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城派中驚變

    巴蜀青城,去灌縣西南四十里,丹蟑千靈,層嚴翠繞,山勢險惡峻拔,雖不遜於劍門華獄,但奇峰秀嚴,挑蘭擁翠,深遭曲折,四時常青,遂有青城天下幽之稱,人行其間,群巒滴翠,萬樹凝煙,如置身一片綠海,鬚眉盡碧。

    涼秋九月,正午時分,南麓山蔭道上現出一個青衫秀士,面如滿月,目若晨星,三綹黑鬚飄拂胸前,肩際斜搭一管白玉長蕭,步履之間宛若行雲流水,似慢實速。

    這秀士置身其境,似不勝惆悵,出聲慨歎道:「青城一別,倏又九易寒暑,但願故人無恙」,略一躊躇,步履加疾,縱拔如飛,望半山坪奔去。

    半山坪一亭翼然,亭外古柏參天,奇松虯柯,連蔭接抱,亭內石桌,卻留著半殘局幕,靜悄悄地不見一人。

    青衫秀士似有所待,停足亭外而含微笑。

    驀地——

    天風濤嘯中傳來兩聲朗朗大笑,松柯柏醫之上兩條綠衣人影疾如鷹隼瀉落至地,現出一雙年逾六旬,鬚髮半白道者,一人左掌僅剩三指,另一道者右耳獨缺,面寒如冰,目蘊怒光。

    青衫秀士劍眉微揚,抱拳笑道:「在下只道是誰,原來是龍虎雙衛,但不知兩位何時皈依了三清?兩位就是奉了真君之命迎

    接在下?」

    缺耳道者冷冷一笑道:「匡舜,你居然尚未死,風聞你身在江湖,卻暗中與清廷互通聲氣,陰陽兩面,難辦正邪,猶敢再上青城,掌門人真還不願見你。」

    青衫秀士乃當今武林奇人玉簫客匡舜,武功卓絕,已臻化境,足智多謀,形蹤飄忽宛如天際神龍甫現即隱,但僻性性異,行事出手全然不循常理,神鬼難測。

    匡舜聞言毫不為忤,朗笑-聲道:「掌門人真不願見在下麼?這倒未必,左大俠,十數年來,你可曾目睹有何訪客由南麓踏上半山坪,再循鬼門關飛越百丈危崖求見貴掌門人天乙真君的人麼?」

    龍虎雙衛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忖道:「難怪掌門人一再嚴囑不可失禮,匡舜如非事關重大,為何擇此險徑而行,百丈危崖上臨天表,錯縱險峻,霧繞雲迷,必須落足奇準,心無旁鶩,稍一不慎,必墜下萬丈深淵粉身碎骨無疑。」

    匡舜又道:「在下知二位欲索償當年斷指削耳之仇,這並無不可,不過時機稍縱即逝,必須與真君晤面後再說,在下必重返半山坪候教。」

    斷指老者沉聲道:「眼下作個了斷不是一樣?」

    匡舜微笑搖首道:「不一樣,在下深知兩位武功未曾一日放下,焉可與當日相提井論,倘此刻放手一拼,如在下不慎失手身亡,豈非喪志而歿抱憾終身,若僥倖勝得二位一招半式,兩位怎可為在下通報面見天乙真君?」

    龍虎雙衛聞言面色轉霽,相視一笑。

    缺耳道者抱拳笑道:「匡大俠,方纔我等說笑,望請見諒,掌門人已知匡大俠今日來此要事相商,貧道等這就引路了。」

    「且慢!」匡舜低聲道:「茲事體大,請勿容他者知情。」

    龍虎雙衛同聲答道:「這個貧道二人知道。」

    雙衛四臂疾振,一鶴沖天而起沒人連蔭接抱松河業中。

    玉簫客匡舜身形接著騰起,轉眼已杳。

    口口口

    百丈峭壁如仞,滕蘿密醫攀附,三人先後拔縱,只見龍虎雙衛拔上僅及峭壁之半,勿拂開滕醫穿入山腹洞徑。

    匡舜隨後入去.只覺幽暗似漆,伸手不見五指,狹徑曲折,但他眼力異於尋常,依稀可分辨出洞腹情景,暗暗心驚道:「天乙真君子華卓絕,心智絕倫,居然在險惡環境中能辟鑒成一條秘徑通往他那翠雲宮地底,委實令人欽佩!」

    片刻,眼中一亮,已進入一間寬廣三丈左右的石室,石壁凹槽內嵌裝九盞孔明燈,石凳旁立著滿面含笑的青城掌門人天乙真君。

    只聽天乙真君道:「匡兄,貧道已等候多時了。」

    玉簫客匡舜雙目微揚,抱拳一揖道:「不料一別九年,掌門人竟然易卜道神了。」

    天乙真君微微一笑道:「盡信卜,不知不卜,天心難測,禍福無門,唯人自召,星卜之術不可不慎,匡兄你不辭跋涉千里迢迢駕臨荒山,定有疑難重大之事相商,請坐。」

    匡舜落坐後只見面前桌上擺有三付懷筷,杯中已自斟滿,色如琥珀,香洌襲鼻,四碟佐酒佳餚極為精緻。

    他與天乙真君相交多年,夙知這位青城掌門人沉穩機智均較他高出一籌,普天之下也只有匡舜一人知道,如此布設必有深意在內,微微一愕道:「尚有一位佳客麼?在下之事決不能讓第三者知情。」

    龍虎雙衛已悄然離開石室向翠雲宮走去。

    天乙真君含笑道:「出自你口,入至我耳,決無他人知情,貧道如此布設並非故弄玄虛,稍時匡兄必然明白。」

    言畢雙手捏起酒杯,各啜飲其半,伸箸在四蝶內撮用,先後動用了兩雙竹筷。

    匡舜不禁皺眉搖頭,饒是他料事如神,也為之大惑不解。

    只見天乙真君微微一笑道:「匡兄今日為事遠來,貧道也是為了此事,你我配合得天衣無縫,日後也許永留一段武林佳話,彌足珍貴,有何不可?」

    匡舜哈哈大笑道:「你我忝為生死至交何能不知掌門人,十數年來掌門人韜光隱晦,青城一派表面上形成式微,無法與各大門派並駕齊驅,其實掌門人一身所學已臻化境,如此做作無非為了明哲保身。」

    話音略轉,又道:「掌門人,當知在下來意?」

    天乙真君道:「雖然不明究竟,也可料測十之二三,莫非為了清風山莊被焚之事。」

    匡舜歎息一聲道:「半月前清風山莊慘罹祝融之禍,片瓦無存,屍首難辨,莊主乾坤七劍梅九齡生死不明,在下心疑大內爪牙所為。」

    天乙真君神色黯然道:「此乃天數,吉凶未可預卜,不過並非大內爪牙所為,患在肘腋之變。」

    匡舜不禁駭然變色道:「真是梅九齡近身之人所為麼?」

    「似近非近,似遠非遠,卦象難明。」

    天乙真君道:「不過其中似有一線生機,否則武林之內將因清風山莊而導致一場非常之變。」

    匡舜道:「掌門人可否猜測梅九齡因何遭禍?」

    天乙真君神色嚴肅,喟然長歎一聲道:「啟因於『劍典』、『玄篇』而起。」

    匡舜點點首道:「一點不錯,在下憂慮萬一劍典、玄篇落在邪魔外道手中,實如掌門人之言,必釀成武林一場血腥浩劫,在下無意間探悉一項重大隱秘,特來走告,你我必需預為之計。」

    天乙真君道:「匡兄是說清風山莊煙消瓦解之後,一個隱名魔頭將代之而興,以遂武林霸業之志?」

    「不錯。」匡舜道:「在下來此意在請掌門人代為一卜……」

    言當未了,天乙真君立即打斷匡舜之話,道:「普天之下,只有匡兄知貧道擅此小術,但天命難違,豈可以小術以知天,我等只可盡其所應為,未必不能消弭禍患於無形……」

    之後天乙真君語音壓低,神色莊重,密談良久。

    匡舜正襟危坐,凝耳傾聽,面色頻頻變異。

    天乙真君道:「貧道料測無差,成事在天,謀事在人,你我依計行事,抽線剝繭,必可底定於成,眼前本山發即生大變,匡兄千萬不能現身。」

    匡舜面現喜容,鯨飲了一杯酒後,似有所覺,身形疾晃閃入了來路洞徑。

    只聽隆隆微響過處,一方石壁由地底升起將洞徑封合,天衣無縫,無蹤可尋。

    天乙真君占杯就唇,目光凝視著飛奔而來,怒容滿面的缺耳道者,輕咳一聲道:「左天龍,你與何人發生爭吵?」

    左天龍神色激動,躬身施禮道:「稟掌門人,紫霄觀主玄都道長堅欲強行入見掌門,弟子奉命攔阻,是以發生爭吵。」

    天乙真君含笑道:「本座與玄都師弟已然數日未見,正在懸念,快請!」

    語聲甫落,但聞宏亮語聲道:「掌門師兄,小弟不待宣召自己進來了。」

    只見一個面色紅潤,鬚髮黑黑,左肩搭著-柄奇形兵刃佛手戟的道者飄然進入室中。

    玄都道長目睹桌上之杯筷,微微一笑道:「掌門人真好雅興致!」

    左天龍迅快退出室外。

    只見玄都道長目光四巡了一瞥,又道:「這間石室是新辟還是舊有,為何小弟迄未知悉?」

    言下大有責怪天乙真君之意。

    天乙真君毫不為忤,面色祥和笑道:「此乃歷代掌門潛修之所,本座接任掌門後才知,僅本座與龍虎雙衛諳曉出入之法,但,此刻師弟不是知道了麼?」

    玄都道長默然須臾,道:「小弟離山數日無意探悉一件不利本門重大陰謀,特來稟報掌門預作防範?」

    天乙真君聞言不禁一怔,道:「師弟快說」,示意玄都道長坐下。

    玄都道長欠身告座,道:「掌門人不知尚記得邢無弼此人否?」

    「邢無弼!」天乙真君面現怒容,冷然道:「怎麼不知,邢無弼藝出青城,論輩份該是你我師弟,怎知他又另投北海四絕魔君,從此本門絕口不提邢無弼其人。」

    玄都道長淡淡一笑道:「但武林中人均知邢無弼出身青城,近數年邢無弼名震武林,江湖尊稱鬼刀無影,小弟探悉邢無弼意圖對掌門人不利……」

    「胡說!」天乙真君勃然色變道:「本座與邢無弼了無前怨,他為何對本座意圖不利?」

    玄都道長歎息一聲道:「江湖傳聞,邢無弼曾經揚言青城已成式微,在武林中已無延輕重,他自承無法任令本門長此式微,決意重振門風……」

    天乙真君右拳-擺,笑道:「江湖謠諑,以訛傳訛,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本門真是式微了麼?即知師弟才智武功無一不比本座高過太多,所以本座久已有心將掌門之職托付師弟,只是上代掌門人托付本座事,至今未得其解。」

    玄都道長似為天乙真君之言所動,怔道:「上代掌門入托付師兄何事?」

    「本門失傳一宗武林絕學……」天乙真君跟著在面前酒杯中斟了一杯酒,端近玄都道長道:「說來話長,非片言可完,師弟,你我一面飲酒,一面暢談吧,或許師弟能解開其中蘊秘。」玄都道長忙道:「小弟何德何能,謬蒙掌門人如此器重。」

    雙手接過天乙真君手中酒杯。

    天乙真君急右手五指疾張,彈出數縷無形玄罡,快如閃電襲向玄都道長胸前五處重穴而去。

    近在咫尺,變生肘腋,饒是玄都道長武功卓絕,猝不及防下只覺穴道-麻,全身勁力頓失,不禁駭然目悸,顫聲道:「七星飛花手!」

    「不錯!」天乙真君冷笑道:「正是本門失傳絕學七星飛花手法。」

    玄都道長面色大變,道:「小弟並無過錯,掌門人為何如此對待小弟?」

    天乙真君冷冷一笑道:「邢無弼已托身在江湖一極秘密幫派之內,職司祟高,主持人武林中尚無所悉,玄都,你也為邢無弼吸

    引加入,本門逐成一座分壇。」

    玄都道長色如敗灰,目露悸容,他未料此事竟為天乙真君知悉。

    只見天乙真君道:「多年來紫霄觀已成此不為外人所知秘密幫派的分壇,羽翼漸豐,你此次是受邢無弼之命,意圖將本座殺死取而代之是麼?」

    玄都道長苦笑道:「小弟怎敢,掌門人以莫須有之罪加諸小弟,委實令人無法心服。」

    「你還要狡辯。」天乙真君道:「你後援未至,誤了時機,為防萬一欲提前發動,又恐識破,打蛇不死反成仇,故你雙身前來探視本座動靜,忖出一萬全之計,殊不料本座存身在此地底,使你無法首尾並顧,更來不及改弦易轍,師弟,你還有什麼不心服麼?」

    說著疾伸兩指朝玄都道長肩胸之間點下……

    玄都道長駭極目張,顫呼道:「掌門人,小弟……」只覺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天乙真君高聲道:「匡兄,玄都交給你了。」

    說著衫袖飄飄離去……

    翠雲宮正名上清宮,位於調龍嶺上,萬山環抱,千嚴萬壑,翠浪起伏疑似陸海。

    宮宇宏偉,紅牆綠瓦,殿外廣坪數十株古楠,聳立霄漢,交枝接葉,翳日蔽空,天風過處,落葉離枝宛如飄絮飛花,蔚為奇景。

    未初時分,只見翠雲宮內緩步邁出龍虎雙衛左天龍魏虎臣兩人,衣袖飄飛並肩立在丹犀石階上,眺賞山景,顧面而談,指指點點,神態悠閒。

    驀地……

    嶺下倏地先後冒起八條身影,登上青石衙道奔向丹犀而來,魏虎臣認出為首者系通明觀主持玄明道人,身後七八個著道者裝束,卻非青城門下,左手輕碰了左天龍一下。魏虎臣朗聲道:「玄明道長,你神色匆惶來到翠雲宮為了何事?」

    玄明道人稽首施禮道:「請問魏兄,紫霄觀主是否已來謁見掌門人?紫霄觀主強仇宿怨金沙一霸奔雷刀費春山率眾前來尋仇,煩請通稟一聲。」

    魏虎臣不禁一怔,搖首道:「紫霄觀主並未來此,適才掌門人猶曾問起數天未見紫霄觀主,懸念不已。」

    玄明道人愕然色變道:「這就奇了,半個時辰前紫霄觀主向貧道言說他來見掌門人有要事相商,怎麼未來,這話貧道似不深信。」

    魏虎臣冷笑道:「道長不信,何妨入宮面謁掌門人,就知魏某所言不虛。」

    玄明道人忙道:「情勢急迫,怎容久待,貧道告罪,就這面謁掌門人了。」

    說時已飛身掠入殿內而去。

    其餘七道面色忽變,本待出手襲向龍虎雙衛,只見雙衛四掌疾拂而出。

    七道但覺心口微麻,立即翻身倒地氣絕身亡,這時,玄時道人身形已落在大殿內,只見天乙真君站立在天師座前,含笑道:「玄明,你來翠雲宮為了何事?」

    掌門至尊,不怒而威。

    玄明道長察覺並無法玄都道長形影,情知有異,不禁一陣寒意布注全身,躬身施禮道:「稟掌門人,弟子是……」

    但聞天已真君沉聲道:「你無非是瞧瞧玄都是否已將本座暗

    害致死,矯命玄都接任掌門之位麼?」

    玄明道人不禁心膽皆寒,只覺一片如山暗勁壓體襲下,眼前一黑,便已伏屍在地。

    天乙真君暗歎一聲。

    殿外忽響起傳警鐘聲,響徹雲空,隨風飄傳,谷鳴回應,裊裊不絕。天乙真君快步走出殿外,只見青城門下弟子已紛紛疾奔而來。

    他發現金頂觀主玄通道人偕同一個虯髯獨眼老叟並肩登上階道:「認出此人是淮陽派金風堂堂主飛猿八指裘盛,不禁暗暗一怔,忖道:「原來玄都師弟與淮陽幫沆瀣一氣,看來武林亂像已萌,淮陽派近來聲勢浩大,網羅能手遍及各大門派,邢無弼羽翼漸串,如要尋獲劍典玄篇下落,及梅九齡生死之秘,恐相當辣手。」

    玄通道長一眼瞥清丹衢上下橫屍七具,詫道:「這是何故?」

    太乙真君沉聲道:「玄通,死者七人並非本門弟子!」

    果然在玄通道長仔細檢視之下,確非青城門下,玄通道長目露駭悸神光道:「稟掌門人,他們是何等來歷?意欲何為?如何能混入本山重地?」

    太乙真君搖首黯然歎息道:「不知,或許玄明知情,只惜玄明已死!」

    玄通道長聞知玄明已死,神色更為之大變,道:「玄明死在何處?」

    「大殿內!」太乙真君道:「玄明似受傷甚重飛奔入殿後告知本座實情,奈傷勢太重,未及出言即言即心脈斷絕伏屍在地,無疑不敵此七人合攻負傷突圍,這七人窮追不捨,幸龍虎雙衛及時攔截施展白眉摧心芒,才將此七人悉數就殯。」

    「白眉摧心芒!」淮陽派金鳳堂主裘盛不禁驚詫出聲,他深知白眉摧心芒來歷,驚奇此一歹毒絕倫,絕傳武林已久的暗器為何落在龍虎雙衛的手中。

    太乙真君忙趨前一步,含笑稽首施禮道:「裘施主光降本山,有失迎迓,望乞海涵。」

    「不敢!」裘盛忙抱拳躬身道:「裘某只是路經語該故舊,並無要事,掌門人還是請把此事清理查明,事了後再容裘某拜見。」

    太乙真君面帶歉意,含笑道:「貧道失禮了!」

    說時目光轉注在玄通面上,接道:「依本座看來這七人並非首腦,想必另有其人,玄都師弟至今未見現身,實是有所發現追截強敵去了,你速調遣本門弟子,分頭搜索,發現強敵格殺勿論,更須找回玄都師弟。」

    隨即吩咐龍虎雙衛將七屍及玄明速速火化殮葬。

    玄通道長遵命轉身欲去,卻又回身問道:「留下七屍在他們身上或可找出來歷!」

    「不用了,玄都師弟返回便可知情!」太乙真君道:「你快去吧!」

    言畢即自轉身緩步走入翠雲宮而去。

    晚秋九月,時序寒涼,青城猶是滿目碧綠,青嶂蔚空,天風吼嘯,岫雲幻飛,吹拂襲人略感涼意,但灌縣西南廿里長樂鋪外官道上卻秋意蕭瑟,雁鳴長空,漫天黃葉迎風逐舞,道旁一間茅草搭架的茶亭擺設有三張竹製椅桌,僅坐著一名食客,這人約莫六旬開外,發須灰白,青森森地一張老臉,左目已眇,翻眨之間醫白一片,左目凶光逼射,神態獰惡駭人,肩頭斜搭一柄蟒鞘厚背砍山刀,不時左顧右盼似在等候什麼人。

    茶亭賣茶也賣酒菜,獨目老者面前的壺酒已自點滴不勝,皺

    了皺眉,高聲道:

    「店家,再添三斤酒,五斤牛肉!」

    茶亭主人是一中年村漢,本坐在亭隅打盹,聞聲忙立起送酒進萊,暗暗納悶道:「這位客官似非急著趕路,在此飲酒幾近三個時辰,不知他在等誰?」繼又轉念道:「反正酒錢他已先付!出手又大方,買賣人看在錢財份上,管他人閒事則甚?」

    其實眇目老者獨自吃著悶酒,等得已是心煩難耐,無奈約好不見不散,強按著心頭一股怒火,一口一酒一口肉,片刻之間三斤酒五斤肉已盡其半。

    驀地——

    秋風過處,亭外傳來一聲清晰輕笑,眇目老者心頭一驚,循聲望去,只見玉簫客匡舜青衫飄飄立在三丈開外,倏地身形一振,離座飛起,落在玉簫客身前,大喝道:「好窮酸!你敢欺騙老夫!」

    匡舜笑道:「我匡舜一生闖蕩扛湖,雖然遊戲風塵,行事善惡參半,但你我相交並非泛泛,幾曾聽說過我匡舜欺騙了誰?」

    話聲略略一頓,又道:「你那仇家,片刻即至,恕在下無法作左右袒,事已辦妥,暫且別過。」

    說著快步走入茶亭取出一錠紋銀,吩咐村漢趕緊收拾返家,雙肩斜晃穿出亭外瞬即杳然。

    眇目老者像一尊凶神惡煞般巍然凝立在漫空卷騰落葉黃塵中,須臾只見塵砂漫漫道遁現出一條迅快如飛道裝入影。

    來人卻是那青城總護法紫霄觀主玄都道長,肩頭一柄奇門兵刃佛手戟光華燦爛,特別惹眼。

    玄都道長來到近前,向眇目老者打量了一眼,不禁朗笑道:「貧道只說是誰,原來是金沙一霸費春山施主,前次你僥倖逃脫,僅以身免,就該銷聲斂蹤,痛改前非才是,怎麼你……」

    「住口!」費春山發出一聲震天大喝,怒道:「昔年你我本市井無賴,臭味相投,怎奈你見利忘義,反臉成仇,費某一目被你宛瞎……」

    玄都道長右掌一擺,朗笑道:「此等陳年老帳,翻他作甚,但你我當日為此事遠離家鄉,逃奔天涯,貧道巳痛悟前非,皈依三清,怎料你改名青山,投在妖邪門下習成一身絕學,盜據金沙江上下游,為害行旅,無惡不作,貧道等日前路經金抄蛇河口,雖事因劫掠良家婦女而起,貧道等均忍無可忍,一怒找上七盤谷黎庭掃穴,可惜你出外不在七盤,僅以身免,不過貧道事後才知費春山就是當年費九。」

    費春山震地撤出砍山刀,青汪汪地寒光眩目,厚背薄刃,不言而知是把鋒芒犀利的緬寶刀,厲聲道:「我那滿門十九口婦孺老幼無辜,屠戮殆盡,血海大仇,正好今日一併索償,小牛兒!如今什麼話也別說,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玄都道長面色一沉,喝道:「貧道已尊稱你費春山施主,你為何以當年俗家綽名相稱。」說著已自撤出佛手戟。

    費春山面泛殺機,獰笑道:「費某如早知你投身青城,焉能讓你活到現在。」右腕倏震,手中砍山刀光如灑下滿天花雨,夾著刺耳嘯聲砍下,刀法疾厲怪詭奇絕。

    玄都道人心頭暗驚,忖道:「此人刀法之高委實出人意料之外,滑步旋身,疾飄出三丈開外。」

    驀地,半空中疾如鷹隼撲下五條人影,紛紛喝聲道帶著劍光掌罡望金沙一霸費春山當頭壓下,勢如雷霆萬鈞。

    費春山放聲狂笑,刀式奇變,幻出一片刀山寒風宛如孔雀開屏灑了開來。

    雷霆萬鈞刀勢中,慘嗥連聲,只見四條人影如斷線之鳶般叭噠橫屍在地,帶落滿地血雨,餘下一人似左肩被削,身形疾翻了開去。

    就在費春山變式出刀之際,玄都道長手中佛手戟忽脫手飛出,邊飛電射襲向費春山後胸「五穀」穴而去。

    只聽費春山發出一聲淒厲刺耳慘嗥,一柄佛手戟刃尖噗的聲響已自刺入數寸,嗥聲未絕,口中噴出一股泉湧鮮血,身形搖了兩搖,伏屍在地。

    玄通道人定了定神,只見那及時翻出費春山刀勢之外之人正是淮陽派金風堂主裘盛,地面橫屍卻是紫霄觀四名弟子,斷肩殘腿,顱裂腹破,死狀慘不忍睹,不禁歎息一聲道:「裘施主怎能尋來此處?方才裘施主好險,費春山刀法奇絕凌厲,僅比邢無弼稍遜一籌,如非貧道熟知他那『五穀』穴是他致命之處,籌謀已久更拿捏準確,否則你我危矣!」

    「五穀穴!」裘盛不禁驚詫出聲,以裘盛練武多年,熟知人身穴道,卻對五穀穴茫然不知。

    其實人身不下千百處穴道,但習研者僅周天三百六十大穴,故五穀穴易被忽視。

    此刻裘盛不願為詢問些微之事所延誤,立即將青城翠雲宮發生諸盤情節敘出,接道:「裘某與玄通道長在山麓分頭尋覓觀主形蹤,逢遇村民走告說觀主趕往長樂鋪有事並言奉觀主之命日落之前必能返山不須相尋,但裘某自作主張仍然趕來,顯然裘盛尚不明箇中內情究竟。」

    玄都道長不禁駭然變色,大感疑惑,搖首喃喃自語道:「玄明師弟身死,喬裝七道是何來歷?邢無弼香主並無任何指示,只命貧道須候洞庭九宮叟秦松年到山再聽後命……」忽大聲道:「不好,邢香主必臨時改弦易轍,你我須立即趕回翠雲宮才是。」說著在費春山屍體上拔出佛手戟還插肩頭。並取過那柄破山刀與鞘套,笑道:「此乃一口好刀,棄之可惜,貧道取回留贈有緣,」言畢目光瞥視了四外一眼,躊躇猶豫。

    裘盛見狀,道:「道長還有什麼未了之事麼?」

    玄都道長答道:「地面五屍還是掘坑掩埋了吧,以免橫生枝節。」

    兩人揮僻處以刀掘坑為五屍草草埋葬後,展開身形,兩人並肩疾奔青城而去。

    夜瞑四合,一輪明月懸掛天際,皎潔清寒光輝映照下,巒谷濛濛,那詹角飛聳,朱楹重梁的,青城翠雲宮,似一雙巨獸盤踞坐山半,益顯得格外莊嚴肅穆。

    殿外肅立著數百青城弟子,合掌低眉,個個面色凝肅,不聲不語,似是有什麼重大變故即將發生。

    須臾,殿角門魚貫走出青城首座弟子五大觀主,青城六觀,獨缺紫霄,五大觀主眼角含淚,神態異常悲憤。

    龍虎雙衛中魏虎臣神色淒愴邁出殿外,沙啞著嗓音問道:「紫霄觀主返山了未?」

    青城門下一人朗聲答道:「尚未返轉。」

    魏虎臣目中忍不住兩行珠淚順頰淌下,哽咽高聲道:「掌門人內臟碎裂,仗靈藥支撐亦回天乏術,遺命紫霄觀主玄都上人接充掌門,若玄都上人下落不明,即著紫霄觀主接充,並言遺蛻立即火化。」

    青城門下聞得掌門人遺諭,同聲高宣了一聲無量佛號,紛紛跪伏在地。

    這時——

    山谷遠處,一道旗花衝霄騰起,黃焰金絡流射。異彩爍爛奪目。

    魏虎臣望了旗花一眼,喃喃出聲道:「玄都回來了,卻還是晚了一步。」語音雖低,卻聽在青城弟子耳中清晰無比。

    只見宮外石衛廣坪坡下冒上紫霄觀主及淮陽幫金風堂主裘盛兩條人影,飛掠而至。

    玄都上人見狀不禁面色大變,顫聲道:「發生了何事?」

    魏虎臣道:「觀主不告離山,本山突生事故,玄明慘遭毒手,喬裝七道匪徒雖悉數被歿,掌門人為此傳下法諭尋覓觀主下落,並搜覓是否尚有來敵潛蹤南山,掌門人回至丹室後,豈料有蒙面人匿藏丹房猝施奇襲,掌門人在不及防下臟腑碎裂,蒙面匪徒亦為掌門人格斃……」

    玄都上人急道:「掌門人現在如何?」

    魏虎臣道:「掌門人仗著靈藥欲等候上人返山,生命得以延續幾近兩個時辰,只是上人回來了太遲了,臨終遺命上人承繼青城道統。」

    玄都上人不禁嗥啕大哭,拜伏在地道:「小弟何德何能膺此重寄?」拜了九拜,緩緩立起,道:「蒙面賊徒是否查明來歷?」

    「查明了!」魏虎臣道:「洞庭九宮叟秦松年!」

    「是他!」玄都上人虎目逼泛殺機,沉聲道:「秦松年必受他人主使,貧道誓報此仇!」

    繼又黯然太息一聲道:「貧道還要見掌門人最後一面!」

    一霎那間,玄都道長以紫霄觀主易為青城掌門玄都上人,但卻也是年歲老了一點,身形佝僂拖著蹣跚疲憊的腳步走入翠雲宮……

    一輪冰魄高懸天際,翠郁青城四山雲起,如披一重霧紗,飄浮起伏,縹緲莫定,翠雲宮後山百丈頂出現玉簫客匡舜,負手巍立,衣袂瑟瑟飛舞,天風濤嘯中忽入耳送來一陣了亮鐘聲,匡舜頓面現愉悅的微笑,猛地一鶴沖天披起,望百丈崖下瀉落,疾如殞星,瞬眼,身形沒入蒼茫雲海中………

    青城雖幽甲天下,秀麗絕倫身臨其境,塵濾盡倏,但此刻卻蘊含武林莫大奇情恩怨,不僅江湖風雲為之不變,而且思恩怨怨,是非難解。

    但——

    太乙真君是生是死?

    玄都上人是真是假?

    玉簫客匡舜是正是邪?

    這些眼前仍是一不解之謎……

    口口口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此乃前人題詠揚州詩句。

    揚州又稱江都,遠在蘇杭之前,隋楊帝時已是東南重鎮,市纏繁榮及文物之盛實不亞於蘇杭。

    這日——

    暮暝回合,華燈初上,一鉤弦月斜掛天際,如銀月華映在西城天官巷青石坡街道上清新如洗。

    只見一個劍眉飛發,英俊如玉的青衫少年身形慢慢轉入了天官巷。

    巷道深長,靜寂寂地閒無行人,晚風瑟瑟,秋蟲悲吟,平添了幾分蕭瑟淒清,卻有一輛華麗馬車停在一家住肩門前。

    驀地——

    那家八字門牆霍的重門開啟,翩翩走出三女及一個身著短

    裝車把式,三女似一主二婢,車把式一躍登上車轅,俟三女坐上馬車後,長鞭揮空,策騎如飛奔去。

    青衫少年目送遠去的馬車後影,神情似惆悵落寞,喟然歎息一聲,身形飄然走向門前,只見重門已然緊閉,略一沉吟,伸手叩向獸環敲了數下。

    須臾,內面應了一聲:「什麼人敲門?」

    接著兩扇大門開啟,只見一黑衣大漢探首而出,望青衫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眼。

    青衫少年道:「在下姓舒,遠從燕京而來,摧有一封書信須面呈貴主人,煩請通稟。」

    黑衣漢子察覺出青衫少年氣宇不凡,知非尋常人物,忙笑道:「舒公子請稍待,容小的通稟。」轉身急急奔去。

    片刻,黑衣漢子匆匆返轉,道:「我家老爺有請!」

    語畢帶領著青衫少年步向大廳而去。

    宅主人霍公衡為揚州當地首富,昔年曾任山海關副將,解甲休致後營商監鐵,未及十年,竟一躍成為當地巨富。

    霍公衡年逾六旬,膝下僅有一女玉芬,寵愛宛如掌上明珠。

    青衫少年步入大廳,只見霍公衡然須含笑走來相迎,宏聲道:「果然是翔甥,七年不見,你竟長得一表人才,令堂安好否?」

    青衫少年躬身長揖道:「翔兒拜見舅父,家母托庇身體粗健如常。」

    霍公衡大笑道:「請坐,請坐,你我也好說話。」

    兩人落坐後,青衫少年道:「翔兒出京之時,瑞祥監行店主鄧福泰交託一封書信囑面呈舅父親手拆閱。」

    說著伸手入懷取出一封密緘。

    霍公衡長長哦了一聲,接過書函拆閱,面色漸漸沉重,忽莞爾一笑道:「想不到鄧福泰一年之間竟虧損了十五萬兩,忝為知交,些許之數者朽倒可以墊幫。」

    順手將緘函收進懷中,又道:「翔兒此次出京是隻身一人麼?令堂如何放得下心?」

    青衫少年答道:「尚有從僕兩人,現在客棧。」

    霍公衡道:「這像什麼話,舅甥至戚,那有住在客棧之理……」

    青衫少年道:「非是翔兒不懂人情世故,無奈同窗之約須趕往金陵相聚,明晨就要離此,俟金陸之行一了,翔兒必重返揚州。」

    霍公衡點點頭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勉強,翔甥不知你那玉表姐對你懸念甚深。」

    青衫少年不禁玉面一紅,道:「玉表姐何在?翔兒還要與她見上一面。」

    霍公衡微微一笑道:「你玉芬表姐自你舅母去世後,越發沒有管束了,成天跑馬射箭,此刻她去瘦西湖泛舟賞月,不知何時才得返回。」

    正說之間,廳外突跨入一個黑袍中年人,濃眉虎目,精芒逼射,一望而知是個武林高手。

    霍公衡忙立起,道:「陶賢弟辛苦了,老朽與兩位引見。」手指青衫少年道:「這是老朽甥兒舒翔飛,方從燕京到來。」

    舒翔飛從霍公衡口中得知此人乃峨嵋名宿陶慶坤,為人方正,因霍公衡營銷監鐵,置有船舶七十九艘,禮聘陶慶坤統率這支船隊,今日才從湘東返回。

    兩人在道幸會不已。

    霍公衡哈哈大笑道:「陶賢弟,老朽這位外甥才高八斗,文采

    風流,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卻厭於科場,照理來說,他應棄文修武才是,偏偏耽於逸樂吃了不苦,糟蹋了一身上乘根骨,委實可惜,日後有暇,還望陶賢弟多加指點。」

    陶慶坤道:「陶兄言重了,舒公子良材美質,根骨絕佳,他日得遇名師,一身成就實遠勝小弟。」

    正說之間,只見家丁快步走入,稟道:「老爺,恆冒官銀號丁秦三求見。」

    霍公衡道:「有請!」

    家丁領命退出,片刻領入擁腫肥胖老者。

    老者雙手捧著一隻黑木盒,欠身施禮道:「霍兄,冒昧造訪幸勿見罪,掌燈之後有一者叟手持這木盒前來小號,言說系霍兄京師舊友托交,請學生即刻送呈,是以在下不敢稍有延誤過府送上。」

    霍公衡接過木盒,端詳了一眼,只見接縫處皆以火漆封合,心由疑雲迭湧,但覺有種不祥之兆即將發生,沉吟良久道:「丁兄,此人何不親來舍下留交霍某?」

    丁泰三道:「小弟與此人陌不相識,也把這話問過此人,答稱另有要事須趕往嶺南不得稱有稽延,知小號與霍兄淵源甚深,為此將匣托交,言畢即登騎奔去。」霍公衡默想,須臾抱拳笑道:「有勞丁兄親自送來,明晨霍某定親至寶號致謝。」

    丁泰三肆應已久,是個八面玲瓏人物,心中自然明白,匣中無論何物絕不容自己見到,忙道:「小號帳目須待結清,這就告辭了。」

    霍公衡送客至廳外即行轉返,道:「陶賢弟,你猜匣中何物?」

    陶慶坤道:「不用費神疑猜,啟開木匣便可明白。」接過木匣,右掌略一拂拭,火漆如粉麗落在地,抽開匣蓋,只見匣內滿盛石粉,伸指撥開灰粉,取出一雙人耳。

    三人不禁臉色一變。

    審視那雙人耳,柔軟嫩白尚有針孔,分明割自少女面頰,且為時不久。

    陶慶坤又在石灰內取出一雙珠鉤,飛鳳嵌珠,製作精巧。

    只見陶慶坤握視珠鉤良久,才徐徐出聲道:「倘小弟辨識無差,這雙鳳鉤似是玉芬姑娘侍婢春桃所戴飾物。」

    霍公坤聞言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大變,道:「如此說來,小女必遇上什麼凶險了。」

    陶慶坤道:「匣送鉤耳,意在示警,又無書信,必有再次送來舉動,依小弟猜測,必與此事有關。」

    「什麼事?」霍公衡急燥不安問道:「莫非賢弟已有耳聞。」

    陶慶坤冷冷說道:「小弟風聞霍兄縱容府中護院武師,在外胡作非為,壓搾良善,尤其令嬡恃寵而驕,為了細故令護院加以毆辱,更意有未盡,將之囚禁後院石室中,不知有無此事。」

    霍公衡不禁老臉通紅,道:「事誠有之,但罪不在一方,囚禁薄懲,並未加害,不過眼前木盒,若萬一並無關連,則謬失千里,依老朽之見,不如盡遣府中人手,分頭搜覓小女下落,或可尋出一系端倪。」

    陶慶坤暗歎了一聲道:「也只有如此了。」

    霍公衡吩咐備馬。

    舒翔飛道:「舅父不可憂急,吉人自有天相,甥兒暫回客棧,靜聆佳音。」

    霍公衡神色匆惶,略略頷首之後,即與陶慶坤快步趨出大廳而去。

    舒翔飛匆匆也出得霍府,轉入小巷穿入一家矮民家。

    斗室中對坐兩個玄衫中年文士,約莫四旬上下年歲,五官清秀,溫文儒雅,他們相對而酌,低聲談話,忽見舒翔飛身進入,面帶憂容,忙問其故。

    舒翔飛即將在霍府發生情事詳告。

    一雙中年文士名喚金湘,童寒,身蘊內家絕學,精芒內斂,深藏不露,只見金湘面色-變,道:「不好,恐劍典玄篇藏圖有人欲先我等一步得手,遲則不及,金某只好用偷天換日手法涉險一行。」

    言畢疾閃而杳。

    童寒亦霍地立起,道:「如童某猜得不錯,霍府今晚必生事故,梧桐葉落天下秋,從此武林多事矣,童某須與金老大接應,事成即回。」

    說著身影已消失在門外。

    舒翔飛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

    他自幼就隨一老尼紮好武功根基,他由於所學蹊徑別途,與普通一盤各大門派所習之武功大相逕庭,無法見異思遷,抄襲他人,迄至目前為止,未能更上層樓,更無法與人過招動手,每次心急難耐詢問老尼,老尼僅微笑答稱時機未至。

    三年前,老尼忽飄然離巷外出,兩年後偕金湘童寒兩人返巷。

    自此以後,他與金湘童寒亦兄亦弟,亦師亦友,所聞增廣,所學無多,一天,老尼無意吐露,他欲習成上乘武功,非劍典玄篇之助不可。

    劍典玄篇,在他而言乃聞所未聞,更不能宣洩出口,老尼一再告誡,倘無意洩露,定罹殺身之禍。

    半月前,老尼忽召喚金湘童寒及舒翔飛三人來庵,道:「老尼適得武林好友傳書告知,劍典玄篇藏處秘圖落在翔飛堂舅霍公衡手中,不過此-風聲既然老尼得知,諒妖邪魔頭亦必知之,你等三人兼程趕往江都,依計行事。」

    說著取出一封密緘,交與金湘,道:「途中擇一秘處三人共閱,熟讀詳記,閱後立付丙丁。」

    舒翔飛道:「徒兒武功不濟,恐有……」

    老尼微笑道:「前途自有機緣,到時自知。」

    吩咐已畢,率著一雙女徒飄然離庵他去。

    前塵往事,歷歷如繪,-一湧現腦際……

《星斗迷幻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