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侯陽道:「未必,閔榮身陷催魂伽藍丁大江手上,鄧少俠恐閔榮吐出門穩秘,現急於找出丁大江潛跡所在,諒無暇分身趕來……」

    那中年匪徒鼻中冷哼一聲道:「在下明白了,我等只奉命稽阻勝玉珠行程,俟鄧少俠事了趕來再說,卻恐夜長夢多,久則生變。」

    侯陽知此人陝南一怪孔應龍出名的難惹,他除服膺鄧公玄外,別人無法使他就範,遂點點頭道:「孔老師料事加神,兄弟素所欽佩,但勝玉珠乃鄧少俠一師之徒,武功非同尋常,我等萬一有甚失閃,未免愧對鄧少俠付託之重。」

    孔應龍知侯陽所說是實,默默無語,大殿外雖平靜無波,卻陰雲密佈,籠罩著森森殺氣。

    廟外騾車仍停在官道旁,車把式奉酒食入車內與勝玉珠飲用後,自己則在袁振斌對首桌上留下進食。

    勝玉珠在車內一面進食,一面拆閱南宮鵬飛信函,並服下所增靈藥。

    函中言詞真摯,感人至深,勝玉珠不料鄧公玄竟為了自己窺破他隱私起了殺人滅口之念,不勝感慨。

    南宮鵬飛瀟灑氣質令勝玉珠無法自己,紊亂如麻,卻一則師恩深重,不願叛逆師門,再又瞧出崔湘蓉與南宮鵬飛似為一雙情侶,自己又何能橫刀奪愛,亦不能自作多情,所以毅然辭別。

    卻不料鄧公玄存心歹毒,心中頓生遇人不淑之感,不由感起南宮鵬飛函中之語,勸語我輩習武,應明擇慎思,不可因私失義……

    勝玉珠心緒如潮之際,忽聞車把式傳來語聲道:「大爺,用飽了麼?小的要趕車上路了吧!」說著伸手入得車內收拾碗筷。

    她只見腳旁又多出一摺束紙卷,不禁一怔,拾起展開,猛感車身一動,突聞一聲大喝道:「朋友,你喚侯陽速與袁某相見,不然袁某可不願株留在此,朋友恃強留難可有得你好受的。」

    勝玉珠挑開一線窗簾,發現一個大漢跌在車旁,袁振斌站在三丈開外,嘴角泛出冷笑,知袁振斌有意生非,以便自己離去。

    那大漢面如巽血,一個虎躍騰起,雙掌猛的推向袁振斌,怒嘯如潮,勁風凌厲。

    袁振斌身形一斜,欺身如電,右臂疾如電光石火伸出,五指一把扣住那大漢腕脈要穴。

    大漢只覺一麻,身形被甩飛騰起,似斷線之鳶般摔落在地,痛徹心脾,久久不能爬起。

    袁振斌冷冷一笑道:「朋友這點道行,也敢向袁某無禮,速報知侯陽,就說袁某無法久候。」

    大漢摔得額青肉綻,鮮血涔涔從傷口溢出,掙扎爬了起來,咧嘴獰牙,目露怨毒之色,冷笑道:「袁朋友先別急,此仇不報永不為人。」言畢強忍著疼痛疾奔寺內。

    骷髏槌侯陽仍自株守在殿外,目睹大漢奔來,道:「是否有鄧少俠傳訊?」

    大漢搖首稟道:「無有,屬下奉命監視袁振斌,察覺袁振斌有離去之意,屬下立即上前阻止,怎奈此賊無禮出手……」

    侯陽瞧出他狼狽情狀,料知必為袁振斌折辱,沉聲道:「老朽知道,你只說老朽還有要事尚未辦了,至於袁振斌願否留此任聽去留,你等不必攔阻。」

    大漢聞言一怔,道:「是否這一雙蒙面男女異常辣手?」

    侯陽點點頭,面色凝肅,沉聲道:「不但辣手得很,恐侯某今日要栽在這座荒寺內。」

    孔應龍冷笑道:「你姓侯的也是江湖上名頭響亮的人物,怎麼說此垂頭喪氣的話,那一雙小輩又非三頭六臂,孔某生平不信邪,偏要伸手試試。」

    侯陽冷冷一笑道:「你在侯某面前吹大氣則甚,諒你也不敢!」

    孔應龍鼻中冷哼一聲,人緩緩望大殿內走去,撤出一對判官筆,雙臂輕震,幻起一團寒飆,一步跨入大殿門中而去。

    侯陽眼見孔應龍身形沒入大殿內,只聽得一聲悶哼傳出,但見孔應龍身形搖搖晃晃,踉蹌走出,面如金紙,一手護住左脅,判官筆已失去,目露悸容。

    無疑孔應龍遇上了煞星,侯陽心神猛駭,道:「孔老師,你是怎麼了?」

    陝南一怪孔應龍苦笑道:「侯老師說的不錯,委實扎手異常,孔某人尚未見到而遭毒手,侯老師速傳訊鄧少俠,這兩小賊藏身此寺用心……」

    話尚未了,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護住左脅的手掌自動鬆了開來,只見已洞穿一孔,殷紅鮮血噴出,仰身向後倒下,昏絕過去。

    侯陽不禁大驚,手掌向樹叢一招,立時疾若飄風般掠出五條黑影,劃空如電落在侯陽之前,現出五個長髮披肩,面色蒼白如紙,目光碧綠陰冷怪人。

    中立者塌鼻高顴,唇露兩隻森森獠牙,道:「師兄有何吩咐?」

    侯陽道:「五位賢弟入殿窺探兩小賊作何舉動,但不得輕敵。」

    五人望了孔應龍一眼,面色漠然如冰,魚貫向大殿逼去,天色漸暗下來,暮瞑四合,遠處天際忽閃起一道蛇電,似不久將有一場風暴狂雨。

    侯陽暗道:「陰山五鬼功力與我不相伯仲之間,尤其他們合搏之術更有獨到之處,雖不勝亦不致立即落敗。」

    陰山五鬼走入那破敗倒坍的大殿內,只見昏沉陰森,塵網集結,卻無法發現那一雙青年男女的身影,不由一怔。

    驀地——

    忽聞陰森冷笑道:「五位何來?」

    五鬼面色一變,身形倏地站立五行方位。

    大鬼道:「兩位藏身不露為何?」

    那冷森語聲又起:「我倆自立在這兒,五位有目如盲,怨得誰來,五位是何來歷,請將姓名見告。」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又無法分辨出語聲傳來方向,五鬼駭然震凜,道:「我等乃異姓手足,邊輝、公孫豹、李同、鄭三山、邴浩,江湖人稱陰山五鬼。」

    忽聽響起長聲陰笑,似寒谷冰飆,使人戰慄,良久笑定才道:「鬼眼有異於人,難怪五位無法瞧見愚兄妹立身之處,請轉告侯陽,無須以大內當差恫嚇,請速轉知鄧公玄,害人終害己,在下絕不讓他那妄念得遂。」

    邊輝大驚,低聲道:「我等只須套出此人真實姓名,似呼名攝魂之法也許可以致勝。」

    鄭三山搖首低聲道:「唱名攝魂大法最耗真元,又非百試百應之法,萬一其法不驗殃及自身,恐弄巧成拙,如果此法可行,侯師兄早就請我等唱攝勝玉珠真魂了。」

    只聽森冷笑聲又起道:「你們商議好了麼!」

    五鬼聽出語聲從東面傳來,互望了一眼,縱身疾躍,迅如離弦之弩望東撲去。

    突然一道異樣光華閃現劃空,虹飛怒卷,在大殿內轉了一圈。

    五鬼只覺身上被冷水澆淋一般,寒涼透體。

    突然,霹靂大作,天崩地裂,庭柱撼搖,塵砂崩落,殿頂裂隙中閃入眩目電光,傾盆大雨如注。

    五鬼面色漠然,慢慢轉身去走出。

    侯陽見五鬼面色有異,大驚失色道:「你們怎麼樣了?」

    邊輝張口欲言,聲猶未出,一絲黑血由嘴角泌出,其餘四人一般無異,而且泛出猙獰淒然笑容,突地向後倒下,氣絕而死。

    雨水沖刷五鬼面上,雖將血水沖淨,但洗不淨令人恐怖之色。

    侯陽不禁心神猛震,只覺進退兩難,在傾盆大雨下呆若木雞,暗道:「自己傳訊鄧少俠,怎尚未接獲回訊,理應趕至,莫非鄧少俠遭遇了困難麼?」

    驀地——

    大雨滂沱遠處現出一道旗花,紅色瓔珞爆射半空,與電閃相映,絢爛無比。

    侯陽精神不禁一振,知鄧公玄已然趕至,凝耳傾聽下,嘩啦嘩啦雨聲中隱隱傳來奔馬蹄聲。

    蹄聲愈來愈近,閃電照耀天邊,映照下只見數匹快馬上騎著數位白衣人風馳電掣而至。

    轉瞬,快馬如飛奔近廟外,九個白衣老人如風閃電掠入,在侯陽近側定身。九老雖面孔各異,卻陰鷙森冷,如注大雨絲毫不濡衣衫。

    侯陽知是鄧公玄其師手下九宮使者,武功怪異絕頂,那九宮使者銳厲目光凝注在陰山五鬼,陝南一怪橫躺在雨水如渠中,軀體上面色變化互異。

    良久,九宮使者之首龔槐陰惻惻笑道:「鄧少俠現正佈署相救閔榮之策,無暇分身,是以命老朽九人兼程趕來,所困蒙面男女中那女的確是勝玉珠麼?」

    侯陽頷首躬身道:「衣著身材兵器確是勝玉珠!」

    龔槐道:「她迄今尚未顯示本來面目。」

    侯陽答道:「均顯露過,但非本來面目,血瘢滿面猙獰恐怖,無疑有意易容,希圖瞞騙……」

    龔槐沉聲道:「你何以斷定他確是勝玉珠!」

    侯陽答道:「她從吉茂棧離開後,七星壇弟子便已發現她的行蹤,為避免打草驚蛇一面尾隨,一面飛報少俠,那知她竟隨著一人,蒙住面目雙雙乘騎奔出京城……」

    龔槐道:「現在殿內的就是此人麼?」

    侯陽道:「正是。」

    龔槐又指著陰山五鬼陝南一怪道:「此乃何人所傷?」

    侯陽搖首苦笑一聲道:「不知!」便將前情敘出。

    龔槐森冷的面色只不禁注出一絲驚愕之容,與其他的人互望了一瞥,輕輕歎息一聲道:「箕豆相煎,手足互殘,非本門之福,怎奈鄧少俠堅指勝玉珠有叛門之嫌,同行之人乃辣手強敵,以勾魂符令命我等務必戮殺。」

    侯陽道:「勝玉珠是否有叛門罪行?」

    龔槐沉聲道:「此非我等所能問,不過除了勝玉珠外,絕無人輕易能傷得了他們。」

    滂沱大雨漸止,遠處天際尚閃電流奔,雷聲隆隆,但雲開月明。

    龔槐手掌一擺,與其他人緩緩向殿內走去。

    到達大殿之內,只見滿地積水,神龕前立著一雙血瘢猙獰少年男女並肩橫劍,目中精芒閃爍,懾人心神。

    龔槐九人不知怎的,只覺心中有點發毛,龔槐抱拳略拱,道:「勝姑娘別來無恙?」

    少女默默站立,眸中寒芒突盛,如挾霜刃。

    那少年冷笑道:「你還認得勝姑娘?」

    龔槐淡淡一笑道:「老朽只對勾魂符令奉行不渝,誰是誰非,留待主人裁決,非老朽之責。」

    少年道:「你說是受鄧公玄勾魂符令軀策麼,倘或勝姑娘未有叛門情事,叛門者乃鄧公玄,大錯鑄成,九位如何善其後?」

    九宮使者聞言不禁楞住。

    龔槐道:「老朽只奉命行事,無暇計較是非。」

    少年冷笑道:「倘或勝姑娘以勾魂令符相召呢?」

    龔槐不禁一怔,道:「令符僅只兩面,一在主人處,一在鄧少俠身上。」

    少年倏地發出哈哈長笑。

    笑聲宏烈,大殿樑柱忽生撼搖,九宮使者不禁面色大變,龔槐道:「尊駕為何發笑?」

    少年道:「如果你主人將另一面勾魂令符付與勝姑娘呢?」

    龔槐呆得一呆道:「那不可能!」

    少年冷笑道:「世上無不可能之事,看來九位只認符不認人,勝姑娘倘取出勾魂令符,命你等搏殺鄧公玄……」

    龔槐忙道:「老朽以先為主!」

    少年陰陰一笑道:「閣下那裡是先入為主?不過與鄧公玄狼狽為奸,恐勝姑娘將他奸謀稟明貴上,是以先下手為強,妄圖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龔槐目中逼吐殺機,怒道:「尊駕休血口噴人,尊駕是何來歷,如不實言,休怨老朽等辣手無情!」

    少年冷笑道:「貴上見著在下也不敢無禮,再要出言不慎,陰山五鬼陝南一怪,即是你等前車之鑒!」

    襲槐聞言不由機伶伶直打寒顫,哼道:「看來,不取出勾魂令符是不行了。」倏地在懷中取出一面形如鬼頭銅牌,鬼眼內嵌首兩粒藍珠,泛出沒之靛芒,喝道:「勝姑娘見了勾魂令符還不下拜俯首就擒麼?」

    勾魂令符一出,神龕前一雙少年男女忽地身影杳失無蹤,九宮使者不由駭然變色,面面相覷。

    忽然侯陽領著一手持竹杖老叟掠入,九宮使者認出是風雷堡高手竹杖客。

    竹杖客與九宮使者老四烏宏亮交誼頗篤,略一拱手,笑道:「兄弟本不願插手是非中,那少女是否確是勝玉珠。」

    烏宏亮詫道:「勝玉珠與風雷堡曾有過節?」

    竹杖客搖首笑道:「倘真乃勝姑娘,兄弟即刻離此,恐系另外一人。」

    龔槐聞言極為厭惡地望了竹杖客一眼,只聽侯陽詫道:「猶未見著勝玉珠麼?」

    烏宏亮猛然身形一躍騰起,飛落向神龕前。

    竹杖客陰惻惻一笑道:「原來藏身在神龕內。」伸手揣入懷中,取出一顆「子母雷珠」,喝道:「兩位速速現身……」

    龔槐忙橫身一掠,手出如風,迅如電光石光攫向子母雷珠而去,喝道:「此乃敝門中事,與尊駕無干!」

    竹仗客身形奇奧飄出七尺,左掌擊了出去。

    龔槐橫拳一旋,叭的脆響,雙掌猛接,兩人身形一陣巨震後倏地分了開去。

    但見人影一閃,那滿面血瘢少年疾現而出,手持勾魂令符,大喝道:「龔槐聽令,你等合力搏殺竹杖客,違令者死!」

    九宮使者一見那少年手中令符並無虛假,不禁面色大變,暗道:「莫非主人真將另一面令符交與了勝玉珠,難怪他們有恃無恐!」不敢違令,九人身形疾分佔九宮之位,將竹杖客圍在當中。

    龔槐道:「尊駕不要認為我等奉命搏殺竹杖客之際便可趁機逃去,那無異癡人說夢。」

    少年哈哈大笑道:「在下與勝姑娘倘要離此,決不願見了你等即起畏懼圖逃之念,你放心,在下不見鄧公玄將他生擒活捉交與貴上絕不離去。」

    龔槐深覺此人之言不假,目光轉注竹杖客道:「我等奉令施為,恕老朽無禮了。」

    竹杖客自那少年現身,便一直注視少年舉動,勾魂令符似是威嚴無此,知非口舌能辯,真力貫注竹杖,龔槐話聲甫落,一杖疾如風雨揮出,破空銳嘯,勢如奔雷。

    龔槐不禁為杖勢逼開縱身側躍。

    竹杖客竹勢未撤,反倒加勁,一招「虹飛破日」,竹影似箭射向那少年。

    竹杖堪堪點在少年前胸,少年突然一晃而杳。

    龔槐雙拳狂吐,大喝一聲道:「尊駕還不束手就縛!」掌力摧山撼岳,擊向竹杖客後胸而去。

    其餘八人掌刃齊齊出手,攻向竹杖客。

    竹杖客為求自保,杖勢疾改變招震起漫空杖影,呼嘯如山,招勢辣毒。

    九宮使者武功極高,合搏謹嚴,竹杖客以一敵九,漸露敗象,突然竹杖客喉中發出一聲怪嘯,潛龍升天拔起,厲喝道:「速閃開,雷珠一發此殿立成灰燼。」

    九宮使者聞言大驚,四散躍出,但竹杖客伸手一摸,卻發現雷珠已失,不禁膽寒魂落。

    幸虧竹杖客機警無比,半空中雙足疾踹,由殿頂破隙中穿出。

    此刻,僅龔槐留在大殿中,其餘八人紛紛穿出。

    只聽神龕中傳出那少年深沉語聲道:「龔槐,我兩人如不與鄧公玄當面解決絕不貿然離去,但你等如讓竹杖客逃離罪行難免。」

    龔槐沉聲道:「老朽自然奉命唯謹,但尊駕不能越俎代庖。」

    那少年厲聲道:「龔槐,你是認符還是認人?」

    龔槐面色一變,冷笑道:「當然認符,但尊駕顯然是借刀殺人。」

    少年朗笑一聲道:「在下如不看在勝姑娘面上,立即命你自裁!」

    龔槐聞言不禁默然,陷入一片無窮苦腦中,他為了遵守勾魂令符,不偏不倚,以免同門誣指他與鄧公玄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現在不但將他那念頭全部推翻,而且辣手異常,進退維谷,因為勝玉珠亦身懷勾魂令符。

    一旁的九宮使者老六童光耀,低聲道:「老大不要作難,勾魂令符雖僅兩面,但主人絕不能將兩面令符同時由鄧少俠勝姑娘分持,何況又是同行,其中一面必是假的,再則我等無法證實她就是勝姑娘。」

    龔槐目注童光耀微微歎息道:「話雖不錯,愚兄也有此慮,但仔細尋思之下,立覺無法啟疑。尚或此女非是勝玉珠,她又何從持有勾魂令符,如謂令符是假,他更為何不乘機下令命我等撤除,在我等去察覺之前遁逸……」

    話尚未了,忽聞朗笑聲由神龕內傳出,那血瘢醜臉少年疾現而出,道:「兩位互語均已察聞無遺,疑慮確有見地,但在下憐憫九位等已罹殺身大禍猶不自知。」

    龔槐九人不由面色大變,童光耀冷笑道:「尊駕可否見告其詳?」

    少年沉聲道:「箕豆相煎,本為不祥之兆,片刻之前,風雷堡竹杖客無故參與這場是非,用心叵測,可笑九位尚蒙在鼓中……」

    童光耀詫道:「童某尚察不出竹杖客有何歹毒用心,尊駕無須挑撥離間……」

    「胡說!」少年聲色俱厲喝道:「自作聰明,蠢不可及,竹杖客身懷子母雷珠,為何不施展將九位炸成飛灰,龔槐身旁勾魂令符已為他盜去,猶不自知。」

    龔槐不禁面如敗灰,迅疾伸手入袋,果然那面勾魂令符不翼而飛。

    童光耀膽寒魂落,道:「鄧少俠若知我等失掉令符,必死無疑。」

    少年沉聲道:「生死端在九位一念之間,勝姑娘亦無意與九位為難,看來鄧公玄是無法趕來了,因他急欲獲有『伏義天璣圖解』,又懼勝姑娘洩漏他叛門重嫌,首鼠兩端,權衡輕重之下,還是以圖解為重,更不料九位會失去令符,在下與勝姑娘不耐久候……」

    九宮使者聽出那少年有離去之意,龔槐忙道:「鄧公玄確有叛門重罪麼?」

    「他為花蕊夫人費月萍妖婦美色所迷,本門機密盡洩無遺,惟勝姑娘知悉,所以動念殺人滅口,最好九位佯裝不知,置身事外,或采陽奉陰違之態,當可遠禍。」

    「在下與勝姑娘須立即趕往呂梁,九位珍重。」

    龔槐長歎一聲道:「龔槐九人雖不惜死,但須死得其所,我等並無他疑,只是勝姑娘為何不現身出見,可否……」

    語尚未了,那少年朗聲笑道:「九位何以如此糊塗,知否鄧公玄為何破費月萍美色所惑麼?」

    「知道。」龔槐應聲答道:「紅葉山莊內遭丁老賊等凶邪圍襲,罹受白骨釘歹毒暗器,誤入費月萍妖婦房室,經妖婦治癒,在此情況下,鄧公玄難禁……」

    少年沉聲道:「勝姑娘那時身在何處?」

    龔槐不禁一怔,道:「同在紅葉山莊。」

    少年冷笑道:「勝姑娘亦為陰毒暗器所傷,先後避入妖婦紅樓內,勝姑娘傷勢不比鄧公玄稍輕,恐被妖婦發覺罹殺身之禍,冒險逃出紅葉山莊,不料勝姑娘傷處流血於地,還是為鄧公玄察覺,是以鄧公玄起了殺人滅口毒念,目前勝姑娘尚在養傷,即是相見,也無法多言。」

    龔槐恍然大悟,森冷面色上不禁露出愧疚之容,長歎一聲道:「老朽如夢方醒,於今信符已失,自顧不假,兩位速趕返呂梁吧!」

    少年微微一笑道:「我等可來去自如,龔老師不可自亂腳步,失竊令符亦不可向鄧公玄吐露,以免惹禍喪身。」言罷身形倏忽隱去。

    龔槐轉面目注侯陽道:「侯老師作如何想法,」

    侯陽道:「侯某絕不會出賣九位,令符失去倘有洩漏為鄧少俠耳聞,侯某亦無法全命。」

    龔槐歎息道:「我等雖可騙過一時,卻難免會被揭穿……」

    突然傳來少女語聲道:「這到未必,我自有良策諉過於鄧公玄。」

    龔槐等人聞言知是勝玉珠說話,不禁心內暗喜,頓生感恩載德心念。

    侯陽急步趨出寺外,方才一場風暴大雨,食客們已競向奔走一空,僅鐵鞭崑崙袁振斌除外,仍獨坐一隅,就花生來淺飲。

    袁振斌目睹侯陽走出,笑道:「人無信不立,是以袁某去而復返,眼前四下無人,你我就此清結宿怨如何?」

    侯陽搖首笑道:「你我之間宿怨仍前恐從此一筆勾銷,袁老師只管上路,侯某想不遠送了。」

    袁振斌朗笑一聲,抱拳笑道:「珍重再見!」說時一鶴沖天而起,穿空疾杳。

    侯陽忽聞天際遠處飄傳過來一聲清澈長嘯,響播雲空,裊裊不絕,不由一震,只見數點人影似豆,疾如流星奔天掠來。

    身影逼近,正是鄧公玄、花蕊夫人費月萍妖婦、及三個鬚髮如銀,分著藍紅白長衫老人。

    侯陽不禁心神猛凜,暗道:「不好,如應付不善,殺身之禍難免!」靈機一動,裝作振奮已極,躬身抱拳,笑容滿面道:「少俠趕來了!」

    鄧公玄道:「勝姑娘呢?」

    侯陽道:「現在困在荒寺殿內。」

    鄧公玄道:「她同行者是何來歷?」

    「不知!」侯陽搖首答道:「此人武功超絕毒辣,孔應龍等人均傷在此人劍下,現龔槐率眾佈伏殿外嚴陣相待,勝玉珠二人數次欲衝出殿外均為龔槐驅回。」

    鄧公玄面色一冷,右手一招,與花蕊夫人及老叟疾掠入寺中而去。

    侯陽不由暫時放下一塊心頭大石。

    九宮使者耳聞嘯聲便知鄧公玄趕至,不禁面色大變,只聞殿內少年傳來語聲,僅九人耳可聽聞。

    龔槐立時大喜,招來一人附耳匆匆數語,九人立即投往殿內。

    鄧公玄等五人掠至殿外,不見九宮使者,神色一怔,只見一個瘦小漢子目露惶懼之色,沉聲道:「襲槐呢?」

    「片刻之前為勝姑娘兩人激怒,攻入殿內,至今未出,恐凶多吉少。」

    鄧公玄不禁面色微變,正欲喝問詳情,只聽殿內傳出一聲陰惻惻冷笑道:「殺人滅口,恐未必就可如你所願!」

    花蕊夫人目注地面一怪陰山五鬼神色驚愕變異,低聲道:「你最好套出此人來歷。」

    鄧公玄未暇尋思妖婦之言,冷笑道:「尊駕是誰?」

    「自然是你同門,你不該心生叛異,為色迷惑,竟置師門宏恩於不顧!」

    鄧公玄冷笑道:「你究竟是誰?武林是非難辨,信口雌黃,含血噴人均屬無用。」

    「在下就在殿內,你若有膽量,不妨隻身入殿與我等相見!」

    鄧公玄向花蕊夫人示了一眼色,朗聲道:「鄧某到要瞧瞧尊駕究竟是何人?」說著撒出長劍緩緩走向大殿正門而去。

    花蕊夫人同著三老人分朝殿側窗中疾如星射掠入,一落在殿中,只覺昏黑晦茫中似瀰漫著一重霾雲,同行消失無蹤,顯得自己形單影隻,不由大感震駭。

    鄧公玄步入殿內,頓感眼前一暗,陰風飆飆,遍體陡生寒意,練就夜眼無用,莫辨東西,不禁厲喝道:「原來尊駕會使障眼法,彫蟲小技,鄧某何懼?」

    只聽響起森冷長笑道:「魔由心生,在下何能為此,莫非你作賊心虛。」

    鄧公玄忽朗聲道:「勝師妹!」

    「她已睡著,你吵她則甚!」

    鄧公玄察出語聲傳來方向,雙掌狂飆劈出,身手絕倫,右腕如電按劍出鞘,一道寒光飛虹,劃空逼出悸耳銳嘯。

    忽聞森冷笑聲傳自另外方向道:「鄧公玄!你那心機妄費了。」只見體後微風颯然,鄧公玄心頭一凜,旋身塌腰,長劍疾攻而出,流芒電奔,辣毒絕倫。

    但眼前並無人影,卻似暗中四面八方有人奇襲而至,鄧公玄空有一身絕世武功,令他徒呼負負。

    花蕊夫人掠入殿中,震駭殿中景物似有若無,情知有異,嬌呼鄧公玄之名。

    妖婦只覺語聲發悶,忽聞一聲冷笑傳來,啪啪重響兩頰各著了一下重的,血管欲裂,痛徹心脾,不禁尖聲顫呼。

    五人各有不同遭遇,陷入奇門禁制中。

    鄧公玄忽冷笑道:「尊駕不似英雄行徑,設此奇門禁制,藏身其內不敢見人,鄧某為你羞慚。」

    「鄧公玄,你激怒在下無用,只待你勝師妹傷癒,同見師尊,誰是誰非由師尊發落。」

    這時鄧公玄暗自心驚,冷笑道:「說得好聽,只怕你們不敢面見本……」忽感心神大震,喝道:「九宮使者現在何處?」

    「已被在下生擒,勾魂令符亦為在下所得。」語聲突寒冷如冰,接道:「鄧公玄,令符一現,如師尊親臨,快跪下拜見信符。」

    鄧公玄雖面色大變,但仍不為所動,暗中火光一亮,映出一面勾魂令符,一閃倏又熄滅。

    忽聞那少年森冷笑聲又起道:「見令不拜,心生叛逆,顯而易見,鄧公玄,你還不知罪麼?」殿堂空曠,回音裊裊。

    ※※

    ※

    出得娘子關天險,山道崎嶇,黃土烈日之下,一輪騾車飛奔著,帶起漫空滾滾黃塵。

    騾車右側窗簾被揭了開去,勝玉珠倚窗眺望景色,她已換易一付容貌,平淡無奇。

    車把式裸著上體,汗流挾背,長鞭揮空,不時響起叭的一響脆響,口中不停地說話,與躺在車蓬上矮小化子瞎聊,天南地北,備然和諧。

    勝玉珠有時忍俊不住,響起一串銀鈴般笑聲,氣氛極為詳和。

    驀地。

    車後來路傳來一片奔馬蹄聲,勝玉珠忙揭下車簾,只聽奔馬趕近漸緩了下來,接著來人與車把式低聲相談,這才放下心來。

    片刻之後,奔馬蹄聲又起疾奔遠去,只聽車把式低聲喚道:「勝姑娘,南宮少俠命人送來甚多東西轉交姑娘。」

    勝玉珠不禁粉面一熱,只覺一種無名感觸泛上心頭,低聲漫應了聲。

    車把式掀開車蓬,遞入一隻竹籃,籃中大包小包高高隆起,並有一封書信,函上書有四字:「送呈即閱!」並無上下款。

    勝玉珠接過,暗道:「南宮鵬飛人品俊秀,令人不由自己,只有他已有傾心愛侶,自己何能相比,所以不願留在燕京亦是為此。」情不自禁地低聲長歎。

    忽聞蓬頂化子輕笑道:「姑娘不可自怨自艾,化子定能玉成姑娘心願。」

    勝玉珠聞言羞赧不勝,嬌赧一聲道:「老英雄別胡猜,我那有什麼心事。」

    化子哈哈大笑道:「姑娘,老化子是過來人,兒女之情,老化子最瞧得清摸得準,百不爽一,姑娘的事包在老化子身上,不過請先拆閱來函。」

    勝玉珠嬌羞得無地自容,聞言暗中異常快慰,似又羞於啟齒,默默悶聲,掀開窗簾,拆閱來函,看畢眸露驚容,伸手打開一小包,赫然呈顯一面勾魂令符。

    她知道得最清楚,這面勾魂令符系其師交與鄧公玄隨身攜帶,可以便宜行事,如此一來,形勢逆轉,鄧公玄此刻已隨身陷泥淖中不可自拔。

    只聞化子語聲道:「勝姑娘,少俠信函可否給老化子一閱?」

    勝玉珠立道:「少俠有命請二位過目。」說著將書信從窗中遞出。

    須臾。

    只聽車把式大笑道:「少俠怕我等途中孤寂,命人送上點心果子,南宮少俠年歲甚輕,卻恩厚待人,武功極高,但又不偏傲狂誕,令人衷心悅服。」

    勝玉珠將籃中點心果子分與化子車把式,他們兩人嚼談甚歡,勝玉珠芳心落寞惆悵,別有一番滋味。

    一頓飯光景過去,忽聞一聲暴雷似的大喝:「停住!」

    車把式哦了一聲立時把庫停住,只見前途矮平山嘴後疾閃出身量高大,黑衣白扣的大漢,手中握著一口厚背砍山刀,比常見的為巨,連柄至梢共四尺九寸,濃須如刷,面目猝異。

    陡地。

    車蓬上飛騰起一條矮小老化子,身形如鳥般飛落在大漢身前,高矮懸殊,形成強烈對比。

    化子冷冷地望了大漢一眼,道:「方纔可是尊駕呼喝停車麼?」

    大漢冷笑道:「難道還有別人?」

    化子道:「尊駕姓名請見告。」

    大漢沉聲道:「兄弟衛雲衡。」

    老化子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尊駕就是巨靈神。」

    衛雲衡笑聲如雷道:「既知兄弟之名,還不獻出勝玉珠來!」

    化子不禁一怔,道:「衛老師說什麼,恕我老化子不解。」右腕一指,撤出一支緬鋼軟劍,振腕一彈,崩得筆也似地直,一招「星斗飛移」寒光電奔,點向衛雲衡咽喉重穴。

    衛雲衡怒喝一聲,厚背砍山刀一招「五嶽壓頂」劈下,刀勢如山,勁風銳嘯。

    化子自然不敢硬接,腳下一滑,移宮換位,劍勢疾滑,勁貫劍梢,灑出一抹寒星,顫起悸耳嘯聲。

    休看衛雲衡身量高大,卻靈活異常,刀勢如同狂風驟雨的攻出,變化奇幻莫測。

    老化子亦是丐幫高手,緬劍招式狠絕辣毒,攻其必救,如此打了一個平手。

    黃土山嘴之後又紛紛閃出數條人影,撲向騾車而去,為首一人更是迅如電掣撲向車窗。

    一聲淒厲慘嗥出自那人口中,撲勢遇阻,驟然震了回去叭噠一聲墮地,橫屍在地面。

    其餘數人大驚紛紛剎住,盡情望去,只見那人耳眼口鼻內鮮血涔涔溢出,四肢宛若砍折離身,斷處血湧如注。

    忽聞車內傳出一蒼老長笑道:「老夫年逾七旬,早年雖心狠手辣,但近年來甚少過問武林是非,也不無故傷人,但犯者必死。」

    此刻巨靈神衛雲衡與老化子停手不打躍向開去,目睹車中跨出一個銀鬚白髮,目光陰森鳩面老叟,不禁勃然變色,厲喝道:「你是誰?」

    老人嘿嘿一笑道:「既不知老夫是誰,為何阻住車行無事生非,那勝玉珠又是何來歷?」

    衛雲衡道:「閣下真不知勝玉珠是誰麼?」

    老叟冷笑道:「老夫方才說過甚少過問武林是非。」

    衛雲衡道:「那麼閣下是否風聞鄧公玄其人?」

    老叟目光如電閃出一抹殺機,鼻中冷哼一聲道:「是那鄧尉梅隱之子麼?後起小輩不值一談,但近日來鄧公玄名字鵲噪騰起,甚囂塵上,諒與你等結有宿怨。」

    衛雲衡道:「鄧公玄之師與川南三煞之死極有關連,勝玉珠又與鄧公玄同門手足,師兄妹二人為了私慾細故反目,勝玉珠盜了鄧公玄一卷秘圖潛逃……」

    老叟厲喝道:「老夫與鄧公玄素昧平生,江湖中流言蜚語卻雜亂無章,不足憑信,尚未到水落石出,焉可確指,但你等指鹿為馬,居心何在?如老夫所料不差,你衛雲衡必是受人指使而來!」

    衛雲衡知無法取信於老叟,更知不能善了,獰聲厲笑,道:「不錯,我等均是受了盟主之命,務必生擒勝玉珠,卻不料因誤成仇……」

    話聲中突見一個綠衣人,身形疾晃,閃在老叟身後,雙手按向老叟兩脅。

    老叟身形疾轉如風,掌隨身出,分擊綠衣人雙手。

    「蓬」的微響,綠衣身形疾震踉蹌後退數步,尚未站穩,倏地臉色慘變,目光泛出驚悸已極之色,軀體搖撼了幾下,似一條軟蛇般委頓在地,張口冒出黑血。

    衛雲衡不禁勃然變色。

    原來綠衣人系催魂伽藍丁大江弟子,亦習有使毒之術,無如姿質相差,只習得五分全身積毒蓄聚於雙掌必存惡念,欲一擊斃命老叟。

    不料這老叟亦蓄聚十成功力,迎擊之下將綠衣人毒功逼回臟腑,害人不成反害己,作法自斃,自食惡果,身遭慘斃。

    衛雲衡魂飛膽寒,發覺同黨逃遁,這時倏地一轉沖天騰起,凌空一個倒翻,飄落在七八丈外。

    老叟哈哈大笑道:「你逃得了麼。」

    身形如鳥騰起,迅如流星追去。

    老化子不知這老人是敵是友,忙傳聲道:「勝姑娘,速將少俠之函及勾魂令符藏起,此老不知是敵是友,等會姑娘就說是我老化子妹妹樊芙。」

    勝玉珠答道:「我已藏起了!」

    須臾。

    老叟如電返回,目住老化子道:「你身手不凡,諒是窮家幫名手?」

    老化子抱拳笑道:「不敢,化子樊華,此次護送胞妹返回夫家,夫妻不和,負氣反目……」

    「你那妹妹家住何處?」

    樊華答道:「長安南部高興鋪農家李登……」

    聲猶未了,那老人疾閃入車,伸掌一把扣住勝玉珠帶了出來。

    勝玉珠痛徹心脾,面無人色。

    老化子樊華喝道:「閣下意欲何為?」

    那老人冷冷一笑道:「催魂伽藍丁大江雖然惡毒無比,但行事謹慎,決不無因而發,樊老師之言絕非實話。」

    樊華怒極厲聲道:「閣下把樊某當作何許人……」

    老叟扣在勝玉珠肩井穴上,離開官道走去,道:「樊老師休急,這位姑娘倘如你所言並非勝玉珠,老朽當立即釋放,二位何妨去寒舍作客片刻。」愈走愈快。

    樊華向車把式示了一眼色。

    車把式立即會意。

    樊華疾奔如風追向老者而去,車把式隨後相距一箭之途,只見那老人拉著勝玉珠疾行如風,奔向一崇山峻嶺中,投入怪石嶙峋,松竹森翳谷內。

    四個赤足瘦長如竹中年黑衣短裝漢子,排立在一幢磚造大屋外,躬身道:「老爺子回來了!」

    老人鼻中低哼一聲,回面只覺樊華及車把式趕至,微微一笑,道:「有屈三位了!」

    樊華冷笑道:「你這是無事生非……」

    老叟怪笑一聲,兩手分點在樊華車把式期門穴上,他那點穴手法奇奧迅疾,認穴奇準,兩人似措手不及,只覺穴道一麻,不由自主地摔跌倒地。

    三人被送往一間陰暗如晦大廳內坐著,只見一黑衣人向老叟躬身稟道:

    「方纔沈四弟回報道:『那勝玉珠與一蒙面少年被鄧公玄羽黨陝南一怪孔應龍等人圍困在距涿郡不遠官道旁荒寺內,現鄧公玄與花蕊夫人等趕到,迄今尚未見其出,只不知誰勝誰負?』」

    老叟面色微變,道:「此話是真麼,沈翔飛呢?」

    「現在用飯,是否將他喚來?」

    老叟頷首啟齒欲言,樊華冷笑道:「閣下現作如何想法!」

    天際遙處忽傳送一聲長嘯入耳,嘯聲森厲,令人心驚,又一黑衣人,飛掠入廳稟道:「巨靈神衛雲衡率眾來犯。」

    老叟冷笑一聲,目注樊華道:「老夫決不會虧待三位,待老夫來了再與三位解開穴道吧!」率眾而出。

    勝玉珠泛出淒然苦笑道:「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看來到達呂梁途中是倍極艱辛了,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身罹叛門之罪。」

    樊華先不置答,喚道:「還有人麼?我老化子渴死啦,請賜山泉以解煩渴。」

    一連數次,並無回聲,知已傾巢而出,樊華歎息道:「姑娘這般想法未免辜負少俠一番苦心!」

    勝玉珠不禁芳心一震,只覺杏眶一熱,珠淚忍不住奪眶流出,淒然答道:「老英雄不知我另有隱衷?」

    樊華道:「老化子知道,但並非如姑娘所想像的那般曲折複雜,姑娘請不要胡思亂想,謹記少俠所囑,定可迎刃而解。」說著目注車把式笑道:「老弟,你我三人都機警異常,不留絲毫引人疑竇之處,但老弟准信少俠親自趕來麼?」

    車把式點首道:「一定能趕來,出事之處在下已留下告急暗記,沿途並設下隱密指標,老賊如何精明也不會料到這一著。」

    樊華一翹拇指,讚道:「老弟真有你的,如老化子所料不差,這老鬼與勝姑娘之師必有一人與少俠川南三煞盜物有關。」

    勝玉珠不禁詫道:「什麼?家師竟與此事有關!」

    樊華道:「姑娘休要心煩,事情終有水落石出之日,你我三人眼前必須悟出自行解穴之法。」說罷緩緩閉上雙目。

    …………

    谷外。

    那鬚髮如銀老人力敵追魂學究蘇廷芳及天羅禪師,峰起雲湧,勁風雷動,雙方無分軒輊,打了一個平手。

    巨靈神衛雲衡砍山刀獨自一人拚鬥十數黑衣高手,刀勢驚虹掣電,震起漫天刀影,萬朵寒星流瀉,卷攻而出。

    地面上橫著廿餘具屍體,血流成渠,斷肢折臂,死狀極慘,雙方傷折人數不少。

    顯然衛雲衡同來之人雖少,但俱已傷亡殆盡,僅除了他及蘇廷芳天羅禪師三人。

    驀見衛雲衡一聲大喝,刀芒過處,只聽兩聲淒厲慘嗥騰起,兩人栽倒在地,胸腹留下幾處刀孔,鮮血如注般湧出。

    黑衣人見狀驚怒急集,攻勢愈更凌厲辣毒。

    衛雲衡人又高大,刀身如巨,宛如金甲天神般,刀勢宛如怒龍攪海,飛芒流矢,嘯空悸耳。

    只聽一聲裂帛,又是二人撞飛倒退,股上劃破一條血口,痛得面色大變。

    此刻,一條人影曳空如電疾落在谷中,目睹如此凌厲的拚搏,不禁駭然,暗道:

    這位高大之人刀法尚未臻化境,不然這群黑衣人恐無一倖免。

    他只望了蘇廷芳等人一眼後,遲疑了一下,疾奔入谷中而去。

    驕陽似火,流金爍石。

    但這谷中卻是一片清涼,鬱林深處隱隱現出一所大宅,宅外松竹環繞,篁韻悅耳,凌雲參天,匝影十畝,蟬嗚曳枝,暑氣至此盡收,風生雨腋,涼爽宜人。

    一株巨柏之上,疾如鷹隼電瀉落下一人,約莫四旬左右,虎頭豹眼,手執一隻銅劍,目注來人閃入一臉驚悸之色道:「尊駕止步!」

    來人是一面色慘白冷漠如冰背劍灰衣少年,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攫去。

    那虎頭豹眼中年漢子不料來人會猝然出手,心中一驚,橫劍疾砍,大喝道:「撒手!」

    「未必!」

    只覺長劍一震,劍身已為少年五指扣住,左掌按出,叭的一聲,胸骨全裂,張嘴血噴倒地斃命。

    那少年絲毫不停留,疾向大廳內掠入。

    樊華目睹來人,不禁喜笑顏開道:「少俠來啦!」

    勝玉珠星眸一望,詫道:「他是麼?」

    「在下是南宮鵬飛!」那少年道:「看來三位均被制住穴道了!」伸手拍開三人穴道。

    勝玉珠向南宮鵬飛襝衽一福,淒然笑道:「賤妾日來所遇,只覺莫明所以,請少俠乞告其詳,免使賤妾如在鼓中。」

    南宮鵬飛道:「姑娘稍安勿燥,此事說來話長,樊老師,這老人來歷尚未查明麼?」

    樊華搖首答道:「尚未!」

    南宮鵬飛略一沉吟道:「必須查明此人來歷,三位仍佯裝被制,讓此人自動吐實。」

    大廳內晦暗陰森,岑寂如水。

    南宮鵬飛翩然而離,勝玉珠三人悄無聲息,默然調勻真氣。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那鬚眉如銀的老人手執長劍身形如風掠入大廳,向樊華三人巡視了一眼,輕笑道:「在官道上衛雲衡本認為三位與勝玉珠無關,自無與老夫結怨之必要,無心戀戰離去,後見老夫制住這位姑娘挾制兩位隨來,疑雲又生,引來追魂學究蘇廷芳等一干凶邪……」

    樊華冷冷接道:「想必閣下大獲全勝?」

    老叟淡淡一笑道:「未必,殺人一萬,自損三千,老夫手下傷折過半,他們蘇廷芳衛雲衡天羅賊禿僅以身免,但此仇既已結下,老夫若不將丁大江斷屍萬段,難消此恨。」

    樊華道:「閣下與丁大江仇恨有如此之深麼?」

    老叟搖首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道是血債血還,老夫如不替死去的手下復仇,死者豈甘瞑目。」

    樊華冷笑道:「化子也是一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閣下無故伸手,我等三人受此折辱豈可不報。」

    老叟不禁一怔,倏又轉顏哈哈大笑道:「只要老夫不死,倘執意為仇,老夫無不接著。」

    樊華目中怒光逼射,厲聲道:「閣下為何不將真實姓名見告,此谷諒不是閣下潛跡之處?」

    「不錯!」老叟眼內閃過一抹陰森神光,接道:「此處乃老夫借居,真實姓名也礙難見告,但老夫乃本來面目。」說著略略一頓,似乎有所猶豫,接道:「老夫本為解了三位穴道返轉,現在老夫已改心意,三位穴道,對時後自解……」

    樊華聽出老叟有離去之意,忙道:「閣下欲待何往!」

    老叟道:「老夫趕往涿郡找那鄧公玄勝玉珠。」

    樊華道:「聽閣下之言,鄧公玄勝玉珠兩人與閣下結有宿怨深仇?」

    老叟哈哈大笑道:「不是,老夫為了找尋一位仇家,我費了甚多歲月,遍覓無著,故此已疑他們兩人之師是多年未見之仇家。」

    聲猶未了,廳外忽隨風送來一聲咕咕怪鳴,淒厲悸耳。

    車把式面色一驚,道:「閣下恐走不了啦!丁大江似已找上門來。」

    白髮老人疾逾鬼魅般飄出廳外而去。

    勝玉珠三人等騰身撲至窗側凝望窗外,只見白髮老人立在草坪上神色凝重,目注十丈外遠處。

    那草叢中又起了一聲咕咕怪鳴,竄出一條怪蛇,粗約七寸長約兩丈,渾身作紅紫色,蛇頭六角稜形,目光如電,凶芒四射,疾行如風。

    白髮老人撮嘴發出一聲長嘯,神龍升天拔起七八丈高下,穿空如飛射去。

    那怪蛇亦發出怪鳴騰空追去,在那怪蛇之後撲出催魂伽藍丁大江,厲喝道:「那裡走!」

    雙肩一振,破空追去。

    但聞南宮鵬飛傳來語聲道:「三位此刻可出來了。」

    勝玉珠三人掠出窗外,只見南宮鵬飛現身於一株巨干奇松之後,微微一笑道:「丁大江找上了他,宛如冤魂附體不死不休,此人來歷必然自己暴露開來。」

    樊華道:「兩人武功孰高孰劣!」

    南宮鵬飛道:「均是蓋世凶邪,武功各有千秋,恕在下無法見告。」

    勝玉珠幽幽發出歎息道:「少俠,家師有如此重要麼?如若見憐賤妾,何必令賤妾受那叛師重罪。」

    南宮鵬飛正色道:「勝姑娘,閔榮是否你同門師兄?」

    勝玉珠點點頭。

    南宮鵬飛道:「閔榮陷丁大江之手,終久必吐師門隱秘,姑娘,倘令師確非我等所疑,在下當始終保全,何必憂慮過甚,不然,令師終必慘罹丁大江或白髮老人毒手。」

    勝玉珠恍然大悟,忙道:「如此我們快走,速在埋藏之處起出勾魂令符,賤妾帶少俠同往呂梁。」

    車把式歎息一聲道:「可惜平白棄置一輛騾車。」

    他們向谷外奔離,南宮鵬飛笑道:「一輛騾車所費無幾,有甚可惜,到是我等急事緩辦,行程放慢。」

    樊華詫道:「這又為了什麼?」

    南宮鵬飛道:「鄧公玄叛門罪行已不徑而走,盛傳江湖,其師必然風聞,此刻那荒寺中奇門禁制已漸失效,鄧公玄與妖婦等人衝破奇門奔來,途中無疑遇上白髮老人與丁大江,不論誰勝誰敗均與我等無干。」

    勾魂令符等物埋藏在官道旁枯樹之下,勝玉珠起出後與南宮鵬飛等人遠離官道擇徑幽僻身法如行雲流水走去。

    途中勝玉珠聽聞南宮鵬飛與樊華互道邇未武林情勢,才知江湖亂像已露,無法避免,她又發覺途中留有甚多暗記,系丐幫弟子所為,瞧樊華對南宮鵬飛異常恭敬,暗暗詫異,南宮鵬飛年歲輕輕,為何得道多助,又不便詢問。

    山西全境均為黃土高原,終年雨量不豐,冬則嚴寒,夏則酷熱,景物不似江南,轉過一座土屋,眼前景物一異,勝玉珠不禁噫了一聲。

    只見前面現出一幢莊捨,屋外松竹圍繞,一道清溪由北而南汨汨而流,上架小橋,水聲潺潺與松聲竹韻,相與唱和,溪水湛碧,清澈見底,游魚可數,令人神怡。

    那憧屋舍雖是瓦木修建,卻修潔幽雅,撲而不華,庭前土地平曠,花木扶疏,兩隻白鶴,高丈過人,正對日翱翔,徘徊於松竹小徑中。

    另一垂髫童子手持竹帚,只向走過小橋而來的南宮鵬飛等人淡淡望了一眼,又低首打掃庭前落葉。

    在這屋舍左側斜坡之下另有一竹籬茅屋,樊華急搶先而行,掠下坡去,落在籬外卻不敢進入,喚道:「甘大娘在麼?」

    驀聞茅舍傳出一個沙啞蒼老語聲道:「是誰找我老婆子。」

    門內突驚騰疾射先後掠出三條人影,為首是一白髮蒼蒼老嫗,手握一根鐵杖,鳳目中精芒懾人。

    後隨中年布衣裙袖,約莫三旬五六,體態豐腴,貌僅中咨,眉梢眼角含憂鬱之色。

    最後是一八齡幼童,身佩短劍,眉清目秀,瞧他奔出身法,似武功扎有根底。

    老嫗一見樊華,不禁留泛喜容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請進!」說時目光卻朝坡上那幢屋舍望了一眼。

    南宮鵬飛發覺那垂髫小童在偷望他們,心中一動,暗暗納悶道:「那屋中所居必是世外高人,為何樊華來時未提起。」

    只見樊華低聲與老嫗又說了幾句。

    老嫗面現驚容,連聲道:「快請,快請!」慇勤請入廳堂,命中年少婦送上牛肉泡饃酒食。

    樊華笑道:「甘老婆子,你何時遷來一位鄰居?」

    老嫗微喟了聲道:「此人既非惡鄰,亦非善鄰,但總算承此人之情,救了我老婆子一場殺身大禍,兩年來雖並不往來,但亦相安無事。」

    樊華面色一驚道:「是你昔年仇家找上門來了麼?」

    老嫗面色凝重,點點頭道:「不錯,是我仇家門下金指銀筆彭得壽老兒誤打誤撞竟會踏上舍下,如非此人欣賞此處山明水秀,神似江南,心生喜愛,意欲結廬在寒舍之旁,自動助拳,將彭得壽戳斃,除得大患,不然如讓其逃走通風報信,後果不堪設想。」

    樊華道:「說了半天,老化子尚不知此人來歷姓名?」

    老嫗搖首苦笑道:「老婆子已應承決不吐露,何況老婆子委實不知此人來歷,恕難奉告。」

    南宮鵬飛輕輕歎息一聲道:「在下本與此事無關,但彭得壽突告失蹤,兩年於茲,不無蛛絲馬跡可尋,終久須找到府上。」

    忽聞窗外隨風飄送入耳道:「尊駕說得太遲了一點,我等已找上門來了。」語聲陰寒如冰,使人戰慄。

    老嫗面色一變,枴杖一式飛出「飛雲出岫」,身隨杖出,疾逾奔電穿出窗外,仗勢猶如怒龍掠空,勁風山湧。

    怎知杳無人影,不禁一怔。

    坡上那屋宇內突現出一禿頂老人,兩道壽眉銀白披垂面頰,面紅如火,獅鼻海口,鳳目開闔之間,精芒如電,一部銀鬚披拂在一襲嶄新藍袍上,鮮明入眼。

    一隻白鶴飛落在老叟左肩,只見這老人慢步走下坡來,沉聲道:「來人身法奇快,老夫三徒現已追去,諒不久可返回覆命,來人是你仇家遣來的麼?」

    甘姓老嫗冷笑一聲道:「不管來人是誰?是敵非友無疑……」

    言尚未了,一條灰色人影曳空電閃掠入,現出一個四方臉膛,龍眉虎目,英氣勃勃中年漢子,望老人抱拳躬身稟道:「此人身法奇快,徒兒追趕不及,看來甘老夫人仇家非大舉侵襲不可。」

    甘姓老嫗冷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筆血債早該清償了。」

    老叟略一沉吟道:「你那仇家老朽迄今尚不知是何來歷,當年結仇經過亦茫然不知,不過你那仇家因何至此處?」

    老嫗察知他弦外之音,不由呆得一呆道:「閣下可是疑心暗中有人走漏甘老婆子潛跡在此麼?」

    那老叟頷首微笑道:「甘大嫂果然不愧為聰明人,其中蹊蹺就出在尊府訪客身上。」

    甘老嫗目注那四方臉膛漢子一眼,搖首朗笑道:「來客均是我甘老婆子至交,閣下未免多疑了。」

    老人面色一寒,道:「你這話未免自欺欺人,四人中僅樊華為丐幫名手是你多年舊交,其餘三人毫不相識,須知人心奇險,不可過於推心置腹。」

    甘老嫗心中暗暗一震,深感此老之話不無見地,但樊華是他亡夫生死至交,絕不致口蜜腹劍,見利忘義,無如江湖中事委實雲詭波譎,無法直指此人所言非是,不由兩道眉毛暗蹙礙難置答。

    此刻,樊華南宮鵬飛勝玉珠與車把式已疾掠而出,南宮鵬飛冷笑道:「閣下從何察知我等來意不明,心懷叵測?」

    老人目中精芒逼射,怒道:「不但來意不明,心懷叵測,而且你等均非本來面目,似此鬼祟閃爍,老朽不勝厭惡。」

    南宮鵬飛道:「閣下神目如電,居然瞧出我等並非本來面目,但我等另有隱衷,與甘老夫人仇家無關,閣下厭惡我等,殊不知閣下如此剛愎自用,狂妄無禮,在我等心目中作何想法。」

    四方臉膛中年漢子忽向老人道:「師父,此人無禮,弟子略施懲治,免得他目中無人。」

    老人眼中閃泛一抹殺機,微微一笑道:「也好!」

    甘姓老嫗怒道:「藍劍棠!你敢無事生非麼?」

    藍劍棠面色一楞,道:「此人出言侮辱師長,晚輩怎甘忍受!」

    樊華忙示了甘婆子一眼色,低聲道:「你最好置身事外!」

    藍劍棠右腕一抬,撤出一柄月牙掌奇形兵刃,目注南宮鵬飛淡淡一笑道:「尊駕請出劍。」

    南宮鵬飛道:「在下劍不輕出,出必傷人,還是空手與藍朋友月牙鋼掌接招吧!」

    此言一出,甘姓老嫗與那老人大感震駭。

    藍劍棠聞言不由怒火騰湧,只覺從未受過如此奚落,殺機猛落,月牙鋼掌疾攻三招點向南宮鵬飛數處重穴,中著必死,辣毒異常。

    眼前人影一花,鋼掌悉已走空,南宮鵬飛身法奇奧,移形換位竟落藍劍棠身後,遞掌按向藍劍棠肩頭。

    甘姓老嫗及禿額老人均無法看真南宮鵬飛用何身法避開此奇絕鋼掌招式,尤其禿額老人不能置信南宮鵬飛在他獨創精研月牙純鋼掌招式居然無所傷損,情不自禁驚噫出聲。

    藍劍棠只覺腦後風生,已知遇上辣手強敵,身形疾旋,月牙純鋼掌飛瀑灑空,流芒寒星,勢如地網天羅,振起一片銳嘯。

    只聽南宮鵬飛冷笑一聲,翻腕疾伸,藍劍棠但感虎口一麻,一柄月牙鋼掌已到了南宮鵬飛五指中。

    藍劍棠疾躍出丈外,面無人色。

    禿額老叟大喝道:「接招!」

    一掌呼的劈出,掌勢如山,力逾千鈞。

    南宮鵬飛身形一斜,月牙鋼掌飛點禿額老叟腦後「命門」要穴。

    禿額老叟上身疾轉,左手五指抓鋼掌,右掌如山掌仍自推去。

    南宮鵬飛不退反進,右腕一刁,鋼掌月牙尖「順水推舟」點向禿額老人掌心。

    他那招式奇詭莫測,勁貫刃尖,尚未逼近禿額老人掌心,已自寒氣逼人,慌不迭地雙掌後撒,疾飄開去。

    南宮鵬飛冷笑一聲,右手疾揮,一道寒虹投向松竹叢中,篤的一聲,那柄月牙鋼掌插在松幹內,沒入尺許。

    禿額老人趁機掠前,雙掌一指,展開一套凌厲掌法,快攻南宮鵬飛。

    南宮鵬飛雖得摩雲峰頂大方禪師授藝,但覺武功一道應順序漸進,譬如積絲成縷,集縷成布,絕無法絲毫幸成,自知火候經驗均無法望人項背,不如藏拙,極力避免與人硬打硬拚。

    此刻。

    他不容將已籌定之全盤策劃為這禿頭老人破壞影響武林情勢至鉅,運掌相迎,以佛門達摩神掌對敵,身形屹立如山,以慢制快。

    禿頭老人本怒容滿面,但,瞬即換易詫容,目注南宮鵬飛神奧絕倫掌法,掩不住心頭震駭至極。

    他瞧出南宮鵬飛施展的這一套禪門曠絕武學,而且掌招內尚雜有拂穴斬脈手法在內,不禁暗暗心驚。

    數十照面過去,勝玉珠亦瞧出南宮鵬飛已立於不敗之地,招式愈鬥愈奇,有時逼得禿額老人疾變數招才將南宮鵬飛攻招化解開去。

    樊率低聲向車把式道:「少俠存心以這老鬼試練武功,研習本身武學參悟神奧。」

    禿額老人愈打愈驚,因南宮鵬飛立在原處未有移動分毫,此乃佛門失傳之金剛不動身法,竟在此一無名少年身上練出,怎不令他心驚膽悸,大喝道:「住手!」縱躍開去。

    南宮鵬飛停手不攻,道:「閣下還有何話說!」

    禿額老人道:「尊駕師承可否見告?」

    南宮鵬飛搖首沉聲道:「閣下自身來歷尚諱莫如深,何可動問在下,奉勸閣下還是回家納福,休要妄自樹敵。」

    語裡話間,意指禿額老人無法取勝,徒然自取其辱,禿額老人不由羞怒如焚,厲喝道:「你敢在老夫面前賣狂。」雙掌平推了出去。

《朱衣驊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