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嵩山少林一派,自達摩祖師在少室-下九年面壁,傳下七十二種絕學,數百年來一直領袖中原武林,譽滿天下,名馳八表,那知如今這一堂堂大派的掌門之尊,竟被一個不知來頭的無名無姓之人,鵲巢鳩佔了十餘年之久,寧非咄咄怪事?

    塞來暑往,歲月雲飛,十餘年光陰非短,此一天下馳名的少林禪寺,掌門大權旁落外人之手,武林中一向慷慨任俠的各門各派,竟都噤若寒蟬,不聞不問,這事尤其怪不可言。

    顯然,自從天南劍客趙正令忍辱全命,逃出十絕谷,隱匿陝南星子山之後,這十餘年中中原武林定是發生了驚人的劇變。

    要不然何以武林正義,竟告蕩然無存?

    宗岳雖然年歲尚輕,原是聰明絕頂之人,他聽了這一真一假,兩個掌門人的一番對答之言,開始不免滿頭玄霧,聽到後來,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了自己終南一派的那個三花羽士。

    他原就有些犯疑,此時在這自稱一統大師的黃袍老和尚身上,忽然觸動靈機,登時恍然大悟,忖道:「是了!那三花羽士和這個可惡的假和尚,看來都是一丘之貉,我因對師門尊重,一時涇渭不分,竟以長輩之禮對待於他,此當上的不小!」

    宗岳血性少年,一旦發覺上當,不禁怒火狂熾,鋼牙猛咬,一股憤憤不平之氣,直透華蓋。

    方自腦中電轉,恨不得立刻脅下生翼,飛到終南山太華-的凌霄觀中,去找那三花羽士算賬之時,忽聽「啪」一聲巨響,場中急風四射,勁氣橫流,一條人影已被震得踉蹌後退,倒挫九尺。

    宗岳駭然張目,不禁吃了一驚。

    在他意想之中,這真假兩個掌門人,功力相比,只在伯仲之間,那身材瘦小的一無大師,憑他剛才施展開來的一路「降魔杖法」似乎還稍勝一籌,那知此時,卻被那自稱一統大師的黃袍假和尚驟發一掌,震得搖搖欲傾。

    只見他老臉之上,蒼白如紙,身軀顫動,顯然內傷受得很重。

    那一統大師一掌得勢,滿臉驕矜之色,突然獰聲笑道:「老禿驢!你十餘年藏頭縮頸,我還以為你真的練成了什麼震古鑠今的奇功異能,原來仍是稀鬆平常,並無半點強過昔日之處,就憑你這點能耐,你也太不自量力,竟敢跑到少林寺來夤夜約鬥,找我一統大師的麻煩?」

    他口-橫飛,得意之情溢於言表,獰笑聲中,倒提渾鐵禪杖搶步而上,氣勢洶洶的又自厲聲接道:「你這老禿驢早該死了,本座當年初度皈依佛門,大發慈悲之心,縱容你多活了十餘年之久,想不到你這老禿驢自尋死路,注定了要遭兵刃之劫,嘿嘿!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本座今晚就索性再發一次慈悲,度化你西登極樂!」

    他說話之時,怪眼連翻,殺機盈面,惡狠狠地掄起手中渾鐵禪杖,照定已負重傷的一無大師摟頭下砸!

    但聽杖挾勁風,劈空而下,呼嘯之聲震人耳鼓。

    一無大師自知無力抗拒,低宣了一聲佛號,瞑目受死!

    藉著樹枝隱蔽的宗岳,一見之下,吃驚不小。

    他萬沒料到黃袍假和尚,立刻就要取一無大師的性命,此時相距數丈之遙,自己身法再快,那及得他杖頭一落?

    情急之下,怒火飛迸,忽的反手折了一段枯枝,說時遲,那時快,大喝一聲,振腕疾甩而出。

    他「純陽真氣」早已彌布週身,雖是隨手一甩,腕力之強,也極驚人。

    但見一段八寸不到的枯枝,去勢如急弩離弦,破空生嘯,堪堪照定那黃袍假和尚一顆光禿禿的圓顱之上,閃電打到。

    那一統大師聞風知警,杖勢一緩,猛地掉轉身形。

    他當年既能闖入名滿天下的少林寺,逐走一無大師,屈服了數百佛門羊子,自然不是省油之燈,隨著身形轉動,手中禪杖烏光一閃,早把一段疾射而到的枯伎磕成兩截,斜飛出一丈五六。

    就在此時,宗岳雙足一登,藉著樹枝的彈力,一縱身形,橫飄五丈有餘,半空中氣發丹田,震雷一聲叱道:「老東西!你好辣的手段,先吃小爺一劍。」

    他突然現身,來勢極為威猛,喝叱聲中,人巳凌空下撲,但見長劍閃動,在昏黃月色下,寒光四溢,覷定一統大師貫頂下劈!

    這一劍出手,詭辣絕倫,劍芒如雨,電漩倒捲而下。

    邪一統大師悚然一凜,頓覺涼風被面,劍氣飄衣,他因倉促之間,無法辨清來人面目,不敢舉杖硬架,驀的仰身一躍,倒飄八尺。

    宗岳一劍虛耗,人已著實落地,盛怒之下,劍眉飛豎,掄劍一指,喝道:「老東西!佛門善地,慈悲為本,豈容得你這種強橫-道的和尚?快快脫下身上僧衣,報出真名實姓,從今還俗,滾出少林寺外,小爺這三尺青鋒之下留情,或許可以饒你一死!」

    一統大師未看清宗岳面目,此時上下打量了一眼,忽然口角一哂,道:「小子!你人小口氣倒是不小,本座很想聽你的話,可惜你身上好像有股氣味,本座難服。」

    宗岳不解他話中之意,怔了一怔,喝道:「胡說!小爺身上,那來什麼氣味?」

    那一統大師揚起鼻頭,故意嗅了幾嗅,裝出一副陰陽怪氣,嘿嘿冷笑道:「不!有氣味,一種乳臭未乾的氣味……」

    宗岳一聽之下,不禁火上添油,方待有所動作,那假和尚一統大師巳突然臉色一沉,厲聲接道:「憑你一個黃口小子,竟敢口出大言,冒瀆本座佛駕,看我這禪杖一起一落,不把你砸成肉泥!」

    他顯然小覷宗岳年輕,沒有把他看在眼下,話完杖頭一掉,虎虎生風,一招「力劈五嶽」,斜肩下砸!

    宗岳初生之犢,更兼絕學在身,心豪膽壯,雖覺他杖頭下砸之勢,力沉勁猛,但並不在意,直待一統大師招式用老,杖頭距離肩頭,堪堪只差數寸光景之時,始驀的閃電一側,同時長劍一揮,順著禪杖滑行而止,反削五指。

    這一著辛辣詭異,若非老於戰陣者實難出此奇招,宗岳心靈身巧,居然一接之下,來了這麼一手。

    這一劍攻其必救,滿以為穩操勝算的假和尚一統大師化解無方,當下臉色一變,曳杖飄身,斜縱七尺。

    他雖一招小挫,但對宗岳畢竟存著一種藐視之心,怪眼連翻,忖道:「這小於就算出娘胎便練武功,也不過十幾年光陰,老子不信就收拾不下!」

    他飄去雖快,飄回更快,黃袍一閃,呼的一杖「橫掃千軍」又攔腰疾掃而到。

    這一杖他盡了十成功力。只見烏光亂顫,幻成一片扇形的杖幕,宛如幾十根禪杖一齊出手,匝地驚風,捲起黃塵滾滾,威勢無倫。

    宗岳覷的親切,冷哼一聲,足尖微點,輕飄飄地縱起三尺高下,剛好讓開一股怒挾勁風的杖頭。

    忽的大喝一聲,臨虛發劍,振腕一揮,灑出一片寒芒。

    假和尚一統大師微微一愕,杖頭飛旋而起,劍杖相接,響起一片金鐵交鳴之聲。

    雙方正式接手,宗岳施開「絕戶劍法」,霎眼之間,攻出一十三劍。

    那一統大師漸漸顯得面色凝重起來,忽然晃肩後退,單臂掄杖,暗暗騰出右手,顯然,他久戰不下,主意已變。

    此時那身負重傷的一無大師,正盤膝坐在一丈以外,突然以一種低沉微弱的語音,吃力地說道:「小施主,小心他的怪異掌法。」

    這一代少林掌門,竟說不出那叫什麼掌法,那掌法必是怪異絕頂了。

    話聲才了,只聽一統大師冷笑一聲,道:「老禿驢,你魂遊墟墓,還敢多嘴多舌,本座這『十絕陰掌』天下無敵,你叫又何用?」

    話音甫落,右腕驟翻,一股陰寒勁力,刺骨砭膚,直向宗岳橫空湧撞而到。

    一聽「十絕陰掌」,宗岳微微一愕,驀的大喝一聲道:「老東西!原來你是『十絕谷』中的狗腿?」就在這一聲大喝之下,已把「五陽神功」凝聚劍身,振腕飛刺而出。

    但覺一縷劍氣,颯然衝破掌影,那隨著一統大師掌勢瀰漫出來的一片陰寒勁氣,頓時消散。

    原來宗岳在陝南星子山之時,曾潛下苦功,刻意研練,憑他天資穎慧,悟性超人,竟然練成了不藉掌力,能把「五陽神功」凝注於劍身之上,發招攻敵。

    假和尚一統大師做夢也不曾想到,世間居然有「五陽神功」能克制「十絕陰掌」,他略觸劍氣,立感炙熱如火,陰功難聚,登時大驚失色,黃袍一閃,斜飛丈二,惶然半晌之後,始戟指-道:「奸小子!你這劍術有點邪門。」

    原來他不識「五陽神功」,卻疑心宗岳身懷左道旁門之術。

    宗岳狂笑一聲,附和著道:「不錯!小爺這劍法邪門的緊,如今以邪攻邪,你這老東西服是不服?」

    那一統大師微一錯愕,眼皮霎了幾霎,道:「你姓甚名誰?何人門下?」

    他先沒問過宗岳姓名,此時卻是不得不問了,並且還要追詢師門,顯然對這位突然而來,劍法詭異的少年,不敢低估了。

    宗岳哼了一聲,昂然說道:「小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號宗岳,終南派第十九代掌門人。」

    一統大師吃了一驚,道:「什麼?你是幾時接掌終南門戶的?」

    宗岳沉聲說道:「就在一月之前。」

    假和尚一統大師突然哈哈一笑,道:「終南派掌門人,乃是本座三師弟,道號三花羽土,你這小子滿口胡騶,說的牛頭不對馬嘴,豈非可笑?」

    宗岳聞言,臉色陡然一變,暗忖:「原來他們果是一丘之貉,『十絕谷』中派出來的爪牙,少林終南二派,既已陷落魔掌,其他八大門派,可能也遭了同一命運,天下武林,忍辱含垢,屈服於十絕魔頭一人之下,這真是亙古浩劫!」

    他勉強抑住悲憤之情,冷笑一聲問道:「你共有幾個師弟?」

    一統大師敞聲大笑道:「除少林之外,天下九大門派掌門人,俱是本座師弟,你小子膽大包天,竟敢在本座佛駕之前無禮!」他話到此時,忽然想起了什麼,眉頭一皺,接道:「小子!你莫非是當年天南劍客趙正令的弟子?」

    原來文士儀投奔到「十絕谷」之時,他也正在谷中,因此對天南劍客趙正令匿隱陝南星子山之事,知之甚詳,並在文士儀口中,獲悉同門師兄弟,共有二人。

    宗岳俊目一閃英光,朗朗說道:「不錯!先師正是當年終南派掌門人天南劍客,與十絕老魔仇如海洋,恨如山嶽!小爺要憑這三尺青鋒,殺盡你們這批狐群狗黨,把那十絕老魔剖腹剜心,祭奠當年慘死十絕谷的九派掌門人和先師在天之靈!」

    一統大師陡地濃眉一挑,面如寒冰,冷冷喝道:「大膽小子!你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如今舉目天下武林,對本座師尊莫不奉若神明,你小子竟敢……」

    宗岳大喝一聲,截住話頭道:「你師傅就是十絕老魔?」

    假和尚一統大師哼了一聲,道:「當今武林泰山北斗,十絕天尊。」

    宗岳微微一怔,道:「十絕天尊!誰封的?」

    一統大師忽然神色一肅,道:「天下武林十大門派掌門人,共上尊號。」

    宗岳連聲冷笑,道:「既是自往臉上貼金,何不索性稱作玉皇大帝?」話到此時,雙目一睜,怒上眉梢,恨恨喝道:「小爺先殺了你這老狗,再到十絕谷中,去找那魔頭算賬!」

    長劍振腕一抖,龍吟微作,顫開三朵劍花,刷的一聲,分襲假和尚一統大帥胸前三處要害大穴!

    劍搖萬點銀星,匹練一瀉,石破天驚!

    假和尚一統大師目注駭人劍勢,悚然動容,霍地旋身滑步,避開正面,但卻不退反進,掌勢悠揚,一招「金雕剔羽」,照定宗岳斜肩下切!

    這個假和尚一統大師,顯然乃是十絕魔君的大弟子,他既被派出來獨當一面,霸領十大門派中首屈一指的少林派,功力自是不凡,此時蓄勢發掌,立掌如刃,一片陰寒勁氣,應掌而生,隱蘊著無窮威力。

    原來他所發出的,又是一記「十絕陰掌」。

    宗岳雖然身懷絕學,對敵經驗到底不足,他沒料到假和尚一統大師,竟會在自己凝聚十成「五陽神功」的炙熱劍氣之下,欺身反擊,不禁吃了一驚!

    但一驚轉怒,驀的身形一斜,脫出掌影,眉-聳動,殺氣盈面,大喝一聲,長劍順手一旋。

    就在這一聲大喝之下,十成功力又陡增二成,虎虎劍風,化成一片熱浪,電漩倒流,排雲蕩氣而出!

    但見劍芒點點,怒卷狂湧,陽剛之氣,直透劍鋒,宛如火星飛進!

    假和尚一統大師,雖是十絕谷中的一流高手,卻不識得「五陽神功」,駭然一凜之下,撤掌後退,倒飄出一丈五六。

    宗岳得勢不饒人,眉頭一軒,厲聲喝道:「老狗!小爺今晚不把你活劈劍下,難消心頭之恨!」雙足一登,身形激射而起,藍衫獵獵,懸空運劍追襲。

    假和尚一統大師,這十幾年中,在少林寺使盡了威風,如今要他栽在宗岳手下,如何肯甘?當下雙瞳噴火,大吼一聲,掄起渾鐵禪杖,硬封劍勢。

    劍杖相接,金鐵之聲大振,響徹四野。

    但那粗逾兒臂的一根渾鐵禪杖,雖然擋住了宗岳的劍勢,卻阻不住宗岳劍尖之上,用「五陽神功」逼聚的一縷劍芒,劍芒如靈蛇吐信,衝破杖幕而入。

    假和尚立覺一股劍氣,直透僧衣,宛如六月驕陽,流金鑠石,不禁心頭巨震!

    事到此時,他心知難以逞強,閃身倒躍,喝道:「好小子!本座一派掌門之尊,勝你不武,有膽的來我寺中,本座命十八羅漢收拾你!」

    顯然,他一看苗頭不對,藉機下台,話完一掉身形,黃袍飄閃,已人去如風。

    宗岳眉頭怒聳,嗔目喝道:「老賊!莫說是少林寺,就是十絕谷中,小爺有何不敢?」雙足猛彈,便要騰身追蹤而去。

    身形方起,忽聽那趺坐地上的一無大師重重咳了一聲,道:「窮寇勿追,小施主何不少留-話。」

    宗岳微微一怔,掉頭問道:「大師有何指教?」

    一無大師雙目微睜,神色一黯,道:「憑小施主這份身手,看來中原武林,將藉小施主之力,撥雲霧而見青天,那老賊陰詐百端,小施主何苦夤夜涉險?」

    宗岳心中一動,道:「大師此話何意,莫非少林僧侶,甘心事仇,盡已成了那老賊的黨羽?」

    一無大師歎了一聲,道:「我佛慈悲,小施主有所不知,那老賊佔據少林,已達十餘年之久,寺中昔日僧眾,多數已被毒害,血染佛門,言之痛心……」

    宗岳愕然問道:「難道如今少林寺中,就只那老賊一人?」

    一無大師搖了搖頭,道:「不,這十餘年中,老賊已培植了甚多爪牙,其中有的是當年黑道上的成名人物,如嶗山三煞韓氏兄弟和巫山一害孫不邪……」

    宗岳聞言,不禁目射奇光,道:「他們肯落髮為僧?」

    一無大師重重歎息了一聲,道:「落發的只有那老賊一人,其餘的俱稱少林俗家弟子,還有當年艷名甚熾的女飛賊雲七娘,也在寺中。」

    宗岳愕然睜目,道:「還有女的?」

    一無大師雙目一瞑,低宣一聲佛號,道:「佛門淨地,如今已成了藏污納垢之所,老賊聲色滿前,朝歡暮樂……」話到此時,忽然一頓,蹙眉一歎,接道:「老衲三寶弟子,罪孽深重,愧對祖師在天之靈,死後歷劫,自當永墮輪-,今晚幸遇小拖主,蘭因絮果,總算緣份,敢有一事相求,小施主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知能否慨然見允?」

    宗岳怔了一怔,道:「大師有何吩咐?只要在下能力所及,無不從命。」

    一無大師枯瘦的臉上,突然起了一陣抽搐,喃喃說道:「老衲剛才被那老賊一掌,內腑已受重傷,心脈將竭,此時萬念皆空,只有一樁心願未了……」

    宗岳吃了一驚道:「大師!……」

    一無大師緩緩探手懷中,取出一尊高約三寸的綠玉佛像,托在掌心,長長地歎了一聲,道:「老衲為少林派第二十七代掌門人,老衲一死,少林一脈已絕,嵩山少林禪寺,從此煙飛灰滅……」他說到此時,神色陡然一黯,重又幽幽一歎,接道:「小施主一派正氣,滿腔豪情,更兼一身絕學,必能為中原武林存亡興廢,這尊綠玉佛像,為少林三寶之一,老衲想重托小施主……」

    此時夜風颯颯,吹拂著搖曳的樹影,天上疏雲掩月,清光不朗,景色淒清,一無大師話末說完,忽然一陣急咳,但見他臉色更顯蒼白,身軀顫動不已。

    宗岳見狀一驚,惶然說道:「大師!你怎麼樣了?」

    目光一瞥,只見一無大師枯瘦的手掌上,托著的那尊綠王佛像碧光流轉,隨著他顫動的身軀,搖搖欲墜。

    不禁暗忖:「這件佛門至寶,跌碎了豈不可惜?」當下疾忙伸手接過。

    一無大師咳了一陣,忽然雙目一睜。

    這位少林掌門人,此時顯然已到了油燈將枯之境,大限已屆,他雙眼無神,以微弱的語音,重又喃喃說道:「老衲在王屋山中,收了一個小徒,如果少林一派不當滅絕,就將這……尊……綠……玉……佛……像……傳……」微弱續斷的語音列此而止,漸不可聞。

    宗岳發覺不對,藉著濛濛月色一著,原來一無大師業已寂然坐化。

    他呆了一呆,撫摩著手中那尊綠玉佛像,暗忖:「這位少林掌門,竟托我替他少林一派立後,這怎麼辦!」

    忽然,一陣天風吹開浮雲,雲破月現,清華頓開,宗岳舉目四矚,隱約可見挺拔蒼鬱的少室-巍然在望,不禁觸動豪情,忖道:「我只要誅除了十絕魔頭,少林立後的事,那倒是簡單極了,只不知他在王屋山收的徒兒,叫個什麼法號?」

    想到這裡,忽然動念,忖道:「我先探探少林寺,再到王屋山中一行。」

    他因聽人說過,和尚死了,多用火化,當時撿了些枯枝,在一無大師法體四周架了起來,取出隨帶火摺,一晃而著。

    霎眼之間,烈焰騰空而起。

    宗岳目注著那堆熊熊的火光,禁不住心頭也冒起了一團烈火,驀的眉梢一剔,鋼牙猛咬,大聲說道:「少林寺的那個老賊,我饒他不得!」

    他一時激動之情,難以自制,長劍振腕一劃,映著西斜月色,寒光一閃,騰身飛掠而起,直向少室-下奔去。

    由於這一派高僧一無大師的黯然死去,使他目擊之下,在無限感傷之中,激起了武林一脈同源的敵愾同仇之心。

    他一路奔行,止不住憤怒填膺,恨火高騰!

    腦中電轉,想起在陝南星子山之時,師傅天南劍客吩咐他的三樁大事,第一樁便是練成「五陽掌」,尋訪十全老人,和連絡九大門派。

    如今自己不但已把「五陽掌」練成,並且能把「五陽神功」,凝注於三尺青鋒之上,運劍攻敵。

    只是十全老人,宛如天際神龍,可遇難求,委實無處可尋。

    一路思忖,待他奔抵少室-下之時,漫漫長夜已過,曉色將起。

    他雖初涉江湖,這嵩山少林,卻是早巳聞名。

    但見蒼松翠柏,一派鬱鬱森森,使得這名滿天下,如今正當歷劫未休的少林禪寺,仍然有種莊嚴肅穆之感。

    宗岳略一猶疑,緩下了疾奔之勢。

    方自掄目打量,晨光熹微中,忽聽傳來一聲馬嘶。

    馬嘶聲中,少室-下,揚起滾滾黃塵,半晌,車聲轆轆,但見僕從如雲,簇擁著一輪碧油香車,掣電逐風而到。

《武林十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