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美女如仙計如神

    老叟似已瞧出舒翔飛心意,淡淡一笑道:「舒少俠,老朽等你不是一天了!而是漫長的十七年。」

    舒翔飛驚異已極,道:「老前輩,十七年前便已算準晚輩要來?」

    「不錯!」老叟答道:「老朽嚴昌陵,人稱奪命神醫,但除醫道通神外,星卜奇門八卦,尤高於醫理,然術知天心,易遭鬼神之忌,老朽不知自珍,反炫露欺天,醫卜星相乃仁術,老衲卻據以鳴詡,該救的不救,不該救的反而救治,是以種下十七年難見天日之禍!」

    舒翔飛道:「如此說來,老前輩早知須為凶邪暗算,何不趨吉避凶。」

    嚴昌陵哈哈大笑道:「數由天定,何能避之,就算躲避了今日,也難逃過明天,不過十七年沉淪何啻趨吉避凶,是老朽發莫大善願才能致之,借少俠之力,消弭一場彌天血腥浩劫,如此可免老朽永淪幽冥,得以托生福德仁厚之家。」

    舒翔飛秉賦絕佳,聰明領悟,聞一知十,恍然明白嚴昌陵話中涵意,道:「老前輩苦心孤詣,非常人所能及,請問前輩當年為何人暗算!」

    「天外雙妖!」嚴昌陵歎息一聲道:「老朽身罹八支『白眉摧心

    芒』及九支『蜂尾針』。」

    舒翔飛駭然色變道:「兩種暗器歹毒無比,中一便已無救,老前輩何以能身罹十七之數仍能苟活?」

    嚴昌陵黯然一笑道:「老朽事先已封閉廿八處穴道方能苟全性命。」

    舒翔飛略一思忖,道:「老前輩為何與天外雙妖結怨?」

    「此乃盛名之累,因兩種歹毒暗器並無解藥,雙妖恐他人亦習成同樣暗器反制自己之身,三次登謁老朽之門懇求配製解藥,言語說得非常好聽,他們雖習成兩種暗器,卻僅用以防身,若非強仇大敵或巨奸元惡之輩輕不施展,如不配得解藥,倘傷及無辜無法解救,未免上干天和,但為老朽堅拒,反諷之不如自毀暗器,以免身罹慘禍……」

    舒翔飛詫道:「如此豈非逼使雙妖惱羞成怒?」

    嚴昌陵頷首道:「老朽原要激使他們惱羞成怒,若非如此無以自贖前愆,老朽算定雙妖何時上門暗襲,事先已修書-封送與一位仁俠之士授以誅殺天外雙妖之計,果然一年之後雙妖惡貫滿盈,喪身自己兩人獨門暗器之下。」

    舒翔飛道:「老前輩定知馬文俊之門主是誰了?」

    嚴昌陵歎息-聲道:「恕老朽不能奉告,數由天定。不能強求,且凡事欲速則不達,譬如天外雙妖何以不能在老朽手中伏誅,一年之後方假手旁人,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少俠佛門高弟,不容老朽多費唇舌。」

    舒翔飛不禁默然,沉吟良久,微笑道:「老前輩教晦,晚輩受益良多,德重心感.不過老前輩等候晚輩到來必有所為,望求賜告,只要力之所及敢不全力以赴。」

    嚴昌陵道:「老衲罹難已滿,相求少俠除去老衲體內白眉摧心芒及蜂尾針。」

    舒翔飛聞言大感驚愕,搖首笑道:「並非晚輩……」

    言猶未了,已為嚴昌陵制止,道:「少俠不是身懷金龍玉符及避毒珠麼?有此兩物自可除去老朽罹難,但老朽無德不報,決以自身所學,傾囊相授。」

    舒翔飛知一切均落入算中,道:「敢不謹遵前輩之命!」

    嚴昌陵微微一笑,轉身仰臥胡床上,指點舒翔飛解救之法……

    果然,午時相距一刻之前,門外響起擊指輕敲之聲。

    嚴昌陵仍盤坐胡床上,應聲答道:「員外請進!」

    馬文俊推門進入,只見杜非面色肅然靜靜侍立胡床之側,桌上文房四寶已然動過,鎮紙之下壓著一封箋函,伸手意欲取出一觀究竟。

    只聽嚴昌陵低喝道:「不能動!」

    馬文俊本已伸出的手幾乎觸及鎮紙,聞聲倏又縮了回來,面色變了數變,郝然笑道:「嚴老這是何意?」

    嚴昌陵道:「折啟之時應在老朽瞑目入棺之後,棺木準備好了沒有?」

    馬文俊道:「一切均如嚴老之命安排定當,棺木已在門外。」

    嚴昌陵道:「吩咐他們四人抬進來!」

    馬文俊擊掌兩聲,只見四個守護連地底秘密之黑衣老者以手掌之力,托著棺木四角緩緩入來。

    嚴昌陵緩緩起身離榻,由杜非扶下得胡床。

    四個黑衣老者將棺末放置在胡床上,揭開棺蓋,朝嚴昌陵躬身一揖後,轉身默然退出門去。

    嚴昌陵凝目注視了馬文俊一眼,黯然笑道:「員外與老朽十

    餘年主宰,毫無失禮之處,隆情雲誼,無以為報,老朽推出員外日後將有殺身之禍,已留有一封密緘,願員外隨身珍藏,危急時方可拆閱,或可避免大難!」說著由懷中取出一封密緘,遞向馬文俊手上。

    馬文俊聞得自己將有殺身大禍,不禁面色大變,顫抖接過密緘藏入懷中,目中熱淚盈眶。

    嚴昌陵歎息一聲道:「天下絕無不散之宴席,員外何必如此?奉勸員外,心田多種福,凡事不可逞一已之快,莫以小善而不為,小惡而為之,日三省吾身,自獲神明庇佑。」

    這些話雖然是對馬文俊而言,但舒翔飛聽在耳中宛如暮鼓晨鐘,發人猛省。

    馬文俊含淚答道:「在下永銘牢記在胸,嚴老請受在下一拜。」言畢躬身一揖至地。

    嚴昌陵道:「老朽生受你了。」隨命杜非扶他入棺躺下,立時瞑目長逝,面色安詳若生,正正午時絲毫不爽。

    馬文俊探手入棺,只覺嚴冒陵氣息已無,肌膚如冰,胸中激動不已,兩行珠淚奪眶而出。

    舒翔飛見狀暗道:「人心本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嚴前輩雲馬文俊天性不惡,只是身隱泥淖無以自拔而已。」

    趨前低聲道:「人死不能復生,員外不必太過悲痛,速速蓋棺封貼符錄!」

    只見馬文俊以袖拭淨滿面淚痕,長吁了一聲,趨至桌前移開鎮紙取過書函抽出三張信箋。

    首頁系致門主之函,均是道謝規勸之詞,辭藻雅售,文理通:順,讀誦之下令人感傷。

    次頁大意謂若欲圖霸武林,如仁心俠懷,除惡揚善,方克有成,至於玉清觀主現為人所囚,此人才智武功足與門主相上下,且暗擅奇門術數,所囚之處為星宿奇門鎮壓,嚴昌陵自謂靈智未復,無法推出。

    第三頁僅書七律詩句一首:

    「欲渡黃河冰塞川,

    將登太行雪暗天,

    閒來垂鉤坐溪上,

    忽復乘舟夢日邊。

    掩埋沉淪泥中蓮,

    光芒四射重見天,

    若問重逢終有日,

    梅開二度定相見。

    行路難,

    行路難,

    多岐路,

    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

    直掛雲帆濟滄海。」

    馬文俊原為飽學方士,熟讀經文詩詞,除了詩中五六七八句外均是出自古樂府摘句,而且第八句壓韻有誤,百思不得其解。

    沉吟有頓,吩咐杜非在室內守候,匆匆寓去。

    杜非心知馬文俊必將此書傳遞其門主,端坐椅上默然忖思。

    只覺嚴昌陵果然常人,少年之時血氣方剛,自負才智,剛愎用事,鑄成大錯,轉入中年潛悟易理天心,皤然悔悟,毅然罹受應得之譴,發下宏願,為消彌武林殺劫而端棉薄,十七年來馬文俊為其潛移默化漸消暴戾氣質,尤其侍奉他多年的黑衣老者更受

    益良多,終身聽命,誓死不愉。

    舒翔飛暗中濤算如何使馬文俊早日脫離此一門派,使其門主自亂手腳,心念疾轉猛生一計,就桌上現成的文房四寶振筆疾書,摺成一細小紙卷,於脅下囊中抓出一玲瓏小巧長不盈指的小翠雀擊於雀足,迅疾出室而去。

    翠雀乃西藏高原雪山異種,玄衣龍女胡薇蘭偶然得之,愛逾珍寶,雀性通靈,飽食後可三日三夜不食,忠戀故主,雖在千里外亦可返回故主懷中。

    只見舒翔飛迅疾掠入室來,片刻後馬文俊匆匆走入,望了棺木一眼,歎息道:「杜非,嚴老在生時還說了什麼?」

    杜非搖首答道:「沒有,嚴老前輩卦象共擺了七次,每次均沉思良久,廢然發出長歎,自謂究竟系靈智昏蒙抑或老邁無用,員外請瞧,爐中香燼餘枝共數廿一。」

    馬文俊察視香爐,果然是廿一支。

    忽見一黑衣老者奔入,道:「員外,莊外傳警。」

    馬文俊面色一變,立即奔出秘室而去。

    杜非道:「褚老師請留步!」

    黑衣老者不由愕然一怔,說道:「杜朋友為何知道老朽姓褚?」

    杜非微笑取出一函,道:「此函乃嚴老前輩生前所遺,奉命轉交四位共閱即知內情。」

    褚姓老者接過審視緘封上筆蹤,果然是嚴昌陵親筆於書,抱摯謝了一聲退出室外而去。

    莊外殺聲震天,林中刀光劍影紛閃若電,拚搏激烈。

    馬文俊復趕出莊外,率領屬下三名高手撲入林中。

    忽聲一聲斷喝道:」站住!」

    只覺人影疾閃,四個灰衫蒙面人阻在身前。

    馬文俊發覺自己團團被圍住,殺聲及拚搏漸遠,分明對方居心叵測,意欲制自己於死地不可,不禁心生凜念,冷笑道:「馬某自問生平與人無怨無仇,為何來此無事尋釁。」

    一瘦長蒙面人沉聲道:「我等來此別無他意,煩請馬員外明告明月峽確址何處?峽中藏有何秘?貴門主是何來歷?總壇何在?」

    馬文俊心神猛凜,知不可善了,縱然他知情也無法據實相告,立時宏聲大笑道:「馬某委實不知尊駕胡說些什麼?明月峽之名馬某方才耳聞尊駕之言才知。」

    瘦長蒙面人冷冷一笑道:「馬文俊,你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真個未曾耳聞明月峽之名麼?」

    馬文俊朗聲道:「馬某之言句句是實!」

    瘦長蒙面人歎息一聲道:「兄弟最喜愛說實話的人,實話實說彼此可不傷和氣,可惜,員外之言偏偏卻又虛假,誤人誤己,令兄弟左右為難之極。」

    「為什麼?」馬文俊厲聲道:「在下所言半點不假!」

    蒙面瘦長老者似不勝憐憫地望了馬文俊一眼,道:「兄弟信奉一條不成文的規律,說謊者死,而員外句句都是謊言,豈非使兄弟左右為難?」

    馬文俊猛覺這林中喝殺拚搏之聲杳然寂滅,不禁目蘊殺機,冷笑道:「尊駕好大的口氣,將馬某竟瞧作甕中之鱉,網中之鳥,任人宰割不揮,示意隨來三名高手撲出一戰。

    那知三名屬下竟如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

    馬文俊先是一呆倏又面色大變,知三名屬下為人暗算點了穴道所致,而且並非眼前四蒙面人所為,無疑對方暗中尚另隱藏

    得能手,心知處境之危宛如累卵,脊骨上不由自主地泛上一縷奇寒。

    瘦長蒙面人淡淡一笑道:「兄弟並不嗜殺,貴屬三人只點上睡穴,稍時必然醒來,奉勸一句,何不實言相告,以死相殉未免不值。」

    馬文俊厲聲道:「尊駕怎知馬某所言句句虛假,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馬某縱然身殉也未必心服口服。」

    瘦長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馬員外誓死不說,兄弟也毫無辦法,若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兄弟為員外引見一人,員外見後自然心服口服。」

    馬文俊聞言不禁一呆,喝道:「此人在何處?」

    瘦長蒙面人道:「稍安勿燥,片刻自會相見。」

    另一蒙面人忽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探林密葉,嘯聲難以送出老遠,但此蒙面人嘯聲激越,震人耳鼓,但見環周數丈開外林木枝葉紛紛落下如雨,聚積如丘,天光映現,嘯聲揚空飄回。

    馬文俊暗感凜駭,忖道:「此人的功力委實深厚精湛。」腹內焦急如焚,盤算如何脫身之策。

    驀地——

    只見一條身影翩若驚鴻般疾閃掠在馬文俊身前不遠停身,道:「馬員外別來無恙?」

    馬文俊看真來人形像,不由面色慘白,膽戰魂飛。

    來人正是去而復回的徐鳳英,仍是紗巾蒙住頭面。

    馬文俊因瞧見徐鳳英臨去之際那雷厲電閃,曠絕無倫的快劍,別說是他,就連郝連方靈山大師與自己聯手為敵,也無法倖免徐鳳英快劍之下。

    他曾想過,徐鳳英既身蘊曠絕武功,何以在金雞嶺輕易任其夫沈吉瑞為耿靈所乘?

    其妻如此,其夫亦當非弱者,與本門傳訊沈吉瑞夫妻二人武功於平之說大相因異,其中必有原因。

    天池逸叟郝連方向嘗不是如此想過,只是擺在心內不便出口,因情勢已演變得複雜迷離,胡亂疑猜,徒然自增困擾。

    此刻——

    瘦長蒙面人忽朗聲道:「馬員外還有何話說?」

    馬文俊情急智生,反宏聲大笑道:「徐女俠你大錯已成,後悔莫及!」

    徐鳳英道:「我自問並未鑄成大錯,為何後悔莫及?」

    馬文俊冷冷一笑道:「請問女俠,馬某與郝連方於寒舍花廳懇求女俠為了何事?」

    「為了尋出明月峽確址!」

    「這就是了。」

    馬文俊說時不由自主地望了瘦長蒙面老者一眼,冷笑道:「若馬某知道明月峽確處,反問道於盲未免多此一舉。」

    徐鳳英輕笑一聲道:「馬員外不可強詞奪理,郝連方身稱有明月峽真圖,現在何處?明月峽內究藏何隱秘?貴門主是誰?總壇座落何處?員外若謂不知情豈非自欺。」

    馬文俊長歎一聲道:「女俠不明內情,胡亂猜疑恐誤入歧途,馬某雖投入本門,但從未見過門主,只憑傳訊奉命行事,明月峽有何藏秘委實不知,至於郝連方帶有真圖之說並未目睹……」

    瘦長蒙面人已自按耐不住,大喝道:「死到臨頭,尚且執迷不悟!」說時雙掌劈出,撞向馬文俊胸前。

    馬文俊面色一變,雙掌迎出。

    瘦長蒙面老者殊不知馬文俊久萌逃念,已展出九成真力,那知馬文俊僅施展三成,強弱懸殊,勝負立判,一接之下,馬文俊掌勢立撤,老者掌勢仍自回湧推去。

    馬文俊倏地一鶴沖天騰起,借蒙面老者回湧罡勁騰起五六丈高下,欲穿空遁去。

    驀聞半空中一聲斷喝道:「下去!」

    只見馬文俊身如斷線之鳶般落了下來。

    飛文俊雙足甫沾地面,眼前忽感疾眩,寒飆疾閃襲體而至,猛覺頭頂一涼,不禁膽寒魂飛,暗道:「我命休矣!」

    但眩目之感立止,馬文俊驚魂方定,定眼望去,只見一頂方巾帽及一把斷髮飄落在地。

    徐鳳英冷笑道:「以發代首,說與不說,任憑員外,不過鳳英劍出如風,絕不留情,先削兩耳,次剜一目,再斷雙臂,不信閣下就是鐵打銅澆的漢子!」

    馬文俊淒然一笑道:「女俠不懼馬某之死累及沈副總鏢頭性命了麼?」

    徐鳳英忽輕笑道:「閣下不妨仔細想想我是否真是徐鳳英麼?」疾揭蒙面紗巾,顯出一張麗絕人寰的面龐。

    馬文俊面色慘變,道:「姑娘莫非就是威震江湖的玄衣龍女胡薇蘭麼?」

    胡薇蘭面如寒霜,眸蘊殺機,冷冷說道:「別說得這麼好聽,誰不知道我胡薇蘭忽正忽邪,手辣心黑,要知我話已出口,說得到就做得到!」

    馬文俊點點頭道:「胡姑娘,馬某知道眼前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條是實話實說,另一條便是死。」

    胡薇蘭道:「員外明白就好!」

    馬文俊道:「馬某有一請求,但願姑娘請勿見拒?」

    胡薇蘭道:「閣下請說!」

    馬文俊道:「大丈夫行事必須是非明辯,權衡利害,請姑娘諸位暫退-箭之地,容馬某仔細思慮。」

    胡薇蘭略一沉吟,答道:「好!姑娘答應你就是,但只許一柱功夫。」

    瘦長蒙面老叟道:「此人未必可信,姑娘為何應允?」

    胡薇蘭道:「我深知馬文俊並非貪生怕死之輩,他如欲逃走,我等在此已布下天羅地網,插翅難飛,否則他如堅欲一死,我等也是無可奈何,話既出口,豈能反覆無常,退開一箭之地。」

    四蒙面老者遵命隨著胡薇蘭走了開去。

    馬文俊忙轉身坐了下去,迅從懷中取出嚴昌陵留函,只是箋裡一粒黑色丹藥,上書:

    「速服裝死,對時必然轉醒,削髮為僧,遁身普陀,揉紙化煙。」

    他將藥丸吞服而下,紙揉成團,指縫間冒起絲絲清煙,身形倒地氣絕斃命。

    約莫一柱香功夫,胡薇蘭率著四蒙面老叟走來,見狀長歎一聲道:「我們走!」

    蒙面瘦長老叟道:「各為其主,老朽敬馬文俊視死如歸,意欲將其屍禮帶往亂葬崗上收殮。」

    胡薇蘭道:「速去速回!」

    瘦長蒙面老叟應了一聲,挾起馬文俊軀體疾奔而去。

    深林仍自鬱鬱,葉轉凋黃,松衫常青,風濤洶湧,但胡薇蘭芳蹤已杳……

    武林中雖是暗潮洶湧,卻仍算是風平浪靜,並未興起驚濤駭

    浪。

    多方面似在摸索,暫按兵不動,揣測如何走下一步棋,謀定後動,因一著之差,導致滿盤皆輸。

    最重要的是都不知道主使人是誰?對方圖謀目的何在?更屬茫然,彼此之間互鬥心機,欲引出元惡巨擘。

    邦奇、樂宸等這一幫人更是慎重,抽絲剝繭,查明真象,再各個擊破,明月峽之事秘而不宣,守口如瓶,料出明月峽藏秘決非簡單,「青鐸劍」「翠鳳玉符」「迷宗難徑」只是其中一環,許許多多武林不解之謎也許因明月峽藏秘而偵破。

    主使明月峽的幕後人顯然是隱名江湖巨擎,但華星隆羅明身後亦恐系另一武林魔頭,迄至如今,尚難查明華星隆身後之人是何來歷。

    要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端在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醉濟顛鄭奇,風塵俠丐樂宸,玄衣龍女胡薇蘭均是武林奇才,智計過人,舒翔飛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他們這麼做法是一著絕妙好棋,逼使對方不戰自亂,暴露形蹤。

    一幢深藏山谷中磚造大宅內,淑蓮公主獨自孤處室內顯得鬱鬱寡歡,她一連多日未曾見到翔飛形影,委實難受,茶不思,飯不想,玉容也清減三分。

    驀地。

    只聽一個語聲喚道:「淑蓮公主!」

    她聽出正是風塵俠丐樂宸語聲,不禁愁眉盡舒,迅疾開門迎著樂宸笑道:「老化子回來啦!我那舒大哥呢?」

    樂宸望了淑蓮公主一眼,只見她玉容清滅,憐憫之心不禁油然泛起,歎息一聲道:「舒少俠兩日後必然趕返,老化子在時是如何向公主譬解,你一向爽朗大方,緣何為情所苦,此刻正是武林

    多事之秋,舒少俠師命難違,倘為情絲牽纏,恐影響武林大局!」

    淑蓮公主幽幽一笑道:「這個我都知道,只是不知為了什麼但覺放心不下,舒大哥見了他的心上人麼?」

    樂宸聞言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故而茶也不思,飯也不想,那位胡姑娘卻比你灑脫大方,了無姑念。料不到你吃起醋來了!」

    忽聽門外起了銀鈴語聲道:「老前輩是說我麼?」

    玄衣龍女胡薇蘭迅疾閃電般掠入,一雙晶澈明眸凝注在淑蓮公主臉上。笑道:「果然是十美人胚子!」

    淑敬蓮公主不禁低垂粉頸,霞湧雙靨,暗覺胡薇蘭麗絕人寰,不可方物,難怪舒大哥一往情深。

    樂宸伸了伸舌,道:「姑奶奶,幸虧老化子沒說你壞話,不然老化子今天恐吃不了兜著走!」

    胡薇蘭笑道:「憑你也敢!」

    說著牽起淑蓮公主細手,柔聲道:「好妹子,舒翔飛托姐姐帶了幾句話,你我坐下談談。」

    樂宸識趣,跨步走出室外而去。

    約莫兩個時辰過去,樂宸再度推門而入,只見胡薇蘭淑蓮公主兩女仍攜手並肩坐在榻上娓娓談心。」

    淑蓮公主卻易換漢人裝束,雙髻堆雲,鳳釵垂環,劍袖勁裝,天生麗質,艷光照人。

    風塵俠丐幫樂宸不禁目迷神眩,搖首道:「姑奶奶,公主,不要說是老化子,就是佛祖菩薩見了你們也起了凡心。」

    胡薇蘭嗔道:「老化子胡嚼舌根則甚,我與淑蓮公主在說正經,不妨三酌一下俾使萬全!」

    「是,是,是!」

    樂宸一連應了三個是字,面色誠正道:「老化子洗耳恭聽!」

    胡薇蘭道:」明月峽之事幕後主使者,姑無論是否真為鍾離衣缽傳人,其人必是心智極高,詭計多端的隱名凶邪,只恐葉莊這挫,引他逕自前往天竺。」

    樂宸不禁面色微變道:「胡姑娘慮見不錯!這位魔頭倘找上萬象門向曼陀尊王索取金龍令符,將掀起一場天竺劇變,你我恐鞭長莫及,否則亦是首尾不能兼顧。」

    胡薇蘭道:「依我之見,不如讓淑蓮妹子回天竺一行,稟知令尊從容應付,計著先鞭,使這位魔頭知難而退。」

    樂宸略一沉吟,道:「此去天竺,間闋萬里,路途遙遠,萬一這魔頭比淑蓮公主先到一步則不可收拾,不如……」低聲密語一陣。

    胡薇蘭說道:「雙管齊下,逼使魔頭不敢遠離,果然棋高一著,自愧不如。」

    樂宸哈哈大笑道:「別盡在我老叫化臉上貼金!我等速速依計行事,老叫化這就找舒少俠去!」身形疾閃掠出。

    胡薇蘭伸手一牽淑蓮公主,道:「我們也走!」

    盈盈立起,走出門外而去。

    口口口

    金雞嶺上巳落雪飄飄,滴水成冰,天寒地凍。

    天池逸叟靈山大師雙雙趕至,山主七指金剛柏雲皋親身接待,殷切備至。

    天池逸叟道:「柏山主,那振威鏢局副總鏢頭沈吉瑞現仍在貴山養傷麼?」

    柏雲皋道:「沈吉瑞父女昨日已然下山趕回滄州去了?」

    「什麼?」

    郝連方驚駭莫名,幾乎跳了起來,道:「他們父女竟會走了,沈吉瑞罹受耿靈斷魂指傷怎又何能動彈的?」

    柏雲皋聞言不禁目瞪口呆,注視郝連方良久,詫道:「前輩不是送贈一粒靈藥命沈吉瑞服下麼?」

    「不錯!」

    郝連方沉聲道:「老朽靈丹只能穩住沈吉瑞傷勢,徐鳳英又未曾返回金雞嶺,是老朽親自交與徐鳳英,沈吉瑞何來老朽靈丹?」

    柏雲皋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徐鳳英轉回本山,但徐鳳英卻遣鏢師趕來送與沈吉瑞。」

    「老朽前不說過,此藥僅能穩住沈吉瑞傷勢,何能行動自如?」

    柏雲皋見天池逸叟郝連方聲色厲俱,心頭不由冒火,冷笑遭:「柏某如何知情?徐鳳英既已前去葉莊,柏某任務已了,倘有錯失亦罪在前輩,於柏某何干?」

    郝連方大怒,拂袖離坐,目中暴泛殺機。

    靈山大師高喧了一聲佛號道:「郝施主且請息怒,兩位都沒有錯,老衲料測內中必有原因。」

    郝連方道:「還請大師明告!」

    靈山大師道:「莫非耿靈已為所制,沈吉瑞服下的並非郝兄所贈,而是耿靈獨門傷藥!」

    郝連方目露駭容,道:「大師說得一點不錯,依郝某看來葉莊所見的徐鳳英並非是真,劍招之快,迅如奔電,徐鳳英武功怎能如此之高!」

    靈山大師長歎一聲道:「老衲亦心有此疑,難道玉清觀主失蹤亦與此女有關係?」

    胡薇蘭舒翔飛兩人設計之巧,步步為營,使靈山大師不知不覺地墜入術中。

    天池逸叟只覺心神巨震,忙道:「大師,為今這計,你我不如追擒沈吉瑞父女,郝某料出沈吉瑞必知內情!」

    靈山大師道:「要去則需立即上路,遲則不及!」一層大袖,穿出廳外而去。

    天池逸叟望望柏雲皋一眼,毫無歉疚之意,鼻中冷哼出聲,端足穿起,迅疾如風隨著靈山大師之後,瞬息,兩條身影杳失在茫茫飛雲中……。

    暮靄蒼茫之際,天池逸叟靈山大師趕至一處荒涼渡口,河面遼闊,濁浪滾滾,兩岸蘆獲勝雪,一望無蹤,迎風翻白。

    船已離岸,一時半刻難以返轉,郝連方望了岸旁一家簡陋,木板殘破酒店一瞥,含笑道:「大師,飲一杯水酒如何?」

    靈山大師欣然應允,走入酒店,只見店中旅客俱已登舟離去,只一黑衣人背外面內居坐最後靠壁的座頭默默進食,尚未掌燈,光線幽線,無法分辨是否武林人物。

    兩人藝高人膽大,亦不以為意,想對落座,店家忙趨近前,遭:「兩位要吃些什麼?」

    郝連方道:「隨便送上一些酒菜,這位大師吃素,如有什麼素食盡快送來。」

    店家是是連聲而退。

    郝連方道:「大師,你我已探明兩父女確擇此徑而行,僅快了半天途程,以你我的腳程定然趕及。」

    靈山大師道:「老衲卻不是如此想法,無論追上與否,你我都是陷身危境?」

    郝連方聞言,心神一震,道:「莫非大師已有所發現?」

    靈山大師道:「老衲亦無法肯定,只是心有驚兆而已,他們父女二人擇此途徑,捨近就遠,分明有意相誘!』』

    忽聞傳來,森沉語聲道:「及早省悟,回頭是岸,也許還來得及逃過殺身之禍!」

    郝連方面色大變,聽出語聲就是坐在壁角座上的黑衣人所發,霍地立起,大喝道:「是尊駕說話麼?」

    黑衣人頭也不回,冷笑一聲道:「在下說話與閣下何干?」

    郝連方認定黑衣人乃徐鳳英同黨,右掌緩緩揚出,目中暴射殺機,蓄聚十二成功力,欲一擊出手。

    只聽黑衣人道:「閣下還是不要動手的好,自忖斤兩是否能接得下徐鳳英一招驚天壁靂劍法!」

    語聲冰寒峭骨,似背後長了眼一般郝連方舉動心意無不瞭如指掌,接道:「在下雖非徐鳳英同道,卻亦非兩位之友,動手相拼,兩位未必穩操勝算!」

    靈山大師已然沉不住氣,一掌疾拂而出。

    黑衣人忽旋身兩指點出,一縷暗勁襲向靈山大師協下死穴。

    靈山大師如不及時撤掌,必然傷在黑衣人指力之下,疾撤右掌旋身躍出店外。

    黑衣人冷笑道:「佛門中那有如此敗類,暗算偷襲,無恥之尤!」

    郝連方亦隨靈山大師掠出店外,只見黑衣人將一錠銀兩留在桌上,緩緩走出。

    蒼茫暮色中依然可辨明黑衣人身材矮胖,腰懸一柄鋼刀,郝連方猛然憶起一人,駭然高聲道:「尊駕就是華星隆麼?」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錯,在下正是華星隆!」

《星斗迷幻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