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丐幫幫主

    三人行了十數里,已經到了「盤石山莊」。

    「盤石山莊」名不虛傳,建在一座大山坡邊。謝羽曄仔細觀瞧,莊子不小,黑沉沉的一片房舍。紅磚圍牆。大門前,兩個石獅子,分左右立於石階前,大門上高高的一塊橫匾,「盤石山莊」四個燙金大字,招人眼目,端的氣勢不凡。

    馬行至莊門前,三人翻身下馬。站在門前的兩個莊了,眼見少莊主偕兩個少年人回莊,急忙跑下台階,躬身接過韁繩,把馬牽到裡面去了。

    蘇靜仁搶步走上台階,側身施禮,右手向裡乎伸,道一聲「請!」謝羽曄和凌無靈也不客氣,隨身走進大門。

    進門是一條鋪著鵝卵石的寬敞大道,兩邊大樹成蔭。盡頭是白石台階。只見房屋高大雄偉,簷角高挑,廊柱雕樑畫,氣勢非凡。凌無靈童心勃發,搖頭晃腦地左顧右盼。謝羽曄也見這房子威武雄壯,寬敞的正堂屏風前太師椅上,坐著一位白面長鬚,年過半百的老者。

    蘇靜仁躲身站立一邊稟告:「父親,這兩位是兒新交的朋友。」

    謝羽曄和凌無靈連忙躲身施禮。老人笑容滿面的欠了欠身,抬手示意二人請坐,隨即吩咐上茶。

    就見一個僕人手中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兩盅熱茶,二人雙手接過。謝羽曄端著茶盅向老人點了點頭,老人也笑著點了頭,說了聲「請」。凌無靈可顧不了那些,就著茶盅泯了一口,只覺清香潤喉,正值口渴,即一飲而盡。

    謝羽曄望著他又是莞爾一笑,老人並不介意,仍然笑著開口道:「二位遠道辛苦,敢情是從京師南下麼?」

    謝羽曄還未回話,蘇靜仁立即將一路瞭解到的情形,急先向父親稟明。然後才提到茶棚裡相遇的細微末節。說到與「百臂金剛」顧全動手-節,把老人嚇了一跳。

    老人聽完兒子的敘述,忙不疊地起身致謝道:「二位乃是我兒救命恩人,今日若不是二位小俠援手,我兒焉有命在。二位小俠年紀不大,倒是俠義至甚,難得。請問,二位小俠是何人名下弟子?」

    蘇靜仁生怕謝羽曄為難,連忙代為作答。

    老人聽說凌無靈是寒月神尼的弟子,大為讚賞,只是疑惑寒月神尼為何收一個男弟子,老人並不在意,連忙吩咐下面擺酒接風。

    酒席宴上,主客親密無間,言談之下,謝羽曄方知,老人乃江湖上有名的「鐵筆秀士」

    蘇鴻圖,善使一對判官筆點穴。他是「千幻劍客」無回神劍的師弟。近幾年已少在江湖走動,家中只有一兒一女。女兒意欲投師名門,但「崑崙派」沒有女弟子,只好暫在從父習術。如今,聽到無靈師承,很想請他推薦女兒到寒月神尼門下。看他是一個少年男子,一時不便啟齒,只待日後慢慢再作計較。

    如此這般地邊飲酒邊談。蘇鴻圖看謝羽曄年怪輕輕,見識不淺,尤其對武學一道頗有見地。他是一個嗜武如命的武學行家,談起武學宋情趣盎然,加之羽曄談吐不俗彬彬有禮的舉止神情,蘇鴻圖一時豪情勃發,談話極是投緣,全不計較時間的流逝。這餐飯吃了幾個時辰。

    凌無靈那裡耐得住,他向來爽朗活潑,凡事任性而為。這般溫文爾雅推懷換盞,他如何適應。兀自從酒席上退出來,由正廳轉過屏風,向後面一條長長遊廊行去。遊廊兩邊花木扶疏,春風吹來,陣陣馨香撲鼻。無靈本已微醉,經香風一吹,幾乎把持不住。立即運功調息,穩住心神,繼續前行。轉過-進月形拱門,眼前是一座花園。

    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百花爭艷,蜂兒蝶兒在花叢中穿來繞去,攪得花粉輕揚。花辦朵朵在空中飄蕩不已,花香濃郁,沁人心脾。

    凌無靈頓覺神清氣爽,心中情愫翻湧如潮,臉泛紅暈,心道:「謝兄何以戀著那杯黃湯!

    坐在桌上酸溜溜地窮嘀咕,要不在這裡多好玩的。」站在百花叢中,兀白癡自呆呆胡思亂想,各色雀鳥棲在樹枝上婉轉急鳴。無靈忽覺心煩意亂,神情無主,彷彿鳥兒攪了他的心神。一股無名怒氣油然而生,隨手抓起一把花瓣,一招「滿天花雨」,向鳥雀撒去,只聽得「撲撲」

    聲輕響,此起彼落,雀鳥紛紛下墜,空中羽毛紛飛。

    「哈哈,小哥哥『摘吐飛花』暗器功夫,高明之至!」聲如銀鈴蕩響,清麗悅耳。隨著聲音,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自花叢中轉了來。拍著一雙白玉般小手,望著他哈哈大笑。

    小姑娘蔥頭鼻子,櫻桃小口,面若桃花,花叢中一露臉,無靈幾疑仙子下凡。她配上淡色綢裙,仿似月裡嫦娥。凌無靈眨了眨眼睛,想起方才春意絲絲,讓小姑娘這麼拍手一笑,黑悠悠的眸子一照,心猿意馬,羞得他滿面緋紅,耳根發燒。

    小姑娘輕盈地趨近他身前,毫無忌憚地拉著他的雙手道:「我叫蘇欣,聽哥哥說,你的功夫了不得,尤其內功深不可測,多謝小哥哥你救了他的性命……」

    無靈連連搖手道:「不,不!那是我義兄羽曄,相助你哥哥。」小姑娘又笑道:「那麼,你是凌無靈,無靈哥哥,你的功夫很了不起的!」

    無靈奇道:「我又沒有出手,你怎知道我的功夫了不起!」

    蘇欣小嘴一抿,說道:「喲!你當然功夫好,要不怎麼跟謝大俠義結金蘭呀!」

    無靈嫣然一笑,道:」結拜兄弟,還要武功相差無幾麼?」

    蘇欣眼睛瞪得圓圓的,挺認真地說道:「那是當然的,兩人武功相近,才能情意投合。

    正好和男女結成夫妻情深意切是一碼事。」小姑娘這話不無道理,不知怎地,把凌無靈說得臉面酡紅。

    蘇欣姑娘復又睜圓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精芒電射地定定地望著無靈,問道:「無靈哥哥,你怎麼啦,我說的不對嗎?」饒是無靈平日在羽曄面前多麼調皮任性,遇著這位更甚於已的小姑娘,他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連忙附和著說道:「你說得蠻有道理!我是覺得他的武功太高,自歎不如!」虧得無靈應變得快,一句話把蘇欣的疑團頓釋,不再追問。

    蘇欣又道:「依我看,你的武功已經不弱了。剛才打暗器的手法,我就遠不及你。無靈哥哥,你告訴我,好吧?」

    他們說話之間,始終是手牽著手地站在那裡。這時,從花樹同又轉出一個女孩子,年紀比蘇欣大了幾歲,穿著也不及她,顯然是她的丫鬟。

    丫鬟望著他們,雙眼直愣愣的一眨不眨,怔立當場。忽見這位俊美的男人,牽著她們家的如花似玉的小姐,儼若金童玉女,暗暗驚奇世上有如此美貌男兒。

    無靈悚然一驚,一個少年男子牽著一個女孩子,雖然江湖道上,習武之人對男女之防不甚在意。但,男女授受不親在人們頭腦中還是根深蒂固的。何況,蘇欣乃名門大家閨秀,這樣手牽手的肌膚之親,如此隨便有失檢點。

    他連忙輕輕抽回他的手。蘇欣畢竟年紀小些,稚氣未脫,迎著丫鬟吩咐道:「荷花姐,你去把我的暗器袋和寶劍拿來,我要請教無靈哥哥。」丫鬟應聲即去,她又拉著凌無靈的手,向花園深處走去。

    花園盡頭已到山邊,有一小小茶塘,山上有一線清泉流入荷塘。伴泉流-邊,一階階的石階,直達山頂。

    山並不高,二人一鼓作氣已到山頂。山面好大一塊平地,足有十丈見方,真是習武的好地方!石階盡處立著個白玉涼亭。泉水就是涼亭下面的石龍口中流出來。石龍雕刻得栩栩如生,涼亭就壓在石龍身上,亭閣上,三個金光閃爍的大字「鎮龍亭」,醒人眼目。

    蘇欣滔滔不絕地對無靈說道:「聽爹爹講,我們這『盤石山莊』是活龍活脈的地方。是以,亭子就取名叫『鎮龍亭』,壓住石龍,不讓真脈跑了!」

    凌無靈笑道:「哈哈,永保『盤石山莊』基業!」

    「是呀!」小姑娘認真地說道:「你笑什麼?這還是風水先生說的。當初,光是請風水先生看這塊地,都用了一百兩白銀呢!這塊地方叫做『星斗坪』,星斗滿天的晚上,非常好玩的!」

    無靈笑道:「寶地,寶地!將來蘇家將才輩出,光宗耀祖!」說著小姑娘笑逐顏開。

    「無靈哥哥!」蘇欣笑道:「看你不出,不單武功好,肚子裡酸菜不少,出口酸溜溜的!」兩人頓時捧腹大笑。

    亭子裡面,擺著石桌石凳,磨得平滑透亮。無靈坐在凳上,感覺得清涼舒服。

    這時候,叫荷花的丫鬟,一手提劍,一手提著一個皮袋,走進涼亭。

    二人走出涼亭,在坪場上習練起來。

    再說羽曄他們,這桌酒席夠盡興的,足足有兩個時辰。待到酒醉飯飽,盡興而散時,蘇鴻圖兀自回屋休憩。謝羽曄發覺凌無靈不在,問旁邊莊僕,方知在「星斗坪」上面,與小姐喂招。

    謝羽曄乘興走到「鎮龍亭」,只見凌無靈正在興致勃勃地指導一個小姑娘舞劍,丫鬟已自離去。

    看他手舞足蹈的神情,樣子頗為認真。連羽曄到了涼亭都不知道。謝羽曄也不去打憂他們,一個人坐在石凳上,靜靜地看他們習練劍招。

    他們已練了不少時候,蘇欣已有倦意。眼角一瞟,方發現亭中有人,連忙停下手中劍。

    凌無靈也已看到了謝羽曄。大聲對他喊道:「謝兄!快來看欣妹練劍。」謝羽曄依言從涼亭中走了出來。

    蘇欣望著他笑起來,說道:「這位是羽曄大哥哥吧!」

    謝羽曄連忙躬身施禮,道:「在下正是謝羽曄,冒昧偷窺小姐練功,望乞見諒!」

    蘇欣不領他這份情,大聲笑道:「怎麼,羽曄大哥哥肚子裡的酸菜,比無靈哥哥的還要多麼!」

    無靈接口道:「我是從他那裡偷來的,望乞見諒!」他裝模作樣地學著羽曄的口氣,帶腔帶板一字一句地說。謝羽曄沒有想到,他們兩人早巳熟悉如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是搖頭訕笑,道:「好啦,天快黑下來了,快回去吧。」

    蘇欣可是餘興未了,對他說道:「大哥哥,把你的絕招,露一手讓小妹開開眼界,好不好?」

    謝羽曄知道,不遂她的心願,小姑娘斷不會罷休。無可奈何,只得依言施為,暗運「紫府神功」,真力貫注右手,食指對著涼亭攔桿的扶手上一指,耳聽一縷指風,颯颯如箭電指而出,扶手上「撲」一聲響。

    蘇欣急忙地跑近欄杆,低頭一看,「咦!」驚得小姑娘好久說不出話來。這是什麼功夫,眼見寬約四、五寸的玉石扶桿竟然穿了一個洞。她的中指剛好穿得過去。

    「大哥哥,你這是什麼武功呀?」

    「這乃是『大須彌神指』神功中的『一指彈功』」無靈笑道。「內功真氣貫注手指,還可以隔空點穴啦,快要大哥哥教給你!」

    蘇欣不管三七二十一,雙手緊緊抓住謝羽曄的右手。一疊連聲地喊道:「大哥哥,教給小妹好不好,小妹拜你為師!」

    嘴裡說話,雙膝早彎了下去。謝羽曄右手被她死死的捏著動彈不得,只得用左手輕輕一拂。蘇欣感覺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著她,競自跪不下去。

    凌無靈連連喊道:「快拜師,拜師呀!不拜師大哥怎麼好教你呀?」

    蘇欣此時雙膝成了彎,身子只是落不下去,整個的懸在空中,口裡連道:「我……我,這是怎麼啦!」

    謝羽曄被她抓著右手,左手運功托住她的身子,又不敢去抱她。兩人的姿勢夠滑稽的。

    無靈在一旁,一個勁地催她快拜。謝羽曄被這兩個小鬼,纏得無計可施,只好對凌無靈佯怒道:「無靈,你省著點,看我等會兒不揍你!」

    凌無靈毫不理會,兀自笑道:「大哥哥有個脾氣,別人不拜他為師,他是決不肯教人武功的。」

    謝羽曄也是情急智生,急忙對著凌無靈身後喊道:「蘇老前輩,您老人快到這邊來。欣妹要拜晚輩為師,晚輩實是消受不起!」

    凌無靈急忙轉身。蘇欣本是背著無靈,聽羽曄喊她爹爹,心想,要爹爹在大哥哥面前說情,大哥哥定不會推辭的。連忙鬆手,腳下力道頓失,雙腳已然站在地上。謝羽曄迅急向無靈站立縱了過去。他生怕蘇欣在無靈調唆下,遙遙下拜。是以急急躍至無靈身後,使無靈無法再施惡作劇。

    則料凌無靈以為,他是來整治自己的,急向亭子裡跑去。剛一起步,羽曄的身子正好落下,二人俱都收式不及地撞在一起。同時倒下去,羽曄就勢撲在無靈身上,抱著他的身體轉過來,抓著他的雙肩面對蘇欣。

    凌無靈急得滿面通紅。蘇欣站在一邊,見他們兩人碰在一塊,又抓又抱的,拍著一雙小手,又跳又笑,道:「哈哈,有意思!大哥哥快抓起無靈哥哥頂高馬,別讓他跑了!」

    凌無靈這下可急壞了,生怕羽曄頂高馬,連喊道:「謝兄放手,快放手!我肩膀好疼,怕是受了傷!」謝羽曄哪裡肯信,他沒有運真力,無靈斷不會受傷,再不能上他的當。當下,緊緊地抓著他的雙肩。讓他向著蘇欣,背朝自己。

    無靈雖急,一時也無可奈何,任他抓著自己雙肩,心裡倒是蠻舒服的。謝羽曄捏著他的肩膀,只覺他肌膚柔軟如綿,輕輕一捏,感覺滑膩豐滿。兩人相處時間雖不長,言談卻非常隨便,只是接觸身體,還是頭一回。

    謝羽曄今天特別高興,抓著無靈左右不停搖晃,手指不停的在肩上皮肉間拿捏著,嘴裡連聲嘀咕道:「你再胡鬧不,今天得好好整治你一番!」

    若是無靈告饒,他定會放手,怎奈此刻的無靈,只是一個勁地嘻嘻哈哈笑著。謝兄跟他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對他的任性,從來是百依百順,好言規勸,好言解釋。不要說動手動腳。

    連當面抬槓的時候,也是絕無僅有。難得今天他這麼高興,巴不得和他多玩一會兒。年輕人在一起,總是喜歡打打鬧鬧的。

    「你們倒好興致,跑到這裡捉迷藏來了!」有人在亭子裡,大聲說話,說畢哈哈大笑。

    那是蘇靜仁的聲音。他到處找不到謝羽曄他們,一個人尋到這裡來了。

    謝羽曄眼見他來了,心知蘇欣再不會拜師了,連忙鬆手,跟蘇靜仁打招呼。

    四人看太陽已經落山,西迦天際晚霞似火,映著四人臉面紅紅的。尤其是凌無靈,經方才一鬧,霞光輝映中,端的是光彩照人,面似嫣紅玖瑰。

    謝羽曄情不自禁多看了他幾眼,道:「無靈弟弟,何以艷麗有如絕色佳人!怪不得蘇欣這麼喜歡他的!」

    無靈看他愣愣地盯著自己,面呈疑色,便對他羞赧地輕盈一笑,急向蘇欣走去。

    謝羽曄只聽蘇欣道:「大哥好喜歡你咧!他定把什麼武功都教給你了。你代我求求他吧,請他教我。」

    耳聽無靈故意賣關子,道:「他可作不了主,他得稟明他師父。再說,他才大你幾歲,怎麼好收你為徒!」

    蘇欣不依道:「怎麼不可以,難道師徒還有年齡限制?聽我爹說,有的師父比徒弟年紀還小呢!」

    饒是凌無靈平日在羽曄面前伶牙俐齒,今天卻說不過這個小姑娘。謝羽曄暗暗好笑,心道:「虧你也遇到了厲害對頭,看你怎生理會。」又聽蘇欣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

    「我不信收徒弟,還要稟告師父!有的人開宗立派,收那麼多徒弟,都要去稟告師父,還有完還完呀?」

    「那你方才咋不拜師呢?」

    「跪不下的!」

    「你心不誠……」

    謝羽曄聽他們對話,挺有意思。無靈明知他使真力托住了她,卻故意調侃她,他的心機真不少。

    羽曄在用心聽後面的對話,蘇靜仁有意跟他說話,他竟然恍若不知。蘇靜仁頗覺奇怪,幾疑他有什麼心事在懷。就轉身望了望他。謝羽曄頓然省悟自己的失態,連忙望著他笑了笑。

    這一來,更使蘇靜仁大惑不解。又不好相問,只是一個勁的猜測。

    依謝羽曄的意思,第二天就要離開「盤石山莊」。蘇鴻圖父子哪裡肯依,說什麼也要留他們多住幾天。羽曄見他們誠心誠意地挽留,過份執著,會掃了主人的顏面。再則,凌無靈和蘇欣玩得正歡,更不便掃他們的興。

    二人留在盤石山莊,日日與蘇鴻圖父子飲酒論武,星斗坪切磋武功。一刻不閒,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住了十多個日子。

    這天夜晚,雖然風平浪靜,卻是星月無光。連日來,不停息地飲酒習武,頗覺膩煩。入夜不久,諸人各回房歇息。謝羽曄盤膝坐在床上,吐納運功。聽得屋面微微響動,立即飛身上房。眼見人影一閃,他內功精湛,暗夜視物,絲毫無礙,如同白晝。立即閃身,潛蹤跟著那黑影。側身又看到幾個人影;這回看清楚了,是幾個身著緊身夜行短衣的白衣人,立在屋面不同方位,顯是在偷窺室內動靜。

    謝羽曄不忙驚動他們,仍然緊盯著先前那個黑影,矮身穩伏簷邊。見那人手一揮,自屋面躍下,有如柳絮飄風,寂然無聲。這人輕功卓絕。餘下五人,仍立原地未動。羽曄由屋簷邊輕輕滑下,如影隨行跟在那人身後。

    兩人離得不遠,謝羽曄看他身著玄色夜行短靠,五短身材,很瘦。他與屋面上五個白衣人,衣著有異且輕功特高,那五人聽他指揮。

    黑影落下身子,靜立當場,傾身細測周圍動靜,頓覺無異,即閃身窗下(那是凌無靈的住室),自懷中摸出一個小小丹鶴,鶴嘴對內,正要按動機關,猛覺腦後生風。那人不及細想,急閃身躲開,身法快極。饒是如此,「嗤」一聲輕響中,右肋衣服已被羽曄指力,戮了一個洞,指風戮得他腰肋生疼,他知道形跡已露,對手武功高強,就勢後縱而出,如箭離弦。

    謝羽曄哪裡放得過他,緊縱跟上。黑衣人向樹上縱去,俟近樹身,左腳在樹枝上一點,人已到了屋面上。好狡猾的賊子,待謝羽曄自樹上屋面時,已遲了半步。

    謝羽曄腳一沾屋面,右手一抬,向那人發了一記劈空掌,同時,喊了一聲「有賊」。

    黑衣人剛剛躍起,身在空中,避無可避,右手急向後一翻,「砰」一聲大響。那人被謝羽曄掌力一震,身子如斷線風箏,向前翻出。

    這時候,屋面上的五個白人已圍了上來。只見瓦面毫光閃閃,謝羽曄毫不理會,身子一閃,滑若游龍,從劍隙中搶去,直迫方才被他掌力震飛的黑衣人。黑衣人剛才與羽曄對了掌。那人雖在空中。力道不小,六人中想是以他功力最高。又見他向那幾個人揮手,似在指揮他們,羽曄認定他是小頭目。擒賊擒王,是以緊迫不捨。

    那人被謝羽曄掌力所震,受傷並不太重。借他的掌力就勢前速度比前更快;加之言才羽曄受五人圍攻,雖然只是閃忽之間的事,畢竟誤了片刻。待謝羽曄追到,已不見蹤影。

    此是屋裡人早已驚醒,凌無靈,蘇鴻圖,蘇鴻圖三人已與五人白衣人接上了手,正在瓦面上高呼打鬥。

    漸漸分成兩處,四個白衣人圍攻凌無靈,蘇鴻圖父子與另-人交手,以二敵一,兀自佔了上風。

    凌無靈與四人已由屋上打到庭園中。四人只攻不守,饒是凌無靈招式精妙,快捷無論,奈何對手似乎看不出他攻而有餘,防而不足的弱點,一味搶攻,倒使他一時攻防失措,攻擊力道減弱。

    謝羽曄四處尋不著黑衣人,生怕他們有失,急忙轉了回來。看蘇鴻圖父子,與那人鬥得正,一時雖不能擊敗對手,也不致落敗。再看凌無靈這邊,不禁一怔。

    這四人不要命地搶攻,弄得無靈非常被動。

    四人武功遠遠超過黑石嶺的巨靈賊,方才窗下襲擊施毒之人,謝羽曄已看清他手背上的硃砂印記,已知他們是巨靈賊子的另一個組織。看他們搶攻無靈的招式,好像摸清了他的劍式,似是有備而來。「黑石嶺」和「紅石村」的兩個組織的人,俱已斃命,難道暗中有人督陣,他竟然在旁邊渾然不覺?督陣者要不蟄身未出,無法發覺其人,要不武功比他高,使他發現不了。若是如此,後果就難次設想。

    仔細一想,若是武功奇高,絕不會放過他們。去京師道上的種種跡象表明,督陣者即是跟蹤他們的人,後來居「紅石村」拚鬥,他也沒有謀面。想到此他乾脆盤膝坐在一棵大樹上,默運玄功,凝神探測四方動靜,連微弱的呼吸聲均沒有放過。

    這樣過了約盞茶光景,確知沒有蟄伏其間的人,始睜開眼眼看鬥場情形。蘇鴻圖那裡依然如前。凌無靈已有敗像呈現,四人攻擊又快了許多,凌無靈展開輕功與之遊鬥,總是不得法門。謝羽曄道:「無靈弟弟的劍式,實在需要防禦。今天何不用『無炎昊陽劍法』小試牛刀!」想畢,隨手自腰中拉出軟劍,真力貫注劍身,抖手之間劍已掄直。劍刃輕鳴,聲若龍吟。他忽然發聲喊:「我來助你!」縱身凌無靈身邊,展開「無炎昊陽神劍」。

    「無炎昊陽神劍」一經發動,周圍數丈地面飛砂走石,草木如受狂風襲擾,紛紛倒伏,劍幕如煙,將四個白衣人罩在劍幕中,一片「叮叮噹噹」兵刃碰撞聲中,進擊四劍被迫回。凌無靈頓覺渾身一輕,急起出擊,只聽得「吱吱」聲響,四個白衣人似乎不堪一擊,中劍倒地。前後不過兩招,乃瞬息間事。

    與蘇鴻圖父子拚鬥的白衣人,斜眼一瞟,魂飛天外,哪裡還敢戀戰。急使一招「三羊開泰」迫開來劍,忙轉身急急向後方逃匿。

    謝羽曄自從意識到他們是「巨靈教」邪徒,心中決計把它們一網打盡,非死即擒。六人中已經漏了一個,餘下五人,斷不能有一人漏網。是以,與四人交手時,已暗暗留神那個與蘇鴻圖父子拆拚的白衣人,一偕擊斃四人,立即準備活捉此人。哪知好人非常見機。謝羽曄見他要逃走,不及細想,急急對他們三人說道:「你們護衛山莊,我了結那廝就回來。」說罷,縱身躍起,幾個起落,已見不到他的影子。

    謝羽曄提一口真氣,向前急奔。這時,前面只看到一個白點,謝羽曄心裡著急,腿上加勁,愈行愈快,已是奔行如飛。漸漸地,白點變成了一個人的身影;再後來,前行之人已看得清清楚楚。他似已覺出後面有人追趕,此人心機靈敏,猛地向左邊山上奔去。謝羽曄未想到他突然成「丁字」形,斜向橫躍。一時神疏,愣了愣,就在這瞬息間,白衣人已鑽入山上的密森。

    本來,謝羽曄的武功已能收發自如,以這樣的速度奔行,忽然而止在他並不難。只是方才心裡在想著「盤石山莊」和凌無靈他們,若是先走的黑衣人,殺回「盤石山莊」,他們是否能夠對付得了。以凌無靈的武功,加上蘇鴻圖父子,足以對付好人,即使那人武功不弱,凌無靈他們決不會吃虧。這樣的思忖之下,懸著的心立即落穴下來。

    就在他分神的瞬間,前往白衣人急轉彎,用心甩開謝羽曄,羽曄將計就計,順勢繞一個孤形大彎,意在兜頭攔截。怎知那人詭譎異常,剛剛左折,隨即右方斜樅而去,恰恰把謝羽曄甩得更遠了,他算白白繞了半圈。

    這般的暗夜,大樹林中尋覓一個人,不啻大海撈針。好個羽曄,並不驚慌,按著大致方向,緊步急迫同時,凝神聆聽。要知道,在如此繁茂的樹葉叢中奔行,輕功再好,也免不了觸動樹葉花草,自然有聲。以謝羽曄的耳靈,再是細小的聲音,也躲不開他的耳朵。他大樹枝繁葉茂,外面的風吹不進來,比之空曠地面,更易聽聲辯物。就這樣,謝羽曄一路跟蹤下來,前方奔逃的白衣人,始終脫不開他的耳目。不過,大樹叢中穿來繞去,謝羽曄一時間也實難擒他。

    說起來,謝羽曄在「天盆峰」十幾年時間,日日與猿猴戲耍,爬樹攀枝早已是神乎其枝。

    怎奈此刻,他是在追蹤別人,暗黑中僅僅是聽聲辯物,眼睛作用不大。有時甚到是閉目追蹤,纏樹攀枝,縱高竄低有限。本領再高,處處受制,不能自由發揮。對方用一分力,他至少要花二分力道,且耳目不閒。

    如此這般的,二人在樹林中捉迷藏似的閃展騰挪,兔起鶻落地追逐。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密林中,慢慢有了光亮。看來,天已大亮。謝羽曄內力精堪,久行不衰,時間一長,前面白衣人就相形見絀。漸漸地,喘息重濁,奔騰有如游魚竄水的溜滑身影,也顯得滯緩了。

    看來,勝券在握。謝羽曄不敢絲毫大意,他知道對手心機靈動,必有新招。

    果然不出他所料,白衣人突然一招「白鶴沖天」,從樹葉叢中衝了出去。謝羽曄心知有異,依法施為,如勁弩離弦,向前射去。

    久在密林深處竄行,初見陽光,強烈的光線刺得他眼睛瞇縫成一線,迅急前縱。前面白衣人幾個起落間,忽然沒了影蹤。

    謝羽曄近前一看,不禁暗暗叫苦。天爺!前面是懸巖削壁,巖壁上爬滿各種各樣籐子.盤根錯節地附著其上。下面一條大河;正是春汛季節,河水滾滾自西向東流去。白衣人和身躍下。謝羽曄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躍在水中,浪花起處,人已沒入水中。

    恁是刀山火海,休想難住謝羽曄,論水中功夫,謝羽曄可傻了眼,慢說在水中游泳,洶湧澎湃的河水,謝羽曄平生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呆呆地著在懸巖邊,半天做不得聲。到手的鳥兒飛掉了!謝羽曄好不甘心。

    謝羽曄從小在深山古洞中生活,師父是年逾百歲的老人,雖性情隨和,童心不泯。畢竟年歲差距過甚,許多事情無所適從。與他成天戲耍的夥伴是猿猴。想想這些不合言語的朋友,再具靈性,也不能交流思想發表見地,小小羽曄,遇事只能獨個兒自己拿主意。長此以往,無形中培養了他凡事獨立思維,自作主張的習慣。加之他天資疑悟,不群散人時時督導他飽讀經書。書是人類智慧的結晶,能孕育人的靈智。正是那種孤獨的環境,使他免去了許多人生的煩惱,許多的鄙欲陋習,在他身上沒有痕跡。一經接觸世事,他那單純的心理,把各種繁雜的東西,都料理得清清楚楚,實施起來,比別人容易得多。

    此刻,他想到的是如何追尋到水中的巨靈賊,別的什麼事情,一概不理。他想,此人能夠從幾十丈高的懸巖上縱身下躍,水性定必高明之至。他並不知道謝羽曄是旱鴨子,定然一顯身手,逆水潛游,致使追蹤者不易找到他。從昨夜來的逃遁路線推斷,白衣人對路線非常熟悉。當是輕常在此地出沒。不是他的巢穴,也是他活動的地盤。他必會從前面不遠處行一夜,到這裡才冒險跳水。若是迫不得已,他盡可順籐而下,蟄伏其間,用不著歷險。

    如此-想,他料對手定在前面不遠處上岸,立即騰躍而前,沿河岸邊疾進。不一刻,懸巖已盡。漸漸地,河岸平緩;但水流有異,漩渦一個接一個向下捲去。水流特急,水聲「曄曄」的尖聲刺耳!

    謝羽曄轉眼一看,左邊是一座險峻高山。他突然有種預感,對手一定會在此處上岸。這裡雖然河岸平緩,但河水特急,常人實難靠岸,依白衣人狡詐弄險的天性,他必在此上岸,使人始料不及。

    謝羽曄毫不猶豫地隱伏岸邊,滿有把握地守株待兔。不一會兒,水裡冒出一個人頭,用手在臉上一抹,他手背的硃砂印記,看得清清楚楚,年紀大約三十來歲。他的水性果然高明,急迅旋轉的水流在他身邊繞來繞去,他居然紋絲不動,好像一塊石頭露出水面。觀察片刻之後,那人自水中縱身而上,恰似鯉魚躍龍門,身影輕靈。上得岸來,把身上衣服脫下擰乾。

    露出胸前的梅花紋身。復又穿上,急向山上縱躍而去。

    謝羽曄好奇心起,想要跟蹤他探個究竟。暫時不擒他,尾隨其後,隱蹤緊跟。這回不怕他再跑掉了。

    白衣人縱身直上,翻過山頭,山下面是一塊平地。白衣人下到山邊卻失了影蹤。

    謝羽曄心知下面有洞。小心自斜方下去,果然坡邊有一石洞。洞中不大,僅容一人出進。

    過了盞茶時光,還沒有人露面。難道這裡有一條地道?仔細一想,羽曄明白了。這恐怕是他的巢穴或者某個窩居所在。賊子定是呆在裡面休息飲食,恐怕一時不會出來。想到此處,謝羽曄陡然了覺肚子餓了,飢腸轆轆,很不是滋味。暗暗默運玄功,調息真氣,使週身血脈流轉,饑疲感覺頓失。他決意進洞中看個究竟,躡手躡足,潛行洞邊,仔細聆聽,裡面果然有嚼食聲音,顯是白衣人在用膳。側身探頭窺視,只見到半明半暗的洞壁。原來是一截走道,眼晴看見的洞壁是甬道轉角處。

    這時,聽得細微的「嘎吱」聲音,有人從洞中走出來,腳步落地聲微,來人輕功高超。

    謝羽曄見對面岩石有一裂縫,即輕輕舉步,欲躲在縫隙中。他右腳剛踏在巖洞口的光滑石面上。豈料石面是一塊活動翻板,稍一著力,「曄刺」響聲中,石板翻了過來,原來踏上了機關。依謝羽曄的機敏,應該想到,洞口地面,修得這般平滑,必有蹊蹺。怎奈他此時正全神貫注裡面的動靜,連看也沒有看一眼地面。大意失荊州,一下子著了道。

    但他反應奇快,見石板活動,已情知不妙。左腳一點石板,一招「燕子穿雲」,如受驚燕雀,斜向空中急射而出。就在此刻,從洞中竄出一人,快如脫兔,白影一閃。腳步未停,手-揚,只聽得「吱」「吱」的暗器破空之聲,兩枝蝴蝶鏢,正正自下而上,分擊謝羽曄的雙股。

    謝羽曄身在空中,正自力盡下落之際,躲無可躲。左手輕輕一揮,掌風把二鏢掃開。蝴蝶鏢斜斜插入巖中。白衣人毫不含糊,身形方穩,迫不及待地閃身又是兩枚蝴蝶鏢甩手而出,分擊謝羽曄的「神庭穴」和「玉堂穴」。方才身形未停,鏢出手,力道有限。此刻身立地面,又是借助轉身剎那間的慣性,勁貫內力甩出,力道十足。

    謝羽曄正處於將落地未落地的瞬間,他連忙雙手食指疾點,真力貫注手指,施「一指禪」

    功,「颯颯」指風,擊回雙鏢。兩枚蝴蝶鏢,被勁銳指風震得掉頭回射。謝羽曄惱他心思歹毒,一時性起,雙指用了十成真力,蝴蝶鏢回射之力勁疾,速度比之有人甩出時快了許多,破空之聲尖厲細微,渾如天簌。回射蝴蝶鏢彷彿長了眼睛,白衣人來不及閃避,已雙雙刺入他的咽喉和下腹,「撲」的一聲,倒地立斃。

    謝羽曄望著躺在地上的白衣人屍體,心中懊悔不及。好不容易跟蹤到此,偏又讓他跑到鬼門關去了。心中十分洩氣,身子頓覺軟綿綿地乏無力。就在此時,聽得一陣笑聲自巖洞口傳出來。

    「哈哈,好身手!」「巨靈教」銀燕堂高手,竟然不堪一擊,老叫花佩服,佩服!」聲音嘶啞,顯得真氣不足。

    謝羽曄轉過身來,只見自洞中,走出一個蓬頭垢面的白髮老人。身上衣衫襤樓,形破色灰,腳踏一雙破草鞋,走路搖搖晃晃,笑嘻嘻地朝謝羽曄走來。

    謝羽曄見他鬚髮皆白,卻並不如何老態龍鍾,又見他慈眉善目的神色,一下子心存好感。

    當下躬身施禮道:「前輩過獎了,晚輩謝羽曄,這廂有禮!」

    「哈哈,衝你這麼一聲『前輩』,老叫花還蠻受用的!」老人嘻嘻哈哈地笑著說道,一副樂不可支的神情。「小哥不必客氣,叫花子不興這一套!小哥從哪裡來,為何與「巨靈教」

    這夥人過不去?真是膽子不小啊,哈哈?!」

    謝羽曄見他並無惡意,眼下又聽他說話,似乎不是白衣人一夥的,遂道:「他們無惡不作;晚輩是想替天行道!」

    老人又是哈哈一笑,道:「說得好,說得好!『巨靈教』不剷除,江湖上一天都不得安寧!

    小哥可曾知道,江湖上各大門派,是不是聯合起來了,共同剿滅『巨靈教』?」謝羽曄聽他的口氣,似乎對「巨靈教」惡行,心存憂慮。不知此人是何來歷,又怎生與白衣人混在一起?

    種種疑問從心中升起,一時倒不如如何對答。

    想了一想,道:「『巨靈教』行蹤詭密,各大門派一時不明真相,無從著手聯合進剿。」

    見他如此說,老人笑容頓斂,連連搖頭歎息。

    「武林浩劫到了!」老人望著謝羽曄肅然道。謝羽曄正眼審視老人,此刻方見他沒有笑容的嚴肅神色。他邊說邊走到那具屍體前,俯下身子,細細驗查了一會。

    只見兩枚蝴蝶鏢竟然穿透了白衣人身子,僅留少許尾巴,這還只是謝羽曄身在空中的回擊之力。老人一時驚異得瞠目結舌,暗道:「這少年人,內力之深厚,恐怕當今武林難有人匹敵!」不禁注目觀察了謝羽曄一會兒。

    乍看這位少年,與其他一般人無異:面目清朗,英俊,可幾分文弱書生氣質。仔細多看幾眼,方始發覺少年人非常可比:眼神精光展露,太陽穴平滑。說明他的內功已臻化境-

    般內功深厚的高手雙額暴突,內功達到至高境界,精氣內斂,返照空明,雙額反而平復,常人難測其深度,也即俗話所言之深不可測,非武林異人莫屬。他是誰呢?老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當今武林異人中,有這麼一個年輕人。

    謝羽曄老人沉思地望著自己,知道他在揣摩自己的師承來歷,他不便開口,也不好開口,只好任其默默忖度。好-會兒,老人突然對謝羽曄問:「小哥還沒有吃東西吧?」

    謝羽曄聽得他問,莞爾一笑,道:「還是昨天晚上喝了酒的。」

    老人呵呵一笑,道:「喲,喲!肚子都快合攏了。進洞中喝一杯老叫花的黃湯如何?」謝羽曄連忙點頭道:「多謝前輩厚賜!」

    兩人相視一笑,轉身走進洞中,才走幾步,老人忽又停下腳步,對謝羽曄道:「老叫化還要相煩小哥-事,請把這屍身衣服剝光,燒掉,然後把屍身拋到那邊河裡去。」

    謝羽曄覺得這樣做未免過了頭。把人殺了,還要拋屍下河!因此,猶豫不決地支吾道:

    「前輩……這個……」

    老人肅容道:「小哥,你知道咱們今天撞了多大禍事。此人是『巨靈教』銀燕堂的,名曰『白面飛狐』盛一飄,此人武功高強,詭計多端,乃一小頭目。若是『巨靈教』那伙賊子,知道是你殺了他,必傾全力,前來復仇……」

    謝羽曄急道:「我正是想要他們來尋我!」

    老人仰面-笑,道:「不!小哥,常言說得好,孤掌難鳴。想要誅滅『巨靈教』還得從長計議,不能單憑匹夫之勇。要多聯絡一些武林同道,摸清他們的底細,再予剿滅,豈不是更好嗎!」

    謝羽曄覺得老人言之有理,暗道:「這位前輩,深謀遠慮,定非常人,必然有些來歷,須得慢慢探詢。」當下依言而為。

    辦完這些事情他進入洞中,老人已在石桌上放了幾盤菜,一壺酒。謝羽曄委實餓了,稍作謙讓,即大口大口地吃喝起來。他直覺飯菜可口,酒似瓊漿玉液,是他有生以來最好的佳餚美餐。其實,又哪裡比得上「盤石山莊」之宴萬一,實在是他餓急了,飢餓是最好的調味劑。老人看他一個勁地津津有味地吃喝,心中樂滋滋的,話也特多,嘻嘻哈哈,滔滔不絕把自己的來歷和盤托出。老人就是江湖道上久負盛名的「百葉神丐」尹繼維,乃「丐幫」二十七代幫主。五年前,在開封城隍廟,被「巨靈教」徒眾,暗施毒藥遭擒,他們力逼他交出「丐幫」歷屆幫主一脈相承的「打狗棒法」。這「打狗棒法」乃「丐幫」鎮幫經學,除幫主一人外,絕不外傳,連幫內弟子也不知曉。直到新幫主接任前一日,才由前任幫主,選一秘密處所。宣誓授藝,把「打狗棒法」授給新幫主。它與打狗棒、金剛碗,同為「丐幫」鎮幫三寶。新幫主就位那天,由丐幫四大弟子與新幫主拆招,新幫主須用九招擊敗的四大弟子,然後由上代幫主出示金剛碗,打狗棒,授給新幫主。如是,上代幫主退居長老位置,新幫主施令執政。

    「巨靈教」奪去了「打狗棒」,「金剛碗」下落不明。「百葉神丐」至死不傳「打狗棒法」。巨靈賊只得把他囚在這個「玉珠洞」,給他服食了「迷羅鬼丹」,這丸藥一經攝入人體,內功盡失,並且,每月週期性地復發病痛。一經發作,週身氣血翻湧,穴道閉寒,猶如萬箭穿心,其苦不堪言。

    發病時,如能服-粒「聚化寶丸」,可保病症不發。若不服「聚化寶丸」要連續疼痛七日七夜,然後化骨而亡。預服「聚化寶丸」,可保-月無恙,下個月又要服此藥。如此循壞,尹繼維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真正是生不如死。這「迷羅鬼丹」,更有厲害之處,一不能提氣運功、練功,手腳只能平緩勞作,甚至不能伸拳踢腿;二不能步行百步升外。否則,病症發作,不服「聚化寶丸」,則連續疼痛不已。

    尹繼維因為「丐幫」幫主沒有傳人,「丐幫」已呈四分五裂之狀,只好忍辱負重,苟且偷生。他默默寄希望於將來,希望有一天「巨靈教」被誅滅,「丐幫」能識得傳人,或者能得到「迷羅鬼丹」解藥,重回「丐幫」。

    每月,「巨靈教」派一人來「玉珠洞」,給他送一粒「聚化寶丸」,卻總要在病症復發一天後送到,為的是,讓他折磨一晝夜,使他能早日傳授「打狗棒法」交出「金剛碗」。

    盛一飄就是專門給他送「聚化寶丸」並監視他的人。他每次給尹繼維「聚化寶丸」之前,都要來一次審問和勸導,無非勸他交出「金剛碗」和「打狗棒法」招式口訣。

    他發現盛-飄每次進洞之前,出洞之後,總要在洞外窺視-段時間,三五日不等。事有湊巧,一天盛一飄遠離洞口後,有位「丐幫」五袋弟子,在山中採藥被他發現。五袋弟子見到幫主,驚喜非常。一問之下,方知「丐幫」新近已立了新幫主。是什麼「鬼腿異氣」任奇,此人原是幫中八袋長老,不在何故,幾年未曾露面,如今倒做起「丐幫」,幫主來了。

    任奇雖做了幫主,但是三寶未現幫眾不服。大部分幫眾散流四方。任奇只帶著他的一幫親信,聚在開封總舵,自立「丐幫」,受命於「巨靈教」指揮。

    幫中四大長老中的掌缽老頭劉長老,暴斃洛陽分舵,死因不明,眾說紛紜,有說是任奇糾合「巨靈教」中人毒死的,因為劉長老一力反對任奇自任幫主;有的說是劉長老眼見「丐幫」四分五裂,悲忿中,自殺身亡。

    這劉長老與尹繼維,最是投緣,大小事都與幫主商量行事。尹幫主也倚他為膀臂。聽說他死了,自是悲痛不已。想到自身武功已失,復幫無日,生不如死。悲慟極處,幾欲輕生。

    多虧這位五袋弟子,百般安慰尹幫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並為他在洞前修了這個翻板機關。

    此人本是石匠出身,翻板得修得巧奪天工。一些小禽獸如蛇、免之類小動物,蹲在上面,均能被翻板打下去。下面是三四丈深的豎井,井底裝有頭利石箭,四壁光滑如玉。落下去,不死也上不來。他床下有一地道可直通井底。

    這樣過了月佘,五袋弟子意欲得用翻板,置盛一飄於死地。尹繼維勸助不及。盛一飄來時,險些被掀下豎亍,終被他如謝羽曄一樣化險為夷。五袋弟子的行跡,自然逃不過心機譎詐的「白面飛狐」盛一飄的眼睛,用欲擒故縱之計,將五袋弟子生擒。五袋弟子何等剛烈,自知難逃厄運,自斷經脈而亡。尹繼維又是一番心酸!

    「前輩方才在盛一飄身上摸的,敢莫是『聚化寶丸』?」謝羽曄吃飽喝瞳,放下碗筷,笑著問了一句。

    「是的。」尹繼維一愣,「小哥好眼力,連我的空空妙手,都逃不出你的法眼,高!」

    老人直搖頭,復又道:「老叫花的這手絕活,從未失過手,孰料今日……」

    「前輩武功暫失!」謝羽曄一笑。」今非昔比啊!」尹繼維點了點頭,面呈憂色,自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揭開上面封蠟,倒出幾粒黑色丸藥,小心放在手心,仔細觀瞧,突然用手一捏,裡面又有一料綠色小丸,形如綠豆。

    謝羽曄問道:「前輩每次服一粒後,有何感覺?」尹繼維想了想,道:「血脈慢慢流暢,疼痛消失,一日後穴道暢通。」

    謝羽曄接過綠色小丸嗅了嗅,只覺氣味芬香,再聞黑色粉末,其昧辛辣刺鼻,久聞,噁心欲吐,感覺頭暈。

    謝羽曄想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地說道:「嗯,是了。」遂將黑色粉末一口服下,立即盤膝打坐,果然,藥物入體,四肢百骸血氣逆轉翻-,即有萬箭穿心之痛楚。他立即運功與之抗衡,痛苦感覺漸緩至消失。然後將毒氣迫入手指,刺破手指,有呈黑色的血液滴出。

    尹繼維見狀,倒抽了一口冷氣,做聲不得,百思莫解地問道:「小俠,你說這是為什麼?」

    這回用「小俠」,而不用「小哥」,顯是更加佩服謝羽曄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

    謝羽曄認真地對尹繼維說道:「氣血翻湧,穴道閉塞,此乃是『蠶盅』毒。南方黔滇一帶大山中,有一種『遮陽草』,兩尺來長,其葉有手掌大。各種毒蛇經常伏於其間,吮其莖汁,將蛇貫注枝葉間。有種『吱吱蟲』,又名『葉蠶』專食『遮陽草』葉片。因此,『吱吱』蟲其毒無比,把此蟲放在鍋內焙乾研碎,與另外三種毒藥配製成藥,名曰『蠶盅』食之,內功盡失,伴有氣血翻湧,閉塞穴道等症狀……」

    「你……」尹繼維急道:「你方才食之,不是很危險麼?」

    「食之,立即運功相抗,可御其毒。」謝羽曄說道:「方纔,藥物在體內初一發作,我立即運功相抗,故未中毒。前輩中的正是這『蠶盅』毒,我巳親身相試,解藥不假,但份量不足解藥只能暫時解除疼痛之苦。所以,毒性未解,復又發作。這個不難,待晚輩與幫主醫治,不知前輩何時病發?」

    尹繼維不假思索說道:「今晚,至遲明天早晨。」

    「好!」謝羽曄望著尹繼維,說道:「前輩記住,病發時,可將這包藥立即服下,然後喊醒我。」說罷,自懷中取出臨別時師父送給他的皮荷包,從荷包中倒出兩粒『九天清機寶丹』,與手心的綠色藥丸放在一起,用紙包好。

    到得了時光景,尹繼維喊醒謝羽曄。羽曄-躍而起,只見尹繼維已經痛得混身顫慄不已,連桌上那包藥也拿不到。羽曄立即打開紙包,勺一碗水,讓尹繼維將藥吞服。扶他坐在自己身邊。

    謝羽曄發動「昊陽神氣」,功行百穴,真氣流轉全身三十六道大穴。週身衣服鼓脹,室內空氣激盪。謝羽曄右手緊貼尹繼維背心「璇璣穴」,助他行功。

    尹繼維頓覺一股暖流入體內,週身舒泰。他連忙默運本身真氣,運功調習,與羽曄輸入的真氣融為一體,只覺血脈不再逆轉翻湧,痛苦在慢慢消失,血脈運行漸漸正常。再過盞茶時光,全身氣息已經沖關暢流,感覺舒爽之極。他立即將各處毒氣,逼至雙手指端,刺破中指,一股黑色血箭急射而出,血色隨之慢慢變紅。就這樣運功調息約兩個時辰,謝羽曄撤回右手兩人同時收功。

    「百葉神丐」尹繼維,朝謝羽曄雙膝跪下。羽曄未想到老人行此大禮,不及阻止,急得也彎膝下跪。尹繼維雙手-拱,肅穆朗聲說道:「老叫花多謝少俠救命大恩,今生沒齒不忘!」

    謝羽曄連忙把尹繼維扶起,道:「前輩折煞我也,晚輩何德何能,焉敢受前輩如此大禮!」

    尹繼維哈哈一笑:「老叫花得遇小俠,實乃三生有幸!若是小俠不棄,稱我做個忘年之交如何?你就叫我老哥哥,我叫你曄賢弟!」

    謝羽曄連忙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尹繼維道:「你我不是同門,師承有異。常言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有何使不得,敢莫是老叫花武功低微,有辱小俠英名!」

    謝羽曄窘得滿面緋紅,只得尷尬地叫了一聲:「老哥哥說哪裡話來,恕小弟冒昧!」說畢,深深地施了一禮。

    「百葉神丐」尹繼維,哈哈大笑,聲振洞壁,回聲嗡嗡的,與先前判若兩人,顯然他的功力已復。

    他的內功本來就無比精湛,當下他雙手一拍,答道:「老叫花開心得緊,曄賢弟少禮。

    哈,你一聲『老哥哥』叫得我挺受用的!」

    謝羽曄道:「老哥哥笑聲洪亮,中氣充沛,武功已復。只是尾聲略帶嘶咽,後勁尚不足,需調息幾天,將體內毒汁排盡,污濁之氣逼出才好。」

    尹繼維道:「賢弟言之有理。」

    謝羽曄朗聲道:「我可授你『紫府神功』。『紫府神功』乃儒門正宗內功,能加速氣脈通暢,有延年益壽之奇效!」當即把「紫府神功」的內功心法口訣教給他,尹繼維默默記熟。

    第二天大清早,尹繼維按「紫府神功」心法口訣,依訣施為,只覺週身氣血流轉,比原來快得多,在各穴道中通暢無阻。氣血運行一周天,覺渾身爽朗,精神倍增。

    這天,兩個忘年之交,結伴到山上打獵遊玩。打了幾隻野兔、野雞回洞室飽餐一頓。此時,尹繼維不但恢復了武功,也恢復了「百葉神丐」的性子。

    「曄賢弟,」飽餐之後,興致頗佳,遂對謝羽曄道:「你雖有絕世內功,輕功身法卻不夠。老哥哥傳授你一套『無影幻風』輕功身法如何?」

    謝羽曄聽說授他武功,自然高興,連忙躬身施禮道:「多謝老哥哥,不吝賜教!」

    「喲,又來啦!」尹繼維呵呵笑道:「哪有那麼多酸不溜秋的禮節。老哥哥面前,全免啦。留著將來到小媳婦面前,多獻慇勤,哈哈!」

    說得謝羽曄面色通紅。尹繼維望著他又是一笑,覺得這位小兄弟挺有意思的。武功既高,為人又厚道,說起這些個兒女情長之事,還蠻靦腆害羞呢!越看越覺得羽曄純真可愛。當下,迫不及待地把那整套『無影幻風』輕功的內功心法和身法招式訣竅,傾囊相授。

    「無影幻風」輕功,乃是尹繼維師祖白雲居士,窮畢生精力所創。需內功深厚才能運用自如,收發隨心。白雲居士乃家學淵厚的一代武學宗師,於武學淵博精深,創出這-套輕功,自身施力卻並不理想。傳至尹繼維師父了然和尚,也未及巔峰,只得諄諄告誡無影幻風需精習內功,可惜他也未能如願以償。了然和尚對此抱憾終身,常對尹繼維傳諭:今後若是遇以內力深厚且武德兼備之士,可以毫無保留地傳授此法,以發揚光大本派絕世武功。事實上,「無影幻風」輕功,到目下為止,仍然是未被世人認識的武學經典。謝羽曄真是天幸有緣!

    「無影幻風」輕功,由他精湛內功作基礎,施展開來,端的是快如閃電,身如狂飆,不著痕跡。在大樹巔頂飄忽之間,能抓到了飛行中的鳥雀。

    「曄賢弟!」尹繼維笑阿呵的,對謝羽曄說道:「你把我派祖師所創的這套絕世輕功,真的已達巔峰!哈哈,師祖當九泉瞑目,佑護賢弟!」說畢,跪下對天膜拜,口中唸唸有詞。

    謝羽曄也跪在他身邊,說道:「我當自己是了然大師的記名弟子!」

    尹繼維聽罷,呵呵大笑道:「師弟,你這話正合老哥哥我的心意,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如此-來,這對忘年之交,又變成了師兄師弟。兩人非常歡喜,相處得意是親密無間。

    他們在「玉珠洞」,快快活活的過了兩個月。

    一天,謝羽曄突覺他離開「盤石山莊」,已有不少日子,不知他的無靈弟弟怎生過活。

    不知不覺間,思念起活潑任性的小弟弟凌無靈來了。越思越想,竟自坐臥不寧,飲食無味。

    尹繼維見他略有所思,知他在思念朋友,忙問他有何去向,謝羽曄心無城府,忙把「盤石山莊」和凌無靈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尹繼維樂呵呵地說:「賢弟子何必耽擱,我們尋他們去好了。老哥哥正欲盡興遊蕩呢。」

    次日清早,尹繼維扮成-個遊方道士,謝羽曄貼三綹青須,作一中年文士打粉,兩人悠哉悠哉地上路了。

    要去的地方,自然是「盤石山莊」,如何走到「盤石山莊」,當初,謝羽曄與盛一飄都是暗夜離開山莊的,且奔行於叢林密葉間,不辯東西,好在還知道那條河。

    兩人翻山疾行至河邊,沿河岸向下游奔去。

    這一日,來到一個集鎮,鎮名「風陵渡」。

    謝羽曄想起,曾聽凌無靈說到「邛萊派」營地,乃在中條山一帶,他父母被害之後,「邛萊派」已歸並「巨靈教」,不知現在情況若何?中條山就在「風陵渡」東北方向。

    他遂對老哥哥說起此事。

    尹繼維略為沉思地說:「老哥哥只認識凌成鼎,也不過一面之緣。成鼎一死,現在情況一無所知。」

    謝羽曄便想與他去中條山探探虛實。尹繼維連口贊同,半日功夫就到了一個叫「高坡鎮」

    的鎮子。

    兩人風塵僕僕,就近進了-家客棧。客棧不大,客房快住滿,只剩了靠西邊的一間小客室。房間簡陋,僅-張床,傢俱簡單而陳舊。二人不作理會,吩咐小二端菜上酒,就在房中開暢飲,邊吃邊談。

    忽聽得對面房間也有人在細聲講話,似乎是跟他們-樣,坐在房中邊吃邊談,隱隱約約聽到什麼「武林名宿」、「六十大壽」、「崑崙派掌門和峨嵋派掌門屆時參加」云云,他倆不由傾耳細聽。尹繼維自從謝羽曄援地「紫府神功」內力大增,武學修為遠勝於前,但耳目之靈,比這羽曄仍有很大差距。加之對方講話聲音細小,仔細聆聽,也不過零零落落拾得幾句。謝羽曄可就大不相同。他的耳目之靈,幾乎能捕捉周圍數丈內微細動作之聲音。他們的談話,一字不漏地盡入他耳。原來那四個正在飲酒閒話,他們是「邛萊派」掌門桑延齊,分散在各地打探消息的弟子。

    原來這幾人探聽到,五月初五端陽節,是武林名宿「山川奇俠」公孫遜六十大壽。將邀集天下各大門派掌門人,在他的居所「丹心寨」聚首同慶!

    公孫遜以「斷魂掌」威震武林,掌力之剛猛能隔山碎石。他的「追風劍式」也頗了得,武林難遇敵手。公孫遜為人豪俠,極重義氣,與各大門派交往甚密。江湖上黑,白兩道的朋友,聞其名,無不敬畏幾分。他的壽辰,自然轟動武林。至於邀集各大門派的掌門,雲集一堂,倒是罕事。而「邛萊派」,「丐幫」卻耒邀請之列。「邛萊派」弟子甚為不滿,要稟明掌門人,作何了斷。

    謝羽曄把聽到的詳細內容一-告訴了尹繼維。

    「這件事,恐怕與『巨靈教』有關聯?」尹繼維思忖片刻之後,對羽曄說道:「邛萊派』和『丐幫』已在『巨靈教』控制中,沒有接到請柬,實在是避開他們。但是,如此大事,他們焉有不知?若知之豈會善罷干休!『巨靈教』更是不會作壁土觀。『山川奇俠』難道這點考慮都沒有?」說罷連連搖頭。

    謝羽曄也覺事出有因,道:「說不定他們有恃無恐,或者計劃在前也未可知。老哥哥,你我何不前去赴宴。」

    「老哥哥亦有此意,」尹繼維連忙說道:「許久沒有逛廟會啦,正憋悶得慌咧!」

    「只是這壽宴,恐有防範!」謝羽曄想了想,說道:「如何進得去?」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尹繼維一笑,「包在老哥哥身上。今天是四月二十五,離五月初五,還有八九個日子,咱們不用慌忙。」

    二人自「離坡鎮」直奔「丹心寨」。出人意料之外,沿途居然沒有碰到一個「邛萊派」

    的人,也沒有見到奔向那個方向的「丐幫」弟子,兩人疑惑不解。

    路上行程,非止一日,不覺已到「丹心寨」。

    正是五月初三的日子,他們在距「丹心寨」十多里地的「清風店」住下來。「清風店」

    早巳到了不少江湖上的武林人物。這些人,俱是腰帶佩劍,雙額暴突,說話粗聲大氣,豪爽大方,客店中接待這些客人,特別熱情周到。除了害怕惹事生非,客人出手大方也實在令店家心中高興,生意人喜的就是銀子。各派掌門,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會住店,都是直奔「丹心寨」,住店者都是二三流的角色,或者獨來獨往不拘形跡的高手。

    謝羽曄和尹繼維二人,住了一間狹窄的房間,他們也不在乎,管自收拾身邊物什。忽聽得帳房那邊大吵大鬧,店東正在細聲解釋。尹繼維連忙走了出來,跟著,謝羽曄也出來了。

    店堂裡站著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年紀較輕的大約三十歲左右,左手握著一根齊眉桿棒,一頭長長的烏髮,用一根閃閃發光的金箍束著頭髮,眼睛烏黑帶煞,滿臉連鬢短髭,形貌頗似猩猩,只見他正在大喊大叫。

    「老子們這麼大的個子,住那麼個窄小的房子,想憋死老子們嗎!」聲如洪鐘,震得周圍「嗡嗡」作響,聲音越說越大。

    許多人都跑來看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的旁邊,站著一位五綹長鬚的中年人,年約四十多歲,背插一把寶劍,一動不動地站在束髮人後面,這時,周圍已有不少人,店主連連向二人點頭哈腰。

    「二位爺息怒,我們這小店實在沒有大的房間,而且住滿了客人。」

    「那就給老子們,一人一間房住!」束髮大漢高聲道;「店子早已住滿了客人,」店東苦著臉說。「哪裡還有空房間?」

    束髮人不依不饒,眼睛瞪利弊像銅鈴,吼道:「那就把你們住的房子,騰一間給老子!」

    店主聽好跟他們小心解釋,店房屋更小,裡面放了不少物什(他不敢說有銀錢),小二他們住下面草鋪上。誰知愈解釋,那人愈是生氣,竟自怒髮衝冠,就要發作。

    其時,旁邊一人道:「出了門啦.比不得在家裡,將就將就吧。」

    說話人,身著深藍色長衫,人中處有一撮鬍子,小眼睛,說話眼睛直眨巴,個頭比束髮大漢足足矮了一個頭。說話聲音不大,卻震人耳鼓,顯然中氣充沛。

    束髮人望了他一眼,說道:「你一個人一間房,瀟灑自在,倒來消遣別人,做好好先生麼!」

    「我們對調如何?」

    「對調,我們還不是兩人一間房!」

    「我們兩人睡一鋪,如何?」

    「你……你……」束髮大漢被他這麼用言語一擠兌,一時倒有些回答不上,急得他滿臉通紅。

    「哈哈,我道是誰這麼會擠兌別人,原來是『神蹤翁』鴻凡兄!」

    五綹長鬚中年人呵呵一笑道:「吾弟眼拙,未識真顏,在下這廂有禮!」

    「好說,」神蹤翁馬鴻凡連忙笑道:「『黃河雙怪』也來『丹心寨』,吃碗壽麵麼!」

    「黃河雙怪」的老大,即那五綹長鬚中年人,名叫「騰龍怪」年松青,老二叫「恨環怪」

    岳無地。年松青的「一指穿心劍」已有相當火候,尤其是他的擲劍絕招了得,與人對如,猛將劍擲出,如打暗器,手法極準,勁力透石,從無失手,故稱「騰龍怪」。岳無地手中桿棒有腕口粗,重達七十三斤,舞動起來虎虎生風,這人蠻力大得驚人,能力舉千斤巨石,故稱「恨環怪」。「黃河雙怪」似乎對「神蹤翁」馬鴻凡頗為客氣。謝羽曄不明就理,「百葉神丐」尹繼維卻是知道的。這「神蹤翁」無幫無派,獨個行走江湖,獨來獨往如天馬行空,一身俠肝義膽,喜打抱不平。他的「大天星神掌」,得異人傳授,一次偶然的機會,得與「少林寺」長老慧非禪師過招,慧非乃得道高僧,武功蓋世,與他拆了三十招未分勝負,二人立即退開,慧非禪師躬身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武功高強,老衲佩服!」

    「神蹤翁」平時極少與人爭鬥,若遇不平之事,即使豁出性命,與非得討個公道不可。

    江湖道上的朋友都知道他的這個倔脾氣,「黃河雙怪」又焉能不知。

    尹繼維連忙拉著謝羽曄回房,把這三人的情況,詳細的說給他聽。

    「我生怕他們大鬧起來勒!」謝羽曄道。

    「巴不得他們鬧一鬧。」尹繼維笑道:「咱們就是來瞧熱鬧的,哈哈!」兩人飲酒談心,至深夜方歇息——

《無雙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