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催魂伽藍丁大江大喝道:「咱們快走!」身形騰起,疾如星飛而去。

    追魂學究蘇廷芳等人紛紛一鶴沖天拔起,疾離嘉陵客棧,追上丁大江,道:「一雙黑衣小輩似已受制,我等為何逃離……」

    丁大江冷笑道:「他們身後還大有能人,我等如不逃離,終成甕中之鰲。」

    蘇廷芳意似不信。

    丁大江察言辨色,已知蘇廷芳有不滿之意,不禁泛出一絲苦笑道:「丁某無形奇毒往昔非但使武林中人畏如蛇蠍,而且目睹丁某即退避三舍遠揚無蹤,但如今除避珠珠外尚有他物可制,既不夠得心應手,更無法恃之必勝,再說我等離開紅葉山莊到此本隱秘異常,這一雙男女為何知情……」

    蘇廷芳不待他說完,即大不以為然冷笑道:「丁兄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畏首畏尾,一事無成,小弟不願忍受如此東逃西躲,請解開禁制從此分手。」

    丁大江目中泛出一抹及機,雖怒滿心頭,卻仍和顏悅色道:「我最知賢弟心情,倘不見信,賢弟不妨領數人重回嘉陵酒樓將那一雙鼠輩擒來。」

    蘇廷芳鼻中冷哼一聲,示意三名匪徒重返嘉陵酒樓後院,小心翼翼翻牆掠回原處,只見自己傷亡數人外,那一雙黑衣中年漢子及少女似毒發昏迷倒在一株石榴樹下,不禁喉中發出陰惻惻笑聲道:「丁大江也太膽小了,快將這一雙鼠輩擒走!」

    三名匪徒迅疾掠去,正待伸手抓起黑衣男女,忽見樹後流芒電閃,三匪悶嗥一聲,身形倒撞摔下,咽喉重穴各洞穿一孔,泉湧鮮血汨汨冒出。

    蘇廷芳不禁大駭,只見樹後閃出鄧公玄陰惻惻笑道:「蘇老師,料不到在下在此現身吧!」

    那一雙黑衣男女卻一躍而起,劍灑寒飆防蘇廷芳遁逃而去。

    追魂學究蘇廷芳這時變做學究亡魂了,駭得面無人色,目露悸容道:「你們並未中毒!」

    那少女嬌笑道:「我等事先有備無患,怎能罹此暗算。」

    蘇廷芳大詫道:「那兩位為何又輕易讓丁大江逃去?」

    少女格格一笑道:「早料尊駕必去而復返!」

    蘇廷芳不禁一怔,心情疾轉,面泛怒容,冷笑道:「蘇某與此事無干……」

    鄧公玄面色一沉,喝道:「在下早知蘇老師為丁大江老賊挾制,不過在下欲找出漆元章下落,須蘇老師相助。」

    蘇廷芳淡淡一笑道:「漆元章下落只有丁大江一人知情,蘇某無能相助,何況少俠須探悉之事目前並不隱秘,因為丁大江已向群雄吐露,諒少俠也有耳聞。」

    鄧公玄沉聲道:「這個在下知道,但『伏義天璣圖解』藏處丁大江並未說出。」

    蘇廷芳道:「丁大江自己亦無法知道圖解藏處。」

    「漆元章知情!」

    「橋歸橋,路歸路,漆元章關我蘇廷芳何事。」

    鄧公玄冷笑道:「丁大江在你身上弄了手腳,難道在下就不能在你蘇廷芳身上做手腳麼?」

    蘇廷芳聞言暗中直冒寒氣,卻佯作鎮定無懼,面上泛出淡淡笑意道:「只怕少俠弄巧成拙,於事無補。」說著一晃手中鐵煙袋,面色倏沉,接道:「少俠手下見真章!」

    語音未落,鐵煙袋振腕電閃攻出,一式「風捲落花」幻出漫空竿影帶出悸耳風嘯襲向鄧公玄三人。

    這式「風捲落花」乃蘇廷芳成名絕學追魂九招中最辣毒一招,兆但迅如雷霆,變幻莫測,而且暗含打穴招式。

    鄧公玄面色一變,冷笑道:「你在找死!」三支長劍劃空奔電,虹飛眩目,只聽叮叮金鐵交擊之聲,三劍擊實在鐵煙竿上,煙孔內突爆射出一蓬牛毛飛針。

    蘇廷芳倏地騰空沖天而起。

    鄧公玄三人雖身負絕學,卻被蘇廷芳辣手奇招及飛針逼得身形避開,劍起「屏斷天南」將飛針磕飛,未免緩得一緩。

    黑衣少女急道:「不可讓蘇廷芳走脫!」

    鄧公玄道:「他走不了!」兩腳一踹,疾逾飛鳥掠起,右臂一式「度厄金針」奔出一道青虹襲向蘇廷芳。

    驀地——

    一股如山罡勁捲來將鄧公玄雷霆電奔劍勢震得回撞開來,鄧公玄只覺右臂飛麻,氣血狂逆,不禁大駭,身形倏地下沉。

    只聽隨風傳來森冷笑聲道:「鄧公玄!你難道不知令尊已被丁大江在身上弄了手腳麼?」

    鄧公玄聞聲不由面色大變,厲聲道:「尊駕是誰?」

    森冷語聲又起:「別問我是誰,只問你能否鬥得過催魂伽藍丁大江?」

    一雙黑衣男女疾逾閃電掠至,落在鄧公玄身側,面現驚疑之色。

    鄧公玄向黑衣漢子少女示了一眼色,冷笑道:「鹿死誰手,尚末可知,尊駕不要將丁大江瞧得太高了。」

    那黑衣少女及中年漢子正要循聲撲去,忽聞斷喝道:「站住!若妄念找出我存身之處恐不得其死!」

    鄧公玄不由眉頭一皺,忙止住兩人。

    只聽森冷語聲接道:「我一生行事不偏不倚,嫉惡如仇,丁大江雖非良善,卻比你心術好得多!」

    鄧公玄聞言面色大變,心神凜震目中暴泛殺機。

    那黑衣少女不禁眸露驚詫神光,暗道:「這人恐非信口雌黃,不然,鄧少俠為何面色如此難看。」

    鄧公玄冷笑道:「在下仰不愧天,俯不詐地,仗義行俠,光明磊落,尊駕豈能含血噴人。」

    只聽陰惻惻冷笑道:「說得到也動聽,我老人家暫時保全你的顏面,不揭破你罪行陰私,望及早改過遷善,否則到時後悔莫及。」說罷寂然無聲。

    鄧公玄頓了頓足,目露怨毒神光,疾揮一劍循聲撲去,但見十餘丈穿起一條鳥般身影,星瀉橫空而逝,知無可再追,暗咬鋼牙,歎了一聲道:「我們回去了吧!」

    …………

    朝陽初上恆泰豐布莊,已開門應市,店外面走入一翠衣少女,雙墮髻,眉似遠山,眸若秋水,膚不凝脂,杏靨勝霞,婀娜多姿,朝櫃上道:「請問有一南宮鵬飛在內麼?」

    櫃內是一四旬中年店夥,凝注了少女一眼,忙道:「姑娘尊姓,請問姑娘找他則甚?」

    那少女雙目一瞪,嗔道:「姑娘姓勝,他在麼?」

    少女目光如挾霜刃,店夥禁不住機伶伶打一寒顫。

    只聽內宅傳來南宮鵬飛清朗語聲道:「是那位見訪,不知有何指教?」說時南宮鵬飛已飄然跨出,天青綢衫,手持摺扇,神采飄逸,目睹少女似乎一愕,雙拳微抱含笑容道:「姑娘請入內為坐敘如何?」

    南宮鵬飛氣質神態使少女不禁著迷,身不由主踏入宅內,嫣然一笑道:「賤妾勝玉珠,奉鄧公玄少俠之命望請相助。」

    南宮鵬飛睿智絕倫,就知鄧公玄用心歹毒,朗聲笑道:「勝姑娘與鄧少俠是否同門兄妹,在下微未技藝,焉能相助,他太抬愛在下了。」

    勝玉珠嫣然一笑道:「不錯,鄧公玄乃賤妾師兄。」言畢面色微微一變。

    南宮鵬飛道:「姑娘之師想必系武林內卓著盛名高人,不知可否見告。」

    勝玉珠已知說漏了嘴,卻又無法收回,道:「授業恩師逃禪世外,從未將姓名示人,恕賤妾無法奉告,鄧師兄現在危中,他說只有少俠可以相救,請念在武林道義上望勿見卻是幸。」

    南宮鵬飛微微一笑道:「請道其詳?」

    勝玉珠道:「少俠可認得黃鳳珠姑娘麼?」

    南宮鵬飛搖首答道:「在不不識黃鳳珠!」

    勝玉珠詫道:「少俠當真不識黃鳳珠麼?」

    南宮鵬飛正色道:「在下用不著對勝姑娘有所隱瞞,黃鳳珠究竟是何許人?鄧少俠遇何艱危?」

    勝玉珠見南宮鵬飛神色似非虛假,暗道:「怪事,鄧師兄為何堅指他與黃鳳珠是夙識。」清澈明眸凝視了南宮鵬飛一眼,嫣然一笑道:「鄧師兄於日前與少俠曾相晤,但因其父被丁大江所擒,致未能暢敘……」

    南宮鵬飛失聲詫道:「鄧尉梅隱為何落在丁大江手中?」

    勝玉珠歎息一聲道:「就因鄧師兄嫉惡如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將塞外飛魔惡徒五人戳殺,不料黃鳳珠卻亦是塞外飛魔之徒,事情發生之日就在少俠與鄧師兄無意邂逅於三湘之際。」

    南宮鵬飛恍然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其時又像似未聞鄧少俠提及此事。」

    勝玉珠道:「萍水相逢,怎可冒瀆……」

    南宮鵬飛淡淡一笑道:「為何鄧公玄以莫須有之詞堅指在下與黃風珠相識?」

    勝玉珠不由自主地從心底泛出一絲歉意,嬌笑道:「望少俠暫勿見責,容賤妾說明,因黃鳳珠懷根於心,與塞外飛魔計誘鄧尉梅隱獻與丁大江……」接著將紅葉山莊外發生事情詳細敘出。

    南宮鵬飛道:「既然鄧尉梅隱被釋,父子團聚,還有什麼糾纏。」

    膀玉珠冷笑道:「丁大江心辣手黑,豈能輕易將鄧尉梅隱釋放,他在鄧尉梅隱身上安有奇毒,鄧師兄事先未知其詐,事後發覺解救其父,不幸鄧師兄亦為劇毒蔓延侵向內腑,幸及時封住穴道,暫可無虞,功力亦無礙,只是久後定然毒發,因此找上嘉陵酒樓後院丁大江等群邪,不幸賤妾亦為無形奇毒所侵,終被丁大江逃去。」

    南宮鵬飛道:「無形奇毒,鬼蜮暗算,確是防不勝防,但此事與在下風馬牛漠不相關……」

    勝玉珠道:「鄧師兄曾目睹黃鳳珠騎赤兔駒來此恆泰豐在莊,赤兔駒為少俠所有,為此……」

    「心有所疑是麼?」南宮鵬飛冷笑道:「那麼鄧公玄為何不立時擒住,在下無法相信他認明是黃鳳珠。」說著望了勝玉珠一眼,接道:「姑娘此來是否奉了鄧公玄之命向在下索人,請上覆令師兄,赤兔駒確借與一位姑娘乘騎過,但非黃鳳珠,再則在下與令師兄萍水相逢,並無深交,為友為仇,悉聽尊便。」

    勝玉珠道:「少俠不可誤會,鄧師兄雲少俠並不知他與黃鳳珠師門結有不解之仇。」

    南宮鵬飛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多言,在下與黃鳳珠毫不相識,有勞枉駕寒舍,殊感歉疚。」身形緩緩立起。

    此無異逐客令,勝玉珠起身離座,道:「鄧兄之意如言之屬實,少俠曾與黃鳳珠為一雙情侶,念在相交份上,請黃姑娘向丁大江索取解藥,如今少俠竟堅謂不識黃鳳珠,顯與事不符,賤妾深致歉意。」

    南宮鵬飛但笑不語,送客出門。

    勝玉珠滿懷懊惱,離了恆泰豐布莊奔往天橋,天橋乃五方離處之所,人群如蟻,只見她穿入一條僻巷中。

    突聞鄧公玄語聲道:「賢妹回來了,可見南宮鵬飛麼?」

    勝玉珠抬目望去,鄧公玄在一道窄門內探首出來,不禁面現嗔容道:「見是見著了,他堅稱不識黃鳳珠。」說著跨入門中。

    鄧公玄道:「賢妹何必動怒,可否將晤談之話細敘。」

    勝玉珠使把詳情奉告。

    鄧公玄愕然道:「難道我竟猜錯了麼,南宮鵬飛深藏不露,分明身負曠絕奇學,那乘騎赤兔駒之少女,雖是一街之隔,但愚兄相信目力不差,確是黃鳳珠……」

    勝玉珠冷笑道:「鄧師兄,你自信目力無差,料事如神,南宮鵬飛既然身負絕學,又與黃鳳珠為一雙愛侶,無疑與我等立於敵對之位,那麼他有何可懼,堅謂不識黃鳳珠。」

    鄧公玄默然不語,他最耽心的就是他姦殺女尼之事被南宮鵬飛知悉,苦笑一聲道:「師妹,那南宮鵬飛未出言詆毀愚兄麼?」

    勝玉珠不禁一呆,道:「師兄有何隱私為南宮鵬飛詆毀。」

    鄧公玄不禁面色一紅,道:「愚兄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毫無欺心。」

    勝玉珠道:「師兄既無為人詆毀之處,有何可慮,眼下應如何去處?」

    鄧公玄長歎一聲道:「丁老賊此計委實狠毒,在家父身上施以禁制,又縱使楊鎮波手下到處搜尋我等行蹤,使愚兄有天下雖大卻無容身處之感。」

    勝玉珠道:「我等總不能束手待斃!」

    門外一條黑影疾閃而入,只見那黑衣中年人目露驚悸之色道:「我等已為君山盜匪嚴密監視住。」

    勝玉珠冷笑道:「既然難免放手一戰,何必示弱,鄧師兄我們離開燕京吧!」

    鄧公玄道:「我等前往何處?」

    勝玉珠道:「自然是去長白,丁大江是阻止我等去取翠果,小妹豈能乘他心願。」

    鄧公玄道:「如此正好乘其心願。」

    勝玉珠不禁一呆,道:「小妹不解師兄話中含意?」

    鄧公玄道:「老賊明知無法以他之力取得翠果,故作大方向群雄吐出翠果、火龍珠隱秘,目的志在藉群雄之力減除阻礙,但又不欲群雄垂手而得,他已不便出手攔阻……」

    勝玉珠道:「所以必須藉你我之力制止群雄,他可獲漁翁之利。」

    鄧公玄大笑道:「賢妹王雪聰明,一點就透,他算準我等師門乃世外高手,身後還有奧援,你我身罹奇毒,到時不懼你我不為他所用,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走吧!」

    三人疾和行雲流水般離去天橋向城外奔去。

    勝玉珠頻頻後望,察覺遙遙現出甚多迅快身影緊綴,不時耳聞破空嘯聲,禁不住柳眉微皺。

    鄧公玄道:「賢妹且別管他們,我等暫趕往紅葉山莊再說。」

    「紅葉山莊!」勝玉珠驚詫道:「豈不自投羅網。」

    黑衣中年人笑笑道:「賢妹有所不知,紅葉山莊乃燕京郭天官別墅,今天郭天官欽差嶺南,閤家南遊,丁老賊假之避眼目,如今老賊他去,正巧作我三人避居之所。」

    紅葉山莊庭園極廣,花木蔥籠,亭台如畫,池水清碧,萬卉華妍,芳開紅紫,徘徊其處,心怡神曠。

    三人翻牆掠入,落在林蔭深處,潛跡不動。

    暮靄深垂,月映朗空。

    忽見紅樓一角燈火突亮,窗紙映著半身人影握卷,只聽風送琅琅吟詠聲:

    「紛紛墮葉飄香砌

    夜寂靜

    寒聲碎

    真珠簾卷玉樓空

    天淡銀河拖地

    年年今夜

    月華如練

    長是人千里

    愁腸已斷無由醉

    酒未到

    先成淚

    殘燈明滅枕頭欹

    暗盡孤眠淞味

    都來此事

    眉間心上

    無計相迴避。」

    吟聲錚鏘悅耳。

    勝玉珠低聲道:「莊內本住得有人。」

    鄧公玄道:「原要住人!」吟聲嬌脆,無疑為一少女而發。

    語音一落,那紅樓內燈光又倏地熄滅。

    鄧公玄不禁一怔,暗感紅樓燈火一燃一熄為時短暫,莫非那吟詠者亦是武林中人。

    心念甫動,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傳來道:「鄧公玄,我兒何在?」

    黑衣中年漢子長劍一揮,流芒狂奔疾躍而出,只見君山總寨主楊鎮波面色激動,率著四勁裝老者立在林樹之外,不由冷笑道:「楊寨主,令郎實不在鄧師弟手下,何必聽信謠諑誤中借刀殺人詭計。」

    楊鎮波銀絲蛟筋鞭一橫,冷笑道:「尊駕姓名可否見告?」

    黑衣中年漢子答道:「在下閔榮。」

    楊鎮波道:「閔老師之言如屬實,為何鄧公玄不敢露面?」

    鄧公玄聞言勃然大怒,迅疾掠出,沉聲道:「在下問心無愧,有何不敢露面。」

    楊鎮波目睹鄧公玄現身,厲聲道:「你本心術陰險,暗地裡無所不為的無恥小人,膽敢自稱問心無愧。」蛟筋鞭疾迸閃電攻出。

    君山高手紛紛現身猛攻出手。

    勝玉珠撤出長劍閃出林外,三人合力抵敵,寒飆飄飛,驚虹過處血光飛濺,悶嗥聲此起彼落,劍勢辣毒絕倫。

    無如君山調集高手如雲,泯不畏死,潮水般湧襲攻上。

    閔榮騰身迅撲之際,忽感足脛骨為鞭梢掃中,痛撒心脾,不禁狂嗥一聲,摔跌倒地,鮮血如注冒出。

    楊鎮波右手疾點如風,點了閔榮三處穴道。

    鄧公玄、勝玉珠目睹閔榮被擒,不由又驚又怒,雙劍劍勢更是雷厲電閃。

    君山高手傷亡甚眾,不下卅餘人,但鄧公玄勝玉珠雙拳難敵四手,久戰力疲,漸漸無復初時凌厲。

    突然勝玉珠胸前一麻,嚶嚀一聲,扭身長劍灑飛「虹斷西天」,逼開君山匪徒竄候林中。

    鄧公玄人單勢孤,未免心頭發怵,忽見數點暗器藏在刀光之後飛襲而至,雖然察覺,卻無法將全部磕飛,叮叮叮響聲中長劍揮擊,但仍有一隻毒箭穿隙而過,肩頭頓為所中,情知不妙,倏地穿空騰起墮入林樹茂密中不見。

    楊鎮波自然絕不能容鄧公玄逃去,喝命展開搜索,務須活捉生擒,君山高手由四方八面撲入林樹中,燃開夜行火摺,似收縮袋口般,使鄧公玄、勝玉珠無法遁形。

    勝玉珠及鄧公玄卻先後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一角紅樓而去,途中並未遭遇狙擊,兩人互相不知都是同一條道路,這抑是天意,抑是人為不得而知。

    他疾登樓上,赫然顯霽一座布設華麗的書房,玉石長案上放著一盞紫銅宮燈,光芒四射。

    四壁條幅書架,琳琅滿目,幔蔽窗口不露一深燈火,鄧公玄暗道:「難怪不見一絲燈光,原來為厚重的帷幕遮蔽。」

    突聞一個嬌脆語聲道:「你是何人,膽敢妄闖我書室。」

    只見鄰室中姍姍走入一個滿身珠翠的婦人,約莫三旬五六年歲,皮膚皙白,明眸皓齒脂粉濃抹,媚波冶蕩,目睹鄧公玄少年英俊,立時響起一聲蕩笑道:「今兒怎麼有客啦!公子尊姓?深夜造訪,必有賜教?」語聲一變為甜軟嬌媚。

    鄧公玄不禁一怔,暗道:「難道此女竟對園中發生凶搏就一無所聞麼?」

    鄧公玄抱拳含笑道:「在下姓鄧,請問……」

    那婦人格格嬌笑道:「我名花蕊夫人,長年無定居,今晨才由洛陽返此……」忽有所見,面色一驚道:「公子受傷了嗎?」

    鄧公玄頷首道:「在下身中兒絕毒暗器,夫人諒必是武林高人,不知能否施治。」

    花蕊夫人神色微微一變,詫道:「絕毒暗器!公子是何人所傷,待我察視傷處?」

    鄧公玄道:「乃君山老賊楊鎮波所傷。」人卻向花蕊夫人走去,他只覺半邊肩頭麻木不仁,胸口氣湧血逆,知暗器毒性甚強,若不及早設法解毒,恐這條臂膀無法保全。

    花蕊夫人嫣然笑道:「公子是否為鄧尉梅隱愛子鄧公玄,風聞公子馳譽江南,人中龍鳳,卻守身如玉擇偶甚苛,難道公子今日尚未有愛侶嗎?」

    鄧公玄面上一熱,答道:「事實並非如此,因在下習練童子功。」

    花蕊夫人媚笑道:「真的麼!公子習練童子功目的何在,是否為了取得那『伏義天璣圖解』?」

    鄧公玄不禁心神大震。

    只聽花蕊夫人媚聲道:「我若治好公子毒傷有何答報?」說時纖纖玉指已搭在鄧公玄肩頭,突失色驚道:「白骨釘!楊鎮波何來白骨釘?」

    一甲子武林中用毒名手毒尊者狠辣暗器又現蹤武林,鄧公玄聞言面色如土,罹此釘者若不解救終必身化白骨慘死非命,不禁大駭道:「真是白骨釘麼?」

    花蕊夫人道:「我怎能欺騙公子。」

    鄧公玄道:「不知有無可救?」他說時猛感花蕊夫人居此樓大有蹊蹺,楊鎮波率眾圍搏自己她怎能漠然無視,莫非她亦是楊鎮波同路人,心中大感焦急。

    花蕊夫人道:「尚有可救,公子為何與楊鎮波結此不解之仇,昔年毒尊者非深仇大怨絕不施展白骨釘傷人。」

    鄧公玄苦笑一聲道:「楊鎮波誤認在下將其子楊玉龍擒擄囚害,追蹤不捨,其實在下根本無有此事。」

    忽聞樓下傳來楊鎮波蒼邁語聲道:「樓上有人在麼?」

    花蕊夫人不禁格格嬌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楊老寨主還記得我費月萍麼?請稍待片刻,容小妹整裝接待。」

    鄧公玄不禁大驚失色,只見花蕊夫人向他望了一眼,低聲道:「公子可藏在我臥室中,不可弄出聲響,我自會應付。」

    但聞楊鎮波哈哈大笑道:「費賢妹怎麼在此紅葉山莊內?」

    鄧公玄已迅疾無比閃入花蕊夫人居室,花蕊夫人稍定了定神,蓮步婀娜下得樓去。

    另一室中忽疾若驚鴻般閃出勝玉珠,胸前染透鮮血,柳眉深鎖,似欲喚叫鄧公玄,又覺不妥,重又掠回原處隱藏。

    片刻——

    花蕊夫人陪著君山水道雄主楊鎮波進入書室。

    楊鎮波炯炯目光掃視了一瞥,道:「賢妹真未瞧見鄧公玄與一名賤婢麼?」

    花蕊夫人嫣然一笑道:「楊寨主難道不信小妹之言麼?那麼就請搜覓可證是否小妹有所隱瞞。」

    楊鎮波霜眉微皺道:「並非老朽信賢妹不過,因為老朽昨日就被丁大江所擒囚在此紅葉山莊內……」

    花蕊夫人纖掌微擺,嬌笑道:「小妹與此宅主人本是至交,每年盛夏酷暑小妹必來紅葉山莊內稍住,今晨由洛陽趕抵紅葉山莊,楊寨主不是不知小妹習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片刻之前園中凶搏猛烈因事不關已故不置意。」說著略略一頓,又道:「楊寨主不知為何與鄧公玄結下深仇宿怨。」

    楊鎮波長歎一聲,面現怒容從川南三煞死因起,扼要告知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道:「如此說來,令郎與三煞之死委實無干,雖說令郎來京為了謀取一柄稀世寶刃,楊寨主不知實情大違常理,難免群雄不諒。」

    楊鎮波老臉一紅道:「老朽實毫不知情!」

    花蕊夫人嫵媚一笑道:「倘小妹料得不錯,令郎與鄧公玄均志在謀取『伏義天璣圖解』,令郎謀取之劍無疑為春秋神物,吹毫可斷,切石若腐,乃除魈魃毒龍不可少之物。」

    楊鎮波道:「話雖不錯,但談何容易,非身具七陰絕脈而又童身者無法進如圖解藏處,犬子平生無他惡,卻喜走馬章台,涉足花叢,已非純陽童子之體,鄧公玄,嘿嘿……」

    花蕊夫人道:「風聞鄧尉梅隱僅此一子,人品出眾,博學多才,風流自賞,崖岸自高,平常脂粉不屑一顧,年逾弱冠尚未成婚……」

    楊鎮波不禁變色,嘿嘿冷笑道:「鄧公玄心術陰險,暗地裡無所不為,惠山妙通庵姦殺三妙齡女尼。獸行令人指發。」

    此言一出,花蕊夫人不禁一怔,雙靨霞生。

    鄧公玄暗中面色大變,如受雷殛,心中怨毒已極,無疑是塞外飛魔放出風聲,暗道:「我若不將你等礫骨揚灰難消此恨。」

    勝玉珠忖道:「這話顯然有意中傷之詞,難道鄧師兄確有失德麼?」

    只聽花蕊夫人道:「此事跡近捕風捉影,已非當場目擊……」

    楊鎮波忙道:「老朽非信口雌黃之徒,妙通庵事發之時尚有一燒飯老婦藏身榻底親眼目擊……」說著哈哈一笑道:「此是題外文章,老朽無暇久留,擒住鄧公玄非將其碎屍萬段無以平心頭之憤。」說著告辭走出。

    花蕊夫人道:「小妹倘發現鄧公玄蹤跡,立即傳訊與楊寨主。」

    楊鎮波道:「老朽先在此言謝了,如所料不差,鄧公玄身中白骨釘,必難逃出這紅葉山莊。」

    拾級下樓,語聲漸遠。

    鄧公玄方始心頭一塊大石消釋,但肩頭麻木逐漸蔓及半身無法行動,更無能逃去,只有守候花蕊夫人返回。

    半晌,才聽得書房內花蕊夫人曼怨長歎一聲,吟道:

    「花前月下暫相逢

    苦恨阻從容

    何況酒醒夢斷

    花謝月朦朧

    花不盡

    月無窮

    兩心同

    此時願作

    揣柳千絲

    絆惹春風。

    …………

    數技杏蕊對芙蓉

    零落意忡忡

    不知多少憂怨

    和淚位東風。

    人散後

    月明中

    夜寒濃

    謝娘愁臥

    潘令閒眠

    往事何窮。」

    詞寄訴衷情,歌意春思,挑逗纏綿緋惻。

    鄧公玄暗道:「她為何不入房相救,再若捱延,只恐左臂要斷送了!」繼而恍然憬悟道:「莫非君山匪徒尚在暗中注視她,她豈可啟人疑竇。」強於按捺忍住。

    半晌。

    花蕊夫人才蓮步姍姍走入,軟慵媚態動人心弦。

    鄧公玄在帳後現出,道:「夫人不可聽信老賊無恥中傷之言。」

    花蕊夫人媚笑道:「是否事實均與我無關,待我察視毒釘傷痕。」盈盈移至鄧公玄肩後,纖指撕開傷處肩衣,察視了一眼,失聲驚道:「此非剜除腐肉不可,但劇毒倘侵入內腑則無法施救。」說著抓起鄧公玄右手腕脈,三指扣在寸關尺上,觀察脈象以望鄧公玄體內血行變化。

    驀地——

    突聞花蕊夫人格格蕩笑道:「鄧公子,你說話似有不盡不實之處。」

    鄧公玄心中一震道:「在下句句實在。」

    花蕊夫人道:「公子並非純陽之體!」

    一語揭破鄧公玄並非童身,無疑是指妙通庵三尼姦殺之事確是鄧公玄所為。

    鄧公玄半晌做聲不得。

    花蕊夫人蕩笑一聲,道:「公子能為我一夕銷魂麼?」

    花蕊夫人雙肩一抖,外衣褪下,只剩下一襲薄如蟬羽霧殼輕紗,胴體賽霜欺雪,粉彎雪股,菽乳高聳呈裸在鄧公玄眼前。

    如此活色生香當前,休說是鄧公玄,就是鐵打銅澆漢子也難禁受。

    花蕊夫人兩指捏送一顆丹藥餵服鄧公玄口中,呢聲道:「此藥可解白骨釘劇毒。」

    …………

    鄧公玄只覺血脈賁張,面紅如火,心癢難熬,目中吐出如火獸焰。

    花蕊夫人知是時候,不禁出聲蕩笑,將桌上銀燈挑暗。

    藏在鄰室中的勝玉珠忽聞不堪耳聞之聲,只覺心頭小鹿撞胸,銀牙緊咬。

    只聽鄧公玄氣喘咻咻道:「夫人,定要相助在下將丁大江及塞外飛魔碎屍萬段。」

    花蕊夫人媚聲道:「你懼塞外飛魔宣揚你的醜事麼?只要你應允同心合取圖解,葛鮑雙修,明日定將丁大江塞外飛魔手到擒來。」

    環珮叮咚,雲雨未休。

    忽聞花蕊夫人顫聲道:「弟弟,能否告知你師承來歷。」

    鄧公玄道:「小弟只知恩師名喚洪無極,在呂梁山潛隱,小弟只知如此……」底下的話模糊不清。

    勝玉珠暗道:「師門隱秘,奉命不可告人,鄧師弟怎麼……」粉臉一熱,有心離去,怎奈園中定尚留有君山盜黨,自己胸前負有重傷,陣陣刺痛難脫羅網,不禁首鼠兩端。

    突然。

    一條魅樣的人影疾如淡煙般飄闖入室,就在自己藏身之處三尺外立住,背朝自身,似凝神傾聽鄰室聲響。

    勝玉珠羞赧不勝,暗暗嗔恨鄧公玄不應受妖婦誘惑,洩露師門隱秘,忖料此人必是君山高手,無論如何定須出聲示警。

    突見此人疾轉身軀,手出如風,兩指點在勝玉珠啞穴上,環腰扶起,穿窗飛出。

    勝玉珠不禁又急又羞,驚怒交集,只覺落在君山盜匪手中,必飽受蹂躪,恨不能立即死去。

    此人身法奇快,東閃西避,途中無阻出得紅葉山莊,向西山南麓掠去。

    繁星滿天,涼風習習,蟾月隱在一片厚厚層巾,四野蒼茫。

    勝玉珠只見那人扶著自己掠入山坡上一幢茅屋內,一顆芳心幾乎跳出腔外,察覺那人一身墨黑,玄巾蒙住面目,將自己放在榻上,不由淚珠奪眶而出。

    那蒙面人解開勝玉珠啞穴,別面低聲道:「姐蛆,有勞救治勝姑娘傷勢。」

    鄰室曼應了一聲,紅光疾閃,只見一短裝貌美少女擎著一支燭台走出。

    蒙面人快步走出屋外而去。

    勝玉珠才知自己料錯,這蒙面人並非君山盜黨,目露詫容道:「姑娘尊姓,方才救我逃出紅葉山莊之人是令弟麼?」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們是異姓手足,勝姑娘先別問,待我治好你傷勢再說,勝姑娘現在有何感覺?」這少女乃崔湘蓉。

    勝玉珠道:「只覺得傷處麻得很。」

    崔湘蓉輕輕解開勝玉珠上衣,察視一眼,長歎一聲道:「此非暗器,卻是一隻毒蜈,所幸此蟲尚幼,毒性不強,楊鎮波並無此物,系九煞手漆元章役使毒物,顯然他須留下活口,不然姑娘無法活命。」

    勝玉珠只覺對方雖同屬女身,卻又羞赧之感難以抑制,緊閉星眸,芳心感激異常道:「多謝姑娘救治。」

    崔湘蓉道:「不用言謝,但姑娘數日內尚不能妄用真力。」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勝玉珠只覺酥胸上一片清涼,塗抹藥未後以布帛束緊穿好上衣,睜開星眸道:「大德無法言謝,容後圖報,賢姐弟來歷可否見告。」說時離榻似欲告辭。

    崔湘蓉抑肩微顰,嬌笑道:「勝姑娘最好在此養傷,以免君山匪徒發現,莫非姑娘須尋令兄鄧公玄麼?鄧公玄不必耽心,倒是勝姑娘有性命之危不可不防。」

    勝玉珠不禁面色微變,不解少女話中涵意。

    崔湘蓉接道:「鄧公玄心術陰險,倘知姑娘藏在鄰室中必起殺人滅口之念。」

    勝玉珠不由機伶伶打一寒顫,道:「我不說,他也不會知道。」

    只聽門外傳來朗笑道:「勝姑娘傷勢無礙了麼?」

    勝玉珠聽得口音極為熟稔,只是想不起在何處聽過,但見蒙面人飄身掠入茅屋內,揭下蒙面玄布,卻是那神采飄逸的南宮鵬飛,不禁霞湧雙靨,盈盈福了一福,道謝相救之情。

    南宮鵬飛道:「勝姑娘,你說鄧公玄不知道麼?他斷然知情,因姑娘遺下數點鮮血在鄰室中,若謂我等有意危言聳聽,在下讓姑娘親眼目擊便知在下不虛。」

    …………

    朝霞絢爛,紅葉山莊外飄浮著片片薄霧,翠黛擁蔚,野綠連空,令人神往。

    花蕊夫人身著一襲雪白羅衣,姿色艷麗,蓮步婀娜現身莊外,眉梢眼角春意盎然。

    忽聞一聲哈哈大笑道:「夫人青春長駐,多年不見,竟是越來越美啦!」

    花蕊夫人一望,只見是一鳶肩長立四旬中年文士,身穿一襲清藍紡衫,鳳目開闔之間精芒逼吐,身執一柄泥金描竹摺扇,慢搖輕揮,嘴角含笑緩緩走去,認出是震懾粵東笑面書生譚鴻藻,不由格格一陣嬌笑道:「譚老師,如今你也學會奉承啦!」

    譚鴻藻道:「在下向來實話實說,決不虛假,夫人昔日譽稱武林四大美人,顛倒眾生,享譽之隆,無與倫比,二十年後夫人仍是風華絕代,令人欽羨。」

    花蕊夫人媚笑道:「我怎知譚老師是由衷之言。」倏地面色一寒,兩道目光如挾霜刃,冷笑道:「譚老師你也投身君山了麼?」

    譚鴻藻笑容愈加開朗,道:「為友助拳,有何不可,夫人與楊鎮波兄本是舊識,相交莫逆,為何不懌。」

    花蕊夫人道:「譚老師分明像奉了楊鎮波命監視我。」

    譚鴻藻哈哈笑道:「夫人之話離題太遠,試問鄧公玄昨晚在此紅葉山莊內失蹤,楊鎮波判定鄧公玄必仍藏在莊內,此與夫人風馬牛漠不相關,夫人如何對在下疾言厲色。」

    花蕊夫人疾轉笑容道:「本來與我無干,萬一姓鄧的已鴻飛冥冥,無蹤可尋,譚老師是否須在莊外守候一年半載。」

    譚鴻藻雖怒火如焚,仍自嘻嘻笑道:「這也與夫人有關麼?除非夫人將鄧公玄隱匿藏起,作賊心虛,故色厲內荏……」

    話尚未盡,花蕊夫人面色一變,羅袖飛出,「拂雲卷月」罡風勁厲向譚鴻藻襲去。

    譚鴻藻嘻嘻一笑,指扇疾點而出。

    他這一使展開來,摺扇點,拍、揮、截、錯綜變幻,神奇莫測。

    花蕊夫人一雙羅袖招數神奇凌厲,宛如白雲狂捲,罡風呼嘯,使人眼花瞭亂。

    突然傳來一聲大喝道:「譚老師快快住手。」

    譚鴻藻疾飄開去,只見一隻龐大飛鳥般的身形疾掠落下,現出一身形魁梧鷙猛老者,道:「少寨主已在長城北口烽火台上找著,你我快去。」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譚鴻藻笑道:「夫人,你我後會有期!」與老者疾奔如飛而去。

    紅葉山莊周近現出紛紛人影,去如流星疾杳。

    花蕊夫人心中似放下一塊大石,長吁一聲,突忽有所見,嬌叱道:「什麼人敢在此處偷窺!」玉掌一揮,一股暗勁擊向左側長草叢中,只見一條瘦小身影疾拔而起,凌空一個翻身落在五六丈外。

    此人是一矮小中年漢子,目光炯炯,冷笑道:「姑娘為何出手傷人?」

    花蕊夫人嫵媚笑道:「你在此鬼鬼祟祟窺探為何?」

    矮小漢子道:「在下奉命來尋少主人。」

    花蕊夫人道:「你奉何人所命,你少主人是誰?」

    「在下奉勝姑娘之命,尋找少主人鄧公玄。」

    「勝姑娘是誰?」

    「她乃少主人師妹!」

    突聞門外飄傳出來鄧公玄清朗語聲道:「劉俊進來!」

    漢子聞聲先是一怔,繼而面現喜容迅疾邁入大門中,抬目只見鄧公玄面色憔悴,含笑道:「勝姑娘現在何處?」

    劉俊躬身答道:「現在客棧中養傷。」

    「在那家客棧?」

    「吉茂棧。」

    「她怎知我在此?」

    劉俊答道:「勝姑娘與少主人昨晚在此紅葉山莊內被君山匪徒圍攻並負暗器重傷,幸月淡雲遮,勝姑娘得以逃出,在莊外隱暗處藏身,因未見少主人逃出,放心不下,回至吉茂棧找來小的命趕至紅葉山莊探望遇機接應,只以莊外密佈君山匪徒,未得其便……」

    鄧公玄含笑道:「這個我都知道,勝姑娘向你囑咐了什麼?」

    劉俊道:「勝姑娘命小的如未找到少主人,便立即趕往呂梁稟明祖師爺飛速援救。」

    鄧公玄點點頭道:「她還說了什麼?」

    劉俊怔得一怔,道:「只如此吩咐,並未再說什麼?」

    鄧公玄冷冷一笑,目中泛出一抹殺機,道:「你回覆勝姑娘就說我片刻之後立即趕來客棧。」

    劉俊道:「遵命!」疾轉過身去,鄧公玄突欺身如風,虹飛如電,一劍疾揮而出。

    嗥聲未出,只見劉俊一顆頭顱離肩飛起,鮮血狂噴飛濺屍橫在地。

    花蕊夫人不由也詫然道:「你為何殺了他!」

    鄧公玄道:「誰叫他所言不實。」

    花蕊夫人媚笑道:「你怎麼知道!」

    鄧公玄道:「昨晚在下師妹就藏在鄰室內,一切均被她耳聞目睹。」

    花蕊夫人面色微變道:「公子從何而知?」

    鄧公玄冷笑道:「鄰室內尚留有血跡猶新,顯然勝師妹在天明之前才離去,你我之事如為他稟明恩師,在下必死無疑。」

    花蕊夫人神色大變道:「依你之見?」

    鄧公玄冷笑道:「殺人滅口,可怨不得在下心辣手黑。」

    花蕊夫人格格嬌笑道:「瞧你急得這付模樣,我同你走一趟吧!不過你尚不能妄用真力,以免傷勢轉惡。」玉手一伸,攜手同入莊內林樹森郁處。

    一株參天古柏之上疾如鷹隼瀉落南宮鵬飛與勝玉珠兩人,勝玉珠望了地面劉俊屍體一眼,黯然歎息道:「如非親眼目睹,賤妾無法相信鄧師兄用心如此辣毒!」

    南宮鵬飛微微一笑,道:「勝姑娘咱們返回再作計議。」

    兩人疾如流星返回茅屋,崔湘蓉已自立在門外守候,迎著笑道:「勝姑娘見著了鄧公玄麼?」

    南宮鵬飛便敘出鄧公玄劍殺劉俊,尚須趕去吉茂棧殺人滅口,接道:「此事在下已有安排,但勝姑娘日後必無法相遇鄧公玄,以免罹受殺身慘禍。」

    勝玉珠淒然一笑道:「賤妾意欲趕回呂梁稟明家師。」

    崔湘蓉正色道:「勝姑娘,令師正邪小妹不知,但姑娘如何能使令師相信此事實,姑娘應如何啟齒,這樣做有無不良後果,萬一鄧公玄先下手為強又將如何?」

    南宮鵬飛道:「問題癥結端在於令師究竟聽信姑娘抑或鄧公玄?」

    勝玉珠淒然一笑道:「兩位好意賤妾不勝心感,有生之日必當圖報,但師恩深重,不能背叛師門。」

    南宮鵬飛道:「姑娘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之語,在下並非聳恿姑娘背叛師門,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血腥江湖非姑娘所可沾惹。」

    勝玉珠黯然歎息一聲,道:「賤妾謹記兩位之言。」向二人襝衽一福轉身竄出門外。

    南宮鵬飛道:「小弟就知她不聽信規勸,其師定然是令尊急須尋找之人……」

    崔湘蓉道:「你說其師莫非就是馮翊!」

    南宮鵬飛頷首道:「即是不是,也與馮翊大有牽連,蓉姐請速稟明伯父,遣人嚴密跟蹤勝玉珠,小弟現須趕往吉茂棧。」

    ※※

    ※

    北國氣候,雖是盛夏炎暑,但早晚仍自涼爽宜人。

    吉茂棧座落在一條狹窄長街上,這街上均是低簷瓦屋,房子裡面酷如蒸,故一至傍晚,均跑至戶外納涼。客棧店主在街簷上搭著天棚,待太陽西下,捲起天棚分外涼爽,清風習習,左鄰右舍均坐在棚下談天說地。

    這日清晨,吉茂客錢外住店的早就離去了,靜悄悄的無人,只有一店夥躺在棚架上鼾睡如雷。

    店外忽走來一雙中年夫妻,貌相平凡,絲毫不惹眼,但包袱上均帶有一柄鋼劍,分明是江湖人物。

    那中年人推了他一下,店夥驚得翻身立起,睡眼惺忪,哈腰笑道:「兩位是住店麼?」

    那少婦笑道:「自然是住店,我們要上房。」

    店夥連聲道有,領著兩人走入一間清靜獨院,送上茶水煙酒後退了出去。

    中年漢子立時搭上長劍,道:「萍姐,小弟去查明店內勝玉珠睡在何房中。」

    少婦道:「你招來店夥問明不省事得多麼?」

    中年漢子冷笑道:「我這師妹也是心計至工之人,定然有所防患君山匪徒,難免囑了店夥,還是小弟獨探較妥。」說著疾閃而出。

    這吉茂客棧地處偏僻,算不得什麼大字號,大小內外只二十來間房屋。

    中年漢子不言而知是鄧公玄他搜覓了大半,均是空並無一人,不禁一怔,暗道:「莫非勝玉珠離去了麼?」

    忽聞一陣朗吟聲自鄰院飄傳過來,語聲沙沉蒼老,只聽得之:

    「麗日千門

    紫煙雙闕

    瓊林又報春回

    殿閣風微

    當時去燕還來

    五侯池館展開

    探芳菲走馬天街

    重簾人語

    轔轔繡軒

    遠近輕雷

    雕貌霞灩

    翠柚雲飛

    楚腰舞柳

    宮面妝梅

    金猊夜暖

    羅衣暗褪香露

    洞府人歸

    放笙歌燈火下樓台

    蓬萊猶有花上月

    清影徘徊。」

    鄧公玄暗道:「確是絕妙好詞,無疑為老童生而作,困居都門,嚮往題名金榜,得意青紫,徵歌逐舞……」心念之間已自飄身跨入鄰院。

    吟聲忽戛然而止。

    驀地——

    戶內傳出大喝道:「什麼人膽敢闖入老朽院中?」

    一花白短鬚老頭,背搭鐵劍,穿著藍布短裝邁出房外,打量了鄧公玄兩眼,冷笑道:「朋友是否奉了老朽當年仇家之命而來?」

    鄧公玄笑笑道:「老丈休要誤會,在下也是住店而來,怎是何仇家所命。」

    那老頭眼中精芒一閃而隱,冷哼一聲,道:「怎麼?朋友也是住店來的麼?這話有誰能信,難道店夥死了不成,放著財神爺不接待麼?」

    鄧公玄目蘊怒容道:「老丈誤會了,在下已住下一間獨院,只不過隨處游賞……」

    老頭面色一變,厲喝道:「老夫眼中不揉砂子,京師繁華甲勝天下,什麼地方不好玩,平白無故來老夫這間院中,居心叵測,還不實話實說,不然老夫鐵劍無情。」

    鄧公玄冷笑一聲道:「既然老丈不明理,只有劍上論是非了。」說著疾挽出長劍,寒芒疾閃,但他緊記花蕊夫人之言,不能妄用真力,心中暗暗叫苦,又恐驚走了勝玉珠。

    花蕊夫人驚鴻疾閃掠入院中,道:「夫君為何發生爭吵?」

    鄧公玄把情由敘說了一遍。

    花蕊夫人冷冷一笑道:「這就是老丈的不對了?」

    老者兩目一瞪,大喝道:「老夫有什麼不對,瞧你這長相,煙視媚行,面帶桃花,分明是一蕩婦,你丈夫戴了綠頭巾猶以為榮咧?」

    花蕊夫人大怒,頓萌殺機,長劍疾拔出鞘。

    老者也緩緩拔出長劍,只見劍身黯黑無光,鋒刃鈍厚,毫不起眼。

    花蕊夫人兩劍迅快若雷,一點寒星飛向老者一肩頭。

    突然,只聽花蕊夫人一聲驚哼。

    鄧公玄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老者一柄鐵劍不見他如何動作,劍尖已然點在花蕊夫人右乳尖上。

    花蕊夫人只覺一縷奇寒由乳尖直攻內腑,不禁面無人色,鬢角淌汗。

    老者目露卑屑之色,冷笑道:「原來這未一點道行,就敢奉命前來尋仇。」

    鄧公玄怒道:「在下說過並非奉人之命前來。」

    老者道:「那麼你方才說過在劍上論是非高低。」

    鄧公玄道:「拙荊一時大意失慎,算不得什麼丟臉之事。」

    老者緩緩將劍回撤,道:「老夫一生不願投機取巧,貽人話柄,尊夫人如若不服,請再出劍一試。」

    鄧公玄冷笑道:「在下並非無是生非而來,亦無意老丈樹敵結怨,老丈倘執意為仇,在下三日後午夜當在蘆溝橋候駕。」伸手一拉花蕊夫人,疾步向院外跨出,只聞身後送來老者森冷譏諷笑聲飄送入耳,不禁胸中怒氣沸騰。

    花蕊夫人道:「這老鬼劍招近乎邪道,天下無有如此迅快的劍招。」

    鄧公玄正欲答話,忽見店夥站在座下神情閃爍,沉聲喝道:「店家!」

    店夥快步趨前,聳肩笑道:「客官怎麼招惹上這老厭物,最好不要走進他獨院。」

    鄧公玄道:「老怪物姓甚麼?」

    店夥答道:「小的只知他姓郭,在下店中長住月餘,店飯錢一個不少,性情卻古怪奇特,惹上他時蠻橫無理……」

    鄧公玄道:「我問他來歷,你可知情麼?」

    店夥不禁一笑道:「他老人家來頭特大,內廷侍衛副總領是他衣缽弟子,兩位將就忍著點吧,委實惹他不起。」

    鄧公玄長長哦了一聲忽道:「店家,昨晚有否一位姑娘投店。」述敘出勝玉珠模樣。

    店夥連連點頭應有,道:「這位姑娘並非一人,似是身帶有傷,卻天未大亮即離店他去。」

    花蕊夫人愕然,望了鄧公玄一眼,道:「既然她已離去,我們也用不著再找了。」謝了店夥一聲,並眉急步回房。

    鄧公玄面色異樣難看,道:「看來這賤婢已回呂梁,小弟須先她而至不可,而且閔榮師兄又落在君山老賊手中,不可不防,小弟傳訊各處暗樁及師門同道,發現賤婢先行穩住伺機下手除她以免後患。」

    他倆前腳一走,鐵劍老者疾如電閃離開客棧,換騎赤兔駒風馳電掣離了都門,遠赴呂梁……

    …………

    翠果

    火龍珠

    伏義天璣圖解

    這些都是武林奇珍,江湖群雄紛紛趕撲關外。

    但,卻又有武林高手奔向他途,撲向三普而去。

    勝玉珠之前先有人趕奔呂梁,在他身後又尾躡得武林能手。

    之後又有鄧公玄花蕊夫人等等身份如謎樣人物。

    涿郡之南官塘大道上塵頭湧起,黃土漫空中現出一騎快馬,騎上人身手不凡,馭駒如風,平穩異常,現出武當俗家名手鐵鞭崑崙袁振斌。

    他遠遠望去,只見前途塵頭中隱隱現出一輛黑色騾車,知是勝玉珠所乘,不禁心頭一喜,轡頭疾操縱騎趕走騾車。

    不到片刻功夫,袁振斌已追至騾車之後五六丈外,發見一個瘦小化子貼身睡在騾車蓬頂,一身黑衣,不是注意無法瞥見。

    袁振斌右手一揚,擲出一顆搓揉的小紙團,疾如流星擲向化子。

    那化子手掌疾伸,一把接住,袁振斌人騎已掠至騾車右側,低聲喚道:「勝姑娘!」

    勝玉珠獨自一人為形跡隱秘,故乘坐棚車,芳心落寞惆悵,百感交集,不禁心亂如麻,只覺前途茫茫。

    忽聞簾外傳來陌生話聲,不禁大驚,握住長劍指著簾外,叱道:「誰!」

    只聽車外答道:「在下袁振斌,奉了南宮鵬飛少俠之命趕來,並帶有一封書信,函內附有傷藥靈丹,並謂鄧公玄與花蕊夫人已隨後趕來,傳訊各地暗樁並師門同道,如發現姑娘形蹤即格殺勿論,請姑娘慎防。」

    話聲中垂幕已疾掀開來,送入一封書信。

    勝玉珠接過書信,尚未看清袁振斌形像,簾幕倏地放下,袁振斌人騎如風超掠騾車之前奔去。

    官道左側,樹蔭叢中隱隱現出一座大廟宇,不過此寺半已倒塌,廟貌蝕落,荒廢已久,寺外卻擺設了十幾張白木桌子賣茶賣酒。

    桌面上寥寥七八食客,說不上什麼樣人物,身著販夫走卒裝束,卻又賴著不走,眉目間隱隱注出栗悍之色。

    但,真正的過路食客卻也不少,但食完就走,決不捱延逗留。

    袁振斌一騎如飛奔至,掠下馬來將韁繩繫在樹幹上,撣除衣上黃塵,擇座坐下喚了一角酒,數味酒菜吃喝著。

    忽然驚覺一對異樣眼神朝自己頻頻逼注不禁一呆,凝目望去,察覺一張桌上坐著一五旬左右老農模樣,頭戴一頂寬簷竹笠,瘦削長臉,面色薑黃,絡腮短髭,鼠目斷眉,穿著灰舊短褂短褲,汗透濡濕,臉上汗珠滾滾,這模樣異常稔熟。

    袁振斌思苦索之下,猛然心神大震,終於想出一人,暗道:

    「他莫非就是自己強仇骷髏槌侯陽,多年未知他下落,不料竟在此現蹤,看來他被鄧公玄之師所網羅。」

    一陣清風過處,忽隨風傳來,蟻語傳聲道:「袁老師似為強仇找上,不過無妨,勝姑娘有我等暗護,你只管對付你那對頭仇家就是。」

    袁振斌察覺語聲傳來自樹柯上,不禁心情一寬,仍自裝著不經意般飲酌。

    突然——

    侯陽緩緩立起,向袁振斌身旁走來,輕笑一聲道:「袁老師,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又在此相會了。」

    袁振斌裝著一楞,凝目注視了侯陽一眼,似乎憶起侯陽是誰,面露驚喜之色道:「侯老師麼?人生苦短,十年不見,你我不覺兩鬢霜斑,華發相催垂垂老矣。」

    侯陽嘴角笑了一笑,就在側角坐下,他帶來一隻酒杯,灑滿了一杯酒,道:「十年來飄萍斷粳一無是處,咱們這筆舊債也該清償了吧!」

    「侯老師,袁某一向爽脆俐落,決不拖泥帶水,還是就地解決抑或另選時地,袁某無不如命。」

    「好,袁老師英雄本色,磊落光明,無怪鐵鞭崑崙之名馳譽江湖,如非你我積怨難解,侯某極願交你這朋友……」

    他本欲答稱就地解決,仗著他有同伴暗助,袁振斌隻身一人,武功再高也無法制勝,十年積怨定獲清償,突見遠處官道只現出一輛騾車,車行甚緩,心中一動,接道:「侯某此刻尚有瑣事未了,三日後就在此荒寺內清結舊怨如何?」

    袁振斌搖頭道:「不行,袁某三日後須趕至江都友人雙親七旬大壽,無法耽誤,我看不如今晚,則半月後袁某定然趕回。」

    侯陽不禁冷笑道:「袁老師委實自負,你準知能活過今晚。」

    袁振斌聞言雙眉猛剔,目中筆射怒焰,怒哼一聲道:「成不成手底便知,袁某不耐與侯老師鬥嘴皮子。」

    侯陽不禁語塞,而且泛起一重森森殺氣,冷冷一笑道:「好,就是今晚,咱們不見不散。」說著雙拳微抱,離座向官道旁走去。

    騾車已緩緩馳行,車把式哎喲一聲停住,一躍而下,拿著一隻水壺疾行在廟前買點茶水酒飯送往車內勝玉珠食用。

    骷髏槌侯陽趁著車把式離開,身形逼近車旁正以伸手揭開車簾,探視內面究竟,忽聞一陣奔馬蹄聲急驟如雷般傳來,抬目望去,只見道上現出兩騎快馬,騎上人似是一男一女,卻都是蒙住面目,暗道:「那女的莫非就是勝玉珠!」

    心念一轉,右臂回撤,那兩騎已如飛而至,轉注道左直入廟前,馬行立緩。

    一男一女似年歲甚輕,均肩披長劍,兩騎行至木桌附近,蒙面少年四顧了一眼,忽向賣酒老頭低喝道:「五斤酒,有什麼現成滷菜,速送往廟內。」話聲未落,雙騎如風奔往破廟裡面而去。

    賣酒老頭應喏,向一壯漢喝道:「快送去!」

    這壯漢打酒時偷灑了一些白色藥未,但卻落在鐵鞭崑崙袁振斌目中,不由大怒,兩道劍眉一剔,威稜逼射,忽聞蟻語傳聲道:「袁老師休要輕舉妄動,用不著我等發急,有得他們罪受,你等有好戲瞧吧!」

    袁振斌聞言,才知一雙蒙面少年少女是有為而來,不禁心情一寬,暗道:「來人不知是否南宮少俠,長白之行系當務之急,他怎會趕往呂梁。」

    他雖然不知呂梁之行異常重要,尤其鄧公玄師長更事關當年武林一段秘幸,默然忖思那蒙面男女是何來歷……

    壯漢將酒食送入破廟內,只見一男一女坐在殿階上,階石已拂拭一淨。

    只聽那少年朗聲道:「就放在此處。」手指著階石。

    壯漢唯唯應命放下。

    少女抽出一錠紋銀,嬌笑道:「多餘的就賞給你吧!」

    壯漢接過稱謝,轉身之際偷看了他們一眼,一瞧他們如何揭下蒙面巾。

    只見他們掀開一角面巾,露出嘴唇,少年飲了一口酒後,點點頭道:「好酒!」

    此漢暗道:「他們也不嫌煩,遲早總要昏睡過去。」垂首疾步向寺外走去。

    那知這一雙蒙面男女將面巾紮在頰上只露出嘴部,輕酌慢飲,談笑風生。

    侯陽等匪徒竟誤認蒙面少女系勝玉珠,尤其少女肩頭那柄長劍更是勝玉珠所有,居然放過了騾車。

    侯陽待送酒菜的壯漢出來,揮手示意匪眾分散躡入寺內,一面向袁振斌冷冷笑道:「侯某一將此事辦妥,即向袁兄清結前怨。」

    袁振斌沉聲道:「橋歸橋,路歸路,你辦你的事袁某絕不伸手!」

    侯陽聞言大感寬心,道:「好,袁兄光明磊落,侯某自愧不如。」縱身一躍,掠向寺內拔登一條蒼天古柏之上。

    那荒廢側坍大殿四周樹叢內上下密佈匪徒,數十百道銳厲目光注視在這一蒙面男女。

    侯陽低聲向相鄰一匪邪道高手道:「酒內下藥很重,照理來說應該醉倒昏迷不醒,怎麼尚未有動靜,其中必有蹊蹺……」

    驀地——

    蒙面少年忽將手中雞懇骨彈出,疾逾電射,向一株參天密翳樹上打去。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騰起,斷線之鳶般墮下一條身影,叭噠墜在青石上,顱裂漿溢,鮮血飛濺,死於非命。

    侯陽知藏身不住,暴喝一聲,人影紛紛電瀉疾落,緩緩向兩蒙面人聚攏圍上。

    兩人似若無睹,乃自淺酌對飲。

    侯陽陰惻惻笑道:「兩位朋友,兄弟姓侯,在大內當差,前晚宮內失竊物,追蹤而來,兩位如果將寶物交與兄弟,兄弟決不為難兩位就是!」

    蒙面少年冷笑道:「候差官怎知我們就是大內飛賊?」

    侯陽道:「前晚兄弟曾親眼目睹兩位本來面目,兩位如今將面目蒙住,顯然……」

    話尚未了,蒙面少年狂笑道:「賢妹,他們自要找死怪得誰來。」與少女同時疾揭下蒙面紗巾,顯出兩張滿面血痕紫瘢猙獰面目,生似一雙惡鬼,令人恐怖……

    侯陽等人一見這雙男女血喋紫痕般惡猙獰面目,頓時大驚失色。

    尤其侯陽久走江湖,知已犯了江湖大忌,所幸自己冒認大內侍衛,不然今日難免慘遭奇禍。

    侯陽自信對方雖是辣手人物,但倚大內侍衛名頭對方必然投鼠忌器,只聽那少年笑道:「前晚飛賊尊駕既然認清,那麼就請瞧瞧,可是愚兄妹麼?」

    笑聲陰森恐怖,充滿殺機。

    侯陽不由脊骨上冒起一縷奇寒,佯作鎮定,目注兩人微微一笑道:「兄弟奉令行事,身不由主,兩位出京一路即有人暗暗躡蹤……」

    「住口!」少年一聲大喝道:「在京為何不向愚兄妹動手!」

    侯陽道:「京畿重地,恐兩位作困獸之鬥,誤傷良善,此寺荒廢無人,請二位隨兄弟去京一行。」

    那少女格格嬌笑一聲,向少年使了一眼色,疾逾閃電向破殿內射去迅杳。

    面目森冷黑衣勁裝中年匪徒陰惻惻一笑道:「真是她麼?」

    侯陽點點首,沉聲道:「無疑是勝玉珠,她也瞧出了我等系奉鄧公玄之命殺她滅口,似她也不揭破我等來歷,侯某畏忌的端在那不知來歷的少年!」

    邪匪徒道:「如今應如何區處?」

    侯陽道:「目前只嚴密監視著這座大殿,守候鄧少俠趕至。」

    匪徒道:「照理來說,鄧少俠該早趕到了。」

《朱衣驊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