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劍林四龍

    這種子午二時狂冷狂熱的現象,日見加厲,逼得柳劍雄只好放棄作畫自娛。三數日過去,除開子午二時痛苦得不堪言狀外,餘暇的時間,閉門潛居,也顯得無聊已極,試想,一個生龍活虎般的風雲男兒,教他終日不言不笑的困坐愁城,那種滋味,真比死還難受。

    獨處斗室,實在難以排遣心中積壓的鬱悶,竟然稚性大發,將懷中的空玉瓶及天山神珠都一起掏了出來把玩。玉瓶固然可愛,但是那顆晶瑩潔潤的琥珀色「雄精冰魄珠」才一入目,一種照人奪目的光彩,引得他凝目沉思,黑眼珠轉得幾轉,緊皺眉心,似在搜索記憶。

    又一幕失去的往事,由淡而濃,鮮明地又映入眼簾,覺愚上人的清瘦慈顏,猛的驟然記起來老禪師說過的那些有關神珠的話。

    俊目放光,展眉一笑,掃盡幾日來胸中堆疊如山的愁煩,他已然回憶起這顆小珠有一種神奇的功效,能治療天地間的百蟲奇毒。

    雪蠱雖是人生的至毒,有了「冰魄珠」難道不可克制?柳劍雄的神智並不完全渾噩,以他還未全被蒙蔽的智慧,竭力推想,待稍悟參透。人在失去生的活力時,對「生」是多麼渴求。有了一線生機,登時一把抓起神珠,想是太過興奮了點,手有點顫動。

    神珠入口,一絲辛辣直衝丹田,口內更是津液漣漣,忙不迭的連續吞嚥,漸覺氣爽神清。

    這一天,他竟然忘記了進餐,一連含了十來個時辰。天山神珠,功奪天地,靈驗異常,的確不愧是武林瑰寶。打從這天起,子午二時的奇冷狂熱,亦再未發作,這一下,可把他喜壞了。

    奇跡發現,除開吃飯睡覺外,全部時間,他一言不發的整日將神珠含著。如此一來,旬日過後,病勢已大有起色,本是蒼白無人色的瘦臉,已是日見豐滿,又已紅潤如玉。

    半月過去,柳劍雄已是大好了!不但體內惡毒盡除,即便是失去的記憶力,與一身超凡的上乘功力也都一併恢復。他喜得眉眼重開,心中暗中感懷二哥贈珠的恩德。

    靈智恢復,記憶復明,功力更因近日連著調息而精進了不少。他是一個責任心極重的人,人一康復,便又掛念著動身追查「劍盟令符」,反把追蹤二哥的事放到一邊。

    另一件事使他作了難,抽身一走,那個救自己的陶姑娘返來發現自己不在,豈不要急死?他躊躇不決的不知是等下去好,還是起身走的好?

    他畢竟聰明絕頂,想到姑娘臨走時曾說過往通州要解藥,心中已自猜出一點來,陶玉蘭與古檜之間必有很深的淵源。接著另一念頭又已閃過,心想:「古檜落腳在通州,我何不兼程趕去,一方面可迎得姑娘,再者又可趁便查探失寶下落。」決心下定之後,忙叫來店小二,留下口信給姑娘,摒當就道。

    離得安慶,奔濟南,過滄州,七月初旬,他已來到天津衛。驀的想到天津衛楊柳青的華氏雙雄,銀鞭華靈,在襄陽曾得識一面,華榮在北六省名頭之健,響遍半個天,想那古檜落腳通州府,華氏雙雄必定知道甚詳,何不前去求教。

    另一種原因,是來到地頭上,不去作禮貌上的拜候,似乎不近情理,忙備了一份厚禮,策馬直奔楊柳青。

    楊柳青,傍運河,臨翠柳,濱東澱湖,有北國的「小西湖」之稱,景物奇秀,宛若含苞處子,確是一個好去處。

    華家堡就坐落在一大片柳蔭圍繞中,是個宏偉壯麗的莊宅,遠遠望去,萬綠叢中,聳出一角紅樓,又是一番氣象。

    他馳轡緩遏,來到莊前。早有莊丁迎了上來,一看柳小俠英氣懾人,像煞是位貴胄公子,慌忙不迭的哈腰迎問道:「公子爺駕臨小莊,有何見教?」

    柳小俠翻身落馬,拱手一禮,說道:「在下荊襄柳劍雄,求見兩位莊主,煩管家通稟一聲。」隨手將手中禮物,捧了過去。

    莊丁躬身接過問道:「公子有無名刺,以便小的稟報莊主迎候。」

    柳劍雄「哦」的一聲,赧笑著搖了搖頭,答道:「在下來得匆忙,未曾備就,還請管家多多偏勞。」他心中多少有點自責,怪自己太過粗心,拜候這種武林成名人物,竟糊塗得未備帖。

    莊丁微笑著打了一拱,道:「不打緊,請公子爺稍待,小人立刻通稟。」聲落,翩然向莊內走去。

    瞬息之間,打莊門外向裡望去,遠遠的有兩人疾步而來,雖是在三五十丈外,但柳劍雄目力何等尖銳,左邊之人,已知是家中見過的的華二俠,右邊之人,花白長髯飄拂,是位六十來歲的老者,劍眉虎目,披著件紫色軟緞的大擎,長得身材魁梧,英氣勃勃,兩眼神光灼灼,口角含笑的迎了出來。

    不用猜,他已知來人必是名震北六省的武林盟主——金鞭華榮。不待兩人近身,連忙緊走了兩步,迎著兩人納頭便拜了下去。

    口中說道:「小侄柳劍雄,叩候伯父金安。」

    那身著紫色大氅的老者敞聲一陣呵呵大笑,疾忙上前,伸手一扶矮了半截的柳劍雄,笑說道:「賢侄快起來,休得如此多禮。」

    隨老者一扶之勢,柳劍雄站直身子,忙側轉頭朝一旁含笑的華靈躬身一揖,華靈伸手一挽柳小俠,說道:「賢侄免禮,自家人,你就不必客氣,來,我替你引見,這是家兄。」

    柳劍雄疾的又是躬身一禮,華榮及時挽他左手,笑道:「賢侄遠道勞累,快別多禮,我們到裡面坐下好說話。」

    華榮打見到柳劍雄的第一眼起,就已深深的喜愛上了這孩子。

    皆因他老年無子,膝前只有俏飛燕華燕玲一顆掌珠,此刻乍見這等靈秀溫雅的俊美少年,由不得打心頭直樂開了,喜得他哈哈的合不攏嘴,連老淚都隨著呵笑聲擠了出來。

    老哥倆左右一挾,一人把定少俠的一隻手往裡邊走去。

    華氏雙雄名振北國,威望響徹燕趙,生平像這樣迎候訪客,真可說得上已屬空前。

    三人落坐大廳,寒暄了一陣,華榮問起柳小俠北上遊俠的原因。他隨將奉命歷練江湖,及遭遇的一切與探得「神道伏魔令」的下落,簡略的向華氏雙俠陳述一遍。

    近幾月裡,他斗四霸,挫雙凶,戰古檜,轟動南北武林,名望日隆,飛天玉龍四字,真是響徹雲霄。

    雙俠對這位遠道而來的侄兒的仁俠義行,雖早有個耳聞,但仍屬道聽途說,有點失真。這當兒,聽他款款道來,驚險刺激,扣人心弦。老兄弟倆,著實為這位侄兒的超人膽識,機智,與過人的武功欣喜,更為小天星的險詐,與誤投匪人而唏唏不止。

    柳劍雄呷了一口茶,倏立起身,躬身一揖,說道:「小侄自不量力,斗膽欲探訪通州一趟,兩位伯父威名震四海,想來對古檜的為人及通州的長白派巢穴知之甚詳,侄兒祈望您老人家教誨。」

    華榮深嘉其志,捋鬚笑道:「我與令尊神交已久,彼此南此相隔,慳緣一面,數十年雖未得一見,但彼此可謂日夕仰慕……故人有子如斯,足堪告慰。」略為沉吟,又接道:「通州之行,賢侄應從長計議,不必急在一時,那古檜及通州別業詳情,老朽盡一己所知當詳告賢侄……」

    華榮是驚疑交集,他怎會料到那面震動神州,失竊近十年的劍盟令符,竟然是被古檜盜去?他久處北國,對古檜真是知之詳盡,提到古檜詭異的武功,像他這種成名的大俠,亦由不得的會冒起一絲涼意。這當兒,面對這位英才,說不出為什麼,一股愛憐之心油然而生,他生怕柳小俠去冒奇險。隨將古檜的生平及通州的情形,說出一番驚人的話來。

    古檜不但因是長白派歷代掌門人的嫡親後裔,武功已得長白派的全部真傳,而且在十餘歲時,得遇一位隱跡海外高人青睞,傳授他蓋世絕學的「喪門劍法」。使古檜成了目下武林中使劍的第一高手。

    這位高人甚且將他一生的成名利器「鐵背喪門劍」相贈,使古檜如虎添翼。

    使劍的人,無不在招式上求個輕靈,是以歷來的寶劍均皆有一定尺寸與重量,大體來說,劍長不會超過三尺二寸,重量更是越輕越好。

    鐵背喪門劍可就大悖常理,竟比任何古劍要長出尺許,份量上亦重上三倍,此劍不但重,劍葉寬而厚,可當作砍山刀使用,便是製作的材料,亦是天地間不可多見的一種寒星鋼母。這種材料,相傳是隕星落入東海黑水潭底,經過萬年冰凍之後再經提煉而成。是以喪門劍寒氣浸肢,離身三尺,常人已是難耐。

    它不但有股貶骨的森森冷氣,而且鋒利得能吹發斷毛。古檜天生膂力奇大,掄動這種說輕不重的稀世寶刃,使出那手詭譎絕倫的奇招,武林中一般的使劍名家,竟是沒一個能同他走上十招。

    長白派處心積慮百十年,替古振斌復仇的惡念日見滋長,常耿耿於懷,這一出了個高手,長白掌門人不但想報得百年滅祖之仇,兼且想將劍盟七門一網打盡,以圖雄霸中原。

    長白派有了古檜這個好手,第一步,掌門人將他送進劉相國府中任隨身待衛,憑藉相國威勢,明裡暗地的在北方替長白派打下了落腳的根基。進一步,更教他上武當盜取了劍盟令符,暗藏在通州相府別業之中。

    古檜後來姘上了那艷名遍武林的陶三姑,得陶家的迷魂東西臂助,更是如虎添翼,不可一世。

    這當兒,劉相國已是深得帝寵,密謀不軌,在通州別業之中,密養了長白派奇才異能的死士十餘人,古檜早已升任領班,故那通州別業,確是臥龍藏虎。實際上,這所別業已變成了長白派在中原的發號施令的司令台。

    柳劍雄到此時方才將陶玉蘭的底細摸清楚,也才知道陶玉蘭與古檜之間有著一層極其彆扭的瓜葛,無怪乎她並不以潔身自愛,柳劍雄不由起了一陣同情的愛憐。

    華榮說來沒有這般詳盡,但他聽來已夠膽寒的了,才明白何以人家說探通州要從長計議,這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他畢竟是天生俠膽,抱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決心,堅定了非尋獲失寶不休的宏願。他明知探通州別業,危險重重,但哪能為了艱險而卻步?

    華氏雙雄暗中替他擔上了心,嘉其志向,表面上不但未加攔阻,反給他甚多勉勵,允予助力,教他從長計議,要他多留幾天,實是別有用心。

    原來早在三月前,銀鞭華靈賀壽返家時,將在襄陽見到的事詳細的向哥哥稟陳了一遍。華榮對柳彤可說是仰慕至極,彼此均是領袖一方,是以攀交之情,與日俱增。這一聽說柳彤的兒子柳劍雄即席一顯身手,如此英雄了得,竟然博得天下英雄致送「飛天玉龍」的雅號,必是人也生得俊朗,不由得就想到愛女身上去。

    華榮私下盤算,愛女俏飛燕長得艷蓋京畿,俠名遍燕趙,提起俏飛燕華燕玲,在京津石門一帶,真是婦孺皆知,仍舊待字閨中。他想如與柳門聯姻,那真算得上英雄兒女,門當戶對。

    近日間,華榮已與老夫人參商了幾次,有心教華靈再走趟襄陽去提親事,誰知被華燕玲知道了,這妮子哪會願意不見郎面就盲目定親,是以磨著老夫人大吵大鬧不依。

    想是姑娘自小被驕縱成性,兼且是華榮老夫妻兩不俗,意由得女兒,將婚事擱置。

    豈知天從人願,柳少俠不早不晚的竟會送上門,華榮乍見之下,暗中點了一千次頭,別提他老懷多麼暢慰。

    既然得以相見,怎麼說也得要替愛女將婚事弄妥,哪肯放他就此而去。同時他心中亦真不願讓他單身涉險。

    他示意華靈陪伴著柳少俠,匆忙間奔進內廳。真巧!老夫人劈頭急問道:「外面來的那個姓柳的少年可就是柳劍雄?」敢情她已聽人報說大廳中來了個柳公子。

    華榮不忙著答她的腔,展顏衝口一陣呵呵,方說道:「夫人,你真行,全被你猜對了。」

    老夫人早年也是一位叱吒風雲的巾幗奇俠,柳劍雄既是武林道的熱門人物,她似是對他的藝業早已滿意,此刻她急想知道的是人品才貌,忙搶著問道:「人才如何?俏不俏?」

    一句話,又引得華榮呵呵的樂開啦!想是太也高興了,只顧笑,想笑個夠,忘記了答老夫人的話。

    「呸!老不死的。」她氣得沒差點兒白髮根根直豎、瞪眼,怒叱道:「問你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老英雄自年輕時候,就非常敬服老夫人。她不但賢慧,單是一身功夫,就得使華榮服服帖帖,華榮一生的事業,得助於老夫人甚大。此刻一見老夫人顯得激怒十分,頓將笑聲收斂,暗自一哆嗦,連忙答道:「夫人,你別急,這孩子俊極啦!真是人間麟鳳。」

    「你此話可真?」老夫人追問了一句。

    「咄!」老英雄還與顏色的叱道:「怎麼?你連我的話都信不過去?」

    老夫人似是語塞,忍下了這份喝叱,但她哪肯就此甘休,白了老英雄一眼,冷哼一聲,道:「停會我看過之後,要是有虛假,再找你這個老東西算帳。」略頓,眨了下眼,又接說道:「你把他給叫進來讓我細細端詳一下。」

    華榮知道自己這位夫人,壓根兒生就一副火爆性子,別看她已是白髮滿頭,功夫一點都沒有扔下,手底下還真行。她從不服人,如一個弄不好,話中得罪了客人,要唆使愛女當場比上一場,很容易把事情弄糟。忙笑道:「你不要慌,老夫早已有安排,停一會兒在前邊替這娃娃接風,就破例算上你一份,包你相得個一清二楚。」

    龍生龍,鳳生鳳,這娘兒兩一個性情,俏飛燕也是凶霸霸的,性烈如火。她不但長得嬌似鮮花,美賽仙姬,一身武功,出奇的高,從不把男人放在眼裡。巧極啦!兩老夫妻一陣爭執,全被她聽了進去。

    連月之中,盡人都在談「飛天玉龍」。這當兒,人已送上門來,姑娘芳心為之激起陣陣漣漪,泛上來一陣嬌羞,羞於偷聽,偏又要聽個夠。

    華榮好容易說服老夫人,僅是片刻工夫,她急得枯坐不耐,悄聲的踱進中堂,放眼一看,登時心頭狂喜,暗自替閨女慶幸。在柳少俠納頭拜了下去的頃刻間,老夫人也喜得呵呵樂開來,樂得忘其所以的硬是受了人家四個頭,方才一把將柳少俠挽了起來。

    丈母娘相女婿,越相越愛,喜到心坎深處。

    少時擺上一桌上席,華榮坐了主位,柳劍雄坐了客位,華靈與老夫人打橫相陪。

    老太婆想是喜上眉梢,她素不喜喝酒,今天也破例的陪著喝了幾杯。她恰坐在柳少俠的上首,三杯酒下肚,話匣子就打開來了,喋喋不休的問長道短。

    娘兒兩聊上話,連華氏雙雄都無法插言,老哥倆微笑不語的只管自顧喝酒。

    老夫人清了下喉嚨,斟了一滿杯酒,眨了下眼睛,未語先笑,輕說道:「柳賢侄,我常聽人家說令堂才高八斗,早年是名震荊楚的女才子,唉!像我老太婆,胸無滴墨,一生落拓江湖,長的個粗獷性兒,老身很想能有緣見上我那柳嫂子一面,也好早晚聆聽點治學經世之道,只是千里迢迢,老身已朽邁不堪,行將就木,這點願望,看來只有期諸來生了。」

    柳少俠拱手謙遜道:「怕母太過謙了。要是……」

    老夫人不讓他接下去,又說道:「老身雖不能面謁我那柳嫂子,想遙敬她一杯水酒,聊表寸心。」話落,仰杯一口喝乾。

    柳劍雄連聲稱謝,忙陪了一杯。

    老夫人似是明知故問的說道:「但不知賢侄昆仲幾位?」

    柳少俠躬身答道:「僅小侄一人。」

    老夫人又追問道:「賢侄今年貴庚……」

    柳少俠連忙答道:「小侄虛度十八。」

    老夫人堯爾一笑的說道:「我那嫂子是位才女,想來我那賢侄媳也是位才學絕世的佳人?」

    柳劍雄輕搖了下頭,俊臉飛霞的說道:「小侄年稚,怎敢望及家室……」想是他羞於說下去,年輕人總有點面嫩,疾忙的將頭低了下去。

    老夫人似是感到非常滿意,呵呵一笑的說道:「宜爾室家,千古名訓,賢侄亦不可太任性了,須知我那柳嫂子怕不也是望孫心切呢!」

    柳劍雄囁嚅了一陣,方輕聲答道:「小侄敬謝伯母訓誨。」

    這一頓酒,吃了好幾個時辰,賓主均歡暢十分,老夫人似是興猶未盡,喜得眉開眼笑,打心底兒就想著將來有這麼位出人頭地的乘龍嬌客,是以她哪能不喜。

    飯後,已經掌燈時分,老兄弟倆將柳少俠送到後院書房,安頓了他的宿處。臨辭出之時,華榮突然「哦」了一聲,向柳少俠說道:

    「賢侄,你就安心的住在這兒,趕明兒個,你二叔父南下襄陽,先找令尊將這等重要的消息面談一下,然後再磋商尋回失寶的步驟,眼前的事看來很棘手,憑老夫與你二叔這點微未道行,自問無此力量幫你將重寶尋回。你縱然是功力蓋世:撇開古檜不說,長白派在北五省的力量就不可忽視。依老夫看來,此事怕不要傾武當派的精銳,方能奪回失寶,故而須從長計議,切不可輕率從事。」

    想從通州別業中奪回神道伏魔令,說真的,華氏雙雄可沒有那份能耐。

    華榮話落,柳劍雄諾諾連聲的應是,華氏雙雄方辭出書房,轉進內廳。

    金鞭華榮派二弟南下襄陽,主要的是去為愛女提親,至於武當派所失的神道伏魔令,他確實不便越俎代庖,出面追查,是以只打算將信捎給柳彤。

    兩人一走,柳劍雄頓感心中紛擾得雜亂無章,心想:「我怎能守株待兔的這兒空白等待?錯過了與陶姑娘碰頭,豈不要糟……」

    才想起陶玉蘭,倏又輕念道:「陶姑娘與古檜之間的關係別說彆扭,可能陶姑娘會知道藏寶的地方。」

    轉念一想,又忖道:何不明白稟過華伯伯,先上通州一趟。念頭未定,陡的搖頭輕念道:「適才已答應了人家,怎能出爾反爾的呢?」

    他在書房中來回的踱了一陣,顯然他內心是極端的不安,確然是思緒太已紊亂,使得他不知如何取捨。

    踱得一陣,仍是茫無頭緒,登時靜心凝慮,將心中那些紛亂錯綜的思緒甩在一邊,專心一意的做起夜課來。

    半個時辰,功課完畢,頓覺週身舒暢無比,抬眼一掃窗外,月華似水,乍然想起莊後的那排垂柳,正與自己家園外江旁的相似,一陣思鄉之情,牽引著他的念頭,想在柳岸上作一番眺望。

    輕推窗,閃身縱上房坡,兩臂直抖,縱躍如飛的朝莊後的一片茂密的柳林奔去。

    初秋的月色特別明艷,清澈如鏡,四野蛙聲「咯咯」,夜風輕拂,使得那些新絮垂柳搖曳生姿,妙曼至極。

    四野靜蕩蕩的,別說人影,便是河中亦渺無舟楫,他仰頭眺望了一陣,興致勃勃的頓時凝神運氣,將一套百步神拳一招一式的施展開來。

    拳風呼呼震耳,威猛處,激捲得五丈外的飛揚柳絮飄忽亂射,柔和處,潛勁帶動柳枝兒婀娜輕搖,宛如仙人妙舞,多快,疾如紫電劃空,別看那陣陣狂飆後的輕柔風勁不起,其威勢也足可以摧堅破銳,碎石斷碑。

    一路拳招使完,自知遠勝三月前初習乍練之時多倍,便是那最後的四式絕招,也到了神意相合的境界,威猛無儔。

    他發覺功力精進了很多,開心至極,隨又亮開門戶,一招接一招重新的使了開來。使到最後幾招,更是運聚了畢生功勁,大展身手。只聞絲絲風嘯,激起一股氣流,方圓五丈內,柳葉盡脫,隨氣流上卷,宛如彩龍升空,越捲越高。

    好半天,漫空一陣沙沙之聲,柳葉飛墜,灑滿了遍河遍岸。

    他這裡方在收招發怔,翹首仰望漫空飄飛的柳葉,陡然十丈外,一可合抱的老年盤根垂柳後面,響起了一個清徹蒼勁的聲音,說道:「賢侄神技,舉世無雙,老身算是開了眼,不負此生。」略停,又接著叱道:「丫頭,還不出來見見你柳家哥哥?」

    聲落,兩條淡影,已是輕靈似燕的冉冉滑來。憑這份身形,輕功已是江湖少見,柳少俠看得心折不已。

    察音聽聲,他已知來人是誰,忙彎身恭揖說道:「小侄偶爾興至,打擾伯母賞月雅興,深覺歉疚難安。」

    就是一句話的工夫,兩人業已飄落他身前三步,老夫人呵呵一笑,說道:「賢侄休要恁般客氣,是老身被賢侄神技引來,這等驚世絕藝,百年難得一見,如老身未看走眼,賢侄所使招數,頗像少林的百步神拳,只是其間的一些神妙招數,老身老眼昏花,看它不出。」

    不用說,老夫人一現身,當然另外的那人必是俏飛燕華燕玲,原來是丈母娘相好女婿後,返回後廳內室,老夫人把女兒叫來,將老夫妻倆相好的乘龍嬌客描述了一番。姑娘雖然羞於啟齒,但她是生得眼高於頂的美人兒,恐怕母親將人給形容得有點言過其實,她自幼被驕寵慣了,登時即不屑的一皺鼻子,冷嗤了一聲。

    這一下,可把老夫人給惹惱了,亦為怕錯過這等千載良機而有點發急,猛的一跺腳,叱道:「丫頭,你敢不信娘的話,你真是個井底蛙,沒見世面,好教你開開眼界,晚間娘帶你去看過來。」

    二更天,娘兒倆摸到書房窗外,拿眼向內一瞄,房中燈火未滅,只是人影杳然。

    老夫人老於世故,稍作盤算,就往莊後撲去,老遠就見月影下,柳林中一條人影飛舞,兔起鷲落的正在練拳,看得老夫人竦然一驚,心想:這種絕世神技,確實罕見,這人功力之高,必是一代高手。

    兩人又前進了十來丈,心中已有了點數,已知哪人是誰,只是拿不定,連忙一帶俏飛燕,娘兒倆鷺伏鶴行的再前進十來丈,隱著身形靜觀。

    且說柳少俠一聽老夫人在讚賞他的拳技,忙躬身答道:「小侄練的正是少林派的百步神拳,有些招數確實不是一般神拳中的招式,是小侄偶然得來。」

    老夫人似是凝神沉思的哦了一聲,漫應道:「這就難怪了,原來賢侄另有奇遇。」

    陡然,老夫人訝然的「噯唷」一聲,笑說道:「我怎麼越老越糊塗啦!你兩兄妹還沒有見過面,玲兒,過來見見你柳哥哥。」話未落,回頭伸手一扯悄立身後的華燕玲。

    這一陣閒扯,冷落了姑娘,站在母親身後,微低螓首,纖手拈弄衣角,俏眼兒向前一瞟,偷偷的自老夫人身側瞄了過去,早將個柳劍雄細細的端詳了一陣,月影下,一派溫文爾雅,確是儒雅得可愛。

    他可是正人君子,目不斜視,雖是早就看到老夫人身後躍落的輕俏身影,但他是知書識禮的人,只顧恭謹的回答老夫人的問話,似是對身後的俏影漠視不顧,乍聽老夫人招呼姑娘相見,忙也一睜朗目,向老夫人身後看去。

    一位體態輕盈,綽約多姿的俏佳人已自老夫人身後閃出來。

    北國胭脂,長得纖濃適度,比之玉鳳,又是另有一番嬌媚,玲姑娘是嬌巧可人,鳳姑娘則是健美修長,春蘭秋菊,各極其盛。

    兩人是一般的嬌艷,這當兒,月下賞佳人,人比花嬌。說實在的,華燕玲算得上是美人胎子。

    這一雙小兒女,在互一凝睇之間,都為彼此的美怔住,老夫人一眼一個,看得心眼兒活絡絡的在跳,不由心中低念了聲:「一雙兩好,天生的一對壁人。」

    兩人默不作聲,一般的凝目呆視,老夫人微笑了下,輕輕說道:

    「玲兒,還不快給你柳哥哥見禮。」

    一聲輕喝,羞得她俏臉飛霞,疾低頭,輕啟朱唇,向柳少俠襝衽一禮,說道:「柳哥哥,您好?」雖是低沉著聲音,但是一副脆甜的京片子惹人遐思。

    柳劍雄同樣地被老夫人那聲輕喝窘得手足失措,他本不是見人就愛的多情種,皆因華姑娘長得太過美艷,不由就比擬到二哥頭上去,這一想到玉鳳,心底登時起了一陣慘然難安的歉疚,是以他在迷惘失神的凝思,倒不是為姑娘的這種絕世嬌姿入了迷。

    雖說如此,柳劍雄仍是飛快的赧笑了下,拱手還禮,並親熱的說了聲:「妹妹好。」

    華燕玲嬌羞不勝的一翻俏眼,向柳少俠偷偷的瞥了一眼,這一眼含了萬千柔情,老夫人能數得出愛女眼中的情絲,登時敞聲哈哈豪笑,這一笑不打緊,可把姑娘羞煞,恨不得地下有個洞,一頭鑽進去。

    她窘得猛跺蓮足,倏抬螓首,一翻俏眼,狠狠的白了老夫人一眼,噘著小嘴撒嬌不依的嬌聲嚷道:「娘,我不來啦……」

    話還未說完,含情俏眼,又斜睇了柳少俠一眼,閃轉身,疾如巧燕般的向莊中飛縱而去。

    「好快!」他在心底讚了一聲,他為華姑娘這份輕靈的身形暗中心折。

    姑娘的離去,是羞於再待下去,這一著,看得老夫人又是一陣哈哈,顯得這老太婆開心到了極點。

    這娘兒倆的一番天倫樂趣,觸景傷情,使柳少俠突然想到慈母?若是此刻自己在母親身邊,不也是一樣嗎?還有那愛顧情深的二哥,也有這份溫暖。

    老夫人一陣朗聲豪笑過後,跟著向柳少俠一瞇眼道:「賢侄不要見笑,你玲妹妹……是老身自小把她給寵壞了,人倒是鬼精靈,學了點三腳貓的活兒,就目空一切,唉!我這黃花閨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老夫人忍禁了未出口的話,雙目如炬,瞪著柳劍雄。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柳劍雄聽得心底顫慄了一下,忖道:「二哥的深情未報,陶姑娘扶挾救命之恩,仍不知將來要纏成什麼樣兒?老夫人的話……」他不敢再往下想。

    由不得的機伶伶的打了個冷噤,忙岔開話題,笑揖道:「小侄今晚攪擾了伯母清興,心實難安,時已午夜,夜深露重,您老人家還請早點安息。」

    老夫人展顏笑道:「好!老身這就轉回去,賢侄,你得保重,早點歇息吧!」話落,慈愛橫溢的深瞥了他一眼,依依的轉身向莊內走去,三步一回頭,的是對他愛憐逾恆,使柳少俠感動十分。

    難怪,中年怕喪妻,老年怕喪子,老夫人本有一位長得透逸出眾的兒子,十年前,華公子剛好十六歲,不幸一場大病,藥石罔效,群醫束手,最後仍是撒手西歸。

    今晚若不是心掛愛女終身大事,面對眼前的俊朗佳公子,幾疑是愛子重生,難怪她此刻對柳少俠一副慈懷愛意,真情流露,想是藉以自慰。

    華氏母女一去,他獨自在月下徘徊,思緒潮湧,紛擾得他心神煩亂,通州探寶,西湖應約,尋二哥,找陶姑娘,抑或在華家堡株守……他不知該如何解決。

    猛的想起老夫人未說完的話,急得冷汗直流,他真怕再惹上一身情孽,華家雖待他情義如海,不論是南下北上,最好的辦法,還是從速離開華家堡。

    使他急於離開華家堡的另一種原因,是他不滿意華氏雙雄那種怕事的態度,是以他此刻心中冷哼了一聲,道:「我不相信憑我們黃鶴三雄,天下還有不敢去的地方?」大約是鬥氣,他已暗中決定先南下應約,找著大哥二哥,憑三雄能為,連袂赴通州,何悉神道伏魔令不會尋獲?

    意決之後,返回書房,拾掇一陣,然後提筆作書,留箋向華氏二老辭別。

    書畢,輕推前窗,回頭瞥了一眼,舉掌扇熄桌上燭火,雙足頓處,又已斜斜上縱,輕飄飄的躍落房坡,再閃身,人已像流星瀉空般的向莊外飛馳。

    第二天,日上三竿,華氏雙雄仍不見柳少俠起身,心中多少有點急,皆因華靈等著上路奔襄陽,有些事還要問清他,再說,他也應該捎封信回家,快到已時,仍不見年輕人起身,老哥兒倆可把年輕人給怪上了,但人家是客,房門緊掩,不好出聲相喚。

    還是老夫人不放心,輕踱到窗下,陡然發覺前窗虛掩,登時心中發毛,疾的揚掌一推,窗門洞開,抬目一掃,房內井然有序,床上哪有人影?運目一搜,乍見桌上字柬,登時噫了一聲。

    身後的華氏昆仲為她這聲輕噫駭住,疾走兩步,探首一看,三人全是老江湖,哪還不瞭然於心。

    老夫人顯得有點懊喪,華靈飄身進去拔落門栓,華榮夫婦倆相偕進屋,三人將柬帖看了一遍。

    華榮一面看,一面皺緊眉頭,倏抬眼,看了二弟一眼,沉重的歎了口氣,說道:「二弟,襄陽不用去啦!這孩子下了江南,如為兄猜得不錯,他可能順道先忙著回家,過幾天,柳老兒如果北上通州,必會先來這兒,婚事那時再提不遲。」

    柳少俠不辭而別,多少令華氏雙雄有點不快,豈知第三天又出了事,華燕玲竟然一聲不吭的離家出走,姑娘留下了一個條子給老夫人,寥落的寫了幾個字,說是去南遊蘇杭一番。

    愛女出走,老夫人不但不慌,反而喜在心頭,華榮可就對愛女擔上了無窮心事。

    放下華家的事不說,且說北京城西郊的豐台,是一個大鎮集,這日午牌時分,三義軒酒樓上正坐了一位丰神如玉的文靜公子,他似是滿腹心事,正在低斟淺飲,有一杯沒一杯的低頭喝著悶酒。

    對過一張桌子上坐下來兩人,背對著他的,是位霜發雲髯的老者,面色紅潤,兩眼精芒電射,看來似在六七十歲之間,老人的炯炯雙眼,若非功力已臻上乘,怎會有這樣眼神,面對著他的,是一個較好如處子的幼童,長得眉若春山,目如朗星,看年齡,至多不過十一二歲。

    兩人衣著極是華麗,乍看之下,甚似產貴胄富商之流。

    「爺爺!」那幼齡稚童一聲清脆的嬌喚,眼珠兒一轉,似是不太開心的鼓起小腮說道:「這一趟跟您老人家上京城,甚麼都沒見識到,人說京城臥龍藏虎之地,哼!我才不信,幾天都連著看了些酒葫蘆,那點伎倆,差我們陳家溝可遠啦!爺爺,您說是嗎!」

    少年書生被「陳家溝」三字震顫了一下,劍眉一軒,瞄了對面的那娃娃一眼,不由的就留上了神。

    那老者頓時「咄」的一瞪眼,倏又慈顏和悅的說道:「珠兒,你怎麼亂說,小小年紀,懂得什麼?天子腳下,帝都之中,像爺爺這種能耐的人,多如恆河沙數,我們陳家溝算得了什麼?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爺爺平時怎麼教你來著,你這樣目空一切……」老人輕搖了下頭。

    那珠兒似是對他爺爺的喝叱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只嬌憨的笑了笑,老人莫奈何的又接著說道:「武林之中,奇才異能之士,比比皆是,單說京城中的鐵背蒼龍古檜,功力已是登峰造極,像你這樣不虛心,再學上個三五十年,仍然休想與人家對上三招。」

    那孩子極端天真的皺了下鼻子,小嘴一撇,冷嗤了一聲說道:

    「您別老提古檜好麼!哼!有一天我會鬥鬥他。」

    年輕書生又是眼睛一亮,似是極端讚賞的看了珠兒一眼,還微笑了一下。書中交待,少年書生正是飛天玉龍柳劍雄,適才陳家溝三字入耳,使他陡然想起來前面背向著他之人是太極派掌門人,八封掌陳桐。

    他本想上前招呼,又怕過於唐突,這一陣,那孩子提到古檜,那份神情,令他好笑,但又非常贊勉這孩子的心志可嘉。

    驀聽那孩子「噯」的一聲,大眼珠一轉,疾問道:「爺爺,我想起來啦!您開口就不離鐵背蒼龍,難道說武林中再沒有高過姓古的人啦!」

    老人微笑了一下,說道:「傻孩子,古檜不過是北道上使劍的第一把好手,現今江湖上老一輩的不說,近年卻也崛起了幾個出類拔萃的人物。」

    珠兒眨了下大眼,迫不及待的追問道:「爺爺,那是些什麼人?告訴我好嗎?」想來這孩子也是嗜武成癖。

    老人慈愛的一笑,答道:「好!爺爺就說,珠兒,早幾年武林中有『三僧伏群魔,兩道斗乾坤』的兩句話,你聽過沒有?」

    珠兒一眨眼,搶著答道:「這個,姑娘早告訴我啦!三僧是峨嵋派的伏虎,還有兩個不吃狗肉的少林和尚……」

    老人「咄」的一聲,一翻眸子,登了珠兒一眼,輕念了聲「阿彌陀佛」,連說了幾聲罪過,才叱道:「是誰說的?甚麼不吃狗肉!」

    那珠兒被老人一叱,宛如受了很大的委屈,噘著嘴,啞聲說道:「是姑姑說的嘛!」

    老人不由慈愛的一笑,安慰道:「傻孩子,你被姑姑作弄了,以後可不許再亂說,你再說說兩道。」

    珠兒驀見爺爺笑了,他也跟著舒眉甜甜的一笑,如數家珍的說道:「兩道是武當派的妙清道長,還有另一個是青城山的瘋牛鼻子。」

    這孩子天真得緊,亦確實淳厚,敢情又是受了他姑姑的作弄依然衝口道出。這一回,老人倒是未再出聲喝叱,暗中怪責愛女作弄孫兒,只是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珠兒,往後不准再說牛鼻子,要說道爺。懂嗎?」

    珠兒嘟著嘴點點頭,他知道又說錯了話,敢情此刻小心眼兒在暗怪姑姑使壞。

    老人一捻胸前銀髯,無限感慨的說道:「一代新人換舊人,近年江湖中人材輩出,後起之秀中,端的身手不凡。近日來,武林中又多添了兩句諺語,連前共是四句。」老人接念道:「四龍霸寰宇,玉鳳鬧中原,三僧伏群魔,兩道斗乾坤。」

    珠兒搖搖頭答道:「前兩句孫兒沒有聽說過,爺爺,什麼龍啊鳳啊的?是什麼意思?」

    老人呷了口酒,笑說道:「四龍是四個武功很高的人,玉鳳是位姑娘,武功也同四龍一樣的高,這幾個人年紀都很輕。」

    珠兒聽得拍手跳腳的急嚷道:「爺爺,快說呀!是些什麼人?」

    老人笑說道:「別急,聽爺爺說。」

    又呷了口酒,輕吁了一聲,方接道:「這四條龍,是飛天玉龍柳劍雄,鬧海金蛟肅錦紅,子母金梭劉銀龍,還有鐵背蒼龍古檜。合起來,恰是玉、金、銀、鐵四條龍。」

    提到古檜,那孩子倏又嗤的一聲冷哼,打斷老人的話,撇了下小嘴嚷道:「爺爺,別提姓古的好麼!我不要聽,您快說那三條龍啊!」

    敢情是珠兒對古檜厭惡的緊。這當兒,小腦袋搖晃得像撥浪鼓似的。

    老人似乎怕孫兒使性子,連忙一迭連聲:「好好……爺爺不再提古檜,只說三條龍行吧!」

    珠兒才將搖晃的頭停了下來,瞪著一對大眼,像是非常留心的在聽。老人接說道:「飛天玉龍柳劍雄,比你大不了幾歲,三個月前,你鐘師叔在襄陽還見過他,聽你師叔說,那時他的輕功,已是震懾天下群雄。三個月來,這小伙子斗唐山四霸,挫長白雙凶,惡戰古檜,已經是名滿武林。」

    驀聽自己名列劍林四龍,柳劍雄驚得色然而喜,再又是老人說他名滿武林,怎不教他高興得發狂,原因是這番話是出自一派宗師的太極掌門人口中,自又與一般江湖哄傳不同,尚幸這當兒樓中仍坐了寥落的三數起酒客,如果沒有旁人在,怕不要喜得他手舞足蹈。

    珠兒更是喜孜孜的「嗨」了一聲,興高采烈的說道:「總算有人敢同姓古的鬥上一鬥,這才是英雄。」

    珠兒一讚,柳劍雄又多看了他一眼,想是心裡十分受用。

    老人任由得珠兒高興,接說道:「劉銀龍是柳劍雄的三師叔,三隻子母金梭,算得武林一絕。鬧海金蛟蕭錦虹,可是水面稱雄的好漢子,這人是江淮一帶的黑道總瓢把子,年紀也只有十八九歲,雖處身綠林卻性情剛直,耿介不阿,倒算得上是一條漢子,只是年紀太輕,任情縱性,如果被壞人引誘利用,會掀起武林間滔天巨浪。」

    老人以悲天憫人的心懷,為蕭錦虹的前途顯得沉吟不語,這可就蹩的珠兒心裡難過,追問道;「爺爺,還有那個『鳳』呢?」

    老人「哦」了一聲,笑笑說道:「玉鳳是天山神君的女弟子,武功奇高,這女娃娃在一年之間,把關洛一帶攪得個天翻地覆。」

    珠兒聽完爺爺的話,氣鼓鼓的說道:「爺爺,怎麼我們太極門中的人就沒有一個是什麼龍的麼?」

    老人微微一笑,看著孫兒氣得緋紅的小臉蛋,點點頭說道:「那些逐鹿武林,爭名鬥勝的事我太極門下弟子不會有人去做。」

    珠兒嬌癡的一聲冷哼,翹著小嘴說道:「爺爺,我不!我偏要麼!我長大了要比他們都強。」

    珠兒在撒嬌,柳劍雄可就將手中的杯兒放下,忖道:「原來那未謀得一面的三師叔,竟然與我名列四龍,還有那個鬧海金蛟蕭錦虹,如果能結納此人,他日必可闖出一番事業。」

    他這裡在沉思,那珠兒像是對柳少俠特別有好感,又像是對古檜過分憎惡,仰著小臉看了看他祖父的白頭,問道;「爺爺,那次柳玉龍同古檜搏鬥的結果,誰勝啦?」

    可笑這娃娃竟將人家的名字與別號硬給扯混在一堆,而且扯得還非常別緻,好在柳劍雄墜入沉思,沒理會得,否則?怕不要……

    老人笑答道:「那檔子事,江湖傳言,他們誰也沒勝得誰,大約是個平局。」

    柳劍雄聽得有點面臊,暗自叫了聲慚愧,心道:「還道是平局,險些沒把命送在那魔頭掌下。」

    珠兒有點不平,嘟著嘴,帶氣的說道:「爺爺,柳玉龍怎麼沒有將古檜打敗?」

    這次想是他留上了心,怪道人家已將自己的名字給更改過,不由心中一哂,弄得他啼笑皆非的瞪了珠兒一眼。心說:「你這小東西,顛三倒四的。」驀地,他醒覺珠兒老護著他,覺得這孩子也太天真,不覺向他笑了一下。

    「倒未見得姓柳的小伙子打不敗古檜。」老人凝目看了下窗外的藍天,又接說道:「聽你三師叔說,飛天玉龍的輕功,在目前武林中恐怕已是拔尖兒的了。更聽江湖傳言,這小伙子武功奇高,所使的一套拳招,有些式子是武林失傳了幾百年的絕學。看來是他現在的功力未到火候,以他入世才短短的幾個月,在武林中已嶄露頭角,蜚聲四海,看來再過三年五載,古檜必輸在此子劍下無疑。」

    珠兒訝然的睜大一雙眼睛,拍手說道:「爺爺,您騙我?」

    這句話想是傷了老人的自尊心,幸好是出自愛孫之口,但老人仍是帶著的一愣眼叱道:「爺爺什麼時候騙過你?」

    可笑珠兒天真得緊,想必必是老人自小寵愛有加,才養成他這份嬌憨脾性,驀聽爺爺肯定的反駁,喜得他不顧老人的愣眼喝叱,一陣手舞足蹈,張大小嘴連嚷痛快。

    老人一看孫兒高興,老懷想必是十分暢慰,展眼舒眉,拈鬚微笑,靜靜的這份天份樂趣。

    驀然珠兒一端面容,睜大兩眼,說道:「爺爺,您帶我去找柳玉龍好麼?」

    老人搖頭哈哈笑說道:「傻孩子,天下這麼大,人家在江南地面行俠,怎去找?」

    柳少俠聽得十分感動,抬眼一看珠兒那份被冷水澆頂的失望樣兒,油然的泛起一陣憐愛,很想現身面謁老人,了卻珠兒這番渴念。

    一念才起,倏又想到自己身有要事,不願耽擱。再則,此時此地現身相見,未免太嬌才自恃了點,似乎有幾分招搖。登時暗念聲:「只好期諸來日了。」

    珠兒似是不太開心,問道:「爺爺,什麼時候我也可出門行俠?」

    老者點了下頭,輕聲說道:「這要看你什麼時候把工夫練好,三年五載,十年八年,只要你肯苦心練功夫,總有一天爺爺會叫你出來走走。」

    這祖孫倆往下談的,已是些嬉笑閒話。柳劍雄既然決定不想見人家的面,只好連忙用完飲食會鈔下樓而去。

    到樓下,老人與柳少俠不約而同的互一轉頭,對望了一眼。老人似是詫然一驚,柳劍雄也被老人犀利的眼神震懾了一下,他忙向老人拱手微笑,翩然返身疾朝樓下飄去。

    適才,只因他面對珠兒,老人祖孫上樓之時,恰好他正低首慢飲,是以,始終未曾相對朝面,這一乍然對上了眼,他兩眼的閃爍神光,才令老人一驚。

    這老人確是太極掌門人,八卦掌陳桐,帶著孫兒京都遊歷歸來,可惜咫尺天涯,竟然與朝朝心儀的人失之交臂。

    柳劍雄在楊柳青留書,本是要南下西湖履約,何以又跑到豐台來?原來他一離開華家堡,陡然想到堂堂的男子漢,怎能說已離通州不遠,在往回走之理?縱然是龍潭虎穴,也得去探它一探,這才毅然的決定,改朝通州而去。

    今天在無意中受太極掌門人這番讚賞,給了他很多鼓勵,得知自己名列劍林四龍,登時豪氣衝霄,又加深了他一探通州別業的雄心。

    在翌日午牌時分,他已來到通州,他不忙著找劉相國的別業,先找了個僻靜的旅店住下。

    通州是關東出入的第一個大驛市,地處要衝,無論是北出塞外,或是走喜峰口入內蒙,均須道經通州,再就是奔唐山,出山海關走東,亦得走通州,的是帝都的咽喉重地。

    劉相國將別業建在通州,可謂別具用心。

    且說柳劍雄在店中息得一陣,心懸古檜落腳的巢穴,連忙將店夥計叫來,問道:「小二哥,劉相國府中的古大人古檜,你可識得?」

    皆因古檜在京師一帶的聲望,確已到了盡人皆知的地步。

    店夥計先不忙著答他的話,一臉驚詫的將柳少俠從頭到腳細看了一遍,然後又反問了一聲:「客官識得古大人?」

    柳劍雄有了三月的經驗,一看店小二的神態,心猜他必是與古檜有點瓜葛,暗中有了主意,忙笑了一下,先瞄了房外一眼,方沙啞著聲調,湊近夥計的耳邊低聲說道:「我倒不識得古堂主,在下是從長沙鎮遠嫖局前來向古大人投書。」

    果不出所料,店小二登時掃盡面上那層閃爍不定的神色,堆滿一臉的笑容,向柳少俠躬身一禮,答道:「古大人前些日去了牡丹江,此刻已不在相國府中,但客官的書信,自會有人收入,停會兒小的帶您老去。」

    驟聽古檜去了關外,急得他俊臉色變,原因是找不到古檜,便無從探查失寶下落。

    乍聽店夥計要親自帶他去投書,忙搖手道:「不用了,這封信陸堂主面囑在下,要面呈古堂主,如今古堂主出了關,在下只好原書攜回。」

    柳少俠俊臉色變,店夥計可是猜想他因古檜不在而感到失望難過,一聽人家要原書攜回。深恐信內有何機要大事,忙笑著向柳少俠出個主意,說道:「客官千里迢迢的好不容易來到地頭,您這一再往返跋涉,不但書信未投到,空跑了一趟,說不定您這一返回長沙,陸堂主要怪罪下來……」他顯得沉吟了一下,又接道:「依小的看,你老何不去上一趟牡丹江?把信面呈古堂主,那豈不是好?」

    一言提醒夢中人,柳少俠心弦陡然一震,忖道:「好主意,也許,那東西在長白派的老巢中,反正將來要去,何不去探他一探……」

    接著像是自勉的低念道:「行百里,半九十,豈可半途而廢?」

    他雖然心中暗自決定了採納店小二的意思,表面上不作可否的表示,仍是一臉猶豫,現出頗感為難的神色,說道:「小二哥,你這確是個好主意,只是……那牡丹江長有幾百里?在下到哪裡去尋古堂主?」

    夥計似是非常開心的嘻嘻一笑,說道:「這個,您老就別擔心找不到,牡丹江我雖沒有去過,劉相國府上的哥兒爺兒們,誰不知道牡丹江城外那大名鼎鼎的古家堡,咳!聽說古堂主府上有一個百十里地的大牧場,老爺嶺還有三個大的參場,只要您老出關。提說吉林府的古家,那可是三歲孩童都知道。」

    柳劍雄劍眉斜飛,輕拍了下小二,「好」的一聲,似是表示他的決心,笑說道:「小二哥,你真是個小諸葛,這主意大妙了!我立刻就上道。」

    猛的又哦了一聲,念道:「我真糊塗,跑了趟通州,連相國府在哪條街都不知道,回頭從關外回來找不到,那真要丟大人啦!」

    店小二受他一讚,似是意興飛揚,喜孜孜的說道:「客官,相國府可不在什麼街,從這兒奔南,出得南城,順大道三里地,右手邊黑黝黝一片大棗林,穿過棗林,岔左有一條青石大道,再有裡把路,可看到一所大莊院。嘿!客官,怕不比這座城小!相國府,小的我經常去。」

    柳劍雄破例的向店小二拱了拱手謝道:「若不是你指點,恐怕我得跑上好多冤枉路。」話落伸手掏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塞進夥計手內笑說道:「這算店房錢,多餘的,請你喝酒吧。」見錢眼開,夥計笑逐顏開的一迭打躬作揖,連聲稱謝。柳劍雄一看差不多啦!笑著伸出右手二指一勾,夥計心思可靈得緊,登時走了兩步,將耳朵湊上。

    柳劍雄輕聲說道:「小二哥,你可不是外人,看來你與古堂主交情不淺,我找古堂主不但是面呈書信,而且還有機密大事面稟。這件事,旁人可不能知道,請老哥你留著點,你可不能到相國府上說在下來過通州,如果將來消息洩露,只有你老哥知道,古堂主怪責下來,兄弟我可擔待不起,那時在下只好直說。」

    提到古檜,那夥計慌不迭的搖手說道:「諾……兄台,您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倆都擔當不起,誰都不能再向外說,您就萬安。」

    柳劍雄身無長物,兵刃珠寶早失,隨手抄起桌上的包袱,向店小二一揚手,一徑的向店外走去。店小二似是接了人家的五兩銀子有點手短,直把柳少俠送出店門外。

    說到包袱,簡直是小的可憐,萬金珠寶早已失落鎮遠鏢局內。

    身邊的小包袱,還是陶玉蘭在安慶替他備辦的幾件衣物,臨走時,替他留下了二百兩紋銀。

    且說他出得客店,邁開腳步,轉了兩個彎,估計後面已是無人能跟上自己,他又飛快的找了一家客店。

    二更天,收拾停當,翻出客店,躍落城牆,按夥計告訴他的方位奔去。片刻工夫就發現了那所大得出奇的莊院,他緊趕了幾步,躍到離莊十丈遠近停了下來,天上星光閃閃,霍然一條漆黑的護莊河攔在前面。

    江寬約有五六丈,筆直的向前伸去,想像中這所大莊院是建成個四方形狀。

    錯非是他,像這種寬度,任憑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只怕要望河興歎呢!

    柳劍雄猛吸了口真氣,氣納丹田,一擰身,極為輕靈的就已縱落對岸。抬頭打量了牆頭一眼,竟然高達兩丈七八。

    從這道用青色花崗石砌就的高牆看來,這哪像是所莊院,真像店小二說的小城,若不是事先知道,要在夜晚陡然發現,真還要當它是座城。

    但見他那襲寬大的書生衫袖輕軟一拂,身形已像是突然躡空而起,疾拔三丈。正待點足一找牆頭,驀的幾絲光影在牆頭連閃,星光反照下,似見幾縷金絲繃張在牆頭上空尺許。

    下落的勢子奇快,眼見已是快踏實那幾條金屬細絲,心中驚了一聲「不好!」

    好個飛天玉龍,猛一提氣,雙臂連抖,一式「潛龍升天」,下落身形不但猛剎住,憑空再又拔高了丈許。然後在空中曼妙地一轉,雙臂張處,身形又橫掠丈餘,越過四尺多的厚牆。

    低頭向牆內一掃,丈許外秀立著一株美人蕉,疾的弓腰探步,斜向蕉葉射落。

    這是一記險妙兩絕的身法,想不到在危於一髮之間,被他悟出了身形下落中再次提升的訣竅。這種身法。錯非是武林中的絕頂人物,哪有這般身手。這一著雖是驚險,他確為了悟徹這種絕世身法而暗自雀躍。登時明瞭自己功力進境,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身形輕巧得有如一片秋葉,宛如靖蜒點水般的秀立在那片蕉葉上,隨著夜風搖曳。

    眼到處,林木夫疏,似是一個內院,水榭亭台,假山魚池。夜風過處,垂柳飄絲,靜悄晃地不聞一絲聲息。對面一排花廳,竟無一星燈火,看來是真的沒人。

    他飛快縱步前躍,登上花廳屋脊,放眼四顧,天上星河耿耿,四處夜色蒼茫:依稀可辨出這確是個大莊院,樓閣亭榭,星羅棋布,真可說得上「屋宇連雲」。怪道形容王候公卿的府第要用上「候門似海」的字句。

    偌大一片似海的莊院,怎麼個踩探法?驀的,更樓兩聲梆敲,霎時之間,四圍黑影縱橫,掌聲「砰砰」,此起彼應。柳劍雄訝然失色,疾忙伏身不動。

    良久,四野又是一片寂然,他暗自打了個寒噤,惕然念道:「好森嚴的警衛,真不亞於龍潭虎穴,無怪乎華怕父會那樣持慎。」

    他天性俠膽,怎會為了警衛森嚴而退縮!星目朗睜,相好地勢,點足勢閃,疾向正北那座燈光隱現的高樓猛撲。

    身形又快,展開絕頂輕功,每前進一段,又向預先相度好的屋脊內隱匿一下,縱然是有人看見,也只見一溜灰影倏現倏沒,只疑是夜裊掠空,怎會料到那是人。

    越過了四五進院落,正在他縱落一處靜院屋頂上張目觀察時。

    一縷悄聲碎語竄進他的耳鼓。使得他猛的剎住衝勢。

    目前,他的功力火候,已然到了落地聞聲的境界,這一發覺屋中人語,忙凝神貼耳瓦面,靜靜傾聽。

    屋中似是一男一女的聲音,這當兒,女人「嗯」的一聲,媚聲蕩氣的道:「你這沒良心的,老娘怎樣待你來著,幾個月都不打一次照面!」陡的聲調一變,似是狠咬了下牙,重重的扭了那男的一把,恨聲的說道:「你一點都不記得老娘待你的好處。」

    「啊唷」的一聲輕叫,又「呼」的吹了一口氣,是個年輕的男人宛如哭喪似的哀聲自憐的道:「我的親娘!我的活心肝,我侯紹陽要是對你陶奶奶無情無義,將來不得好死,憑良心說,哪天晚上,我不是為了念著你給我的好處,弄得魂不安枕。」

    一陣淫聲穢語,聽來令人噁心,柳少俠暗中啐了一口,正想起身前躍,倏又為陶奶奶三字聽得心中一動,登時靜伏不動,耐心的又聽下去。

    那姓陶的女人似是脆笑了一聲,壓低嗓音先「暖唁」的一聲,方說道:「別這麼肉麻好不!」

    話聲甫落,又已怒氣衝霄的恨聲說道:「你嘴說得真夠甜,道道地地的是個灌迷湯的殺胚,哼!這一向想是你太忙,連照面都不來打一個。」

    候紹陽慌接道:「好奶奶,算我姓侯的不好,白天同僚們嘴雜,內宅之中,我天膽也不敢闖進來,夜晚麼!不是當值,便是怕領班大人驟然的回來,撞破了,我姓侯的準得送命。」

    姓陶的女人冷嗤了一聲,不屑的說道:「鬼話連篇,老娘會信?那死鬼早在一個月前去了牡丹江,你又不是不知道?哼!大概是城裡的那個爛粉頭把你迷住了,你還在老娘面前賣乖。」

    這一回,姓侯的似是已挽住了姓陶的女人,嗲聲嗲氣的道:「好親娘,好心肝,天知道我姓候的心,這一個月,不是玉蘭姑娘在家麼?」

    女的呸了一聲,道:「你真會推,我那蘭丫頭早在半月前就出了關,你又不是不知……」

    古檜及陶玉蘭均出了關,柳少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女人準是武林中淫蕩得出了名的陶三姑。

    再聽下去,必定更噁心得令人不堪入耳,他此來探莊的目的已達,再要向那高樓躍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忙折順躍進出牆外,驀的童心大作,一念閃過。

    在他拔身橫跨之時,疾的身影下沉了點,右足尖用力輕點牆頂端的第一根金絲。「嗒」的一聲,那條細細如麻線的金絲怎耐得住他這種力道輕點,登時折斷。

    一陣「鈴鈴」之聲大作,不由愕然失色,驚恐交集的疾跨出牆外。

    才一落地,飛快的一連兩縱,抖臂躍過護莊河,足尖疾頓,躍上四丈外一棵老桑。

    霎時之間,莊內黑影幢幢,分從四面向鈴聲疾響之處合圍攏來。怕不有二十多條身影,柳劍雄伸了下舌頭,暗叫了聲「好險!」

    輕登巧縱,不大一陣工夫,躍返客店,蒙頭大睡。

    此去關外,窮山惡水,迢迢千里,第二天,他花了二十兩銀子,買得一匹剛自口外販來的健馬,看來甚是神駿。跨上坐騎,搖鞭直指山海關。

    過得山海關,經錦州,出遼陽,直奔吉林。一路平安無事,只是自一出關後,到處崗巒起伏,有時奇峰橫阻,行來崎嶇險峻,人煙漸稀,經常百十里不見人家,荒煙蔓草,多是不毛之地。

    他此來目的是往牡丹江上古家堡,走牡丹江本應從遼陽經錢嶺,過永吉府,這才是正道,但柳劍雄出得關來,陡然想起柳彤教他教他順道關東採參的事,登時將路線改道直奔英額嶺。

    吉林以產人參、貂皮、烏拉草三寶出名,英額嶺更是野參遍地,經常在斷澗絕壁之間,常會有多年的野參出現。

    這日來到撫松,獨個兒馳轡的任騎而行,山高路險,秋風呼嘯,斷巖上枯禿了的斷枝正自秋風中籟籟搖抖,驀的一陣喝叱聲在一片火紅的晚霞中自一座回峰後傳來。

    不光是叱聲,隱挾著喊殺打鬥聲,荒山野嶺,哪來的武林人物?

    他多少有點心驚,心想:「前面必有事故。」登時一緊馬韁,疾加兩鞭,那馬想是知道主人心思,放開四蹄,循著傍山狹道,繞峰奔去。

    健馬蹄下生風,疾馳如流星。一幢幢小峰危巖,向後疾退。

    一陣疾馳。轉過一處雙峰交錯的山口,兵刃碰擊之聲也清晰可聞,他又急加了兩鞭,轉瞬之間,眼前豁然開朗,霍然是一片平坦的小河谷。遠遠望去,河谷之中,有一撥人鏖戰正酣,殺聲震天。

    柳劍雄揚手一鞭,健馬「嘶嘶」一聲怒嘯,疾如怒矢,眨眼工夫,來到鬥場十丈外,霍然是十幾個青衣大漢,刀劍齊舉,正在圍攻一個銀鬚皓首的老叟及一個纖弱的勁裝少女。

    兩人處境奇險,老人手中一把銀光打閃的大刀使來甚為吃力,招式已亂,左臂半隻袖子透紅。想是傷得不輕,但仍在咬牙苦撐。

    那少女更形狼狽,嬌喘連接,再支持不了幾招,即便是不傷在人家手中,也準是被俘遭擒。

    欺凌弱小,更何況是以多為勝,看得柳少俠紅了眼,更拿眼一瞄那些青衣大漢,一個個橫眉豎目,看來就不是什麼好路道。他本是仁心俠膽的人,由不得「呸」的一聲怒喝。接著說道:「大膽強徒,以多為勝……」

    他喝聲未落,雙腳甩離鞍鐙,使了個「黃鶴凌雲」身法,平空激射,龍吟聲中,兩個閃躍,人已疾向鬥場下撲。

    人未到,招先發,「遍灑金錢」乾坤掌不愧絕學,雙臂才一交錯揮劃,漫空「叮咚」暴響,兵刃散落,那些大漢一個個兩手空蕩蕩的,忙不迭的縱步退身,轉著十幾雙環眼,呆望著這突然現身的青年。

    飛將軍從天而降,不但將青衣大漢嚇得骨軟筋酥,便是那銀髮老人亦幾疑是天神驟降,上氣不接下氣的喘了幾聲,說道:「今天幸得小英雄仗義援手,否則!老朽父女今天真要不堪設想!」話落,躬身向柳劍雄施了一禮。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老丈請不要介意。」

    一旁的俏姑娘想是累壞了,還上氣不接下氣的嬌喘著,邊抽香巾擦汗,邊羞怯的瞟了柳少俠一眼。

    老者輕揮手喝道:「慧兒還不快來拜謝小英雄?」

    只見她輕移蓮步,上前兩步含羞的襝一禮,謝了一聲。

    柳劍雄拱手還了一禮,轉身向老人說道:「這些惡賊不知為何要圍攻老丈?」

    姑娘正替老人包紮傷口,老人苦笑了一下,答道:「老朽也不知為了什麼?午間老朽路過古家參場,被那惡賊撞見。」說時伸手一指丈外那個三十多歲的凶眉漢子,又接說道:「適才這狗賊帶了這伙強人追來,硬要老朽把舍侄女……」

    柳劍雄乍聞古家參場,多少有點吃驚,再一聽這夥人竟是為了劫色,不待老人話落,已是怒不可遏,登時劍眉陡豎,星目射光。一聲「惡賊!」不見身形晃動,人已輕身落在禍首前面,左右開弓,清脆的兩個耳刮子,跟著飛起一腳,直將老人指認的那漢子踢出丈外。

    「噗通」一聲,不但兩排大牙被打落,人也跌暈就地,一動都不動的連聲都未吭得一下,倒地不起。

    柳劍雄似是怒猶未息,「狗賊們!」一聲清叱,接著喝道:「還不快滾,想是要小爺替你一個個送行?」

    這無異是大赦令,瞬息之間,全走得沒了影兒,連匍跌地上的那個壯漢亦已被人扶著走了。

    想是夕陽入山,柳劍雄想早點覓定宿身之地,陡然飄身躍落馬鞍上,回頭朝老人一拱手道:「老丈前途保重,早點趕到宿頭。」話落,揚腕一鞭。健騎如飛,騰開四蹄,只聞耳旁呼呼風聲,順著那些壯漢逃逸方向絕塵追躡。

    老人似是驟然記起來未問人家姓名,舉手剛待招呼,已是遲了一步,人已奔出十餘丈顧了。姑娘翹首癡望著柳少俠的背影,心中宛然若失。

    夕陽餘暉猶存,少年人已自消失在山角後面,老人輕歎了一聲,望了望兀自出神的姑娘一眼,輕聲說道:「慧兒,我們該走啦!」

    慧姑娘兩眼充滿失望的幽怨。茫然的看了老人一眼,莫可奈何的跨上坐騎,隨老人失神的朝前奔去。

    日落以後,高山夜寒,柳劍雄找了一家獵戶,宿了一晚。翌日清晨,又催鞭疾趕,一路儘是陡斜的高坡。

    晌午時分,已來到插天刺雲的積雪峰前。雲霧繚繞中,但見皚皚白雪蓋落整座高聳入雲的插天奇峰。想來這雪峰定是長白中最高的一座峰了,怕不在幾百里外都可看得見銀閃閃的積雪峰頂。

    峰腰的盤山石道,仍斜斜的向上伸去,直彎到峰後,想來還要向上翻越,才能跨過長白山。

    腳下但見峰巒層疊,萬山林立,渺渺煙波,掩去了遠山的那層靈秀。他正沿著古道躍馬縱登,左邊是懸崖絕塹,深可千丈,但聞山風銳嘯,這當兒,正有一朵白雲,冉冉自危巖下飄過。

    右手是插天峭壁,直衝霄漢,正有幾棵虯松板撐,但聞松濤盈耳。人行古道中,真有點怵目心驚。

    他心內暗喜,道:「穿過這座山峰,就可到老爺嶺,也可以望得見那條蜿蜒如帶的牡丹江了。」驀的來路上一個九轉小峰後傳來一聲馬嘶,跟著一陣疾遽的健馬飛蹄狂奔聲入耳。在這種險道上飛騎疾馳,可想這人的騎術一定精絕出色。

    道險路窄,來騎又是奇疾,柳劍雄擔心與來騎在驟轉小峰之時撞上,忙抬眼一掃,前面三丈正有一處凹崖,連忙右手一帶馬韁,向那凹崖之內避讓進去。

    就在他帶韁仁立的剎那,山口亦已轉出來一匹火榴駿駒,剛在心中讚得一聲好馬,嘿嘿一聲冷笑,竟然是古檜那蓋世魔頭。

    醜媳婦難免要見公婆,此番探古家堡,柳劍雄心中早有了數,勢必要與古檜相遇,萬料不到會在積雪峰下碰上頭。而且是奇險的狹險之地,這真應了一句俗話——狹路相逢。

    要是在平地,鬥他不過時,還可施展出絕頂輕功與救命妙招逃命,這當兒又自不同了,相遇在這種奇險的狹道上,便是臂長雙翅,也難驟然闖得過去。

    古檜來勢疾猛,乍見前路是自己要尋的人,陡的一帶馬韁,火雲駒一聲狂嘯,前蹄一起,整個身子直立,古檜一壓韁,前蹄倏又落在山道青石上,岸立路心,端的神駒。

    古檜那張青慘慘的馬臉上,登上罩上來一層詭異的奸笑,嘿嘿一聲,冷哼道:「天堂有路你不走,你偏要送上鬼門關,這就怪不得大爺了,古太爺確實服了你,算得上條漢子。上次太爺放你條生路,料不到竟有種,又追躡著太爺出關,昨天傷了護場武師,今天碰了面。你還有何話說?乾脆點,太爺給你來了個痛快。」

    古檜是尋他而來,倒不是不期而遇,在這種情形下,逃已是絕瞭望,柳劍雄只好硬朗的哼一聲,說道:「姓古的,小爺怕你就不來了!劃下道來吧!」他一面說,一面將天山神珠掏了出來,飛快的納入口中。

    古檜發出一聲刺耳狂笑,聲如狼嚎,良久他陡然一斂笑聲,鷂眼環睜,怒瞪了柳劍雄一眼,說道:「有骨氣,太爺叫你今天死得心服,你有沒有膽隨太爺上斷魂崖去過上三招?」一指頭頂的插天峭峰,敢情斷魂崖在積雪峰頂。

    柳劍雄仰頭一看陡峭的雪峰,心中打了個寒顫,話已出口,縱是刀山油鍋也要去闖一闖,哪能示弱。隨既吭聲答道:「姓古的,小爺不遠千里隻身出關,就是要找你再打個痛快,別說是上斷魂崖,便是下地獄,小爺也會捨命相陪。」說來豪氣縱橫。

    古檜也為他這種慷慨激昂的話暗中直點頭。他也不知怎會一翹姆指,衝口讚道:「夠種!的確不愧是名震群雄的飛天玉龍,好!隨太爺來。」

    走字出口,猛抖了一下雙臂。足點了下馬鞍,人已向奇陡如削的峭壁撲去。

    兩人均有一身出奇絕學,輕功均是目前武林中的絕頂角色,柳少俠早有準備,乍見古檜身形晃動,疾的輕點馬背,一式「潛龍升天」,奮力搶登。

    古檜領先一步,哈哈之聲盈耳,只見兩人身似靈猿,手足並用,向上飛昇。

    柳劍雄雖是內力不如古檜深厚,但他的「玉龍盤空」身法,似乎是專門提氣凌空飛登的一門獨枝,是以他此時爬來快極,隨便手足向崖壁上一借力,人便凌空飛起三四丈,等到勢將快盡之時,手足隨意在崖壁之間一點,人便往上直拔。

    才換了幾次力,柳劍雄就已超出古檜一步。古檜心高氣傲,笑聲頓斂,他本是心殘性暴之人,這一落後,心氣浮動,空負一身絕高功力,竟自又已落後了幾步。

    柳劍雄一鼓余勇,將飛龍九式輕功施展到極限,但見長袍飄拂,身輕如絮的扶搖直上,一口氣就翻上了六七十丈高的一座斷崖。

    柳劍雄才翻上危崖頂端。古檜只是先後腳的攀緣上,這哪是危崖,竟然是條三尺寬的斷崖,形成一條小道向崖後面隱去。

    抬眼峰頂,仍是高插入雲,俯視群山,依然煙霧縹緲,這種險惡的地方,看得他驚恐交集,別說過招,連閃避都難。

    柳劍雄凝神盯著古檜,古檜若無其事的一聲冷峭輕笑,說道:

    「怎麼著,你不敢走啦!可不是這兒,轉過峰南側,還要再上個三數十丈方是斷魂崖。那地方,嘿嘿,包你滿意,下面百丈深溝,對過是富爾嶺,要是你能活著,再練個五六十年的功夫,一定看得見山海關,真是天生的望鄉台。」

    這幾句話真刻毒,他早已將柳少俠的命運注定,這種狂傲,差點兒就是天下武林惟獨他一人才算英豪。

    柳劍雄氣得俊臉色變,劍眉一橫,怒叱道:「少狂,小爺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算飛天玉龍,你就帶路吧!」

    古檜嘿嘿一聲之後,暴喝道:「跟太爺來。」話落,猛一頓足,轉身順著危崖南側轉去。

    轉過突出危崖後面,霍然出現一條天然小道,似是上古地殼變動,這奇峰的外層塌陷,恰好形成條天然石道,整齊如削,長滿青苔雜草。

    順著天然石道一陣飛馳,走了好一刻,轉了八九個突崖,方來到峰側,果真不假,西面六七十里又是一座高峰,驕陽照射下,一層銀色光芒耀眼,襯著萬里碧空,琦麗煥彩,那就是富爾嶺。

    似是已來在盡頭,古檜駐足偏頭,向身後的柳劍雄嘿嘿兩聲輕蔑詭笑,猛的雙臂一抖,但見他手腳在壁上飛快的移換,人已向上猛登。

    柳劍雄隨在他身後躍進,兩人走了個前後腳,身形一般輕靈,快似閃電,疾若靈猿,須臾之間,揉登了四十來丈,先後翻上一處平崖。

    斷魂崖方圓三丈,古檜背負兩手,氣定神閒的展露了一臉陰慘詭笑,像崖盡頭那堆白皚皚的嗟峨怪石一樣令人看來有點心驚。

    峰頂的皚皚白雪,仍在百丈上空,時雖初秋,但在這種奇險的高峰上,氣溫甚低,山風拂面,冰涼涼的,令人有點高處不勝寒之感,崖下淡雲朵朵,冉冉飄浮,四外只見萬山層疊,曠遠無極。

    猛的、古檜仰天一聲震耳怪嘯,這是他氣凝丹田,以精湛的內力吐出,嘯聲才起,萬山和應,久久不絕,那張青慘慘的瘦削臉頰一陣抽搐,最駭人的是滿腮如刺蝟般的虯髯根根直豎。

    寒意上湧,柳劍雄連忙運聚真力,凝神待敵。淵停嶽峙的傲然岸立在古檜身前一丈。

    出乎意料之外,嘯聲一落,他掛起一絲比哭還難看的慢笑,極似惋惜的柔聲說道:「太爺念你是條漢子,你有什麼未完的心願,說出來聽聽,太爺破例的成全你。」

    古檜竟為柳少俠的豪氣感動,話出本心,不帶譏諷,其奈柳劍雄天生傲骨,不領他的情,他明白今天的局面,已成不了之局,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劍眉一揚,圓睜星目的怒喝道:「少廢話,小爺今天傷在你掌下,只怪學藝不精,死而無怨,小爺只問你一句話,劍盟令符你藏在什麼地方?」

    古檜冷哼了一聲說道:「不錯,確是條硬繃繃的漢子,太爺使你死得痛快點,那桿小旗,本來太爺把它放在通州,前些日我已移來參場,過幾天要送往牡丹江。」

    接著又冷笑一聲,傲然說道:「你雖名列四龍,可惜夕陽無限好……小子,你時日無多啦!」

    柳劍雄俠心仁腸,明知此番必難逃毒手,但仍想盡人事聽天命,心想:「大丈夫難免一死,古檜是條鐵掙掙的漢子,如果拿言語激他一陣,能消滅這場武林浩動,那死又有何恨呢!」

    他仰天一聲哈哈,有若龍吟。

    古檜想是有點發怒,猛翻怪眼,怒喝道:「小子,你笑什麼?」

    他俊目陡然閃光,在古檜暴怒的馬臉上掠了一下,輕聲一歎,說道:「可惜啊!可惜!」

    古檜驚愣的疾問道:「你嘮叨什麼?」

    柳劍雄板冷了面孔,冷然說道:「姓古的,你也算得上是號響噹噹的人物,你我同樣有幸,忝為武林一分子,你那種有欠光明的舉動,怕不要把這片平靜無波的武林道攪得天翻地覆。唉!蒼生何幸!這一場是非,正不知有多少人遭劫?」

    古檜目露凶光,嘿嘿冷笑道:「小子,瞧不出來你還生就一副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你忘了姓古的有百年滅祖的大恨?」

    柳劍雄豪氣飛逸的一掀劍眉,朗聲答道:「只要你將神道伏魔令送還武當山,姓柳的願隨你去古家堡,剖腹挖心,任由你祭奠令祖。」

    古檜不屑的冷然說道:「好大的膽氣,小子,你算什麼人物,能擔得下這等於系?你大小看了長白派,再說,你今天就別打算活著下去斷魂崖。哈哈,你真是不自量,再賠上柳彤那狗賊……」

    辱及柳彤,柳劍雄心火陡升,「呸」的一聲打斷古檜的話,怒銼了下鋼牙,俊眼透煞的接著冷哼了一聲。

    他這一怒,看得古檜暗自一驚。但他是當今武林中有數的魔頭,哪會被柳少俠的威煞懾嚇住,倏的冷笑連聲,極盡譏諷的道:

    「小子,你要拚命?好,快亮招,太爺早點成全你。」

    柳劍雄爽朗的一聲清喝,道:「小爺未帶兵刃,今天就空手接你幾招『喪門劍』成名絕學。」這倒不是他狂,故意托大去激怒古檜,這實在是他的聰明處,古檜以「喪門劍」成名,柳劍雄雖是身懷絕學,但內力怎抵得上古檜,縱然是使出那神奇妙絕的四式絕招,亦難擋得住古松詭辣的劍招。他這拿話一激一扣,憑古檜這種成了名的狂傲魔頭,怎會用自己的成名利器,去對付一個赤手空拳初出道的雛兒。

    古檜冷哼了一聲說道:「小子好狂的口氣,你今天還想存僥倖?上次太爺是一時不察,著了你的鬼門道,才讓你多活了一個多月!你那點邪門,今天休想在太爺掌下走上十招,大爺還是以一雙肉掌送你的終。」

    他雖然有點狂,語調有點冷峭,但這魔頭的功力哪能假得了!看來柳劍雄今天不施出四記絕招,真難得在他掌下走上十招。

    柳劍雄被他激得怒焰萬丈,斷然一聲暴喝道:「狂賊,你就接小爺幾招。」聲落,一晃雙肩揉進,「偷天換日」一招神拳妙著,雙拳如風,右拳直搗黃龍,上打面門,左拳下塌,直衝小腹,一招兩式,確夠辛辣。

    古檜嘿嘿一笑,滑步旋身,讓過下面擊來的一拳。右手一式「天王托塔」,一直向面門衝來的腕脈纏拿。左掌一揚,一股奇猛勁風,挾著絲絲貶骨寒毒向柳劍雄小腹排山猛推。

    柳劍雄怎敢將招式用老,下塌的左拳本是虛招,拳影才劃,倏地招變,腳下猛踩「九龍連環步」,滑步猛閃,巧妙的避開古檜的一記毒掌。但右臂腕脈,險險為古檜纏拿住。

    若非他撤回左拳,側擊古檜的「氣海」重穴,逼得古檜硬撤上托的一掌,險差毫釐就得要栽。才一出手,柳劍雄已是遇了險招。

    古檜一掌擊空,「彭」的一聲大震,石屑四濺,這種內家重手的上乘掌勁,硬將一塊嶙峋怪石擊得四碎粉飛。

    這一掌如擊實了,便是鐵做的也要被擊扁,古檜想是用了八九成真力。

    一掌落空,怒火如焚,險險「氣海」重穴著了一下,他滿以為這一出招,必可穩擒得柳少俠,誰知幻影成空,是以辣招連連,雙掌重揚,已自向柳劍雄連攻五招。

    這五招,凌厲無匹,但見方圓五丈內,盡都為掌風石屑所罩蓋。

    柳劍雄被古檜的一輪疾攻逼得左閃右避,忙的施出渾身解數,雙拳一緊,連演妙招,揮拳化解古檜擊來的狂猛毒掌。無奈古檜已槍制先機,功力又高,迫得他一逕的直朝崖邊倒退。

    古檜正要他如此,疾的雙掌一緊,又加了點勁,旋臂猛揮,錯步欺身,一招「力拒五虎」,用上十成功力,直朝柳劍雄肩胛斜劈,雙腳更是不閒著,互一盤旋,連環雙飛,交互踢出,他存心不讓柳劍雄走上十招。

    這一招夠險,柳少俠雖施出道家的奇妙步法讓開了下盤踢來的雙腿,那肩胛斜劈的一掌已難化解。

    好飛天玉龍,不愧身負絕學,猛的甩肩錯步,卸開肩胛的一掌,雙拳連揮,「倒轉乾坤」神拳絕招已出,拳影繽紛,不退反進,挾起一陣凌厲勁風,朝古檜頭胸部位錯落。

    「嘿嘿」冷笑才得半聲,古檜劈空的右掌一揮。中途變劈為推。

    掌風直奔柳少俠錯落的拳影狠推。

    他根本不理會那些罩向頭胸部位的拳影。

    「倒轉乾坤」雖是包含了五行生剋的千般妙用,實中含虛,虛中套實,但古檜不為這種錯落的拳影所感,不但不退求自保,反而硬迎著拳影猛進,柳劍雄本可虛實交錯,直點他的要穴,無奈古檜推來的一掌勁力奇大,挾著雷霆萬鈞之力,硬將柳少俠的一式妙招封住。

    柳劍雄想是被古檜捨命拚鬥的威勢震駭住,忘了變招攻敵,被古檜強猛無倫的掌勁一推,登時將他推落斷魂崖。

    這一招使用錯誤,所得結果大出意料,再想變勢躍避,已是無及,人如斷了線的風箏,向崖下縹緲的雲層中跌落,古檜失神的走前兩步,低頭向正自下墜的如豆人影看去,眨眼間,那粒小黑影跌進茫茫的霧影中,他輕歎了一聲。

    想是他也在替這位傑出的英才即將粉身碎骨而哀悼。

    他仰臉凝視如洗的晴空,出了一會神,自言自語的說道:「幸而今天毀了他,看來他還未出全力,否則,還得多費點手腳,三年五載之後,恐難得制服他了。」

    何以柳劍雄施出這麼精奧的一招絕學,不但退不了古檜,反而被他一掌推墜危崖,個中道理,得推溯到三月前廣惠禪師在傳授他拳招的時候就告訴過他:這一招「倒轉乾坤」雖是神妙,但不能向功力比他高的人施展第二次。上次在長沙古檜確曾被這一招神奇莫測的變化給震駭住。但他是何等功力,離開長沙,一路之上,他都在思索著這一招神奇妙著。

    憑他不凡的智慧與精博的武學,靜心思悟了五天,終於把這招妙學中的道理參透,這當兒哪還難得了他?

    且說柳劍雄被古檜一掌推落斷魂崖,直如隕星飛瀉,但聞耳旁「呼呼」風響,一瀉百數十丈,兩次穿過雲層,但覺頭臉一陣涼嗖嗖的。

    也是他命不該絕。福大命大,恰恰跌落在峭壁端支撐出來的一株老年虯松上,軟綿綿的,如跌落在棉絮上,原來那株合抱老松上,密密麻麻的鋪掛滿了一樹的千年古籐。

    他一身俠肝義膽,自斷魂崖下墜時,自份必死,將兩眼一閉毫不驚恐掙扎,任憑自然墜落,並未因受到驚駭而暈厥,當身落軟籐之後,一陣顛簸,使他喜出望外,猛睜雙眼,詫然的打量週遭一遍。

    積雪峰繚繞在雲霧深處,白皚皚的積雪已被上空的白雲遮蓋,峭壁上幾枝虯松正在山風中搖曳輕嘯,放眼四望,富爾嶺的雪峰,一如在斷魂崖上所見,仍閃爍著耀眼銀芒。

    向下一掃,霍然竟是一塊大得出奇的碧油油的草地,這塊草地,從崖壁向外伸出去十數丈,長可有六七十丈,平坦翠綠的可愛。

    草地外緣,遠山濛濛,仍是峰巒層疊,只不知草地下方是何景象。

    他相度了一下,落身之處,仍有十來丈高,看著有點寒心,別說他此刻的功力還不能從這麼高躍下去,即便是能躍,乍見之下,也會望而卻步。

    他試著一運氣,覺得週身真氣暢通無阻,暗叫了聲「僥倖!」順手理了兩根合適的古籐,連結起來,緣籐而下,距地面四丈,籐條已盡,猛一鬆手,輕輕的飄落地面,腳觸處,柔草盈尺。

    這一塊草地,生就了月牙形,順著峭壁向東南方彎了進去,柳劍雄墮落之處,正好是西端盡頭。

    甫一落地,疾走到草地外緣,向下一瞄,下面景象,與在斷魂崖上所見一般,依然是雲霧迷濛,深不見底。

    信步向東端走去,漸漸豐草沒股,山風不起,溫暖如春,原來是雪峰的向陽面的腹地。

    頭頂危崖凸出,顯然是使人無法攀登的峭壁。雖是慶幸自己九死一生,未被摔得屍碎骨裂,但困處這種絕地,上下均難,這種上鋒下銳的峭壁,要想攀緣而下,勢比登天還難。

    心中雖急,但他總不甘心困死在這塊草地上,皺眉沉思,順看草地向東端走去,心想:「沒有跌死,恐怕要餓死,吃的發生了問題,連飛鳥都不見一隻,如何能活下去?」

    信步走去,正感心煩意亂,猛的,前面丈外一叢蔥翠欲滴的小草吸引住他,連忙走了幾步,俯身一看,霍然竟是一大片參葉。登時心中狂喜,將百結愁腸沖得一乾二淨。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是他陡然想到柳彤命他順著關東尋參的事,是以狂喜。

    他人本純孝,自一出關,就心念著「老年野參」,逢人就打聽,是以對人參的形狀及生長之地,早已弄得清楚。這當兒,乍見如許野參,怎不教他狂喜。

    他撿了一枝葉色略呈淡黃的,小心翼翼的自土中拔出,莖長及尺,色如其葉,黃的可愛,忙抹去泥土揣入懷內,準備將來帶返家中孝敬母親。信手又拔了一枝葉色略青的,揩拭乾淨咬了一口,只覺味道甘美。

    折騰了半天,此刻已是飢腸轆轆,又拔了三四枝,一口氣的吃下,飢腸填飽,陡然覺得有點累,抬眼一掃,緊靠崖腳,一塊高可五尺的青石橫臥壁下,忙踱了過去,就石上坐下調息,氣聚丹田,運走全身。

    片刻之間,體內頓感一陣熱燥,內腑真氣運行加速,連忙凝神靜慮,將真氣向週身經脈要穴之間運轉了好幾次,頓感舒暢無比。精力恢復,倦意頓消。

    他服了這種吉林地頭不常見的老年野參,每枝功候已近百年,甫一吃完,就及時運動,將參液引為調息之用,蓄納丹田助長真氣,他不自知的得了不少好處。

    那揣入懷中的一枝,怕不有千把年的功候,須知,人參到了千年,便已成形,一般稱為參王,列入稀世奇寶,他可謂福緣巧遇。

    乍一喜,倏又為出不了困境而煩惱,他坐在石上,想了很多。

    陡然,東端二十丈外的豐草中,一陣「嗦嗦」嘶聲傳來。他有點吃驚,想不到這塊人跡不到的絕地,除了他之外,怎還有另外的動物存在,疾的抬眼望去。

    眼到處,丈餘大的一片茂草正向兩邊分開,草下似有東西在蠕動。

    他江湖歷練不夠,就看不出來在草下遊走的生物是什麼。一陣好奇心閃電似的飛上心頭,事實上,他不得不去察看一下在這塊絕地上的唯一伴侶。

    那東西圍著那片綠草遊走了一圈,他極目注神一看,隱約看出是一條白得透明發光的東西,在圍繞著萬綠叢中的一點紫紅色植物游動。

    這一看清,怎會慢得了,疾挺腰,自青石上躍起,向那片草地走去。

    相去只差六七丈,看清楚那點紫紅色是叢參葉,那蠕動的東西已向他疾游而來,霍然竟是一條海碗般粗的銀鱗閃光的大蟒,昂頭吐信,生相威猛。

    那條銀蟒飛快的盤了幾匝,一顆大頭高昂兩尺,吐著紅信,偏了偏頭瞪定柳劍雄。雙方相去只有四丈,柳劍雄朗睜一雙俊目,與銀蟒對耗上,未再進一步。

    他一生哪見過這樣兇惡的大蟒,不但是驚,兼且恐懼十分。但那陣亮閃閃的銀光大也可愛,使他捨不得離開。

    他身懷絕學,猛吸了口氣,壯了下膽,試探著走了幾步,那顆銀閃閃長著寸許紅冠的蟒頭向後一縮,七寸下方一鼓,他又探步走了四五步。

    相距僅丈許,大蟒陡的張口一吐,一團淡淡的薄霧疾勁無比的向他面上激噴。

    別看那口輕霧無甚出奇之處,瞬眼即至,柳劍雄怕霧中含有奇毒,他真不敢輕擋。蜂腰猛扭,橫越五尺。

    霧頂正鋒雖是避過,但是鋒緣卻掃了他一下,那股奇寒的薄霧,真可泛髓凝脂。如千年玄冰,幾將人身血脈凍結住。若非他口中尚含有雄精冰魄珠,怕不要被那團寒氣傷了。

    驚愕交集,驀的又是一團乳白色的淡霧飄到。登時心中一凜,慌不迭的錯步疾退。倒縱兩丈。

    中間的距離一拉長,銀色大蟒便未繼續噴霧,也未移動身形追襲,神態似是並無惡意,只是那顆碗口大的頭仍昂得高高的。

    柳劍雄猜不透怪蟒這種既無惡意,又不讓他步越雷池的心理,兩相對峙,只要他敢再前進幾步,那團挾著奇寒刺骨寒勁的薄霧,必會噴到。

    他心中打了幾個轉,覺得有點奇怪,他為銀蟒那股無臭的薄霧弄得迷惘不解。不像一般人傳說中的蟒毒有陣奇臭的惡腥味,怪只怪它為何要劃定這條鴻溝,不願自己跨越?

    他凝思了半天,就是參不透這個謎,良久,他仍不敢前進一步。

    急得抓頭搔腮,無意中猛的記起覺愚上人說過的話來,登時俊目放光。

    從口中掏出「雄精冰魄珠」,暗自道:「我怎會把它給忘了!」

    那顆琥珀色的神珠,仰著中天日光一揚,一溜淡紅光華疾閃,那陣清涼奇香的辣味四散。丈外正在昂頭吐信的銀蟒猛震顫了一下。將頭偏了偏,瞪了柳劍雄手上神珠一陣,良久,慢慢鬆散開蛇陣,將頭慢悠悠的低了下去,貼著地面不再動一動。

    宛若倦極欲睡,更似一頭待宰的羔羊般那麼馴順,大非剛才那種昂頭吐信威猛樣兒可比。

    銀蟒的雌伏,可把柳劍雄喜壞了,心中暗讚著天地間萬物相生相剋的奇妙,一面試著懾神移步,右手執定寶珠,左手握拳,暗中默運內力,他仍防銀蟒突起發難,又走了五步,銀蟒馴如久別乍見故主,將尾擺動了幾下。

    他有點猶豫,又停了下來,這當兒,相去那銀蟒仍有五步,近在咫尺,雖說他天生俠膽,仍不敢走近銀蟒身邊。

    驀的他抖手一拋,寶珠落在蟒頭前面五寸之處,銀蟒猛的週身震顫之下,「嘶嘶」的一聲,劍雄飄身猛退兩丈。

    一場虛驚,拳心冷汗直冒,顯然是受了極度的驚駭說不出的感覺,又喜歡它,又有一點駭然。

    銀蟒慢慢的將頭輕抬了尺許,倏張巨口,嚇得他又倒竄了一丈,神色倉惶的呆瞪著銀蟒,他生怕變生肘腋,凝神運勁,一點都不敢大意。

    豈知那銀蟒在一張口的瞬間,吐出了一顆瑩色晶潤的軟珠,大不盈寸,透明帶著層淡銀光華。

    軟珠落在「雄精冰魄珠」側旁的參葉上,兩顆寶珠,一硬一軟,一銀一紅,相映成趣,同樣可愛。

    銀蟒吐出軟珠後,慢慢的蠕動著身子,倏然向後游退兩丈。

    這一著大出意料,但神珠的功效增加了他的信心,擔心銀蟒吐霧的念頭登時全消,輕閃身,躍落在兩顆珠子旁,俯身拾起兩顆珠子,怪道是那顆軟珠透出一股冰涼奇香,軟滑如玉,滑不留手的不知有什麼用處,像這樣一顆軟綿綿的東西,像是一層薄膜包了些華光流轉的液汁,一個弄不好,搞破了還真可惜。

    他為收藏它的問題難住了,感覺到煞費周章。

    發呆的執定兩顆珠子,長此下去豈是法兒,總得想個辦法收存,是他忙中有錯,慌忙中一抬右手,先將掌心中的軟珠暫時放在口內含著,再將左手的雄精冰魄珠交給右手納入懷內。

    寶珠剛自揣入懷內,右手尚未抽出,驀的圓瞪了兩隻星眼,瞪目咋舌,宛如受了極度驚嚇,傻愣愣的發呆。

    道是為何,原來在他將銀色軟珠剛放入口中的一剎那,一陣奇香沖腦,神經猛然一震,頓時口內生津,液滿口腔,瞬息之間,過多的口津,硬阻住喉管,登時為之氣塞,逼著他硬將滿腔津液嚥下。

    「-嘟」一聲,糟,軟珠隨著口液進了五臟內,他正失悔怕軟珠有毒,不該含入口內,誰知連擔心都不成了。

    這一來,嘿!怎不要把他嚇得驚駭到了極點。

    怪事接踵而來,霎時之間,頭腦暈漲,頓覺一股奇熱上撞,心中暗自念道:「中毒,唉!反正是死。」

    他哪知道巧遇了曠世奇緣,服下了千年雪龍的內丹——依道書所載:「雪龍秉至陰之氣而生,十年長一寸,歲五百而生內丹,即遍遊山川大澤,尋天下至神奇藥,守待其成氣候,服之增進功力,可修成正道。雪龍性善,不傷人畜,但腹內所存這奇陰寒氣。可凝凍人身精脈,是故人不可在其守護神藥之時近身,否則,別無幸理。此龍內丹為天地間奇妙靈物,服後能固本培元,精氣壯神。此物性靈,萬載窮陰寒冰中之雄黃精,為此物剋星。」

    柳劍雄得玉鳳暗贈的雄精冰魄珠,恰是此物的剋星,天地萬物,相生相剋,雪龍遇到此珠,就必須將內丹獻出,並認執珠的人為主,一生相事,有如僕婢,絕不二心。

    柳劍雄誤服了雪龍的內丹,他本不知道這東西的妙用,當時嚇得驚癡怔愕住。那內丹的一層亮膜,薄如蟬翅,口涎一浸,頓時溶化,故內丹才一落肚,勁力亦已隨著四散化開。

    他內力功候已遠非三月之間可比,驟遇這等神奇靈效藥力的俄頃之間,奇妙的功效已自行遍全身。

    是內丹功效太過強勁霸道,像他這種修為有素的內家好手,也感到不能驟然將內丹力道全部吸收,產生了一種過剩的現象,在體內亂衝亂撞。

    一撞就出了亂子,勁力貫入腦神經,壓力大增,怎不令他腦漲如裂,幾欲暈玄。

    中毒之念一生,頓感頭重腳輕,身軀已自虛飄飄的幾欲跌倒,疾的拔步,蹣跚著雙腳,歪三斜四的向那塊橫在崖下的青石奔去。

    雖只十餘丈,在他此刻行來已是迢遙得有如十里,他強凝住一口真氣,好一陣工夫,總算走完這段一躍可達的短程。爬上了青石,連忙照著武當內功心法,運集功力,截堵毒氣,誰知一調元,週身經脈又十分通暢,絲毫不像中毒,心中很是詫然,忙接著心法口訣,將真元調運了幾次,頓覺頭腦漲裂的現象無形自歇。

    他猛睜眼,「唉」的一聲輕吁,剛待躍起,猛的又覺得週身奇熱難耐,腦痛更烈。他忙又調息運氣,才得頃刻,不適的現象才消,他試了幾次都不成,只要不運功調息,怪現象即會接踵而至。

    如此一來,就逼著他繼續不斷的調息。

    不知過了多久,柳劍雄已自空靈內視的宛若老僧入定,兩手掌心朝天,放在膝上,盤膝跌坐在那塊大石上,神態莊嚴靜穆,對身外的一切,渾如不覺。

    這種現象,道家謂之「閉關悟玄」,佛家謂之「面壁參禪」。

    自八月下旬起,直到十月初冬,關外,在這等高出雲霧的奇峰上,已是雪花飛舞,一片冬景了,可是在斷魂崖下的這小片面陽綠地上,朔風遠逸,瑞雪不舞,綠油油的一如仲春時節。

    入夜雖是奇寒難耐,但青石上跌坐的少年俠士,仍是渾渾沌沌的一無所覺。

    這天,自他幕天席地的面壁坐關起,算來已是滿了小周天的「七七」之數。午時來到,正是緊要關頭。

    此時如遭外力驚擾,受驚或震動,體內運行的真陽,怕不要頓時逆運,就要令他殘廢終生。

    事情偏就這麼怪,陡然一聲穿石裂雲的淒厲慘嘯,自草地東端傳來。峭壁上,一條人影,疾如星丸瀉空的飄墜。

    人一落地,兩眼精芒四射的向草地掃了一眼,驀的發覺跌坐在大石上的柳少俠,仰天一聲怪笑,疾拔身形,向少年俠士跌坐之處疾射而來。

《殺魔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