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圖窮匕現

    可是。已經太晚了!

    就在兩人雙掌作勢待發之際,兩人的腿骨,已遭車板底下突然伸出的兩隻手,分別緊緊抓住。

    被抓住的部分,不偏不倚,正是兩人小腿下端的金門穴。

    兩人只覺腿部一軟,半邊身子,頓告麻木。

    接著,板車向上飛昇,一人大笑著從車底下站了起來。

    板車飛去路邊,砰的一聲,落了下來。

    滾燙的紅薯和火星子迸濺在雪地上,嗤嗤作響,直冒白氣。

    藏在板車底下的申無害,是以左手抓住右邊的穿心劍公孫俠,以右手抓住左邊的閃電刀李文立,兩人因為還在掙扎,都將身子拚死命挺得筆直,這時頭下腳上,就像一個懸空斜寫的十字。

    申無害大笑著兩臂一分一掄,兩人身軀頓成弧形灑開。

    呼呼地一轉,像一把於身前灑開的大招扇,於身後突然一下收攏,只聽得一聲悶哼,如擊敗革,兩人頭碰頭,登時應聲撞在一起。

    結果,兩人的腦袋,誰也不比誰更結實,都像是一顆熟透而又砸爛了的西瓜,皮開肉綻,紅白齊流……

    申無害望著兩具屍體滿意地點點道:「金狐管四娘,大煙桿子蔡火陽,雙魔姐妹,這一批共十個人,已十去其六,只剩下四個了。」

    剩下的四個,此刻是不是都已到齊了呢?

    蔡福的身軀並算不得如何高大,但跟瘦小的小六子一比起來,卻無異成了一個巨人。

    他揪著小六子的衣領,就像老鷹抓住了一隻小雞。

    小六子縮著脖,雙腿已被提高地面。

    他不住的苦苦告饒:「蔡大哥,求求您,高抬貴手,那一鍋茶葉蛋,小弟願如數加倍照賠,小弟也是受人之托,逼不得已,絕不是有意跟您蔡大哥過不去……」

    蔡福就像聾了一般,根本不予理睬。

    離閣樓不遠,有座假山,假山背面,滿是亂石雜草、觸目一片荒涼。

    這座廢園本身就已經夠荒涼的,這裡無疑是全園子最荒涼的一處,若是有人不幸死在這裡,恐怕就是爛成一堆白骨,都不一定會被人發現。

    蔡福鬆手一推,小六子立即踉蹌著絆跌出去。

    小六子翻身坐起,揉著屁股道:「你幹嗎用這麼大力氣推我?」

    蔡福拍拍手,往腰間一插,冷笑著道:「怎麼樣,小子,大爺替你選的這塊地方不錯吧!」

    小六子眨了眨眼皮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蔡福欺上一步,面籠殺氣,道:「這意思就是說,你小子路已走盡,這裡便是你小子的葬身之處了。」

    小六子兩手撐地,駭然地向後移著身子道:「我又沒得罪你,你為何要說這種話來嚇唬人?」

    蔡福嘿了一聲道:「我嚇唬你?」

    小六子道:「你這不是嚇唬人,是什麼?」

    蔡福獰笑又跨出一步道:「老子要宰了你!」

    小六子忽然轉臉朝閣樓那邊望去。

    閣樓窗口,像是有人影閃動了一下,小六子嘴角忽然浮起一絲笑意。

    蔡福不由得一愣道:「你小子何事發笑?」

    小六子轉過臉來道:「這邊說話的聲音大一點,那邊樓上聽不聽得到?」

    蔡福失笑道:「當然聽得到,你小子是否想玩老把戲又要扯開喉嚨叫救命?」

    小六子現出難為情的樣子道:「你好厲害,想不到我心裡的事,一點都瞞不了你。」

    蔡福大為得意,打鼻管裡哼了一聲道:「老子過的橋比你小子走的路還長,你想打老子的馬虎眼兒?嘿嘿,告訴你小子,還早著哩!」

    他越說越得意,手一擺,又道:「來,小子,你試試也可以,看這一次還有沒有一位辛大爺出來為你解圍!」

    小六子道:「真的?」

    蔡福雙臂於胸前一抱,晃著一條腿道:「當然是真的,越大聲越好,這樣正好,免得老子再跑一趟,上去報告那幾位老前輩,已經辦妥了事。」

    小六子又瞄了那座閣樓一眼,緩緩站起來,突然笑叫道:「好哇,蔡福,你好大的膽子。

    居然敢罵金狐管四娘是個老婊子!」

    聲音之大,別說那座閣樓,恐怕半里之外,都能聽得到。

    蔡福呆住了。

    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子竟敢含血噴人,這要給樓上金狐管四娘那老女人誤信為真,還有他蔡福的一條命在?

    小六子喊完,掉頭拔腿便跑。

    蔡福大吼一聲:「你跑?快替我站下來!」

    小六子邊跑邊叫道:「你罵了人,還不敢承認,算什麼英雄?你不是說,像管四娘這種老婊子,就是脫光了褲子,也換不到兩個茶葉蛋,怎麼我一嚷出來,你又怕成了這副樣子?」

    蔡福氣得七竅出煙,伸手從腰帶上拔出一把匕首,正待振腕擲出之際,一條纖巧的人影,突自閣樓上面,如流星般,疾射而下。

    蔡福認出來的正是金狐管四娘,不由得心頭發毛,連忙跪了下去,不住的求饒道:「管老前輩明鑒,小人一個字沒說,全是這小子一個人在嚼舌根,小人如有一句虛言,雷劈火燒,不得好死……」

    小六子抱頭縮頸,一邊向後退,一邊嚷著道:「這也不是我要罵的。」

    金狐面籠寒霜,雙目精芒迸射,使一張本來還不算太難看的面孔,一下子變得比十殿閻王座前的夜叉更為猙獰可怖。

    她先朝蔡福揮了一下手,冷冷地道:「我在樓上看得很清楚,這不關你的事,你且退去一邊!」

    蔡福如獲大赦,忙又點了個頭道:「謝謝前輩恩典!」

    點完頭,趕緊爬起身子,悄悄退去一旁。

    小六子跟著大嚷道:「這也不關我的事!」

    金狐緩緩轉過臉去,雙目如利刃般,將小六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點點頭,冷峻地道:

    「好!再說下去。」

    小六子道:「金狐管四娘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我又不是真的瘋了,為什麼要罵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金狐點頭道:「好,接著說!」

    小六子道:「這實在都是付我銀子的那位大爺,一個人想出來的主意。」

    金狐道:「葛九爺?」

    小六子道:「誰知道他是葛九爺還是葛十爺?老實說,我誰也不認識。我所認識的,只有一樣東西:銀子!」

    金狐道:「那人付了你多少銀子!」

    小六子道:「四十兩!」

    金狐道:「四十兩?」

    小六子道:「是的,四十兩,不缺一點邊子!」

    金狐道:「剛才你不說那人只付了你十兩,要辛大爺再付十兩,湊足了二十兩,才是那人答應你的數目嗎?」

    小六子哈哈一笑道:「辛大爺付的十兩,只能算是外快。」

    金狐道:「哦?」

    小六子笑著道:「其實四十兩銀子,那人已經一次付足,你們如果不相信,銀子還在這裡,我可以拿給你們看。」

    他翻起衣袖,果然從一個大荷包裡,連著掏出五隻銀元寶,一隻元寶十兩重,連辛大爺付的十兩在內,恰巧五十兩整!

    一個賣烤紅薯的,身上會經常帶著這許多銀子?

    由此看來,這小子的話,又似乎不無幾分可信。

    金狐目光轉動了一下道:「那人付你四十兩銀子,就是叫你來罵人?」

    小六子點頭道:「是的,不過要分兩次。」

    金狐道:「分什麼兩次?」

    小六子道:「分兩次罵。」

    他指指蔡福,接著道:「第一次罵他,以便將辛大爺和公孫大爺引出來。」

    金狐一愕道:「引出來?」

    小六子道:「是的。」

    金狐管四娘眼中再度問起一片精芒道:「那麼,第二次呢?」

    小六子道:「第二次罵一個叫金狐管四娘的女人。」

    金狐道:「目的何在?」

    小六子道:「那人說,這叫做調虎離山之計,將辛大爺和公孫大爺引開之後,樓上可能還有好幾個人,他一個人應付不了,所以必須繼續將其中最厲害的金狐管四娘設法誘離閣樓……」

    就在這時候,閣樓上突然傳來一聲慘呼:「管大姐,快來……」

    金狐管四娘面色遽變!

    就在這位金狐咬牙切齒,正待作勢縱身登樓之際,樓上已告聲息寂然。

    緊接著,一條修長的身形,自樓上飄然而下。

    金狐管四娘當然猜得出眼前這個從閣樓上飛身而下的人是誰。

    但當來人身形落定,她看清對方竟然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神采飛揚的青年人時,這位金狐不由得當場呆住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殺星?

    她真有點不敢相信。

    金狐大感意外之餘,心頭忽然泛起一絲淡淡的悵惘。這一瞬間,她所想到的,既不是閃電刀李文立和穿心劍公孫俠等人是否業已遭遇不測,也不是她自己下一步將如何應付這個險惡的局面。

    她想起的是一件在此時此地絕不應該想起的事。「這種事情,為什麼不發生在三十年之前?」

    如果時光能倒流三十年,她今天面對的,別說是一個「天殺星」,即使是十個「天殺星」,她相信自己也有辦法應付過去——

《天殺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