自然無法再抗拒寇恂這股新銳之軍的狂攻。

    僅用十天的時間,高湖與重連便已俯首稱臣。

    寇恂整理降軍,立刻為劉秀送上捷報,而此刻劉秀已調回吳漢,遣其回北方調發幽、冀十郡的兵力北掃大槍;賈復與朱右調守梟城;馮異前往上江、大彤、鐵脛,諸路義軍遊說其歸降未果。

    劉秀便命卓茂、寇恂、姚期諸將出征,以定河內。

    而此刻鄧禹則與馮異、耿拿整合黃河幫與梟城軍,並重要編排高湖與重連的降軍,頓時實力大增,兵力達數十萬之眾。

    ……

    「主公,如今我們兵多將廣,中原大亂,我們應該趁機入主中原才是!」馮異懇然道。

    劉秀望了鄧禹一眼,道:「軍師意下如何呢?」「馮將軍所言極是,中原各地分化,若能把握時機,必可獲利!」鄧禹也道。

    劉秀笑了笑道:「其實我心中早有主見,此刻若入主中原,因南有洛陽朱鮪、李軼大軍,東郡又有赤眉,我們都不宜強攻,而若自平原進軍,必與張步等以硬碰硬,這並不是一件好事。以我們的兵力,稱雄一方足夠,卻不易與強敵相耗,因此只能先吃軟肋!」「先吃軟肋?」鄧禹與馮異不解。

    「赤眉此去必破長安,若讓其破長安,在西北穩住陣勢,只怕便難以抗衡,因此我們要讓其得長安而無法穩住長安!」劉秀充滿信心地道。

    「屬下不解!」鄧禹道。

    「不能穩住有幾大原因,其一便是遇到強勢攻擊;其二便是糧盡矢絕。只要有這兩個原因中的其中之一,赤眉軍勢必難以在長安久呆,也就只能做流寇之爭了。」劉秀悠然道。

    「河東!」鄧禹與馮異不由同聲道。

    劉秀不由得笑了,點頭道:「不錯,河東乃是長安的糧倉,如若我們得了河東,就是樊祟得了長安也枉然!」「主公高見!河東無強將,守兵也並不多,若我們向河東下手,只要足夠快,當可趕在赤眉軍破長安之前奪下,到時我們坐擁河東、河北兩大糧倉,必能一舉定中原!」鄧禹讚道。

    「不錯,此戰確要足夠快,否則洛陽的王匡領兵回救,必不好對付。若是我們能一舉奪下河東,赤眉軍就必難有所成,再趁赤眉轉攻西部之時,我們便可入主中原,平東海,待赤眉回頭定已不及!」劉秀不無嚮往地道。

    馮異和鄧禹也聽得眼睛大放光彩,劉秀的分析確實是高論,彷彿他們已經看到了他日的勝利。

    「那主公要派誰去攻打河東呢?」鄧禹問道。

    「你!」劉秀肯定地道。

    「謝主公!」鄧禹大喜。

    「我給你挑選精兵兩萬,可自行選編裨將以下的部將,其他人你可以在軍中任意挑選,明日登台拜將!」劉秀悠然道。

    鄧禹更是大喜,忙謝劉秀。

    翌日,劉秀拜鄧禹為前將軍,持節遣西入關。

    鄧禹以韓歆為軍師,李文、李春、程慮為祭酒,馮音為積弩將軍,樊祟(與赤眉軍首領樊祟同名)為驍騎將軍,宗韻為車騎將軍,鄧尋為建威將軍,耿訴為赤眉將軍,左於為車師將軍——向山西進軍!

    △△△△△△△△△

    河北大半已在劉秀梟城軍的控制之下,儘管尚有小股流竄的實力,但是卻並無大礙,幾路義軍的主力已完全被消滅,剩下零星的戰局根本就無傷大雅,但劉秀惱火的卻是王校軍趁他破邯鄲之時,突然發難,進攻梟城。

    王校軍似乎並不想屈居劉秀之下,更知劉秀對河北諸路義軍會逐個吞併,如果他不降服的話,就必會遭到攻擊,甚或步上王郎和尤來的後塵,是以他搶先發難了。

    梟城兵力並不太多,僅萬餘眾,卻有朱右、賈復這等大將,而且更是劉秀經營了多時的營地,王校軍一出動便已被梟城軍知道了消息。

    朱右安排在王校軍中的探子在這時便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王校軍大舉來犯,一開始就受到了朱右的猛烈反擊,而連敗數陣,這使得馮逸飛大為惱怒,但是梟城軍隨後又迅速作出反擊,信都的援兵也很快趕到。

    馮逸飛無奈之下,只好與大槍聯手,這樣卻又成了吳漢所領的十郡之兵的攻擊。

    賈復則領兵橫殺至臨平,其威勢讓王校軍嚇破了膽。

    王校軍大將安其、王德先後戰死於賈復之手,鐵慶豐也大敗一場,臨平被梟城所破。

    馮逸飛只好敗退真定。(今河北石家莊東北)

    賈復領軍緊追不捨,劉秀也領兵北上,助之掃平北方。

    眼下就只有大槍與王校軍兩支義軍尚在北方活躍,但有吳漢的十郡之兵,確實夠了,但劉秀卻必須速戰速決,皆因此刻兵分數路,若在北方留下隱患,則不好籌劃大局。因此,他急於掃平北方之後,就可全力自更始軍手中奪下河內,更平青犢之亂,而且更好地為鄧禹平定河東作後援。

    吳漢的大軍與大槍連交數戰,在訓練之上,大槍這些義軍自然不能與各郡中的精銳相提並論,儘管大槍軍中也有數員猛將,卻無法與梟城軍在北方相比,無論是民心之類的都傾向於梟城軍。

    在連敗了數陣之後,大槍軍的弊端就顯出來了,其部下的戰士很多都偷偷地降於梟城軍,便是一些將領也失去了與梟城軍為敵的信心,因此不戰而降者甚眾,對此大槍也沒有辦法。

    十郡之兵乃大槍軍數倍,如此壓倒性的優勢,幾乎打得大槍抬不起頭來。

    吳漢部下的大將杜茂、游燦、崔健等無一不是沙場之上的猛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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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禹大軍在當日就攻破箕關(今河南濟源縣西,王屋以南),進入河東(今山西西南部一帶),一路之上百姓、豪傑聞風歸附,使得鄧禹軍迅速擴大,並快速包圍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

    梟城軍來勢極猛,河東諸縣皆驚,迅速結集數萬大軍以解安邑之圍。

    鄧禹以巧計在安邑以南伏襲了這批援軍,使其大敗而歸,更斬殺更始大將軍樊參。

    一時之間,朝野皆驚,鄧禹更是名聲大噪。

    與此同時,劉玄知此消息極為震怒,劉秀拒接聖旨,卻又派人攻打他的河東,分明是趁火打劫,更有反意。

    不過,對此劉玄也無可奈何,劉秀是他的弟弟,而眼下更是惹上赤眉之禍,分身乏力,只好下旨讓王匡北上河東平鄧禹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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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恂南下以十萬大軍橫掃而過,與姚期兩路作戰,一破河內,一破青犢諸義軍。

    大彤義軍因與劉秀素有交情,在火鳳娘子的苦勸之下,舉軍盡投寇恂,以助其平定其它四路義軍。

    梟城軍裝備極為精良,義軍莫敢與之相撼,僅半月即平安五路義軍,更轉助姚期大破河內。

    ……

    劉秀知河內已定,南方義軍也平,心中大喜,與馮異諸人商議,知河內形勢極險,雖得卻不易守。

    洛陽有更始大司馬朱鮪、舞陰王李軼,同時并州地區亦駐有更始大軍,因此對河內形成了南北合圍之勢,而以河內的形式,惟有固守一途。

    與馮異諸人商討不下,劉秀立刻修書鄧禹,征其意見。

    鄧禹聞河內已得,自是大喜,見劉秀之信便知其意,立回書道:「昔高祖任蕭何於關中,無復西顧之憂,所以得專精山東,終成大業。今河內帶河為固,戶藉殷實,北通上黨,南臨洛陽,寇恂文武兼備,有牧人御眾之才,非此子莫可當也。」劉秀看信後極喜,立刻遣人拜寇恂為河內太守,行大將軍之職,更修書說:「河內殷富,吾將固是而起,昔高祖留蕭何鎮關中,吾今委公以河內,堅守轉運,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它兵,勿令北渡而已。」寇恂接令大喜,命姚期領軍北歸,自己則留守河內,下令所屬各縣論武習射,砍伐竹條,造箭百餘萬支,養馬二千匹,收租四百萬斛,以供軍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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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復大戰於真定,擊潰王校軍,卻身負重傷,在劉秀趕到之時幾已不省人事。

    劉秀心中大痛,令太醫全力救治,他則返回梟城,在姬漠然的主事之下,迎娶遲昭平,納小晴為妾室。

    一時之間,數郡皆歡,恰吳漢大軍掃平大槍,河北已全部平定。

    劉秀任馮異為孟津將軍,與寇恂一起統率魏郡、河內二郡駐軍,共同抗禦朱鮪、李軼的更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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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大司馬——」朱鮪近來心緒頗為不寧,馮異在短時間內北攻天井關(太行山關隘,今山西晉城縣南),並攻取上黨郡兩城,這使朱鮪極為惱火,因為舞陰李軼居然未在必要的時候出手,以讓馮異得以逞強。

    「何事如此慌張?」朱鮪有些惱地問道。

    中軍氣喘吁吁地道:「馮異南下攻取河南城皋(今河南鞏縣東部)以東的十三縣,我軍十餘萬人全部歸降——」「什麼?」朱鮪一時呆住了,他沒想到一切竟是這般快,王匡大軍剛被調走,馮異便攻到河南來了,而且還如此快地連連攻下十三縣,他都不知道李軼是幹什麼去了。

    「舞陰王呢?」朱鮪極為忿然地問道。

    「舞陰王沒有動靜……」那中軍怯怯地道。

    「李軼啊李軼,你是在幹什麼?」朱鮪拍案而起道。

    「太守大人已經領軍去討伐那些投降的亂賊了。」那中軍又道。

    朱鮪眉頭一掀,深深地吁了口氣,隨即又坐了下去,淡淡地問道:「太守帶了多少人馬?」「太守領兵一萬五!」那中軍道。

    朱鮪的臉色微緩道:「讓其小心,防止馮異渡河而來!」「有舞陰王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那中軍試探著道。

    「哼!」朱鮪沒有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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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孟津大將軍有奏表送上!」侍衛入殿稟道。

    「傳!」劉秀心中極喜,馮異連連送回速報,確實讓他心情大好。

    一會過後,侍衛領著馮異部下的一名偏將走來。

    「末將邳彤叩見主公!」那偏將叩首施禮道。

    「邳將軍不必多禮,孟津將軍有何事上奏?」劉秀淡問道。

    「將軍大破洛陽太守武勃於士鄉(今河南洛陽市東),並命末將送回武勃首級及密涵一封。」邳彤肅然道。

    「哦。」劉秀頓時大喜,歡笑道:「快快呈上!」邳彤解下身上的一個小包,打開卻是一個特製的小木盒,並雙手將之遞給那侍衛。

    那侍衛忙打開木盒,果見一顆人頭放於其中,這才端上帥案。

    「果然是武勃的首級,很好!此人乃是害死我兄長的兇手之一,立刻給我送出城外懸掛起來!」劉秀一見,頓時心中湧出了一股莫名的恨意。

    「這是大將軍給主公的密涵!」邳彤又遞上一封以火漆封好的信涵,呈給劉秀。

    劉秀拆開細看,頓時大笑。

    眾將皆莫名其妙,不知劉秀此笑何意。

    「好!好!馮公做得好,真是妙不可言!李軼呀,我就先讓你們狗咬狗好了!」劉秀突地一正色,悠然吸了口氣道。

    「眾位愛卿,你們知道馮公為何會如此快地奪下上黨兩城,城皋東十三縣,降敵十餘萬,並能在洛陽城外斬殺洛陽太守武勃嗎?」劉秀突然問道。

    眾將更是惑然,不明白劉秀何以突然如此問。

    「馮將軍智勇雙全,曉通兵法戰策,文才武略過人,所以才能在短時間內取得如此戰功。」海高望出言道。

    「海祭酒所言甚是!」一干人附和道。

    劉秀不由得笑了,道:「海公說的固然很對,但更重要的卻是馮公的一條妙計。諸卿看看馮公的信涵吧!」邳彤不由得愕然,這信涵乃是馮異給劉秀的密涵,可是劉秀居然將之公開傳看,那又是何意?涵中又寫了些什麼呢?

    眾將皆訝,於是將信涵競相傳閱,看之無不欣然而笑,更是恍然,或讚不絕口。

《無賴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