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唯有曄尊

    魔頭身死,二人既沒有聽到少女嚎啕痛哭,也沒有看到她俯身下拜。只見她雙肩顫抖,顯是在盡力克制著這巨大傷痛的突然刺激。

    這樣足足有一盞熱茶的光景,少女用手絹拭了拭眼淚,突然轉身。兩人只覺眼睛一亮,好-位絕色艷麗的姑娘。

    只見她粉裝玉琢般的面容,點綴著一張櫻桃小口,泛紅雙腮光彩照人,翠眉高挑,星目圓睜,與無靈年歲不相上下。只是此刻那女子滿面帶煞,顯是憤怒異常,恨聲道:「你們這對狗男女,心如蛇蠍,難道定要斬盡殺絕麼?!」

    謝羽曄想跟她解釋幾句,遂道:「我們……」豈料那女子不容他開口。

    「少廢話!」少女急道:「叫你們來得去不得,納命來吧!」說聲不了,手中已多了兩柄窄葉薄刃長劍。

    雙劍一分,同時分擊兩人,其快無比,二人自左右閃開,「唰唰」連環三劍,劍尖抖出兩朵劍花,均是分擊二人要害部位,招式極其精妙。謝羽曄二人並不還手,一味閃避。兩人避開她連環三劍,展開劍式與她對拆。

    謝羽曄和凌無靈到底是殺了巨魔,心中一喜繼而真氣渙散而疲累不堪;又覺得兩個人對付-個女孩子,而且是父母新喪的弱女子,不忍下手?雖然她的父母乃是十惡不赦之徒,她卻是清白無辜的。聽他們父女剛才的說話,姑娘甚至沒有住在「赤石嶺」。二人對她既無仇又無恨,如何能狠心撕殺。又道是有情才有意,愛也是情恨也是情,無情則是無意,無意者心如止水,古井不波,豈能發力拚鬥。

    如是,這個架打得別開生面。兩人劍招毫無章法,對方招式遞來,能躲則躲,能閃則閃;實在是萬般無奈的對拆一招,出手也是軟綿綿地毫無生氣。

    這位少女,卻以為二人已經力竭氣殆,招式催緊,一劍快似一劍,把二人籠罩在劍幕中。

    豈料他倆還是那個懶洋洋的見招拆招。雖是如此,任憑對手少女劍式凌厲快捷,卻總沾不著兩人衣角。

    姑娘愈戰愈惱,恨不得把兩人生吞活剝,出劍已經快得不能再快。幾十招下來,已是累得遍體生津香汗淋漓。姑娘似乎心中一時恨心難消,發狠著急。她也不想想,她父親姜鐵庵是何等樣人,天下各門各派聞其名而膽寒,在二人聯手合擊下大敗而亡。她又能是乃父的幾成功力。

    雖是二人忍讓如斯,她這不知進退。攪得羽曄一時性起,使-著「沾」字訣。對手少女的窄葉薄刃長劍,猶似碰到了磁石,任憑她發力施招,總是擺不開甩不脫,而且劍身有一股真力自劍傳入手心,源源不斷的護入體內,弄得她內息翻湧,手臂酸麻,右手如斯,左邊力道更過奇寒難耐,簡直會把姑娘凍僵,纏得姑娘雙手脫劍,急急後退,忙運功調勻內息。

    謝羽曄道:「姑娘,咱們就此罷手如何?」

    不料少女冷哼一聲道:「哼,休想!咱們今日不死不休!」說畢,雙手急揮而上。

    謝羽曄道:「瓏兒退下!」

    無靈只得依照他的吩咐,站在一旁驚陣。對手少女的內力不弱,掌出有風。羽曄心道:

    「看來,不給她一點厲害,她決不會善罷干休!」

    當下,謝羽曄展開「龍翔十九式」的招式與她周旋。只見他身形輕靈翔動,指東打西,圈南點北,一時間打得那少女忙亂無措。羽曄與她對了兩掌,感覺她掌力陰冷,掌上麻癢,知她掌風有毒,他連連調息內氣,忙把毒氣逼出體外。掌力摧動,把她的真氣逼回。如此一來,少女四面八方均被他封得死死的,任她全力施拚,也衝不開這固若金湯的招式。

    兩人鬥得天昏地暗,謝羽曄在她周圍布下一道道強勁氣罩,如潮掌風迫得她吐息急迫,感覺氣悶窒息乃至昏沉欲倒雙掌無處著力。

    姑娘自出劍至徒手搏擊,猛烈地激戰了幾近兩個時辰,內力再強,到此時亦難支撐,以至力竭三衰。羽曄不忍再鬥,雙手連點她幾處穴道。

    霎時,風平浪靜人影乍現。姑娘呆立當場,有如泥塑木雕。

    羽曄道:「姑娘,承讓,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兩手一拱……

    姑娘美目流盼,朗聲道:「慢著!」羽曄沒有點她的啞穴故還能說話。

    羽曄道:「姑娘還有何見教,在下洗耳恭聽!」

    姑娘哀哀地說道:「亡人無過!大俠可否讓小女子略盡孝道,就地葬父,以免露屍荒郊!」其聲悲切,雙目蘊淚。

    二人看著好生不忍。

    謝羽曄肅然說道:「姑娘!非是我們心腸狠毒,實在你雙親手段太絕,多少莊寨均為他斬盡殺絕,無一生還。以至造成武林劫難,激起了天下武林同道的公憤,各門派群起而伐之。

    時至今日,我們絕不想與姑娘為敵。眼前的爭鬥,我們若存心斬盡殺絕,姑娘早巳橫屍當場。

    望姑娘體諒我們的心意,不要再鬥!至於姑娘舉衷盡孝,實用姑娘美德,在下二人當鼎力相助,不敢不從!」

    說畢,走近身旁,雙手輕拂,解開她被制穴道。姑娘輕舒玉臂,活動受制氣血。好在羽曄點穴頗有分寸,姑娘氣血並無大礙,稍事活動即氣血流暢。她揀起地下雙劍,就地挖坑。

    謝羽曄和凌無靈也同時動手,幫助她挖好坑穴。

    姑娘轉身站在姜鐵庵屍身前,直愣愣地雙目墜淚。

    謝羽曄知她不忍抽刀,遂躬身拔出厚背大砍刀,只見姜鐵庵當胸碗口大血洞。三人把屍體放在墓穴中,撮上成墳。

    此時,三人成鼎足之勢站在墓穴兩邊。羽曄和無靈站在一邊,三人均低頭拂土。

    突然,對面姑娘雙手同時翻飛,精芒一閃,事先毫無所覺,兩人猝不及防。好在羽曄感覺極靈,收發自如,心意想隨,眼見有異.人已就勢縱出丈許,堪堪避開那出手無聲的暗器,羽曄已然看清是「地幽無回芒」。再看無靈,已經倒在地上。

    謝羽曄怒聲道:「姑娘何以這般以怨報德!休怪在下心狠。」

    姑娘冷冷地說道:「你若殺了我,你的朋友就得跟我陪葬!」

    羽曄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你……你……」

    姑娘道:「我這『地幽無回芒』之上未淬毒,卻有迷魂藥物。上身即昏暈如死,若無本姑娘獨門解藥,三日後則氣息閉塞而亡!」

    謝羽曄慢慢靜下心來,望著姑娘,道:「難道的是龍生龍子,狗生犬崽嗎?看姑娘艷質絕色有於天人,卻似蛇蠍心腸!」

    姑娘恨聲說道:「閣下再說,事已如此。父母大仇當不擇手段,若是要我認敵為友,如何能成!」

    「你要怎樣?!」羽曄問道。

    「閣下不必太過激動。鬧了半天,姑娘還未告訴你我的名字。賤姓姜名恬馨,家住在銀川『西春園』。明日閣下請來『西春園』,小女子恭候大駕,若依得小女子的條件,即刻奉上解藥,就此別過。」

    說聲不了,人已縱出三丈開外。謝羽曄不敢輕動,只得抱起無靈,看她氣若游絲,好生心疼,立即發足向銀川方向急奔。羽曄此時心急如焚,兩腳生風,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銀川。

    按照苟奴的詳述,找到「丐幫」銀川分舵舵主「花面書生」韋光家裡。

    韋光從未與謝羽曄晤過面,眼見這位少年心急的抱著姑娘,闖進他家,連聲問道:「閣下有事嗎?」

    謝羽曄急道:「在下謝羽曄,有事找『丐幫』舵主韋光。」

    韋光聽說是謝大俠到了,連忙說道:「啊!是謝大俠,在下韋光,未曾遠迎,望大俠見諒!

    這位……」

    「這位是我的未婚妻子凌瓏。」

    「大伙,凌姑娘受了傷嗎?不礙事吧?」

    謝羽曄連忙把今天斗姜鐵庵父女的情景,大致對韋光說了一遍。

    「姜恬馨?!」韋光聽得一怔,約略思索,說道:「名字一點不熟,至於『西春園』乃銀川第一大字號的大商行。在銀川,那是連三歲孩童都知道。大俠不必心急,還有三天時間,大家來想法子。」

    謝羽曄道:「今日天色已晚,請韋舵主派一名得力弟子,持我手筆去『赤石嶺』,召回幫主尹繼維。其餘事情明日再作理論。」

    謝羽曄自悄晨至現在,一天苦戰奔波,精力耗損不少,就是鐵打的漢子也難擋飢餓。他最是講究禮儀,凌瓏常譏他「窮酸書生」,涵養超乎常人,武林人物中更是少見,眼下卻不得不提出要初次昭面的韋舵主為他安排膳食。

    吃完飯已是交更時分。羽曄看了看凌瓏,見她依然如故,一時無計可施,只得把她用雙手托起,抱入韋舵主為他們安排的客房中。

    自從兩人在寒月神尼面前行過夫妻大禮以後,謝羽曄和凌瓏二人已正名分。二人毫不隱諱這層關係,即使在老前輩師長面前,都是以未婚夫妻見禮。眼下,凌瓏受傷如斯,羽曄更無所顧忌,他把凌瓏輕輕放在床下,自己在床榻邊盤膝打坐,運功凋息恢復體能。想起她前次受傷,險些喪命;這次受傷又吉凶未卜。那姜恬馨小小年紀竟施用江湖上下三爛的玩意兒!

    欲給瓏兒服食「養心丹」,又不敢,深恐用藥不當,反而害了她。

    師太曾算計他們劫難重重,只有結為夫妻方能化解。凌瓏前回傷在夏狐手上,此次又為她女兒所傷,可是陽世間之事,都是冤有頭債有有主,不可勉強。

    這樣胡思亂想,始終不能入定,堪堪調勻內息,心想與姜恬馨的約會是禍矣?福矣?!弄不好還有一場惡鬥,必得有旺盛的精力方能應付各種複雜情況。這樣一想,立即強自穩定心神,入定調息。氣血運行三十六周天,循行週身各處穴道,養息調節,頓時疲乏盡除,靈台清明。不知不覺間,屋子裡亮了起來,已是次晨拂曉。

    忽聽有人敲門,羽曄正自收功,連忙自床上輕輕躍起。

    開門只見老哥哥尹繼維和二弟蘇靜仁三妹司徒蕙憐,神情緊張地站在門外,滿面風塵僕僕,顯是得信後連夜趕來的。

    尹繼維道:「賢弟,瓏兒傷得怎樣?」

    「中了迷魂藥。」羽曄平靜的說道:「想來無大礙。二弟三妹,到屋子裡坐。」

    三人閃身進屋,走到床前,尹繼維探了探瓏兒鼻息。蕙憐摸了摸她的手臉,道:「老哥哥,四妹顯然在與人比拚時受傷。從昨天上午到現在,既來進食,又未梳洗。我想跟她洗洗身子,換上身上的髒衣服,不得礙事吧?」

    尹繼維約略思忖,道:「如果中的是迷魂藥,自然不礙事,只是……」

    羽曄急道:「迷魂藥物是塗在『地幽無回芒』上面,無靈上身即昏迷不醒,此藥好厲害!」

    遂把他們如何殺死姜鐵庵,如何撞上他女兒姜恬馨,以至凌瓏受傷,姜恬馨約會等情形,詳詳細細的說給三人聽。

    蕙憐急不可耐的說:「你們都出去說活,讓我來給四妹淨身。」

    「等一等!」尹繼維想了想說道。隨即跑到外面去了。片刻之後,手裡拿出一塊灰黑色的小石頭遞給蕙憐,告訴她這是磁石,淨身時務必把瓏兒身上的無芒取出來。羽曄感激地望著老哥哥,微微頷頭。靜仁已端來一盆熱水。

    三人就在廳堂敘話。尹繼維道:「姜恬馨單打獨鬥有好長時間?」

    「約有半個多時辰。」羽曄遂把他與姜恬馨打鬥的詳情一占腦兒說給二人聽。

    「大哥是否全力以赴?」靜仁問道。

    「姜恬馨不知進退,死纏不休。小兄還以色顏色,自然全力以赴,你問這個幹什麼?」

    羽曄頗覺納悶,方才不是已經把拚鬥的經過詳細說了嗎?如何還問這個,故此反問二弟-句。

    「沒什麼,隨便問問而已。」蘇靜仁望著他以有所悟的微微頷首。

    羽曄愣愣地望著一個地方,似在回憶當時時情景,對老哥哥和二弟的表情毫無所覺。他與凌瓏感情至深,瓏兒每有罹難,羽曄往往亂了方寸,心神恍惚不定,與人說話心不在焉。

    此時,尹繼維二人如此小動作,哪裡能覺察,若是平日,萬難逃過羽曄的眼睛。正所謂情種冤孽在動難逃。

    過了一頓飯時光,只聽蕙憐開門,說道:「好了,大家進屋敘話。」

    待三人進門後,復又關上房門道:「無芒已取出來,兩枚中在背脊和肩頭,未傷穴道。」

    說,手上拿著兩枚毫光閃閃細如片毛的小針。

    「上面果然沒有淬毒!」尹繼維拿著「地幽無回芒」仔細的觀瞧了一會兒說道:「瓏兒無大礙!」話中,有意無意地對著靜仁望了一眼,二人眼光相觸,神秘的微微一笑。雖然不露聲色,卻逃不過蕙憐的眼睛,她也只是望了二人一眼。

    這時,韋光已命人端來早點。四人草草用過早點,羽曄急欲去「北景園」趕會。

    「待韋舵主回話之後再去不遲。」尹繼維道,話畢,韋舵主已然進屋。

    韋光對著四人權手抱拳一拱,道:「幫主,各位小俠!聽說消滅了『巨靈教』,尤其是教主姜鐵庵授首,今日銀川街上萬眾歡呼。謝大俠已是世人交口讚譽的大英雄大豪傑,名士商賈欲為謝大俠設筵接風!」

    謝羽曄坐著一動不動的,渾如未覺。

    韋光復又道:「『巨靈教』布在銀種各處的眼線,俱已在我們的監視之中。只等『赤石嶺』的大隊人馬一到,聽候發落。」

    尹繼維道:「我們請閣下打探的情況如何?」

    韋光道:「『西春園』大老闆姓文名鵬程。文鵬程確有一個獨生女兒叫恬馨的,年方十七歲,愛如掌上名珠,平時極少外出,只在家中習武。文鵬程為人豪爽,並無劣跡,也未發現他與『巨靈教』有任何聯繫。」

    尹繼維又問道:「文鵬程可是武林人物,家中有沒有武師?」

    「文鵬程乃銀川地面的巨商大賈,識字不多,全不會武功。家中倒有不少護院武師。」

    尹繼維「嗯」了一聲,他似乎在等人,心中-時難決,羽曄連連急著動身,尹繼維只是不允。

    這時,弟子傳報,『赤石嶺」大隊人馬已至銀川,高其倬現已在門外。尹繼維聽說「小諸葛」來了,心上一喜,連忙吩咐有請。眼睛示意蘇靜仁和蕙憐穩住羽曄。自己和韋舵主去前廳會見「小渚葛」高其倬。

    正廳裡,除了高其倬,隨來的還有順竹道人,善雲長老,慧非禪師,「三大劍客」等一干人。大家見面。尹繼維把謝羽曄和凌瓏昨天情形,約略說了一下。

    未了,尹繼維道:「凌瓏就是姜鐵庵的女兒姜恬馨所傷。姜恬馨約羽曄,今日『西春園』相見。」

    「謝大俠去了嗎?」高其倬道。

    尹繼維道:「他神情恍惚,早急著赴會。我正在等各位,好歹纏著他沒有動身。」

    高其倬朗聲道:「立即派出高手暗暗包圍『西春園』,作監視狀。同時盡快著手把『巨靈教』在銀川的所有餘孽統統捕獲,讓各門各派分頭行動,就請『丐幫』銀川分舵的眾弟子協助我們。謝大俠立即赴會。三件事情同時進行,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齊道:「高兄高見,立即分頭去辦。」尹繼維立即飛奔出去,告訴羽曄速速赴會。

    高其倬火速調兵遣將,他要趕在謝羽曄赴會之前完成前兩樁事情。

    謝羽曄獨自匆匆趕到「西春園」。「西春園」乃西北地區經營珠寶的頭一家大商號。門面氣派,金字招牌金光耀眼。剛走近門口,便有人招呼謝羽曄,導引他穿過幾層豪會房子,來到一座大花園。

    花園深處有一幢青磚碧瓦的兩層樓精舍。底下明三暗五,門窗廊樓雕樑畫棟龍飛鳳舞,腳下青石鋪地,正廳當面是一排玻璃屏風,自屏風後面轉出一位打扮嬌艷的婢女。

    婢女對他微微躬身衽襝,道個萬福,道:「我家小姐請大俠繡樓賜教。」

    大家閨閣小姐,如何在繡樓與陌生男子會面,而且還是「賜教」?若是平日,羽曄斷不會上樓,但時下事情緊急,慢說繡樓就是刀山火海,他也無所顧忌。

    謝羽曄不假思索地跟著那艷婢登梯而上,轉過一段遊廊,門口站著一個更加艷麗的女婢。

    只見她對羽曄躬身一禮道:「小姐請大俠進去。」

    謝羽曄毫不猶豫地大步進去,只見姜恬馨濃裝艷抹,坐在房中,比之昨日在荒郊野地裡見到的姜恬馨,另有一番奪人心魂的魅力。

    姜恬馨垂首靜坐,輕聲道:「大俠請不要客氣,隨意落座吧。」

    站在門口的女婢用托盤端來一杯香茗。

    謝羽曄自從進了「西春園」的大門,生怕有失檢點被人蔑視,是以,行止極為謹慎,手拿玉杯茶盅,只有唇邊微微觸了觸,即托在手上,眼望前面,目不斜視,更是不輕意開口說話。

    姜恬馨慢慢抬起頭來,美目流盼,有如寒星點點。謝羽曄偶一觸及,四目對視,攪得他心頭鹿撞,臉紅耳熱。姜恬馨望著他輕盈微笑,眼如秋波,雙靨生花,櫻唇輕啟。

    「大俠果然是信人,未使小妹失望,小妹好生欽佩!」

    謝羽曄聽得心中一愕!自己是她殺父仇人,如今卻受這般親暱稱謂,似乎眼前情形約會成了幽會,幾乎成了卿卿我我之勢。

    忽又聽她輕聲說道:「小妹傷了大俠未婚妻,大俠還氣小妹麼?」一夜之間,她居然探清了他與凌瓏的關係,果然不簡單。驚詫之餘謝羽曄頓生警覺。

    「小姐為報親仇,實出無奈,在下體諒小姐的一番苦衷!」

    姜恬馨道:「大俠果然心懷坦蕩,不失君子風度!」

    「小姐過獎了!」謝羽曄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只不知小姐這贈還解藥的條件是什麼?」

    姜恬馨望著她嫣然一笑,滿面緋紅地說道:「大俠稍安勿躁。小妹有一事不明,特請教大俠。」

    「小姐儘管說出來,在下當盡力效勞。」

    「小妹一夜之間父母雙亡,雖然義父對小妹恩重如山,畢竟隔了一層,總是寄人籬下!」

    姜恬馨感慨地輕聲說道。

    「小姐過慮了!這個家終非小姐生活之所,小姐還當有自己的家。」羽曄道。

    「這就是了,小妹須得找一位如意郎君,以成家立業,難啊!」

    「似小姐這般姿容國色的女子,找-個如意郎君又有何難?」

    「唉!」姜恬馨深深吸息了一聲,望著羽曄莞爾一笑,道:「難就難在,我心中有他,就不知他心中有我沒有!」

    「倘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呢?」

    「小姐應該相信,你那如意郎君是有情人!」

    「小妹但願大俠所言,吾心足矣!」

    「在下祝願小姐雀屏中選,勞燕齊飛!」羽曄笑道,此時,似乎已解除了內心的拘謹。

    「大哥可知小妹心中的如意郎君是誰嗎?」

    「小姐的心意,別人怎麼能知道,他是誰……」

    「你!」姜恬馨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立即含情脈脈地望著羽曄。

    「啊!」羽曄腦袋「嗡」地一聲鳴響,不知是驚?是憂?或是喜!雖然進門就似乎有所覺。

    卻未成想到姜恬馨如此坦誠、直言不諱。這,這又如何能成!休說他們深仇大恨在胸,乃父乃母是何許人也,傳了出來,他將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凌瓏,凌瓏會怎樣想,她會如何看待這樁事情?!她兩次受傷,出生入死,都傷在姜恬馨母女手中。不,不可能!

    謝羽曄看了一眼姜恬馨,後者正靜靜的等待著,漆黑的眸子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刺得羽曄渾身不舒服,欲言又止。幾次三番的難於啟齒。

    驀地,凌瓏垂死昏迷的影子他眼前晃動,她僵直的身子,緊閉的灰白雙唇,失去光彩的面頰呈現眼前。可憐的瓏兒,他決不能做出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她緊緊的咬了咬牙,似乎下下決心,沉聲說道:

    「小姐,羽曄一介武夫,粗俗鄙陋,何堪與小姐相伴,恕難從命!」

    姜恬馨倒抽了一口冷氣,沉靜地說:「大哥似在恨小妹傷了你的心上人!須知,小妹事出無奈,決無半點傷害她的意思,望大哥體諒小妹一片苦心!」

    羽曄道:「小姐,真人面前不打逛語,在下心有所屆,豈能再容他人之情!」

    姜恬馨道:「小妹沒有奢望,為妾為婢不計名分,只要能相伴在大哥身邊,妾心足矣!」

    聲音淒涼,不知不覺間掉下幾滴清淚。

    羽曄道:「唉!羽曄何德何能,得小妹這般垂青,實乃受寵若驚!只是有約在先,信誓旦旦,豈敢毀諾!」

    姜恬馨好一會兒沒有開口,緩緩正色道:「若是小妹做妾做婢,尚不能打動大哥的心,何言『受寵若驚』!分明嫌小妹出身旁門,有辱大俠聲譽!」

    「小姐息怒!」羽曄急忙說道:「在下極重誠諾,倘若一時情急而允口,既為他人所不容,也會受世人齒冷,更對不起小姐一片好心。誠望小姐體諒在下難處,實實不敢從命!」

    「大哥!」恬馨面色一整,態度十分誠懇地說道:「小妹初見大哥和凌姑娘時,曾仇恨似海,恨積三江!一旦與大哥交手,不知怎地,大哥的風采使小妹傾心欲醉,再也把持不住心神。萬般無奈之際,突發奇想,施暗襲傷了凌姑娘,以此要挾大哥,這實是小妹心有所屬。

    小妹言已盡此,望大哥看在小妹對大哥的至誠苦心,收容小妹吧!小妹眼下已是孤身一人,舉世無親!為了大哥的俠名,小妹可以仍作文家的獨身女兒文恬馨,旁人再也不敢異議,大哥可否應允?」

    謝羽曄此時好生為難,姜恬馨遷就如斯,已經是婉轉哀求。羽曄並非槁木死灰的方外之人,他有七情六慾,甚至是感情充沛的熱血男兒,姜恬馨陳詞淒惶情深意切,不能不打動他的心。更何況恬馨天姿國色,楚楚動人,誰能不動情!可是,謝羽曄的情愫中,卻有一股執著的專注之情。他絕不似那些用情不專,玩世不恭的紈褲公子。也許正是因為這個,打動了凌瓏的心,「斷魂崖」之夜,羽曄的心已是全為瓏兒佔據,無暇他顧,連多情敏感的蕙憐也自覺退讓。如今卻鑽出了一個姜恬馨,即使他心有所動,那執著的感情卻像無形的桎梏緊緊地纏住他的心,攪得他心頭鹿撞之下,無以自制而心亂如麻,一時喘不過氣來。

    只聽他喃喃道:「小姐,這個……在下……唉!」

    她的父親,曾令武林震懾,謝羽曄卻從不畏懼。如今這纖弱女子,倒真難住了他。當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叫人拒也難來允也難,難上加難,難!難!難!

    羽曄進退維谷之下,只好對著姜恬馨殷殷說道:」小姐,事出突死,請容在下三思如何?」

    姜恬馨肅然正色,道:「有何不可!不過小妹要把話說明白,大哥已步入小妹閨閣;從此,小妹心有所允,身有所屬,別無二致。小妹若是沒有你,你也休想得到凌姑娘!」

    「小姐言重了!」羽曄呆呆地說道:「明日在下自有交代,就此暫別!」

    恬馨微微頷首,道:「請吧!春蘭送客!」門簾開處,先前迎羽曄進來的婢女,已立門外……

    謝羽曄回到韋舵主家中,正廳裡早已聚了不少人。見他進門,連連發問。

    羽曄眼光過處,但覺都是自己至親至近的人,遂把去「西春園」的經過略述一番。

    他的話剛落音,蘇靜仁和司徒蕙憐不約而同的「啊」了一聲,道:「果然不出所料!」

    順竹道人望著他們道:「娃娃為何如此說?」

    蘇靜仁道:「師祖容稟!那姜恬馨已為大哥的英俊外貌和絕世武功所傾倒,哪裡還能對招!

    師祖試想,姜恬馨深受父母武功薰陶,父母的武功又是當世武林的頂尖高手,姜恬馨得其真傳。大哥武功再高,她也不致如是不濟。再則,此女心機不弱.大哥又是習慈仁厚的人,她若略施詭計,大哥如何能逃過厄運。且『地幽無回芒』何其歹毒,而這一次僅僅塗上迷魂藥物,可見用心良苦。昨日聽大哥所言,已知就裡,今日果然如斯!」

    尹繼維笑道:「有其兄必有其弟,都是些機靈鬼!曄賢弟你真是艷福不淺。老哥哥祝賀你們永結連理,勞燕齊飛!」

    「哎呀!這是什麼時候,」羽曄急道:「真急煞人啦!你還拿小弟開心!」

    「這樁婚約,難道賢弟還想推卻嗎?」「這怎麼成,她父母皆是江湖上人人痛恨的人大魔頭,死有餘辜的逆賊,你叫小弟如何做人?」

    尹繼維道:「她為了你,自願認文鵬程為父,從此仍然姓文,可見情真意切。浪子回頭金不換,何況她身無劣跡,甚至不是『巨靈教』人,清白無辜,誰敢言個不字?她的身世,我們這些人如果守口如瓶,誰又知道呢?」

    「我是她殺父仇人,她焉有不記恨之理?」

    蘇靜仁朗聲道:「她若記恨,早就可以殺了你,用不著拐彎抹角。她不記恨,難道大哥還去計較她嗎?要知道,大哥的仁德俠義早已譽滿天下,自然也能夠感動得了她。」

    「小兄如何對得起瓏妹?」羽曄說罷,連連搖頭。

    尹繼維聽他如此說,不禁哈哈大笑,道:「瓏兒可是胸懷寬廣的巾幗鬚眉!只要對你好的人,她都喜歡,從沒有任何妒嫉心。虧你與她相處許些日子,還會說出這番話來。」

    「大哥要想到,你是為了救她呀!」蕙憐輕聲說道。

    羽曄思忖片刻,道:「心中不安!」

    蕙憐正色道:「文恬馨自願不計名份,妾婢均可,還有什麼不安呢?男子漢大丈夫,一妻一妾古今有之,偏你自生異議!」蕙憐待人極少重言,今日說話幾有慍色。

    羽曄聞言心中一驚,暗道:「三妹動了真情!」遂道:「三妹言之鑿鑿,只是婚媧大事……」

    「曄兒可是覺得無人作主?」順竹道人朗聲道:「師祖與你作主就是了,你老哥哥尹繼維為婚。這樁婚事就這樣定下了。至於二人名份,咱們徵求瓏兒的意見,或者依年齡大小,以姐妹相稱也可。」

    蕙憐笑道:「師祖,老哥哥、大哥都不用操心,名份一事包在憐兒身上就是了。」

    謝羽曄到了此時,再固執也難違眾議,心中何曾不幸,遂道:「我這就去回話如何?」

    尹繼維笑道:「你又來了,先前一步三拐棍,你比誰都沉思,瓏兒可不有誤事呀!」

    「瓏兒中的是迷魂藥,不礙事的。」尹繼維安慰他道。

    蘇靜仁道:「大哥,文恬馨雖然對你一片真心,畢竟是初交,還不知道她的性格是怎麼樣的,萬-被她瞧破,日後相處頗有些費神。今晚還是不去的好!」

    「從容做好事,說不得你急反而她不急,你若顯得隨隨便便,她卻會急起來!哈哈,處世之道呀!」尹繼維笑道。

    「大哥呀!大哥,」蕙憐望著羽曄笑道:「真乃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四妹真若有個好歹,慢說恬馨姑娘得不到你,只怕你會饒不了她!四妹肯定無恙,她不過想脅迫你,大哥又急哪門子事,你怕她跑了麼!」

    羽曄急得直跺腳,連道:「連你都來編排為兄!好了,好了,我不去了。瓏兒出了差錯,為兄拿你是問!」

    蕙憐笑道:「小妹接下這份軍令狀就是了,大哥這下子安心了嗎!」說得眾人俱笑了起來。

    順竹道人一直在旁默默在望著羽曄,似仍滿腹心事。這時,也微微-笑,道:「曄兒,你今晚什麼事情也不用幹了。瓏兒由憐兒照顧,你獨自一人好好休息一晚。僅僅兩天時間,看你心力憔悴如斯,似病了一場。」

    謝羽曄再不多言,獨自回房休息。

    再說高其倬他們,料理完銀川方面的事情,聽說羽曄這邊無事,已帶領大隊回「丹心寨」,準備慶賀勝利。

    入夜,謝羽曄獨居一捨,起初盤膝打坐,心神不安,難以靜下心神,腦子裡亂糟糟的。

    一時擔心凌瓏的傷勢,一時又懷疑文恬馨是否真心實意,她父母大仇在身,豈能隨便待人以身相許!這般心不在焉地海闊天空,沉思冥想,又想到師祖的告誡,方強自放定調息了兩個時辰,漸覺氣血流暢,心境空明。但是幾天來的變故,尤其凌瓏的受傷,仍給予他精神的壓力不小。凋息完畢,他乾脆寬衣解帶,蒙頭大睡。這一覺睡得真香,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醒。待羽曄早茶用畢,忽報有人求見。

    來人乃一位五旬開外老者,身著青袍,進門即問道:「哪位是謝大俠謝羽曄?」

    羽曄道:「在下便是。」來人望了望他,似曾相識,並不答話,只是默默自懷中拿出一封信和一個小紙包,雙手遞給羽曄。

    函面「謝羽曄親啟」五字跳入眼瞼。羽曄急急啟開信封,抽出信箋,仔細看去,上面寫道:「曄大哥:恕小妹一時唐突傷了凌姑娘,以此脅迫大哥,此舉實屬俠義之道所不容,小妹思前想後,甚感愧赧,實有辱大哥名節。今特請護院師父楊老前輩送來解藥。小妹另有要事,不能親赴居室致歉,深以為憾。昨日小妹向大哥所提非份之求,實是強人所難。大哥意欲何為,悉聽尊便!大哥欲見小妹,可於今日午後來『西春園』-會。」底下署名:「賤妾文恬馨頓首。」

    羽曄閱畢,心中-愣,思忖片刻,將信轉給蘇靜仁,把包解藥給了蕙憐。那楊師傅道:

    「可將解藥用開水沖服。」

    羽曄望了望蕙憐和老哥哥,示意不要服用,轉面對楊師傅道:「前輩,在下可否問一聲,實不知小姐何事纏身,叨擾前輩勞步?」

    「老朽實不內情,書信乃春蘭丫頭轉給我的。據她說,似乎有人秘密約會小姐。」

    「前輩未見到那約會之人嗎?」

    「沒有。」

    「小姐可曾有什麼口信轉告在下嗎?」

    「就請前輩轉告你家小姐,在下定然按時來『西春園』赴會。」

    送走了楊師傅,謝羽曄回到正廳,四人早巳等在廳中。

    羽曄道:「又是一個新的疑點,二弟你看這信呢?」

    「不曉得姑娘筆跡如何,口氣倒是懇切之至!」蘇靜仁道。

    「奇怪!」羽曄皺眉道:「為什麼她的態度突然有這樣的轉變?」

    順竹道人道:「慢說這些,先搞清楚這解藥的真假!」

    蘇靜仁道:「若按信上的口氣,解藥應該不假。她要赴約,大哥此時未去,她怕見不到大哥,誤了大事,故只好請人送來解藥,自己按時赴會。」

    尹繼維憂悒地說道:「更有一層,她不知這約會的吉凶禍福!」

    「只不知這姓楊的是否真的是『西春園』的護院師傅,嗯?」順竹道人道:「問問舵主即知。」

    當即請來韋光,一問之下,方知此人叫楊遠致,是「西春園」的老護院武師。眾人當即確定解藥是真的。他們立即進房,由謝羽曄和司徒蕙憐服侍凌瓏吞下解藥。

    解藥果然不假,不到一盞茶時間,凌瓏已幽幽醒轉。她眼一睜開,立即坐起身子,喊一聲:「曄哥哥!」

    羽曄喜形於色,望著她由衷地一笑,點了點頭。到底老哥哥尹繼維經驗老到,連忙對凌瓏道:「瓏兒休要太過興奮,你先提氣調息一番。」

    凌瓏依言,閉目運氣調息片刻,睜開眼睛道:「氣血暢通無阻!」

    順竹道人道:「瓏兒先隨憐兒去吃點東西再說。」

    待二人出去,他轉面對三人道:「這個『西春園』的女娃兒,為何態度轉變這樣快呢?」

    蘇靜仁道:「除了上面說的,還有一層意思,她對大哥情深意切。一時別無良策,女孩子情急之下,往往不分正邪,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過後一想,似乎覺得做過了頭。加之關係甚大,是以猛醒回頭。」

    「關鍵是約會。」順生道人肯定地說道:「曄兒準備午後按時去『西春園』。我們都要尾隨曄兒,相機行事。」

    四人當即把羽曄約會的細節推敲議定一番。這時,凌瓏和蕙憐兩人,歡歡喜喜地的自外面跑了進來。凌瓏笑著對羽曄說道:「恭喜大哥要做新郎官了!」顯然,蕙憐已把「西春園」事告訴了她。

    尹繼維啐道:「調皮的小妮子,你曄大哥就怕你吃醋呢!」

    凌瓏一本正經地說道:「沒有呀!今天的菜挺好吃,都沒有放醋。我才不高興吃那些玩意兒!酸酸的,老哥哥可是飯桶,什麼都吃。」

    說得幾人捧腹大笑。尹繼維啼笑皆非,直搖頭。

    蘇靜仁乾脆直言不諱地對她說道:「曄大哥做新郎,你怎麼辦,你不是新娘子麼?」

    凌瓏笑道:「我麼,我隨便,只要曄哥哥做新郎,我做不做新娘都無所謂。」

    靜仁道:「好!那文恬馨就做他的新娘子,你做他的二房。」

    「二房是什麼?」瓏兒正兒八經地問。

    「二房是小老婆,是妾!」靜仁笑道。

    「咳。一房二房,大老婆小老婆多難聽!乾脆就姊妹相稱多好。好了,不說啦!羞死人,到外面可千萬別亂說呀!」顯然,這幾人都是她心中的至近親人,在她看來無傷大雅。

    尹繼維笑道:「曄弟可否帶瓏兒赴會?」

    「這個……」羽曄一怔,道:「讓她暫時跟你們在一起吧。」

    「不行!讓我跟我去會會這個恬馨姐姐。她的武功不弱,心機也高。上回看見她,滿面愁苦,我見猶憐。今天倒要看看她的絕色姿容。」

    「讓她去吧!說不定更有好處。」尹繼維道。

    順竹道人略一思忖,道:「瓏兒可以同去,但要易容。」

    於是,凌瓏扮作隨行伴當,臉上塗了藥物,顯得黑不溜秋的隨侍模樣,偕同謝羽曄同去「北景區」。

    二人來到「西春園」還是與昨日一般無二的,早有人在門前招呼。那人疑惑地了凌瓏,羽曄道:「我的隨從。」

    那人知道,以謝羽曄的武功,來「西春園」用不著找幫手。至於統領天下各門派的武林首領,帶個把隨從倒是頗符合他的身份。再看那隨從,雖然黑了一些,但穿著不俗,小小年紀蠻有派頭的。

    還是花園深處兩層樓精舍,還是那麼典雅肅穆,四處花木扶疏;還是那個嬌艷麗質的春蘭丫頭在門首恭候。謝羽曄隨眼一瞧,不覺心中一怔,春蘭似乎有些心神不定,雙目靈光散亂,難道……謝羽曄並不說話,暗暗小聲對凌瓏道:「小心!」

    凌瓏會意地微微頷首,緊隨其後,拾級而上。

    這回,卻把他們引到了另一間大房子裡,擺設雖不亞於恬馨的閨閣,卻簡單得多,僅僅足桌椅板凳,窗上盆景而巳。顯是一間普通客廳,羽曄進門一看,已有四人坐在對門的太師椅上,旁邊還站著幾個下人。見他進屋,連忙起身站座,態度非常恭敬。

    一人道:「大俠請坐,小姐因事外出,要我們接待大俠。」

    謝羽曄也不客氣,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凌瓏站在他身側。

    先前發話那人又道:「小姐要我們問大俠,可否接受他的條件?」

    「什麼條件?」羽曄道。

    那人哈哈大笑道:「大俠恐怕是明知故問吧!」

    謝羽曄思維急轉,那樣的條件小姐自然不會對他們講明,可是他們也不會知道這回事呀!

    謝羽曄頓生警覺,不善逛語的他,情急之下,也無師自通地信口雌黃起來,道:「我們確實不曾談什麼條件,小姐只是要我們今日午後,來『西春園』一會。」

    那人道:「我家小姐與大俠似乎並非知交,大俠無能為力她的閨房,難道有什麼隱私麼?」言語顯得唐突,目帶幾分審問的氣勢,謝羽並不氣惱,仍然頗有興致地與其周旋,道:「有的。」

    那人道:「啊!恕在下冒昧,大俠到此欲會小姐一會嗎?」

    羽曄頷首道:「正是如此。只不知小姐可否有話交代各位轉告在下。」

    那人道:「沒有。只要我們好生接待大俠,如定要會見小姐,可隨我們一趟。」

    羽曄道:「那倒不必,在下就在此地恭候小姐吧。」

    另-人道:「小姐恐怕今天不會回來了,大俠急欲見他,可隨我們到她那裡去.大俠儘管放心,我們都是小姐信得著的人,斷不會打什麼意外。再說,憑大俠絕世神功,難道還怕人暗算不成?哈哈!」

    那人乾笑兩聲,偷眼暗覷羽曄。旁邊的人,也在擠眉弄眼的做作一番。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站在羽曄身邊,絲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廝,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想,此人用言語激將曄哥哥,他們生怕看錯了人!羽曄也自感覺對方在用言語激他,雖不見其小動作,卻深知情況有異。眼下形勢,文恬馨在書簡中並未提及,更沒有要他隨同前住,再則,春蘭的臉色……難道是一個圈套,恬馨誘他上鉤?看來,她並非與眼前這些人是一夥,書信口氣也不似誘他。恬馨難道……他又不便與春蘭打話,自他們進屋,春蘭就沒有再見面。他眼光向眾人一掃,覺他們在暗中動作,連忙提氣戒備,嘴裡卻說道:「諸位到底是何來歷,可否見告在下?」

    先前那人呵呵一笑,道:「大俠果然心機過人!老實告訴閣下,我們幾人在此是專候大駕。」

    「小姐人呢?」羽曄問道。

    「小姐己在我們的掌握之中!」那人道:「閣下若想得到解藥,非得乖乖聽我們調遣……」

    「什麼解藥?」

    「哼,閣下別裝糊塗呢,」一陣乾笑道:「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你的未婚妻凌姑娘,已中了恬馨小姐的『地幽無回芒』。沒有她的獨門解藥,凌姑娘小命危在旦夕,閣下難道忍心凌姑娘命赴黃泉嗎?」

    「各位意欲何為?」

    「隨我們到小姐那裡走一趟。」

    「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羽曄道。

    那人道:「我們自然知道,你只要乖乖的隨咱們就行了。」

    羽曄佯裝著無可奈何的神情,道:「那就走吧?」

    那人立起身來,道:「這就走,請吧。」

    羽曄慢慢隨眾人向門外走去,外面早巳站著幾個人在門口等候。那人道:「閣下不必下樓,咱們就自房脊上奔行吧。」說話之間已自樓欄上向園外竄去。羽曄卻自樓攔-個鷂子翻身,飛上了精舍屋頂瓦面上,放眼望去,精舍位於花園深處,離此十丈開外便是花園圍牆。

    外面房屋鱗次櫛比,再看周圍已站了不少人。那人已從下面縱躍而回。大概是在上房時,凌瓏已被他們隔開,站在後面丈許外。二人都被幾個人包圍著。先前那人自花園下面躥上瓦面,望著羽曄,面若寒霜地說道:「閣下為何言而無信?」

    羽曄氣得冷冷地說道:「為什麼非要按你指的路線走,在下偏要走『西春園』大門穿行!」

    那人也惱怒起來,大聲道:「你休想!」

    「在下從來言出必行,不信你試試。」羽曄道。那人再不答話,說-聲:「上!」話未說完已抽劍在手。

    圍著羽曄的有八個人,而圍著凌瓏只有四個人。顯然他們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以為這個小廝可以一舉成擒,並未把她放在眼裡,只是一味首攻羽曄。

    七人隨著那人的口令,各執長劍,向羽曄圍攻上來。羽曄將腰中軟劍摘下,用手一抖,真氣貫注劍身,軟劍眨眼間已居一柄長劍。

    雖然八支劍同時遞進,羽曄卻不慌不忙地展開手中劍,一招「鴛鴦戲水」,盪開來劍,與八人展一攻勢。這幾個人招式並無特異之處,不過是進退有方配合得當,初時,羽曄並不在意,幾招過去,方自感覺對方有些邪門。

    看起來他們出劍並不如何兇猛,甚至談上迅急,但卻著力綿柔且牽引力極強,似乎是「武當派」的柔道劍式,讓人無處著眼,任你劍招如何凌厲辛辣,卻如擊在棉團上柔若無物,不著邊際,總是擺不脫他們的劍式,你進他退,你遁他攻,往來不息。八人位置並不固定,隨時變換無方。

    謝羽曄何等心機,並不心怕,暗暗發動真氣,把劍式護衛週身,並不急於攻擊對手,冷眼旁觀。只見凌瓏正與四人高呼酣鬥,四人用的似乎是「黑石嶺」見過的「四象劍陣」。此時凌瓏已有了一定經驗,雖在猛鬥,卻並不下殺手,只在纏鬥。看起來鬥得猛惡已極,實則是虛張聲勢。

    這樣的纏鬥,遠非「黑石嶺」之鬥可比,既不耗力對手有喘息之暇,招式都是點到為止,快而奇奧,這乃是寒月神尼臨終時,授給她的「映波門」式中的絕活,又可彌補「兩儀九幽神劍」式中不足。羽曄看到此處,心中一喜,暗道:「瓏兒臨敵經驗大有長進!」他知道,凌瓏若施出「玄冰禪掌」招式,對手必敗無疑。

    再看圍攻自己的八個人,見久戰不下,似有不耐,劍招變得快速狠辣起來。對於先前的綿柔劍式,羽曄巳自心中瞭然。眼下這快捷凌厲的進擊,乃懸「少林派」的「摩雲劍」式,其進擊速度又似「崑崙派」的「旋風劍」式,他們的劍招博雜,謝羽曄武學精深,於各派各家的武功套路武學要訣,心中有數,什麼都逃不出他的眼睛,自然有其應變機能。

    是以,任其變化多端,卻是化解有方。此時,見其劍式轉急,欲在急切中瓦解對手。羽曄堅定心志,靜現對手施盡絕著,意在伺機打開-條決口,破其劍陣。

    對方劍陣卻是嚴密無隙,極難覓其空門。羽曄只得施展「龍翔十九式」中「凌空攝物」

    的絕招。果然,奇招突出,左手連揮,已有兩柄劍被他奪下,對方陣腳立時被破,趁他們忙亂之時,羽曄手中劍一緊,只見精芒閃閃,劍式迫人,對手劍陣已亂,招式無以適從,再戰之下,非死即傷。

    先前那人大吼一聲道:「快撤!」然而遲了一步,有三人已中劍滾落地下,氣絕而亡,餘下五人嚇得魂飛天外,哪裡還敢戀戰,急欲奪路而逃,卻不知怎地,五人中如中箭飛鳥硬生生地自空中跌落花園中。

    圍攻凌瓏的四個人也相繼倒在瓦面上,好像是乖乖的聽任地的擺佈。原來他們都中了她的「玄冰禪掌」,慢慢倒在瓦面上。

    圍攻羽曄的八個人,只有三人被他的軟劍擊殺.其他五人並未受他攻擊,如何自空中落下。羽曄正自詫異,一個輕飄飄的身形已在瓦面上亭亭玉立,身法輕靈妙曼。羽曄展眼一瞧,正是文恬馨。

    羽曄連忙笑道:「馨妹哪裡去了,叫小兄好等。」他的稱謂大異於前,使恬馨大喜過望。

    實際上,羽曄一見她現身,就想起她今天的種種深情之舉,知她也是性情中人,心中已自多了幾分愛悅。心念電轉間,先前的齟齠盡釋,陡然生出一片情意。

    但見恬馨望著他嫣然一笑,面若桃花,眉目含情。今天她的裝束也是分外淡雅,素色短衫,薄施脂粉。

    她轉面了望凌瓏,回眸一笑,道:「請兩位到屋子裡坐。」

    她翻身躍下屋面,喊道:「春蘭,春蘭!」四處尋找,原來春蘭站在她閨房的屋角,雙眼瞪得大大的望著恬馨,顯是被人制住穴道。她急忙上前,雙手連拍,解除了身上受制穴道。

    春蘭大喊-聲「小姐!」泣道:「你再遲來一步,賤婢就見不到你了!」

    恬馨笑道:「你放心,曄大哥已將來人盡數消滅!」說話之間,羽曄和瓏兒已自瓦面上翻身躍下。

    四人來到恬馨的閨閣,春蘭連忙去燒茶。恬馨道:「大哥,這位……」

    羽曄望了望瓏兒,哈哈大笑道:「她乃凌姑娘!」

    凌瓏急忙把臉上的易容藥物洗去,現出她了的廬山真面貌。

    恬馨大笑道:「凌姐姐,小妹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凌瓏笑道:「姐姐真乃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怪不得曄哥哥喜歡你的!」

    恬馨被她大刺刺幾句話說得又喜又羞,赧然失措,想要啐她幾句,又是初次見面,倘若默然無語,又不好意思。是以,滿面緋紅地笑道:「姐姐才是大哥的知心人,姐姐受傷,可把大哥急壞了?」

    凌瓏急道:「哎呀,小妹還沒有感謝姐姐療傷之德!」

    「明明小妹施暗器傷了姐姐,姐姐反倒感激小妹……」

    羽曄連忙解圍,道:「好了,兩人到底誰是姐姐,你們報上生辰,讓小兄排排。」

    恬馨和凌瓏,各報自己的生辰,原來兩人同庚,恬馨略大幾個月。

    此時,春蘭正自用托盤端了幾杯香茗,先給羽曄一杯,然後走到凌瓏面前,道:「大姐請用茶!」

    凌瓏望著春蘭笑了笑,雙手拿起茶杯道:「恬馨姐姐,咱們的名份排定了。你才是大姐,我是二姐。」

    恬馨似有所悟地佯裝湖塗,問道:「什麼名份呀!」

    凌瓏朗聲道:「啊呀!小妹忘記告訴姐姐啦,曄哥哥巳答允和你的婚約。師祖為他作主,老哥哥尹繼維為媒。咱們以姐妹相稱。你知道嗎?你是大姐,是大老婆是妻,我是二姐,是小老婆是妾……」

    恬馨被她說得滿面酡紅,一張俏臉霎時成了豬肝似的,連耳根都在發燒。她心中又喜又急。心想凌姑娘如何這般耿直!急道:「好啦,妹昧,別……別說了。」雙手連搓,偷覷羽曄,見他滿臉堆笑地坐在那裡,心中一次石頭落了地。春蘭何等乖巧,連忙對著羽曄雙膝一跪,道:「婢子見過姑爺!」

    凌瓏笑道:「姑爺快給賞錢!」

    此時羽曄身無分文,好生尷尬。他知道這是瓏兒在捉弄他。恬馨急忙以暗器手法擲出一錠大銀,羽曄隨意伸手接住。出手、接銀均在彈指一瞬間,雖瞞不過凌瓏的眼睛,跪在地上的春蘭卻是毫無所覺。

    羽曄連忙把銀子遞給春蘭,

    凌瓏上前兒步,扶起春蘭道:「你和我們在-起,用不著這般動不動地施大禮了!」

    春蘭笑道:「主僕有別。」

    羽曄也笑道:「雖然主僕有別,我們武林兒女,畢竟不同於普通人家,貴賤之別不致太大,姑娘不必太過拘謹。」

    凌瓏彷彿想起什麼,連道:「姐姐,你倒是說說,今天到哪裡赴會去了?」

    恬馨輕咳-聲,道:「是這麼一回事。」

    於是她把前因後果詳細說給他們聽。

    原來,昨晚有人持函來請「少主」赴會。稱姜恬馨為少主,自然是「巨靈教」的人所為。

    恬馨心知此事與謝羽曄有關,立即手持書簡,暗請護院武師楊遠致去「丐幫」銀川分舵。面呈羽曄並附上解藥,以應付事變突發。

    今日她按時赴約。地點在郊外一秘密石窟中,相尋之下,方知是「巨靈教」冬面苗主安在銀川的一支人馬,極為隱密,連姜鐵庵都不知道。是冬護法安插在姜鐵庵所在的「西春園」

    附近。以保護她為名,實際暗暗監視這一家人。

    姜鐵庵托文鵬程撫育恬馨,乃是請中人轉托。文鵬程並不知道箇中詳情。中人謊稱恬馨孤兒,讓文鵬程收為義女。姜鐵庵和夏狐只是以客卿身份來此給恬馨授藝。恬馨稱他們是自己的授藝思師,直到姜鐵庵臨死,恬馨才真相大白。

    冬面苗主安插這些人,旨在「巨靈教」一旦橫行天下而得逞,當以此女要挾姜鐵庵-

    教教主與護法私通,且有孩子為證,姜鐵庵如何不乖乖就範,眼下大勢已去,這些人失了靠山,賊心不死,欲請恬馨以「少主」身份,東山再起。

    恬馨已知這「巨靈教」乃旁門左道的邪教,她雖是姜鐵庵的親生女兒,卻受養父文鵬程豪爽性情的薰陶,是非分明。否則,如何能重大義而滅親仇,鍾情大俠謝羽曄呢?是以,恬馨不為其說詞所動。

    這夥人的頭兒名叫劉家強,是冬面苗主的心腹死黨。當即他說道:「謝羽曄乃是殺你父母的大仇人,小姐難道不思報仇雪恨嗎?」

    恬馨道:「『巨靈教』乃大逆不道的邪教,旨在殘殺無辜,使生靈塗炭。謝羽曄替天行道,是使天下武林免遭劫難的大英雄,小女子不能逆天行事。至於報仇一事,他們乃咎由自取。又道是天作孽猶可話,自作孽不可生!人生在世大義為重,斷不可以一已之恨違拗天意!」

    文恬馨在「西春園」平日讀書不少,算得上是文武兼備的才女,口齒伶俐,又識大體。

    劉家強說她不過,遂以其身份要挾道:「謝羽曄若知你是教主之女,決不會饒恕你的,他必定斬草除根。小姐難道願引頸受戮不成?!」

    「謝羽曄乃一代奇俠,決非宵小之徒。閣下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如果似閣下所言,決成就不了大事。」恬馨道。

    劉家強又淒切地說道:「難道小姐不體諒我等良苦用心,眼見區區數人慘遭屠戮不成?」

    恬馨道:「只要諸位悔悟,小女子可保你們安然無恙!」

    劉家強心頭一亮,道:「小姐可否請那謝大俠來此與我等一會?」

    文恬馨心機靈巧,心知他欲誘謝羽曄來此,一舉成擒或者暗施殺手,如何肯答允,連連搖頭,道:「他決不會來此地!」

    隨同她來的秋香,道:「小姐可以贈解藥為由,約他來此。」恬馨冷冷地望著秋香,雙目噴火,嚇得秋香連連後退。」恬馨想起這秋香乃是毛遂自薦來的「西春園」服侍自己的,常常鬼鬼祟祟在她身邊探視自己的行動,難道是他們安置在自己身邊臥底?要不,謝羽曄昨天來「西春園」,他們如何這般清楚。萬幸羽曄入室她預先引開這秋香,使劉家強不知他們在閨房說話的詳情。解藥乃是她從恬馨與春蘭談話時,竊聽而來。心道:「好呀,我身邊倒有一條毒蛇,決不會饒你!」

    此時,她心中已暗下殺機,口中說話仍然平平靜靜,不露聲色。

    「約他來『西春園』不是-樣麼,何必定要他來此?」

    劉家強旁邊一人,冷然大聲說道:「小姐!事已至此,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約他來此,就是叫他謝羽曄來得去不得。就如小姐你現在一樣。要不你聽我們的調遣,否則,小姐恐怕難出此地一步!」

    他們自以為得計,一個纖纖弱女子,嚇也要把她嚇得軟呼下來。豈料恬馨天生的硬骨頭,至死不低頭,聽他這般說話,氣得生竅生煙,當下冷冷說道:

    「哼!閣下言之過甚,此地未必困得住姑娘?」

    「小姐不妨試試!」那人道。

    「試」字一出口,長劍己然出鞘。他快恬馨更快,她早提氣戒備,他的話甫落音,她的右手一揮,一把「地幽九回芒」應手飛出,快如閃電。在座五人中已有三人中她的無芒「砰」

    「砰」聲響中均倒在地上。只有劉家強和方才說話那人,急騰身後躍,連發兩記劈空掌,方盪開那急射而至的「九幽無回芒」。

    他們雙雙執劍自左右夾擊文恬馨。兩人劍勢急如飄風,開手之際連連狠下殺手,意在短時間內將恬馨擊斃劍下。在他們想來,一個小姑娘家能有多大作為,何況還在兩大高手包圍之中。他們一味地猛烈進擊,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他們雖然在「西春園」附近時時監視恬馨,姜鐵庵與夏孤每次私訪也極穩密,每次來訪雖未逃出他們的監視,卻不知二人每次都傳了她許多武功招式和內功心法口訣。「吸血僵魔」

    行事何等詭詐,更有夏狐相助,慢說是他們,即使隨侍身邊的秋香也難知真底。是以,這些人並不知道文恬馨武功的根底,只知她是護院武師遠致的徒弟,自然沒有把她放在眼中。

    初時,恬馨也被他們迫得有些兒沉不住氣。他們畢竟不是一般武林高手。二人進退有序,出手之快令人眼花繚亂;加之二人一意將她擊斃,動手之間毫無顧忌,放手施為,使出渾身解數,盡展絕著。這樣的打法,渭之「速戰速決」,短時間能收奇效,但也極耗內力。

    這兩人甚是不自量力。既然經常監視「西春園」,難道對恬磬姑娘的武功根底全然不知嗎?她的師父楊遠致,雖然武功平平,可是她的生身父母卻是當今武林高手聞名喪膽的大魔頭,且經常暗暗探視女兒,竟會不傳給她真功夫?她得當世兩大武功絕頂高手的真傳,她的武功焉能小覷?兩人既然不知道,也沒有在這方面推究一番,可就吃了大虧。

    文恬馨以姜鐵庵所授「巨靈魔刀」雖沒有「血煞真氣」貫注劍身,但每招每式均得其真傳。力道雖嫌不足,精妙處卻毫不遜色。任他們如何發力施為,她的雙手窄葉薄劍快如風馳電掣,展開那奪命追魂的「巨靈魔刀」法中的精妙絕招。對手進擊威猛,她施出地藏門,守住門戶拒敵,不時又七十二路演天式出擊,應付自如。

    這兩人猛然攻勢畢竟似伏天的暴雨,來得快速猛脫,時間卻不長。片刻後,一陣怒濤般狂攻過去,其勢驟落進入低谷。

    恬馨可不容他們有喘息之機。她雙手劍式摧緊,灑下一片寒芒,幾劍連環,點胸掛臂,殺得兩人顧此失彼難於招架。恬馨頻頻得手間,毫不遲緩地猛下殺手。只見她手中劍一圈,甩開劉家強,轉到另一人身側,雙劍一合,一招「獨劈華山」,那人一劈兩開。劍式不緩,回手一招「橫架金梁」,左手搭上來劍,右手「長虹貫日」,劍出如風,窄葉長劍直擊對手,穿胸而過。她雙劍一縮,在那兩人屍身擦了擦。

    正要合劍入鞘,陡然瞥見秋香躺在旁邊,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問膽邊生。這丫頭!姑娘子日待你不薄,豈料你是個吃裡扒外的奸細。少年人肝火正旺,那容得宵小之徒。她手裡窄劍一揮,秋香已分身兩處。

    「他們已然落敗,又何必斬盡殺絕呢!」羽曄歎息道。

    恬馨正色道:「是一種信念在小妹心中升起。自認為是大哥的人,理當要追隨大哥的俠義道,做一個正人君子!」

    「姐姐說得好!」凌瓏拍手笑道:「做事就要這般爽快利索。曄哥哥可是菩薩心,婆婆媽媽的。「阿彌陀佛」!說著,雙手一合,逗得幾人都笑起來。

    羽曄笑道:「馨妹不記大仇麼?」

    恬馨聽他說話,笑容頓斂,肅然說道:「心中何仇之有?小妹自來當養父為自己生生之父,深受他的豪爽性情影響,不恥於『巨靈教』之所為。義父常常對『巨靈教』所作所為深惡痛絕。他雖不是個武林人物,卻有滿腔豪情。平日,懾於『巨靈教』的氣焰,不敢公然作反,卻也時時教導小妹做人之根本,使小妹深明大義。」

    「父母常來『西春園』作客,授我一身絕技。但小妹不知其真面目,連義父也是不知他們是小妹的生身父母,更不知他們就是『巨靈教』教主和護法。否則,他定然隱跡山林而不出。」

    義父倒是對大哥推崇備至,常常與小妹提及大哥,小小年紀,居然領袖群雄掃蕩巨魔,這份膽略,真乃亙古難尋的大英雄。要不,小妹一夜之間對大哥竟會鍾情如斯!」

    凌瓏調皮地笑道:「『赤石嶺』下,何以出手狠極呢?」

    「情理難容啊!」恬馨笑道:「他教了我-身武功,自然有師徒之義。又聽他親口說是我父親同,小妹焉能無動於衷?回來以後,好-陣寢食不安!」

    羽曄道:「馨妹,你別聽她的話,瓏兒可是調皮得緊。今後你們兩人相處,你做姐姐的可要擔待點兒。嗯,你未對義父言及此事嗎?」

    「自然沒有,那-夜痛定思痛之後,小妹自覺人生在世,須得立身方正,立志隨義父和大哥行事。從那時起,心中已把義父當作自己的生父……」

    「姐姐!」凌瓏笑道:「說了大半天,曄哥哥還沒有見到他的岳父大人呢!」

    恬馨俊面泛紅,羞答答地抿嘴含笑,喃喃說道:「這個,這個……還要一人從中引見方是正理!小妹如何能毛遂自薦!」

    春蘭連忙說道:「何不請楊師父引見一番。」

    恬馨笑道:「對!春蘭真是心機靈動。相煩姑娘請師父客廳敘話,」三人也自轉入客廳。

    方自落座,楊遠致已然入廳。說起來,楊遠致乃是恬馨的師父。恬馨連忙起身讓坐,連道:「師父請坐!」

    楊遠致見到謝大俠好不高興,邊入座邊笑道:「久違了,大俠果是信人!我家姑娘得見大俠一面,真乃三生有幸!」

    「楊師父!」春蘭笑道:「謝大俠已是『西春園』的嬌客啦?」

    楊遠致聽春蘭如此一說,大喜過望,笑道:「真的麼?哈哈,今天可是我家姑娘大喜的日子!快,快請老爺客廳迎嬌客!」

    春蘭道:「他們是陣上招親,還得勞動師父在老爺面前美言幾句才好!」

    「啊!哈哈,那個自然。請姑爺稍待片刻。在下就去面見老爺,說明情由。」轉身忙不疊的走出廳外。

    凌瓏笑道:「姑爺快去見過岳父大人。見面時可要大禮參拜!不可以擺你的大統領的架子啦!」

    羽曄淬道:「多嘴多舌的妮子!我幾時擺過架子來著?!」

    凌瓏又笑道:「這不,威風就出來啦!」

    恬馨也笑道:「妹妹放心,大哥定會聽你的話。」

    凌瓏偏著頭笑道:「他為什麼一定會聽小妹的話呢?」

    「妹妹說話通情達理,如何不聽呢!」

    「倘若是小妹要他見岳父大人時,擺擺架子拿拿威風,他也會聽嗎?」

    「會聽的。」恬馨一本正經地說道:「只不知妹妹會不會說這幾句話,不妨說來大家聽聽。」

    瓏兒笑道:「哎呀!姐姐的嘴皮子也會打暗器呀!」三人都笑起來。

    羽曄笑道:「瓏兒可遇到對手了!」

    正在這時,春蘭笑著跑進屋來,說道:「老爺有請姑爺中堂敘話!」

    凌瓏連忙上前拉著羽曄往恬馨閨房中走去,邊走邊說道:「快到姐姐房中去!我給你打扮打扮,換件衣服,漂漂亮亮地讓老爺喜歡!」

    春蘭笑道:「二姐用不著費心啦,老爺好高興的!」

    恬馨也道:「家父從不注重衣冠,妹妹不必多此一舉。」

    謝羽曄讓她拉拉扯扯的,正自為難,又不便硬性推托。聽二人如此說,連忙說道:「妹妹放心,小兄這身衣服挺好的。」

    凌瓏望著他,點了點頭,道:「倒不難看,只是舊了些兒。我給你梳梳頭。」說罷,按羽曄坐在一把交椅上,解開頭繩,為羽曄梳理滿頭烏髮。她做得認真細緻,恬馨和春蘭也在一旁幫她料理。三人個圍著羽曄身邊轉,不一會梳理完畢。羽曄深恐禮數不周被人誤解,急忙抽身步入中堂。

    凌瓏猶自喃喃自語道:「大哥須得做套稱身的新衣裳才是!」

    恬馨笑道:「江湖兒女何須注重衣冠!」

    凌瓏正色道:「平時不打緊,大堂作客衣履不整,乃是對主人不尊,尤其是做嬌客!」

    恬馨暗暗點了點頭,心道:「別看瓏妹,活潑爽快,其實在關即刻,想得倒是非常周到,體貼入微。難怪大哥這麼喜歡她的!」

    你道凌瓏為何突然對謝羽曄的衣著這般考究?原來在進「西春園」時,眼見上上下下的人,無-不是穿著華麗整潔,羽曄作為「西春園」的上上貴客,竟能隨隨便便的被人指點!

    這也是她對謝羽曄的一片真心,時刻只記掛她的曄哥哥,讓他在人前不失禮儀受人尊敬:曄哥哥的舉止言行,無時無刻不牽掛著瓏兒的心。

    恬馨見她一個人呆呆地沉思冥想,遂問道:「妹妹在想什麼呢?」

    凌瓏莞爾一笑,道:「曄哥哥為人俠義豪爽,卻極少注意自己的生活小節。我們姐妹,從今往後,可得要多多休貼關心他才是。姐姐,你說小妹說對了麼?」

    恬馨聽得心中一動,連忙近身摟著她的雙肩,說道:「妹妹對大哥真是處處關心備至,姐姐好生慚愧!自當多方照拂大哥,方是正理,妹妹所言極是,姐姐當銘刻於心!」

    兩人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高興處,姐妹相視而笑,好不高興。正自興高采烈時,春蘭笑嘻嘻地進來報信,道:「老爺好高興,親自起身到堂前,恭迎姑爺到中堂。說話句句帶笑。

    現下已派楊師父帶人接姑爺的師祖和『丐幫』幫主來咱『西春園』飲宴。並命人打掃客房,要留他們在此住宿。一面吩咐總管籌備一應物事,準備你們即日完婚!」

    凌瓏道:「恭喜姐姐,不日就收做新人!」

    「才不呢!」春蘭道:「你也是新人!老爺說啦,你二人不分主次,只不過按年齡劃,以姊妹相稱。二姐也是新人咧!」說畢,望著凌瓏由衷地笑了笑。

    後園談笑風生之際,整個「西春園」已是哄動起來,各房各室都在聞負而動,為恬馨小姐的婚事大忙特忙起來。採辦衣料,請裁縫師傅趕製新衣新帽,購置傢俱,採購菜蔬大擺筵席。

    此時,「西春園」又來了幾位客人。走在前面的是羽曄師祖順竹道人和老哥哥尹繼維,還有「四大小友」中的二哥靜仁和三姐司徒蕙憐,後面是「丐幫」銀川分舵舵主「花面書生」

    韋光。眾人步入中堂,經羽曄一一引見與老爺文鵬程見禮。這些人在江湖上都是有頭有臉的成名人物。尤其「百葉神丐」尹繼維,因為是「丐幫」老幫主,在西北一帶名頭響亮。順竹道人在武林中雖然聲威顯赫,在西北一帶,特別是像「西春園」這樣的富商巨賈耳中卻不及尹幫主的聲譽。謝羽曄又與他們一一見禮。待眾人按序入座後,文鵬程肅然說道:「眾位英雄好漢駕臨敞捨,文某未曾遠迎,望乞海涵!」

    尹繼維呵呵一笑,道:「好說!曄賢弟承大老爺抬舉,納為東床,老叫化深以為榮。不知大老爺有何見教!」

    文鵬程道:「文甘久居銀川,多年經商,薄有空產,膝下無子,只此一女,想即日為他們操辦婚事,了卻老漢一樁心事,『西春園』的財產也有人繼承。不知各位前輩意下如何?」

    聽他的口氣,似乎有意讓羽曄入贅為婿。謝羽曄乃名動江湖的一代大俠,當今武林泰斗,焉是「西春園」鎖得住的麼?

    順竹道人微微一笑,道:「老朽有一言容稟。曄兒與憐兒婚事,當初是老朽作主,尹幫主為媒。老爺願即日完婚。自是皆大歡喜。只是這繼承『西春園』還得麻煩文老爺操心費力才好!」

    文鵬程笑道:「師祖容稟,文某方才只是說到『西春園』財產繼承-事,至於經營『西春園』,文某自是責無旁貸!」

    順竹道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老朽把老丈的意思體會錯了,哈哈!」

    羽曄忽然起身對文鵬程長揖一禮,說道:「岳父老大人容稟。小婿離開師門下山之時,師父曾交代過小婿。每年臘月初三乃是他的壽辰,必得為他老人家上山拜壽。小婿恩師乃一代武林異人,且年逾百歲,不敢有違。今距他老人家壽期已不過一月,小婿意欲帶恬馨與瓏兒,先行上山為師父叩拜之後,再回西春園完婚,不知岳父大人意下如何?」

    「你恩師世外奇人,且年逾百歲,自然為他老人家拜壽為上,老夫如何不允。曄兒,速帶馨兒與凌瓏姑娘上山為你師拜壽。西春園也好乘機安排一下,我們把這裡全安排妥當,等你們給師父拜完壽後.回來就立即完婚。」

    謝羽曄帶著恬馨與凌瓏去昆山了!

    謝羽曄與文恬馨與凌瓏將在西春園成親之事也由百葉神丐尹繼維之口傳遍了天下。

    毒石之戰把謝羽曄的功跡推至了巔峰。誰都以認識謝羽曄為榮,武林中更傳出了「不見羽曄,不算英豪。」

    不交羽曄,何來人世?」

    銀川一下子成了武林津津樂道的地方。大家紛紛打聽,謝羽曄成親之日,以便結交。當然,丐幫總舵與銀川西春園成了大家探聽消息的好去處。可把西春園的文鵬程與百葉神丐尹繼維可忙壞了!成天接待賓客,沒有些許空閒。

    一個月,二個月,四個月過去了……

    武林人等奇怪已極,怎麼謝羽曄不出現了?更是急壞了百葉神丐與各位至交友好,難道……

    百葉神丐親自下令,全國十萬八千乞丐全部出動探聽消息,探得消息者,大大有獎!

    終於,崑崙山下有一乞丐,送來謝羽曄親筆書信。

    原來,不群散人因謝羽曄與恬馨,凌瓏年紀還小,又帶回了「無雙劍笈」,故決定讓三人悟通「無雙劍笈」後再成親。

    武林中再也沒有出現謝羽曄與恬馨,凌瓏。問問謝羽曄的至交好友,皆也說不上來。

    謝羽曄成了武林中的傳奇!慢慢地,人們傳出-句話:

    武林之最,唯有曄尊。

    (全書完)

《無雙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