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蠍毒掌 險遭不測

    且說南瑞麟救醒了武英鏢局兩鏢師後,忽聽得圍觀人群中發出冷笑譏諷聲,他耳聰目靈,已瞧清是濃眉暴眼漢子在人群中發聲,心中大怒,兩肩一振,拔起五六尺高下,擰腰「猛龍翻身」,兩手平伸,由人群頭上平飛,向那漢子抓去,去勢如電,快得無與倫比。

    那漢子見南瑞麟向他猛撲過來,嚇得亡魂皆冒,急中生智,往下一蹲,縮在人群堆裡,矮身竄走。

    南瑞麟一指之差,就沾在那大漢頭上,被他兔脫,但他身在人群頭上,不好墜落,怕誤傷群眾,兩足交互一踹,身形如箭似地射出五六丈外。

    達摩八劍羅華賽隱娘羅飛鳳看得南瑞麟此種絕頂輕功,不禁咋舌。

    南瑞麟身形落地後,就見那大漢在三丈遠處竄逃,也不遲疑,雙足一頓,兩個起落,已落在大漢面前。

    大漢一怔,硬生生煞住腳步,雙手一背,索琅琅竟撒出一對三截點鋼槍,黑甸甸的,顯得很沉。

    這時,大漢暴眼露出凶光,冷笑一聲道:

    「無知小輩,你說大爺是怕你不成,大爺是想咱們前無怨隙,才予讓開,你自找死,可怨不得大爺心狠手辣。」說著,雙槍一挺,使得筆也似直,炯炯雙目注定在南瑞麟身上。

    南瑞麟笑了一笑,向前欺了一步,突然舉掌如戟,就望右面那支點鋼槍頭一點。

    這大漢見他肉掌對敵,大吃一驚,知今日遇上了勁敵,不敢大意,雙腕一抖,點鋼槍疾縮,擰腰向上直竄,手中可不怠慢,索琅琅左槍就像一條烏蛇般向南瑞麟迎腰掃去,蛇頭直刺「京門穴」,右槍嗖地急出,帶出銳利的嘯聲,疾向南瑞麟「眉心」穴點到。

    顯然大漢並非是泛泛易與之輩,南瑞麟則城府較深,一則臨敵經驗稍遜,再則不願過於炫露本門精奇武功,只以五成之力與大漢周旋。

    此刻,羅華兄妹已趕在一旁觀戰。

    南瑞麟見大漢尋穴狠毒,又快又穩,不禁暗暗吃驚,右掌蓄聚真力,「玄烏劃沙」,由上向下迎著他那掃腰槍勢斜劈迎去,頭一昂,讓過點來眉心槍頭,左手飛上一抄,像這樣硬碰硬奪的招式,武林中甚是罕見。

    那大漢心內冷笑一聲,暗道:

    「你不是要死得快麼?我這兩招力沉異常,豈是你能架得開的。」想是這麼想,可忘不了傷敵心切,兩腕一振,便要變招。

    右槍確是疾如溜蛇般,脫除南瑞麟一抄之勢,但那左手中槍可被南瑞麟掌緣切及,只見吭的一響,點鋼槍如飛地望外盪開,那力道很猛,大漢被槍一蕩之力,斜刺刺牽出兩步。

    大漢虎口發熱,幾乎執不住點鋼槍,怔怔地退後兩步,獰笑了笑,高喝道:

    「小輩,果然有點門道,大爺越發要成全你啦。」說著,雙槍交互一砸,當的大響,槍勢已使了開來,登時風聲破空刺耳。

    這一走開來,可見大漢手對中兩支三截點鋼槍,具有極深的火候,造詣更是非凡,只見烏龍盤空,寒星萬點,甩、點、掃、打、刺、撥、無一著不是毒著。

    南瑞麟微笑一聲,身形斜出了一步,雙掌一亮,身形招式也走開來,他用的是「峨嵋散手」,他這種敵手,以輕巧靈活見長,共是四十二式,擅於點穴拿穴,暗含擒拿手法,只見他身法輕靈,吞吐自如,手法極其詭異,可是他只守不攻,不管大漢來招何等毒辣,經他輕輕雙手一穿一晃,使自化解開來。

    在南瑞麟的想法,是他在山時,三年半來就無一次對手過招的機會,不但不知他本身的武學造詣,究竟達到什麼程度,連學得的很多東西,是用來應付什麼敵人的,他也不知道,簡松隱命他下山歷練,就是這個道理,不論是誰,即是他一身所學包羅萬有,可是臨場經驗欠缺,是不行的,不能學以致用,那麼學來的藝業又有什麼價值,這一點,南瑞麟心內極為明白,他下山以來,總共出過四次手,僥倖取勝,在他的想法是如此,所以今日存下深心,以一身所學,逐個用作試驗,究竟到達何種程度,甚至學來招術恐猶有什麼玄奧之處,乘此一併參悟,他這一念,大漢才免除即時殺身之危。

    羅華兄妹見南瑞麟使出招術,近似「峨嵋散手二十三式」,但手法又異於峨嵋,詭妙難測,目前見著的是守招,聯想到他一采攻式,必然是銳利難當,越看越不能看出南瑞麟手法宗何門派,不由暗暗驚異。

    皆因簡松隱一代奇才,學究天人,採取各大派的鎮山招式,擷精棄蕪,再加添精妙手法,綜合起來,自成一家,所以羅華瞧不出這似是而非的手法來歷。

    這大漢名喚賀煦,出身崆峒,在第三代弟子中,真是佼佼不群者,手中雙槍極見功夫,此時,見南瑞麟身如穿花蝴蝶,只在雙槍攻勢之中欺身遊走,兩掌一沾就退,就看這份輕巧功夫,是自己萬萬不能及,自己雙槍雖然潑風也似使出,每招仍然是走空,不由心中緊張萬分。

    陡地,南瑞麟一聲長笑,手法加快,欺身猛打,這一來,羅華兄妹看出南瑞麟手底果見功夫,步法極其巧快靈活。

    功夫一大,賀煦顯然是力竭氣浮,赤日之下,面冒汗珠如雨,外衣均被汗水浸透了,貼在身上,槍法漸見呆滯,不如先前勇猛。

    南瑞麟本想纏至賀煦力竭神疲,哀聲求饒後方始停手。

    賀煦想是看出南瑞麟的心意,暗道:

    「這小子心意狠毒,老子偏不如你打算。」想著暴喝一聲,道:

    「好小子,賀大爺跟你拚了。」雙槍奮力一砸一抖,似盤龍繞空般逕往南瑞麟雙耳打到,索琅琅亂起一片響聲,又去勢無比之快,這一招,正是他救命三招之一「雙龍奪珠」。

    南瑞麟見他狠毒進招,微微一笑,晃身退了一步,雙掌往外疾分,一彈二抓,飛來兩槍蛇頭正巧握在手中,再兩臂往裡一震,只聽得賀煦怪-一聲。

    兩支三截點鋼槍登時被奪出手去,虎口全裂,鮮血涔涔流溢。

    南瑞麟隨手一扔,兩支槍登時飛往半空,向鱗次櫛比屋瓦落下。

    賀煦雖然痛得幾乎發昏,可忘不了反身圖逃,縱然是南瑞麟能放過自己活命,一旁站立羅華兄妹,必要把自己羞辱一番不可,想著,便反身回竄,燕子三抄水,瞬眼,就被他竄去五六丈外。

    正巧鎮三山黃應魁,鷹爪手羅浩,摩雲書生魏貽春追賊回來,老遠就見得南瑞麟與賀煦交手,這賀煦一回竄,就迎面撞著他們三人。

    鎮三山黃應魁迫賊撲空,蹩著一肚火,無處發洩,一見賀煦,當胸猛出了一掌。

    可憐賀煦一心圖逃,猝不及防,叭的一聲大震,賀煦身形被掌力震得飛出三丈開外,摔在地上四平八穩地昏死過去。

    羅華兄妹及南瑞麟一見他們返回,即迎上前去,突然眼前人影一晃,中間多出一個身形似鬼怪老人來,長髮披肩,赤紅雙睛炯炯瞪著鎮三山黃應魁冷笑道:

    「我那師侄孫與你何仇,竟猛下煞手,快說。」

    鎮三山黃應魁既驚懼怪老人來的身法,又被這句話問住,剎那間,怔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南瑞麟飛步搶出,道:「老頭兒,你問得好奇怪,不會問他嗎?」說著手望躺在地下的賀煦一指。

    那老人神光炯炯觀看南瑞麟嘿嘿一聲冷笑,道:

    「小子,人死了還會講話嗎?」,語氣極似羅喉魔君丁翰一樣狂傲。

    南瑞麟不禁心內有氣,下山後總共沒有幾天,被人稱作小子就不下數十次,高喝了聲:

    「老頭子,你是瞎了眼不成,人死未死還不知道,尚敢在這直冒大氣。」他看出賀煦胸口尚有微微起伏,是以才說出這話。

    那老人似是一怔,眼望著賀煦身形,獰笑了聲道:

    「死不了,還要你們給我老頭子一個交待。」說著,身形一晃,就到了賀煦身前,伸手一撈,似小雞般的擰了起來,左掌向後胸一拍,賀煦逼過去的一口氣才鬆了轉來,悠悠睜目,見是師叔祖到來,不禁大喜過望,一挺身縱起,道:

    「師叔祖,你老人家來了,侄兒被這小子欺晦,你老給出出氣。」

    那老人循著賀煦目光一瞧,竟是南瑞麟,不覺一驚,做夢也沒想到他竟會有如此功力,賀煦在崆峒第三代門下,造詣突出,想不到失手在這少年人,那能不大出意外,竟望著賀煦罵了聲:

    「無用的東西,還不退下去」,回面赤紅雙眼一暴嘻嘻冷笑。南瑞麟在他眼中瞧出,蘊有殺機,南瑞麟暗哼一聲,退了兩步,蓄掌待敵。

    鷹爪手羅浩已看出來人是誰,於是晃身搶出,笑道:「來的敢是崆峒七老散發尊者桑槐麼?」

    那老人哼了聲,泛起一絲陰笑,道:

    「你是誰,怎麼敢直呼我老人家名諱。」

    鎮三山黃應魁嚇出一身冷汗,想不到面前的怪老人,竟然是威震西陲的崆峒七老,排行第四的散發尊者桑槐。

    此時,鷹爪手羅浩哈哈狂笑道:「小老兒羅浩,久聞散發尊者大名,卻不料竟是氣量狹窄之輩。」

    散發尊者斜睨了羅浩一眼,道:「哦,原來你就是羅浩,我老人家也聽得你在江南,頗有點小小名氣,不過要在我老人家面前賣狂,還差著一大截咧!」說著袍袖揮出,

    一股柔柔陰力直望鷹爪手羅浩逼去。

    雖然散發尊者桑槐年歲已將九旬,但羅浩亦是七旬老人,從來就未受過這種奚落難堪之詞,憤火陡生,當時雙掌一翻,便迎著散發尊者揮來陰勁,打出一股排雲駁空的強烈掌風。

    只聞得悶雷轟隆一聲,鷹爪手被迫退一步,散發尊者桑槐身形也微微一晃,面現驚異之色。

    賽隱娘羅飛鳳冷笑一聲道:「江湖傳言果然不差,崆峒七老都是些飛揚浮燥之徒,量小不能容物,所以成就也有限。」

    散發尊者雙眼一瞪,迸出冷氣光芒,喝道:「你這丫頭,敢在我老頭子面前賣弄口舌,誰說崆峒七老器量狹小不能容物?」

    羅飛鳳終於大笑道:

    「眼前這場無謂爭紛,不就是嗎?老前輩不先問明令侄孫詳情,就想憑崆峒七老威名壓人,晚輩有點不心服,真要如此,晚輩等為維護師門尊嚴,不得不與老前輩破死周旋,恐怕老前輩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吧?」

    散發尊者桑槐聽後,忖道:

    「這女娃的話也對,眼前這幾個少年人,個個精華內蘊,武學定是不俗,師門尊者必非常人,自己雖然不懼,何必為這個孽畜,捲入一場無謂是非。」想著,回面怒視了賀煦一眼。

    賀煦機伶伶一個寒戰,垂首不語。

    散發尊者桑槐一見賀煦情狀,便知他理虧,冷笑了一聲,回面改容笑道:

    「老朽鹵-,行再相見。」說著,身形一晃,便躍上屋瓦,瞬即不見,賀煦跟著桑槐身後逝去。

    遠遠圍觀的人群一哄而散。

    萬里無雲,驕陽似火,溽熱難耐,黃土地面呈現龜裂花紋,眾人揮汗如雨,快步走回客棧,摩雲書生魏貽春笑道:

    「鳳妹果然機智利害,三言兩語便把桑槐趕跑了。」

    羅飛鳳笑道:「你少奉承我,我們快去探望兩鏢師毒傷平復了麼?」說著,拉著羅浩把前事說了,對南瑞麟讚揚備至。

    鎮三山黃應魁在旁聽見,心內好生感激,把見面時的一絲不快,俱化作烏有。

    鷹爪手羅浩深深注意了南瑞麟兩眼,心頭默思其孫女說話,她說南瑞麟用的手法,近似「峨嵋散手」,可又更為精妙,他想不出南瑞麟師承究是何人。

    南瑞麟對黃應魁還是有芥蒂在心,也不進房探視兩鏢師傷勢,立在門外問道:

    「三箱暗鏢不知被賊人奪去未?」

    黃應魁一怔,答道:「虧得老朽小心,出事前將三箱暗鏢移置羅老哥哥身上,不知少俠為何發問?」

    南瑞麟冷冷地道:

    「如此甚好,將千年琥珀珠在兩人傷口揉滾,不清半日就可痊癒。」說完,掉頭走出,回至興隆客棧喚店伙替他開一個單間上房。

    羅浩微微一笑,忖道:「少年人就是這樣傲性。」

    經此一鬧,群英館也懶得去了,鎮三山黃應魁便命店伙通知群英館,將宴席搬來興隆客棧中。

    酒席宴前,談起傷鏢師之匪徒,來得很快,去也很疾,面像均未看清,大白天裡只見黑影如飛,鷹爪手羅浩等直追到郊外十里,依然無功而返,奇怪的是,賊人既有此上乘輕功,身手也必不凡,為何一擊未竟全功,便匆促退逃,顯然內中便有疑問。

    席間,羅飛鳳對南瑞麟曼聲笑語,脈脈含情。摩雲書生魏貽春神色之間卻流露不愉顏色。

    南瑞麟何等聰穎,自己既未對羅姑娘有情,何必沾惹,藉機敬酒,多飲了幾杯,不覺玉山頹倒,酩酊大醉。

    南瑞麟酒醉心明,趁機告辭回房。

    躺在床上,思緒紛紜,三年半前,金獅鏢局淒慘的一幕又呈現在眼前……

    三年半這是不大長的日子,可也不太短,人雖是健忘的動物,在平凡的經歷過程中,只是瞬眼煙雲,不復長在記憶,但毀家血仇,最是刻骨銘心。

    他忖不出父親南星白為了何故,在他八歲時便寄宿郊外一個飽學秀才處唸書,母親也不堅持意見,每月朔望兩日才准回家,自己性喜武,每次請求准他習武時,父親總是那麼聲色俱厲地對待他,過後,又用一付憂慮的顏色看著他,在他小小心靈上已刻上了不可磨滅的疑問,那為了什麼?

    他是想著那晚,他在塾師家中習字,忽見燈光一暗,微風掠處,面前站立著白鬚飄忽的慈雲大師,不說情由,一把抱起就走,自己已是十一歲了,在慈雲大師手中輕若無物,但見身形如飛,兩耳風聲響亮,至此才知慈雲大師是個武林奇人。

    慈雲大師抱著他不由大門進入內宅,卻從屋脊翻落天井,逕進入後,

    一跨入大廳後,不由驚得呆了,雙親等人均倒臥血泊中,父親胸前尚插了一隻陰磷蛇頭白羽箭,目瞪口張,厥狀至慘,母親俯在父親腹上,全身並無半點傷痕。

    那一年來,鏢局雖開著,但不接一宗生意,一應鏢伙武師均都辭歇了,只留下三個得力武師,不想那晚一併遭難,那一年來父母面上不時流露隱憂,想是禍患已萌,既是父母早知道,何不設法遷地為良?

    自己那時只有欲哭無淚,呆然木立的表情,慈雲大師一聲長歎,在父親胸前拔下那只陰磷蛇頭白羽箭,命自己妥存,歎道:

    「老衲方外之人,對此武林恩仇不但愛莫能助,且無能為力,不過老衲給你指點一條明路,投奔邙山上清宮尋著簡松隱老人,此人九十開外了,武學絕世,你學成後,只在這支箭上便可查出仇人來歷,這裡的事由老衲替你料理,幸得此事發生後,並無一人得知,對你以後復仇,省卻不少麻煩。」說完,又帶自己翻出宅外,回至相國寺雲房內,寫了一封薦函,又取出一串紫檀木佛珠,及數十兩散碎紋銀,說道:

    「這串佛珠是老衲信物,他見了不致拒絕收留。」說完送他至郊外離去……

    這一幕情景,在山時不知回憶了多少次,方才看見故居荒涼景像,現在想起不覺倍感傷神。

    人在憂傷過度時,往往起一種幻覺,回憶著既往絕望時,又憧憬著未來,手雙親仇,歸隱林泉,與樊氏雙姝雙宿雙飛……這些,走馬燈般不停地在腦中亂轉。

    不覺朦朧中睡去,也不知睡了多大功夫,忽聽得一人喊道:「南少俠,醒醒。」接著是一陣劇烈的搖晃。

    南瑞麟睜目一看,原來是達摩八劍羅華含笑站定在床前,「啊呀!」一聲骨碌爬起,望了望窗外天色,日已西斜,笑道:「小弟力不勝酒,不知不覺竟睡了這多時候。」

    達摩八劍羅華笑道:

    「昨夜一晚沒睡,愚兄也是方才起床咧,家祖有事與少俠商量,故命愚兄來請。」

    南瑞麟聽是鷹爪手羅浩請他,便跟著羅華踱進羅浩房內,只見羅浩一人坐在椅上默默尋思。

    羅浩見南瑞麟到來,微笑道:

    「小友請坐,老朽在此思索一個重大的疑慮,也許得了近似的解答,縱觀今日中原道上,江湖人士所為,都不外乎與『降龍真訣』有關,但並不是直接的,小友連日來所見所聞,便可從其蛛絲馬跡中尋出一點端倪,就是武林中正醞釀著一場浩天大劫,可以說,正與邪,正與正,邪與邪之戰,陣勢混亂,壁壘未明,種種作為都在分散敵人實力,移轉對方視聽,所以武英鏢局押送暗鏢,就是藉以利用的陰謀,目的不在於暗鏢本身,故寶豐之行,凶險重重,如途中老朽等身陷危境,則請小友去趟嵩山找小孫之師設法營救,或小友有甚知交,就近援手,千萬不可抱著玉石俱焚之心,小友你可答應麼?」南瑞麟唯唯應了。

    南瑞麟知羅浩說的是事實,自己在江湖上是生面孔,比較不受注意,所以羅浩才重托他,但不信會遭遇此意外。

    此時賽隱娘羅飛鳳與摩雲書生魏貽春兩人,在外將開封勝跡游賞了一周回來,隨後鎮三山黃應魁帶著兩個鏢師來向南瑞麟致謝。

    夜幕深垂,一宵易過,眾人都睡得十分香甜,黎明時分,羅浩等人棄馬步行,長途風塵僕僕。

    寶豐縣地處嵩山山脈與伏牛山脈之中,羅浩等人一過鄭州,便進入嵩山山脈支脈天王嶺山區,沿途只見危峰插天,榛-叢密,小徑崎嶇甚是難行。

    沿途,雖曾遇見不少綠林漢子,乘著快馬呼嘯而過,情形似有可疑,但眾人均表現得異常鎮靜從容,一到得天王嶺中,這些快馬人物不見一個,整個山道上寂靜得大出意外,先後對照,這情形顯然是不同,不禁有點惴惴心憂。

    這時,前面山路上,突起了一陣「噠噠」之聲,空谷傳音,異常清越,因為山道起伏坡度很大,只聞聲不見其形,片刻,前路露出一個人影來,漸見全身,終於瞧清了那是一人乘著小毛驢。

    那情景甚是可笑,只見那人身材瘦高,黑巾蒙面,跨上小毛驢甚是不相稱,兩條腿差不多拖在地下,毛驢顯然十分吃力,顫巍巍蹣跚而來。

    來人穿一身朱衣,陽光之下紅得奪目。

    只見那人到得距離五丈外,「呵」了兩聲,雙足一伸,從驢頭跨了下來,回首拍拍毛驢頸背,那毛驢噠噠轉身跑得無影無蹤。

    鷹爪手羅浩低聲止住眾人前行,看看來人是友是敵。

    紅衣蒙面人輕輕邁前了兩步,倏又停住,在他那蒙面黑巾中露出一雙銳利精光雙目,掃視了眾人一眼,突放聲大笑,道:

    「朋友,你來了。」聲量極宏,聽入耳中令人頭皮發炸。

    南瑞麟暗驚道:「此人怎麼這大嗓子?」

    鷹爪手羅浩沉聲問道:「朋友,我們素味平生,想不起尊駕是誰,既不敢真面示人諒有難言苦衷,朋友現身有何指教?」

    紅衣蒙面人又是陸笑了一陣,忽道:

    「我來此本是好意,想不到反受了羅朋友一番奚落,不過好人做到底,不能不說清楚,我只問羅朋友三箱暗鏢還是故物麼?」說至此停了一停。

    鷹爪手羅浩及鎮三山黃應魁等人均都面色大變,那三箱暗鏢,是六寸見方緬鋼小箱,分置於羅浩、黃應魁、魏貽春三人懷中。

    三人慌忙從衣襟內取出,用手-斷鋼鎖掀開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原來內中變做一堆小石,那有什麼千年琥珀珠,大概是賊人昨晚做的手腳,用「偷天換日」手法盜去,為何昨晚一點驚動都沒有,睡得十分沉,一時之間,思索不出什麼緣故。

    紅衣蒙面人又是一陣狂笑:「賊子,你未免欺人太甚!」賽隱娘羅飛鳳一聲嬌罵,挺劍飛出,身未落地,嗖,嗖,嗖,一連三劍刺出,光芒如電,疾如追風。

    紅衣蒙面人輕輕一笑,足下倏而一動,就脫出羅飛鳳的劍招之外,道:

    「哦,衡山老尼門下。」無疑的他見羅飛鳳一出手,便認出衡山「回雁劍法」。

    羅飛鳳聞言,劍招越發使得緊密,專尋紅衣人死穴,劍光如雪,寒芒刺目,姑娘聽出話中寓意,有點藐視衡山劍法。

    「回雁劍法」本是衡山最精湛的劍學。

    紅衣蒙面人鼻間微哼,側身微閃,左手一記「快揮五弦」,向羅姑娘右手長劍上彈去。

    羅飛鳳見紅衣人擊來之勢,迅快無儔,更指風銳利,不禁心頭微生駭異,深恐長劍被他奪去,劍身硬往下按,由挑劃「肩並穴」變為飛刺「腹結穴」。

    豈料紅衣蒙面人五指拂出,堪堪沾及劍時,似是預知姑娘要變招,猛一沉腕,變抓為點,身形如行雲流水般讓開劍勢,駢指疾向姑娘「靈樞」穴點去。

    羅姑娘不料紅衣人出招如此之快,而且詭妙難當,粉面上已然變色,頭一仰,足跟猛頓,斜刺裡竄開三尺,嬌喝道:「尊駕身手不凡,何必不敢真面目示人,且效那鼠偷狗竊,豈是英雄大丈夫行徑。」說著陡然欺身而進,手腕一震,倏忽間放出七劍,都是精絕殺著。

    那人微笑一聲,道:「姑娘說話何必如此刻薄,我這一教的人,任誰身手,豈止不凡而已。」身法變換如電閃地疾,左挪右閃,不論姑娘凌厲的劍招仍然沾不著他半點衣角,雙手下垂,毫不進招,那人變換身形時,只見一片紅浪,翻飛曼舞,映日生輝,耀眼欲眩。

    那紅衣蒙面人只守不攻,但處處不讓羅飛鳳縱出圈外,不知存何心意。

    鷹爪手羅浩看出其孫女非紅衣蒙面人之敵,一躍而出,冷笑道:

    「尊駕果然藝業超群,但尊駕先偷後告,又出手阻截為了何故?」

    羅飛鳳趁機縱出圈外,額角香汗淋湧,一臉不憤之色。

    紅衣蒙面人仰天哈哈狂笑道:「為了何故,等會告知。羅老師,莫非你也要見教麼?」

    鷹爪手羅浩看對方狂傲神情,不覺大怒,冷笑道:「如此,老朽要得罪了。」倏地,探臂揚爪,足下也踢出「連環拐子腿」七足。

    羅浩乃江南武林中久負盛譽之人,此時含怒出手,不但出手迅快,而且爪帶勁風,用出仗以成名「飛鷹七十二爪」,著著襲取紅衣蒙面人全身要害大穴?

    那人對羅浩迫來的凌厲攻勢,好似未放在心上,嘴裡說了聲:

    「哦,西崑崙門下飛鷹爪法。」說時,身形晃動,將羅浩攻勢盡都讓了開去,偶或紅衣蒙面人探臂進招,卻詭妙絕倫,羅浩非攻出三招才能化開,不由心頭猛震,猜測不出這人是何來歷家數。

    南瑞麟凝眼旁觀,發現紅衣蒙面人武功竟在羅浩之上,但奇怪他何以竟耗費時間,不下殺手,卻茫然不解。

    突然,那紅衣蒙面人一聲長笑道:

    「看來,我們綵衣教定可發揚光大,連江南武林名宿身手也不過爾爾,暗鏢暫借一用,倘尊駕等心急取回,可逕去天王谷綵衣教總壇索還便了。」言未落,萬山叢中隱隱傳出古鐘響亮之聲,又道:

    「總壇有事,未便暢敘,適才冒犯之處,還望見諒,容再相見。」說完,竟沖羅飛鳳一笑,轉身雙肩微晃,拔起三丈高下,蜻蜒點水踏著樹稍如飛而去,全身毫不著力般,輕飄飄地又箭似的快,這份絕頂輕功,可說得凌古蓋今。

    羅飛鳳被紅衣蒙面人一笑,笑得嬌靨緋紅,嬌叱一聲,便欲挺劍追去。

    「慢著!」一聲悶雷大喝出自鷹爪手羅浩口中,羅飛鳳止住了腳步,但恨得牙癢癢的,一口氣不能出,舉劍亂劈道旁草木,一時草飛土揚。

    鷹爪手羅浩垂目沉思,半晌抬頭望著黃應魁道:「黃老師,你知道這綵衣教來歷麼?」

    黃應魁搖頭表示不知,羅浩歎了一口氣,道:

    「這綵衣教來歷,老朽還知一點,尚是聽得家師祖言及,略知大概,遠在百年前,有兩孿生怪人,鐵同,鐵偕,不知在何處拾獲一部武學秘笈,使兩怪一身武學怪異玄詭,尤-以「琵琶十三掌」馳譽天下,其後在藏邊創立綵衣教,橫行邊陲,勢焰橫張,暗中擴及西南諸省,不可遏制,壇下弟子以衣著顏色序立尊卑,用黃、紅、藍、白、黑五色分別等級,黃色為最尊衣著顏色,當時只有鐵氏雙怪及有限數人得以穿著,立教不足五年,壇下弟子暗中無惡不作,被黃海三叟闖入綵衣教總壇,與鐵氏雙怪印招三日兩夜,雙怪終被三叟「五禽七獸幻形掌」打成重傷遁逃無蹤,綵衣教遂也曇花一現,煙消雲散,因其立教為時甚暫,又年代久遠,是以目前武林中人很少知其來歷,如今死灰復燃,看來江湖無邊殺卻已臻形成,倘鐵氏雙怪尚存,當在百歲開外,二次出世,環顧當今武林幾無人能制之。」說著,又歎了一口氣,望了望眾人一眼,又道:

    「這紅衣蒙面人當是綵衣教第二代弟子,但老朽總思索不出他們用『偷天換日』手法換去暗鏢,又派人通知我等,不知用意為何,紅衣人說綵衣教總壇設在天王谷中,大概就在這天王嶺中,鐘聲響自西方,往西方循聲尋去必能找到。」

    南瑞麟默默尋思,付道:「夜襲洛陽鏢局的藍衣蒙面漢子不就是綵衣教門下嗎?怪不得十二煞手馬永濤認不出他的手法來歷。」

    鎮三山黃應魁也是老來悖運,竟遇上這種逆事,他想到要去天王谷起鏢,那無異於以卵擊石,有心退避,潛赴長沙解散鏢局,攜同家小遁往邊荒,苟全性命為上,但當著眾人的面,怎好說出心意,且於心也未甘,不禁愁容滿面。

    黃應魁他那種首鼠兩端的神色,卻被南瑞麟與羅飛鳳看在眼裡,南瑞麟雖是城府極深,但賦性忠厚,微微心笑。

    羅飛鳳卻道:「既然爺爺說得綵衣教這麼利害,那我們尋去無異以卵擊石,凶多吉少,去不去天王谷,那就要黃老前輩決定了。」

    鎮三山黃應魁一聽,老臉一紅,就知被羅飛鳳看出心意,登時哈哈大笑道:

    「吃鏢行飯的,就是在刀尖上討生活,若畏首畏尾,又何必開鏢局,賢侄女你太小視我了,走!天王谷去。」

    羅飛鳳微微一笑。

    這時,鷹爪手羅浩沉思後,慨然道:「事到如今,不能說不去。」說著,回面望著南瑞麟笑道:

    「小友,此行請你殿後,萬一老朽等有什麼凶險,可救則救,否則,奉懇小友急速往嵩山求援,千萬不可孤身涉險,自誤誤人。」

    南瑞麟點頭應了他知羅浩用意,心內好生感激。

    羅浩在鐵塔便聽見南瑞麟負有血海深仇,自己既應允了黃應魁,不能說抽身避退之詞,他可犯不著牽入漩渦,是以說出此話。

    山谷西邊又聞得鐘聲急起,達摩八劍羅華兄妹聞聲當先縱出,望西邊山嶺中竄去,摩雲書生魏貽春跟著躍去,鎮三山黃應魁對鷹爪手羅浩苦笑道:

    「老哥哥,我們也去吧。」

    不道他們身形如飛,騰伏起落,且說南瑞麟望著他們逝去的後影,搖了搖頭,正待啟步趕去,忽聞得路側疏林中起了一種極輕微腳步聲。

    南瑞麟大-一聲:「什麼人?」說時,一式「餓鷹搏兔」,循聲撲去,待身形落定後,只見一條棕色人影在六七丈外起落,身法極見輕捷。

    這人略一停身,向面冷笑一聲,又繼續縱去。

    陽光之下,這人面目看得極為清晰,臉色黛黑,方面大耳,看來卻不是什麼邪惡之流。

    南瑞麟心想:

    「此人如此形色匆忙,大概有什麼急事,不免隨在身後看看究竟,反正天王谷目前尚不知定所,說不定可在此人身上找出。」想定,急施展「浮雲掠月」絕頂輕功向那人身後趕去。

    嵩山為我國五嶽之中,崇山巍峨,連亙千數百里,濃翳蔽天,除少林局處一隅外,山中寺院庵堂甚多,不過嵩山輻員廣大,往往不易尋覓,奧區雲封深鎖,豸蟲出沒,故人跡罕至。

    南瑞麟只因地形不熟,那人忽東忽西,隱現無常,距離就越來越遠了,

    一盞茶時分過去,前面那人倏而杳然,南瑞麟四處尋覓不見,不由心生煩躁,眼前見著的,俱是飛崖險谷,澗泉縱橫,林木森翳,籐蘿糾結,半個人影俱無,自思道:

    「連一個人都追沒了,我還有什麼資格在江湖上歷練。」不免站立住,徬徨起來,忽然聞得極輕微的磚石倒塌聲,南瑞麟精神一振,循著聲音尋去,越過一座崖角,黃一角便顯露在眼前。

    南瑞麟大喜,如飛地趕去,那是一座荒廢的寺院,牆宇半數倒塌,他知內中必有蹊蹺,當下滿吸了一口氣,疾撲上屋去,宛如離弦之弩,落定後,不帶出半點聲音,往前殿屋面馳去。

    屋頂窟窿甚多,他覷眼過去,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下面殿角坐定三個老人,雖然稱作坐,其實那是倚在牆上,雙目緊閉,面如金紙,左肘以下似被利刃截去,白布紮著,黑色血漬滲出,前見的棕衣人立在門首,

    一臉焦灼顏色,眼光卻望著三個老人相反方向。

    他不禁滿臉狐疑,將雙目湊前了一些,為之又是一愕,原來那面殿內一列立著五個紅衣蒙面人,嘴角俱帶著絲絲獰笑。

    南瑞麟看出那是綵衣教中人,與前見的紅色蒙面人裝束一模一樣,但不明他們雙方為何在荒寺中僵持著,看三老人肘腕截去滲出血漬,斷定是舊創,至少是兩日以前被人殘害的。

    這時當中的紅衣人說話了:

    「燕谷三老,現在想明白沒有,我綵衣教不念舊惡,就論令師當年暗襲我們教主這段仇恨,即應將你們凌遲萬段也不為過,如今我教兩位黃衣護法,看在三位武功份上,想引為臂助,只將三位截去左肘,點上玄陰脈穴,算是解掉怨隙,任三位來在這荒寺中考慮,只要三位皈依我教,不但能將三位斷肘接上,尚可得我教不世武功,如何?」

    南瑞麟恍然悟出這三老人倚在牆上原因,原來是被點上「玄陰脈穴」,這「玄陰脈穴」點法,目前武林中極少人會用,因為人身血液依十二時辰循環運行,每時每刻,甚之於每分,「玄陰穴」部位都有不同,故極難當時看出「玄陰穴」部位,就是算準,出手亦難-准分寸,稍縱即逝,不禁大為駭異,「玄陰脈穴」若被人點上,為時不出七日,全身縮小如嬰孩,終至熬不住痛苦斃命,這手法太以陰毒,人妄用之必獲天譴。

    此時,三位老人聞言,猶是閉目不答,那棕衣人哀求道:「師父、師叔,您就應允了吧,何必多受痛苦。」

    左首一老人,倏啟雙目,威稜暴射,大喝道:「畜生,我燕谷門下那有你這叛逆之徒,還不快滾出去。」

    棕衣人被罵得臉上一紅,眼內殺機頓露,罵道:

    「你們這三個老不死的,我還念在十載香火之情,師徒一場,老遠跑來求情,你們不承情倒也罷了,反而出口辱罵,看來我不下絕情不行了。」

    南瑞麟聽得目眥皆裂,這棕衣人簡直是衣冠禽獸。

    棕衣中年人話聲一落,只見燕谷三老同出右掌,打出一股凌厲無比的勁風,向棕衣人胸前迫到。

    五個紅衣蒙面人見燕谷三老出掌,雙掌一翻,迎著三老的掌風撞去,只聞得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震,梁殿猛搖,燕谷三老登時噴出一口鮮血來,所倚的土牆被迫來勁力撞得微微外斜。

    當時棕衣中年大漢見三老出掌,嚇得亡魂皆冒,急望外閃,幸得五紅友人及時出掌搶救,躲過掌斃災厄,仍是左肩沾著一點,踉蹌倒出三四步。

    一震之威,存身殿上之南瑞麟身形為之搖晃不止,他痛恨這個欺師滅祖棕衣中年大漢,恨不得飛身擊斃掌下,但看出綵衣教中五紅衣蒙面人武功不同尋常,適才合施一章,真力猶有未盡之意,自己再本領通天,也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他們又有五人,暗中焦急想不出一個適當的辦法。

    五個紅衣人擊出一掌後,當中的那人微微冷笑道:

    「燕谷三老別夢想了,這荒山野嶺中有什麼人救助你們,就有,也不敢來輕捋虎鬚,方才令徒孔偉生乃是好意,要知孔偉生再過兩天,就是我教藍衣壇中弟子,怎容你們妄施殺手,依我相勸,還是應允了吧。」

    燕谷三老垂眉不語,臉上肌肉微微抽縮,不時起伏,諒是他們以本身真氣,抗拒那「玄陰縮骨」的痛苦。

    五紅衣蒙面人微一獰笑,在黑巾露出兩個眼珠,凝視著燕谷三老面上,一瞬不瞬。

    棕衣大漢孔偉生一手扶著右肩,立在殿階外發怔。

    一種如死的寂靜,籠罩在這間荒寺中,只有四外蟬鳴鴉噪。

    驕陽似火,曬在南瑞麟身上,汗透衣襟,可是他好像忘記了這令人難耐的奇熱如焚,卻兩眼覷定燕谷三老面上,心頭默默尋思解開「玄陰穴」之法。

    在邙山上清官簡松隱曾教過他一本「太乙氣血穴脈圖解」,他對這本圖解是下了一番功夫,不但背誦如流,而且認穴奇準,這不過對壁上掛的人身穴道而言,他也學了武林罕見的「移穴」心法,那就是說他本人不怕任何點穴聖手,一經點著,本身穴道就會移開三寸,可是學而致用還未嘗試過,何況這又是奇絕天下的「玄陰」點穴。

    他思忖著怎麼可以讓開那五紅衣蒙面人,而及時一出手便解開燕谷三老的穴道,他看出三老被點上的部位是右胯下兩寸三分。

    驀地,兩聲長笑起自殿外,一道耀目銀光掠處,棕衣大漢孔偉生身首異處,

    一腔鮮血骨嘟嘟似噴泉般灑滿了整個大殿每一角落。

    銀光斂處,門外現了兩個五旬上下矮胖老道,各執著一柄晶芒射目的寶劍。

    五紅衣蒙面人被孔偉生一腔鮮血噴得滿身,一見兩道現身紛紛大喝撲出殿外。

    矮胖兩道見他們撲出,雙雙倒縱在廟外十丈方圓的虯松坪上。

    只聞得紅衣人大喝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雲霧雙絕,你武學雖好,可不在我們紅衣五魔眼中。」

    又聽得一個雲遮月嗓子道:

    「老大,你可曾聽見過紅衣五魔這名號,我齊老二縱橫江湖廿年,壓根兒就沒聽說過呀?」

    「老二,不過是五個小丑罷了,用得著大驚小怪嗎!」敢情那是矮胖兩道語聲。

    在雲霧雙絕兩人一吹一唱之下,紅衣五魔想是憤怒不過,大喝道:

    「那就你們試試我們五個小丑的利害。」跟著風聲刺耳,諒系打鬥起來,雲霧雙絕不時發出譏誚,紅衣五魘也發出辱罵厲叱聲……

    南瑞麟此時見機不可失,從屋頂破處一掠而下,燕谷三老見是一俊美少年立在身前,不由露出驚奇目光。

    這時,南瑞麟急施一禮微笑道:

    「三位老前輩,晚輩略知解穴之法,老前輩不可抗拒,且容晚輩出手吧。」說出疾伸右手,駢戟兩指如飛向燕谷三老「氣海」、「百會」、

    「靈樞」、「章門」等九大重穴點上一指,再又遂個使出十成真力望三老右胯下二寸三分「玄陰脈穴」猛戮一指。

    燕谷三老被他猛戮一指,痛得咬牙瞪目,幾乎發出-聲來,眨眼,倏覺遍體一鬆,骨節剝剝直響,真氣又復運行如常。不禁喜出望外,互望了一眼,驚奇南瑞麟有這精湛解穴手法,正待開口,又見南瑞麟又從囊內取出三顆黑色藥丸,笑道:

    「這三粒藥丸雖不是仙丹靈藥,不過對三位前輩失血過多,元氣損耗不無裨益。」

    三老一把接過,囫圃吞棗地拋入口中,其中面長虯鬚老者道:

    「蒙小友施救,此恩沒世不忘,如今事急,老朽尚要救一友人,不暇交談,以後見著再說罷,小友貴姓?」

    南瑞麟只答了一聲姓「南」,燕谷三老已飛身殿外拖著半截手臂,身形無比的疾,加入雲霧雙絕戰陣。

    南瑞麟望著燕谷三老飛去的身形搖搖頭笑笑,只覺這種武林怪傑,奇行異癖不類尋常,自己也非施恩望報之人,直覺他們亢爽可愛,又厭惡地望了孔偉生屍體一眼,情不自禁的用腳撥了撥屍體兩下。

    一閃黃光顯在南瑞麟眼中,他俯身在孔偉生腰繫絲絛中摘下一物,卻是兩寸見方黃銅牌,上鐫五色神獅,製作精巧,暗忖:

    「這莫非是綵衣教本門信符,無論如何留著總比較有用」,於是,他將這塊銅牌置於囊內,此時猛然覺出廟外虯松坪上空無人聲,靜悄悄地一片。

    南瑞麟飛身縱出,何嘗不是,心中失悔沒追問燕谷三老,綵衣教總壇在那,他們定然知道,遂一鶴沖天拔在虯松梢嶺,極目之下,只見樹海鬱鬱,嶺脈起伏,那有半個人影,心中甚是懊喪,縱身躍下,往來路馳去。

    方才心急追蹤棕衣人孔偉生,原路無法記憶,只憑陽光辨出西方,翻嶺涉澗,起落如飛。

    奔馳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依然未見著廟宇,心奇方才與羅浩等在一處時,明明聽著鐘聲由西方傳來,又似並不太遠,怎麼跑出幾乎數十里外,仍是鬱林險崖,並無寺院跡象。

    他卻忽略了一點,就是嵩山嶺脈起伏,壑谷錯綜,由於地形變化甚大,鐘聲回音曲折傳來,度測方向,往往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南瑞麟跑得汗如雨下,口渴神疲,伏在澗泉上飲了幾口,只覺泉水涼沁心脾,精神略為一振,揀了一處有樹蔭的山石,半躺半倚著閉目乘涼,暗中在沉思著羅浩等,究竟往那裡去了?以及過去的往事……

    山風清涼,意識朦朧,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耳中忽聽得一聲冷笑,南瑞麟急睜眼一瞧,猛見那是霹靂神劍李玉,及另一個紅衣蒙面人,立在身前不足兩尺處。

    李玉歪嘴獰笑,紅衣人兩手曲指如鉤,似是等南瑞麟一起身,便施毒手。

    南瑞麟直覺悟出霹靂神劍李玉,在洛陽鏢局被蒙面人鬧事時,一定有勾結預謀,不然他怎會與綵衣教人在一起,他深為不恥李玉其人,同時意識出身在危境。

    他看出紅衣蒙面人雙掌微鉤,掌心掌背墨黑如鐵,似為極陰毒的掌力,如何避重就輕,那就得制住了霹靂神劍李玉不可,是以暗蓄真氣凝聚右掌,一面笑道:

    「李玉,華山派有你這種傳人,真是豬狗不如。」突出不意,右手疾探,

    一顆身子如電閃一般,逕往李玉胸前撲去。

    霹靂神劍驟不及防,待得警覺望左一閃已來不及了,一掌已然接實右肩,「噗」的一聲,整個右肩骨脫臼碎裂,悶哼聲中,李玉身形倒飛出去五尺。南瑞麟一掌奏功,心中一喜,可疏忽身後的紅衣蒙面人陰毒掌力,不過他自恃著身負「移穴換脈」奇學,若紅衣人施出點穴指法,必然無功,卻未料紅衣人這種掌力稱作「黑蠍功」,練時需用壹千零八十鉤尾毒蠍血液,子午浸上兩個時辰,整整三年方可練成,施展時,力聚雙掌,蘊於掌內之毒氣,能於一尺以內,從掌內迸射傷及對方,若容他接實,毒氣能由皮膚滲入,再從毛血管順著血液攻心,半個對時即不治毒發身亡,端的利害無比,若不知預防,必不能全身而退,南瑞麟也是該有此劫。

    且說南瑞麟掌劈霹靂神劍李玉之後,驀覺後胸一熱,如火炙骨,不由大驚,情知遭了紅衣人毒手,倏地向外拔起,但心中恨死了紅衣人,右手向後猛切,用出在邙山苦練三年半「太乙神掌」,作孤注一擲,存心玉石俱焚。

    紅衣人也是心存惡念,不叫南瑞麟逃出掌下,手指尚離著南瑞麟後胸兩尺多遠,只覺對方切出掌力,觸及兩隻手臂,有種割骨奇痛,若容他切下,這雙臂就算賣給他了,無論紅衣人怎樣狠毒,自己也要顧著,「吱」的一聲,雙臂疾收,往斜裡錯出一步。

    南瑞麟一掌切空,連忙反身回竄,縱出兩丈開外落定,隨著把發出右掌真力收回。

    這時,南瑞麟已感到一陣目眩頭沉,身上腫脹如裂,情知確已遭了毒手,心中也不想逃了,自己微運真氣把胸口穴道封住,心中把紅衣人及李玉恨入骨髓,要叫他逃出手下,於心不甘,轉面立掌如戟,等候紅衣人追來。

    果不其然,紅衣人如風撲至,雙掌一錯,十指銳利電射而出。

    南瑞麟雙手合掌疾伸,倏地望外一分,向紅衣人雙腕猛哉。

    那紅衣人似知厲害,足尖一踹,全身上抬,兩隻鬼手暴長望南瑞麟天靈蓋抓到。

    南瑞麟方才運出真力之際,乍感心頭發悶,目迸金星,不由打了兩個寒噤,現在見到紅衣人變招奇快,便知非兩三個照面應付得了,人在危境,就不知不覺地惜命要緊,何況身又有血海深仇,及見紅衣人兩隻黑如烏鐵的鬼爪如電地抓來,急施出奇絕天下的「禹行洛龜四十五步」,晃身脫出雙爪之下,跟著身形暴射了出去。

    就聽得霹靂神劍大叫道:「洪師叔,千萬不要讓這姓南的小鬼逃出掌下。」

    耳邊驀響出紅衣人的語聲:「你放心,他絕不能溜掉。」一道奇熱的掌風隨著語聲由後襲來。

    南瑞麟心驚肉顫,猛一擰身,人已電疾平射脫出掌風,身形堪往下墜時,又右足往左一踹,復如快弩離弓而出,這種「連珠星射」身法,最耗本身真力,南瑞麟身負內傷,情急逃命展出,人在空中,已自感到傷口氣湧血翻,兩目發黑。身後窮追不捨的紅衣人暴喝一聲道:

    「好小子,好俊的身法,若容你逃出掌下,就枉為綵衣教下首席壇主了。」

    南瑞麟一落下地,就發覺存身在絕壑邊緣了,底下雲封千層,不知有數十百丈深,至此已感心力交瘁,不由閉目等死。

    身後紅衣人忽推出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南瑞麟頓感立足不住,身形撞飛,半空中翻了幾翻,便向雲海無際之下絕壑墜去。

    耳邊尚聽見紅衣人哈哈狂笑,聲震山谷,激起迴盪!

《水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