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心懸舊約 乘風東海謁神尼

    宇文屏久知冷雲仙子勘透七情,而且以她那種身份年齡,絕不會在歌聲之中有這種悱惻婉約的男女情思出現!等到輝輝日起,朗朗天清,才看出對崖之人是個二十來歲、容顏極美、姿態曼妙如仙的青衣女子。

    看來看去,宇文屏始終未能看出對崖青衣女子來歷,但卻看出她是特地遊山,不像龍門醫隱等人有所目的地來找自己蹤跡。

    因為龍門醫隱等人登臨這始信崖峰之際,是披荊斬棘,面帶惶急地到處搜尋,這青衣女子卻是悠悠閒閒,信步所之,顯然是隨興遊山,未懷任何目的。

    世間事,不論何人心中若有疑團,總以趕緊打破為快!黑天狐宇文屏就因為以自己這樣江湖經驗與見識之廣,居然看不出這青衣女子來歷,而對方分明又是個武林好手、身懷絕藝之人,不由有點不服逐由秘徑走下,也自裝作遊山模樣,步向南崖,倒要看看這青衣女子是何等人物?

    恰好青衣女子似把南崖景色觀賞已夠,正向北來。

    黑天抓宇文屏由北往南,那青衣女子卻由南往北,兩人恰在那株橫臥當橋的長松之上相遇。

    這時雙方距離已下到五尺,長松雖能負重,但下面是雲封霧鎖的萬丈深壑,稍有失足、天大本領亦無生機!宇文屏競現出了一副從來未有的和藹笑容說道「這位姑娘慢行,我先讓你過去。」

    青衣女子含笑答道:「天下哪有長者讓路之理,老人家已請先行!」身軀往右一偏,只用左足尖點住長松,宛如扯了一面順風旗般,空出整個松面,一任那強烈山風,獵獵飄衣,人卻巍然不動!

    黑天狐宇文屏也不再客氣,走過以後,駐足回頭笑道:「姑娘這『金剛拄地』與『斜扯雲旗』身法,極見輕功內力。老婦自信眼力尚高,但竟看不出你的門派姑娘尊姓芳名,可否為我一道,以增見識?」

    青衣女子收勢,恭身斂衽答道:「老人家怎的如此謙光,晚輩魏無雙,藝出先師天慈真人門下。」

    黑天狐宇文屏恍然大悟,叫道:「你是昆明滇池的風流教主?」

    魏無雙笑道:「不敢當老人家如此稱謂,老人家您是否就是武林十三奇中的宇文老前輩?」

    在那橫臥千尋絕壑,溝通南北兩崖的長松之上,一見黑天狐宇文屏,魏無雙不但到眼便自認出,這是令天下聞風喪膽的武林第一凶人,並已知道這是龍弟弟的殺父深仇,正在到處搜尋她的蹤跡。

    魏無雙乖巧已極,並自知分寸,曉得憑自己的這點功夫,在黑天狐手下,簡直等於白搭。

    而對方因不知道自己與葛龍驤等關係,語氣之間神色頗善、魏無雙靈機一動,索性背著「風流教主」那塊招牌,老人家長;老前輩短的,把黑天狐宇文屏大捧一頓。心想反正自己無事,若能和這妖婦談得投緣,彼此盤桓些時,定能為龍弟弟探聽出不少重要機密。

    黑天狐宇文屏見青衣女子真是滇池之上有名的風流教主,不由心中更喜。她哪裡會知道魏無雙十餘年來,在無邊慾海之中,能夠玉潔冰清,葳蕤自守!只認為像這類蕩婦淫娃,是那般所謂正派俠義的眼中釘刺,但也是自己爭取的極好對象。因她對答之間,語氣神色均極恭敬,黑天狐高興異常,微笑答道:「魏道友,你乃一教之主,不必過謙,宇文屏雖然癡長幾歲年齡,不敢托大,你我平輩論交便了。」

    一個有心結納,一個曲意逢迎,那還不如水乳交融,便成莫逆。

    這還要歸功魏無雙「風流教主」的那塊招牌太好!宇文屏老奸巨猾,因魏無雙眉宇之間缺少淫亂女子應有的一股蕩逸之氣,何嘗不疑心來人非真。她昔年本是色慾中人,對這種素女偷元、迷陽采戰之術,懂得極多,遂以此略為盤問。但魏無雙貨真價實,雖在本身白壁無暇,但置身風流慾海十有餘年,耳儒目染,哪得不熟?知道黑天狐心有所疑,遂盡舉精微以對而已答語之間,窮淫極蕩。黑天狐宇文屏居然聞所未聞,連一顆久蟄淫心,都幾乎被魏無雙說得霍霍大動起來!這樣一來,哪裡還有半點疑惑?立時推心置腹,盡訴一切,要求魏無雙作她道侶,結為姐妹。黃山論劍之後,並願以紫清真訣所載神功相授。

    魏無雙當初與葛龍驤貼胸交股,裸臥一宵,而自守清操,貞關不破,可見定力極賢!聽黑天狐宇文屏說出柏青青、谷飛英二女均被擒來,並欲在黃山論劍之時,當著他們父師之面,用那種惡毒手法處置等語,心中雖已驚魂皆顫,表面上卻能維持個神色不變,反而盛讚黑天狐這種戰略,高明已極!並建議黑天狐若能在南崖埋伏,自己在北崖絕頂助她動手凌遲碎割柏、谷二女,則豈不更易在冷雲仙子、龍門醫隱等人痛急神昏之際,驟發萬毒蛇漿,予以一網打盡!

    這種念頭,黑天狐宇文屏早已想到,就因為缺少一個心腹之人,而無法處理。如今不但結識了個『風流教主」魏無雙,甚為投契,並且魏無雙一語就說到自己心中深處,不由得意已極!暗想自己大概時來運轉,自從擒住無名樵子,得到紫清真訣以後,紫電劍、天孫錦、碧玉靈蜍等稀世奇珍,毫不費心地等於送入自己手中,如今竟又獲得一個知心道侶,便即立時帶領魏無雙,自秘徑之中同登始信峰北崖絕頂。

    就這樣,魏無雙在始信峰北崖絕頂,一住匝月,既無機緣,也不敢下手解救柏、谷二女。

    眼看黃山論劍之期一日近似一日,心中著實煩惱已極!

    但那無名樵子,卻已求得解脫。原來魏無雙見他被黑天狐宇文屏折磨得那慘狀。知道此人業已無法再活,不過藉著黑天狐每天餵他幾粒極好靈丹,苟延殘喘而已!像這樣情形,若能

    早死,反而解脫痛苦,並使黑天狐無法得到那紫清真訣的最後一面精華所在!主意打定,乘機

    暗暗告知無名樵子自己的真正來意,下手把他各處經脈截斷得只剩少許相連。第二日,無名樵

    子突然不肯繼續傳授紫清真訣,氣得黑天狐再度施用銼骨非刑,無名樵子哪裡還能禁受得起?

    未有多時,便告氣絕。

    始信峰頭之事,暫且不談。要先提一提這數月以來,幾乎踏盡安徽一省及其鄰近各地名山大壑,而遍尋不著黑天狐蹤跡,個個肝腸寸斷的龍門醫隱、獨臂窮神、天台醉客、鐵指怪仙翁及葛龍驤杜人龍等人。

    龍門醫隱柏長青雖然心懸愛女,但眼看黃山論劍之期已近,除非黑天狐宇文屏到時自來,要想在這之前救出柏、谷二女,似平根本無此可能,而眾人均已顯出疲態,遂無可奈何地招集眾人說道:「黑天狐狡猾無倫,藏得太為隱秘,我們心力已盡,無可奈何。青兒與谷飛英侄女的吉凶禍福.也只好聽天由命!黃山論劍之期,業已不足一月,柳、余、伍三兄及我,因欲參與此會,不必再行徒勞無益搜尋,可在黃山附近,等候到時赴會。杜賢侄就跟隨你師父。至於龍驤賢侄,我似乎記得東海神尼覺羅大師,不是要你在黃山論劍的前期前月,再到她東海覺羅島一行,有事相托麼?」

    葛驤少年老成,從來不輕然諾,眼看黃山論劍之期,一日近似一日,心中何嘗不懸念東海神尼舊約?但因這些日來,為心上人玄衣龍女柏青青及谷飛英師妹的安危問題,弄得神魂顛倒,分不清應該孰先孰後而已。現聽龍門醫隱一提,暗自盤算行程日期,再若不立即動身,兼程疾趕,就要對東海神尼失信背約。不過自己一去,論劍正日極可能來不及趕回,萬一黑天狐當真如言在該時對心上人下以毒手,豈非連那魂銷腸斷的最後一面全不能見?一時想得出神,竟自眼角噙淚,對龍門醫隱所問之話,未即答理。

    獨臂窮神柳悟非見葛龍驤這副神情,業已猜出他心中所想,但也無言可慰。只得把濃眉一皺,說道:「男兒一諾千金,趕快暫且收拾起兒女情腸,拿出幾分英雄氣概,去到東海覺羅島,看看那老尼姑有何任務交派。說不定對這黃山論劍關係重大,也未可知。時已無多,你還不快走!」

    說完,見葛龍驤仍在寂寂無語,柳悟非不由瞪起那雙怪眼,-目一喝,再掄圓獨臂,舒掌一推,竟以「七步追魂」的劈空掌力向葛龍驤當胸打去!

    葛龍驤因傷心過甚,漸呈迷亂的心頭靈智,被獨臂窮神柳悟非暗藏「獅子吼」神功的-目一喝,驚醒大半。已覺所言有理,念頭方轉到此處,獨臂窮神柳悟非的「七步追魂」的劈空掌力,已到胸前。葛龍驤向龍門醫隱等人微一施禮,便自施展苗嶺陰魔所傳「維摩步」中的一招絕學「香象渡河」,輕飄飄地隨著獨臂窮神掌風飄出三四丈外。落地回頭,足下加功,往著浙江方向疾馳而去。

    往赴東海神尼覺羅大師之約的小俠葛龍驤,因路途不近,時日無多,他又心繫黃山論劍,自然是拚命一般星夜急趕!但心頭之上的那一片情愁,卻始終排遣不開。玄衣龍女柏青青亦喜亦嗔的亭亭倩影,絕世丰神,使葛龍驤百結愁腸欲斷。黑天狐宇文屏號稱當世第一凶人,心上人在她手內所遇所遭,簡直令自己連想都不敢想上一想。如今遍搜不得,只有趕緊去往東海赴約以後,把整個希望寄托黃山論劍之上,看看冠冕武林的姑父母諸、葛雙奇,可有什麼回天之力,萬一心上人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忍死須臾,等斬了黑天狐,報卻愛侶雙重深仇之後,再行橫劍殉情,以答紅顏知己。

    葛龍驤如醉如癡地不停玄想,意志無法集中,若不是輕功絕妙,中途幾乎多次在懸崖峭壁之間,失足鑄恨。這種半瘋狀態,一直維持到與東海神尼約定之處浙江平陽的古鰲頭上,葛龍驤才略為清醒。但縱目滄波,只見一碧極天,鵬飛鰲湧,魚躍龍騰。

    哪裡有東海神尼覺羅大師答應派來接引自己的那只極大灰鶴蹤影?

    葛龍驤在古鰲頭上佇立半日,未見鶴至,不由疑詫起來,但仔細一算日期,不覺啞然失笑。

    原來東海神尼當初與他約定,是在黃山論劍這年的八月初一開始,派遣座下靈鶴,到這古鰲頭上,等候葛龍驤三日,一路之上,葛龍驤因為衷懷憂鬱,無興留連,竭盡腳程飛趕,竟然早到一日,今天正是七月月底。

    這時,波濤浴日,滿海金紅光輝,天色已近黃昏。葛龍驤正準備找個地方,好好睡它一覺,略為休息這連日趕路疲勞,忽見東方遙天之中,與一片晚霞飄飄齊渡,飛來一點灰影。

    越飄越近,可看出那點灰影確是一隻大鳥。葛龍驤方在揣度莫非覺羅大師命靈鶴先期來接?那隻大鳥業已冉冉飛落,約有七、八尺高,丹頂灰羽。可不正是曾自覺羅島負載自己翔空渡海,到浙江紹興會稽山謁拜父墓的那只靈鶴?

    那只巨鶴,竟然好似還認識葛龍驤,對他延頸低鳴,狀頗親熱。

    葛龍驤有過一次經驗。知道跨鶴翔空,舒適已極!看那靈鶴神情,似叫自己就走,遂把頭一點、靈鶴雙翼微扇,騰空三丈,葛龍驤也一抖雙臂,「孤鶴沖天」,輕輕落向鶴背。靈鶴回頭一叫,載著葛龍驤在這古鰲頭上盤旋一周,便自平穩如舟,往覺羅島的方向飛去。

    靈鶴落地以後,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業已佇立相待,一聲極為清亮的佛號說道:「阿彌陀佛!葛小俠真個信人,貧尼無限欽佩。

    莽莽人生之中,祝福無門,惟人自召,境遇往往順逆參半。像葛小-這一類正道少年英俠,平素只要善積余德,縱有一時凶險,攝氣沐天庥,自有化解!倘偶因拂逆,過分憂心,卻非內家上乘所講究的澄心見性,攝氣葆元之道呢!」

    說也奇怪,那一聲「阿彌陀佛」入耳,葛龍驤心情立見寧靜平和,不似先前那般煩亂。

    知道這又是與獨臂窮神柳悟非在黃山對自己所發的「獅子吼」一類的神功,不過覺羅大師是藉著一聲佛號,使人靜躁釋矜,潛移默化,不帶絲毫火氣,顯得更覺高明而已。再一聽後面那幾句話,更覺一驚,這位東海神尼分明已知柏青青之事,才藉話教訓自己。心中一動,趕緊上前拜見,禮畢說道:「大師既已得知我柏青青師妹之事,尚乞指點葛龍驤迷津,如何營救得幸。」

    覺羅大師搖頭笑道:「前知慧業,談何容易?貧尼現下尚無此神通。我不過見你神色愴然,試加揣測而已。但善人天祐,自古皆然。葛小俠如今面上雖聚憂思,華蓋印堂之間,卻毫無凶煞之氣。貧尼敢保無礙,已到我石室之中,一敘別來經過吧。」

    葛龍驤對這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極為敬服,聽她這樣一說,心中確實寬慰許多。

    進得石室,覺羅大師問起中原武林各事,葛龍驤遂自前次跨鶴渡海謁拜父墓開始,把所聞所見,-一盡自己所知,向覺羅大師詳細陳明。覺羅大師特別注意葛龍驤所說的衛大衢以金精鋼母在九華煉劍,苗嶺陰魔邴浩暗傳『濰摩步」贈送「續命紫蘇丹」,柏青青、谷飛英二女落入黑天狐宇文屏手中等事。聽完以後,閉目沉默不言,似在想甚心事。

    葛龍驤也不敢驚動,靜坐相待。好久過後,覺羅大師雙目才開,向葛龍驤含笑問道:

    「葛小俠,你可能猜出貧尼要你千里遠來之意麼?」

    葛龍驤搖頭以對,覺羅大師問道:「你以不存門派正邪的公平眼光看來,苗嶺陰魔邴浩與你恩師涵青閣主人諸大俠及你姑母冷雲仙子的武功,究竟誰高?」

    葛龍驤細想半天,說道:「我姑母功力,晚輩尚未見識,不敢妄加揣測。至於我恩師與苗嶺九絕峰邴老前輩,好似在伯仲之間。縱或我恩師稍勝,但也差得極微,難有顯著分別。」

    覺羅大師聽葛龍驤背後仍然稱呼苗嶺邴老前輩,未曾口角輕薄,不由暗暗點頭,含笑又問:「武林中人,莽莽一生,多半為了爭『名』爭『氣』。黃山論劍正是『諸葛陰魔醫丐酒,雙凶四惡黑天狐』等武林十三奇的『名氣』之爭,誰也不願意屈居人後。然則八月中秋始信峰頭一場狠鬥,其他請人略遜一籌不談,據我所料,黑天狐宇文屏雖得紫清真訣,也未必便擅勝場。不老神仙、冷雲仙子一對神仙眷屬,更無自爭之理。到了最後,極可能是你恩師與苗嶺陰魔二人之爭,旗鼓相當,勢均力敵。難道真要讓這兩位武林奇人在始信峰玉石俱傷,而令黑天狐宇文屏之流在一旁竊笑得意麼?」

    葛龍驤聽來頗覺有理,他本來就對苗嶺陰魔無甚惡感,何況還有傳授「維摩步」及贈送柏青青「續命紫蘇丹」的那兩點因緣。是故一直在想良策,免得這位武林奇人與自己恩師拚命相搏。如今覺羅大師所言,與自己意見一致,自然連連點頭。

    覺羅大師笑道:「這就是貧尼要請葛小俠跋涉長途之意。且在我這覺羅島上勾留半月,到時我命雲鶴送你到黃山始信峰頭,使可化解這一場不必要的兩雄之鬥呢!」

    葛龍驤大喜之下,叩問有何妙策。覺羅大師目光之中,好似浮起無窮往事,微喟一聲說道:「葛小俠有所不知,貧尼與那苗嶺陰魔邴浩,正和冷雲仙子與不老神仙一樣,是對分居甚久的神仙眷屬。不過冷雲仙子與你恩師業已誤會冰釋,和好如初,黃山會後,便可同參性命交修的武林上道。我們這一對,則貧尼早歸佛門,苗嶺陰魔欲空自功參造化,仍未脫得出濁世之間的聲名之累,彼此相形之下,頓覺無以為情呢!」

    葛龍驤聽得驚跳起來,叫道:「大師難道就是四十多年前名震武林的玉簪仙子?」

    覺羅大師點頭笑道:「你居然能知道我這昔日名頭,實在難得。」說完,取出四、五寸長的半支極大玉簪,碧沉沉的光潤已極。向葛龍驤繼續說道:『邴浩昔年,也是與你一樣的奕奕風神,翩翩濁世,貧尼更是以顏色自居。但如流歲月,轉瞬四十年頭,彼此俱已成了雞皮鶴髮。」

    葛龍驤見這位分明在佛門禪功之上,業已勘透七情六慾的東海神尼,居然提起往事之時,臉上神情一如常人的悵惘不已。思念未畢,覺羅大師看他一眼笑道:「葛小俠不要笑貧尼四十年東海潛修,仍然未能參透情關二字。須知大千世界的一切眾生,莫不有情,即連西方極樂世界中的我佛如來,也未免因一念慈悲,而欲常轉法輪,普渡那些由情生障的凡愚之輩。

    這半文玉簪交你攜去,邴浩一見此物,我料他極可能不再貪念什麼武林第一的名頭,而亟欲追問貧尼下落。那時你可試他一下,倘若全出真情,便讓他跨鶴飛來東海。黃山論劍之會,邴浩只一撒手,其餘群邪,憑你師父、姑母等人的絕藝神功,或度或殘。武林之中,最少在三四年間可以風平浪靜了!」

    葛龍驤接過玉簪,仔細一看,斷處參差不齊,似是被極重掌力擊裂。知道這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昔年即因此物得號玉簪仙子。不但這支玉簪是她的兵刃,聽這口氣,可能還是與苗嶺陰魔的定情和肇致絕裾之物。

    此物既然關係黃山論劍至重,葛龍驤不敢怠慢,謹謹慎慎地揣人懷中,但忽然想起覺羅大師既要用靈鶴送自己飛達黃山,則當日可到,何必要早早趕來作甚?

    覺羅大師見葛龍驤揣好玉簪,微笑又道:「邴浩此人,生性多疑,他早就認為我不在塵世。你雖持這半截斷簪,他可能還未必信然。所以我要你在期前來此,傳授幾招我昔年常用手法,以堅其信!」

    葛龍驤知道四十年前的玉簪仙子,已是武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加上這四十年東海潛修,若有傳授,必定異常精微,不禁大喜過望。

    覺羅大師說道:「邴浩既把他畢生心血結晶精研獨創的『維摩步』法教你,你且演練一遍,貧尼也看看他這些年來;到底長進多少。」

    葛龍驤凝神肅立,一志清心,然後一絲祥和微笑浮上嘴角,青衫大袖雙揚,就在東海神尼覺羅大師之前,飄飄起舞。舞罷收勢,覺羅大師微喟說道:「這套步法,果然費盡他半生心血,窮極奧妙。天女散花,維摩不染;貧尼卻偏要傳你一套『散花手』法,染染維摩。他第三十六步『步下生蓮』一式,就因為胸中爭名好勝之心未泯,不能參透淨土金蓮妙諦,所以略有破綻可尋。

    你學會我這套『散花手』去往黃山,在你師父或冷雲仙子與邴浩交手之前,先指他暗傳你的『維摩步』法尚有破綻可尋;邴浩一定不服,但一見你使用我所傳手法,必然大驚追問。

    那時你再取出這半截玉簪,一場武林中的浩劫奇災,便可避免。大概依貧尼計算,邴浩黃山撒手,跨鶴飛到這東海覺羅島之日,也差不多正是貧尼塵緣已盡,得到解脫之時。噫!茫茫世劫,莽莽紅塵『名』、『情』二字,誤殺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

    葛龍驤唯唯領命,但他因是性情中人,覺得覺羅大師與苗嶺陰魔一雙神仙愛侶分拆四十餘年,好容易東海重逢,但覺羅大師竟又將圓寂西歸。卻叫那位遠自黃山跨鶴飛來的苗嶺陰魔,情何以堪?昊昊天心;亦似乎未免太殘忍。他心中慘怛,面上神色自然淒惶。

    覺羅大師點頭笑道:「江湖之上,若多出幾位像葛小俠這等至情至性之人,則一切風波多半皆可平息。但百歲唱隨,霎時能了,人間天上,卻永結因緣。像我與邴浩這樣四十載重逢,偏生一面之間即將永別,看來似乎會使他悲懷難禁,其實正可助他勘透人生對以後修為幫助不少。『道是無情卻有情』!葛小俠今後行道江湖,若能善體斯旨,則殺心定泯,恕念多生。往往生死冤家,反會變成知交深契。江湖之上豈不一片天機,人人安樂?』覺羅大師略頓又道:「話雖如此,但這種境界太高,斯世人心,未必能夠做到。總之,多行仁義,少逞剛強,不但益世濟民,也是明哲保身之道。閒話休提,我那『散花手』法尚稱精微,不是三五日間可以學會。我現傳你口訣,記熟以後,再傳身法變化。你雖天資穎悟,但我們今後無緣再見,必須全部嫻熟,攏總不過半月光陰,恐怕還須日夜奮發,才不誤那黃山論劍之會。」

    葛龍驤因東海神尼所賦任務甚大,絲毫不懈,旦夕精研。竟在期前兩日,便把一套精微奧妙的「散花手』法運用嫻熟。覺羅大師見他這般穎悟,自己昔年絕藝得有傳人,心中亦甚高興。就以這兩日餘暇,令葛龍驤反覆質疑,把這套「散花手」法之中的奧秘精微,參詳得極為透徹。

    一直到了八月十四晚間,葛龍驤因明晨離此前往黃山,與這東海神尼覺羅大師遂成永訣。

    半月相處,情感自然益深,竟有些依依不捨起來。

    覺羅大師見他那副惜別傷離的欷噓神色,不禁失笑說道。

    「葛小俠至性感人,貧尼的一片無礙禪心,幾乎被你牽惹得心花著相,意樹沾塵。今宵一別,便成永訣;除了一套『散花手』法已然悉心傳授以外,貧尼再略費心力,以四十年東海參樣所領悟的一點極其淺薄的佛門慧業,為你代卜一課。」

    葛龍驤近些日來,越是時日逼近黃山論劍,越是衷心苦念柏青青安危。此時聽覺羅大師要替自己代卜休咎,因平日隨侍恩師涵青閣主,知道以先天易數卜斷當時之事不難,若稍微往後參求,卻是極費心力,遂滿懷感激地俊目凝光,與覺羅大師眼神相對。

    覺羅大師看他半天,徐徐閉目,葛龍驤也自正襟危坐。足足過有半個時辰的光景,覺羅大師慈目才開,發出一種奇異光輝,濤聲說道:「以葛小俠這等至性之人,一片純情又有歸宿,按理不應再有波折。但貧尼適才靜中參悟,你在未來歲月之中,最大的煩惱之事並不是什麼魔劫一類,竟似情海翻瀾,並極其難以應付。」

    葛龍驤雖然覺得自己與柏青青,雙方情真意摯。只要她在黃山安然脫險,便可宿願能償。

    他年功力到了火候,也想以姑父。

    姑母為鏡,夫婦同參超凡入聖之道。似乎不可能再生變故。但知覺羅大師必無虛語,此事關係自己畢生幸福,趕緊凝神莊容,肅請指示。

    覺羅大師重又閉目半晌,換了一副神情歎道:「眾生唯情,萬劫為情。『情』之一字,難推難測,難究難參。貧尼愧乏神通預卜吉凶禍福,只能憑當事人當時處置之得當與否而定。

    總之,葛小俠福緣雖厚,情債尚多。但只要彼此全出一片真誠而又能善加諒解,則英雄美人一床三好,甚至四好,古來亦頗不乏先例。貧尼最後贈言,葛小快將來最為難之處,似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彼時若能善用一個『忍』宇,或可轉禍為福。這沉香手串一十八粒,是貧尼昔年故物,特以相贈。用作兵刃、暗器,均無不可。五六年後或有大用,也未可知。」

    葛龍驤聽覺羅大師說得活靈活現,好像自己非惹上一場莫大情孽糾纏不可,不由半信半疑,又驚又愕。接過那沉香手串一看,黑沉沉的份量頗重,不知何物所制。核桃大小,共是一十八粒,隱泛氤-暗香。知道絕非凡物,趕緊拜謝收起。

    次日一早,覺羅大師便催葛龍驤啟程。葛龍驤懸念柏青青安危及久未參謁的恩師不老神仙與姑母冷雲仙子,也自歸心似箭。

    遂向覺羅大師拜謝傳技指點及贈寶之德。

    覺羅大師與他同到室外海邊,招來靈鶴,含笑說道:「我幾乎有一事忘懷、葛小俠去黃山,替貧尼與那衛天衢道友帶個口信,就說貧尼塵世已滿,即日西歸,不及與他面別。他或在中士名山覓地靜修。或是仍然回返這覺羅島L,與邴浩作一道侶,均由自便,勿須勉強。」

    葛龍驤恭身領命,覺羅大師含笑把手一揮,靈鶴凌空便起。

    葛龍驤也飄身上背,向覺羅大師合十為禮。剎那之間,覺羅島只剩下一點模糊黑影,沒入水雲深處。

    由東海到皖南黃山,雖然千山萬水,但在空中飛行乃是直徑,那只靈鶴又系千年神物,兩翼風雲,頃刻千里。故而葛龍驤凌晨起飛,到得黃山,天還未到中午。但始信峰頭業已群雄畢集,論劍盛會即將開始。

    原來龍門醫隱雖然心懸愛女,但也一樣心疼這位未來愛婿,生怕葛龍驤受不住這樣嚴重的精神打擊,特地把他打發去往東海,參謁覺羅大師。等他走後,立與獨臂窮神、天台醉客等人計議,說道:「黑天狐宇文屏既然揚言要在黃山論劍之時,下手殘害青兒及谷賢侄女。

    倘若此言不虛,我料她藏處定然就在黃山,不然到時她以何術把人帶來此地?」

    獨臂窮神柳悟非點頭叫道:「老怪物料得不差,不但宇文屏此時必然已在黃山,可能還在我們約定的論劍之處,始信峰頭左近,才好如她所言,施展那令人髮指的陰毒手段!」

    天台醉客余獨醒雖然沉穩,但因黑天狐凶毒之處有異常人,也自急於拯救柏、谷二女,聞言插口說道:「柏兄與老花子既然英雄之見略同,我們且往始信峰頭,看看形勢。」

    眾人遂相與到達始信峰南崖,約定的論劍之處。那黑天狐宇文屏在對崖秘洞之中,看見醫、丐、酒三奇及鐵指怪仙翁、杜入龍等,居然出於自己意料,先期而至。從而推斷他們可能根本未離黃山,不由獰笑連聲,向身邊的魏無雙道:「賢妹你可認識對崖這於老鬼?」

    魏無雙略為凝視,答道:『那獨臂老花兒與那白鬚黑髮之人,生具異相,應該是獨臂窮神柳悟非與鐵指怪仙翁伍天弘。年輕少年,是與葛龍驤一同慘殺我七個女徒的小摩勒杜人龍,其餘兩個卻不認識了。」

    黑天狐宇文屏遂-一加以指點,得意笑道:「賢妹你看,這於老鬼也著實機靈,居然能夠斷定我藏處就在黃山,始終逗留下去,並先期來這始信峰搜尋。若非我要以兩個女娃影響他們的心神旁鶩,以利八月中秋之會。此時便即現身出去,凌辱他們親人。一於老鬼及其奈我何?」

    話完,她凶睛一瞪,自頭上折斷一條極堅極硬的垂鐘乳,雙掌一揉一掛,立時成為碎粉,冷笑又道;「賢妹看我此時功力,諸一涵、葛青霜又待如何?等老鬼們一概到齊,宇文屏便要痛痛快快地洩一洩他們欺壓了二十年之憤,也為賢妹報復殺徒毀教之仇。」

    魏無雙何等乖巧,順風使舵,大姐長、大姐姐地一陣諛詞捧拍,捧得宇文屏飄飄欲仙,把魏無雙認成了平生第一知己!

    龍門醫隱等人,何嘗未疑心到北崖之上?但幾度由那長松之上過崖勘察,因為不知秘徑所在,又見崖頂上豐下銳,根本無法攀登,只得廢然再往他處尋找。

    魏無雙幾度想設法與龍門醫隱等人略透訊息,但因黑天狐狡詐多謀,好容易藉著那個極難聽的風流教主名義,又捏造門下七個女徒均被葛龍驤殺光,才博得黑天狐深切信任。倘萬一使她略起絲毫疑竇,柏、谷二女可能立遭慘禍,自己也難逃毒手。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等到最後關頭,真若一無轉機之時,再和這惡煞凶星設法拚命。

    柏、柳、余、伍四老帶著小摩勒杜人龍,幾乎又把整座黃山排搜一遍,依然找不到黑天狐宇文屏及柏青青、谷飛英二女的半點蹤跡,這才死心塌地地等候八月中秋黃山論劍之日,以作最後了斷。

    等到八月十三,諸老正在軒轅峰上隨意閒眺,突然看見遠遠一條白影,宛如銀丸跳擲、掣電飛星一般直向軒轅峰奔來。龍門醫隱不禁詫道:「老花子和余、伍兄請看,這白影身法好生快捷,竟似在葛龍驤他們小一輩之上,但又和葛龍驤極其相似。難道他已從東海覺羅島趕回黃山了麼?」

    獨臂窮神等人一看,果然那條白影身法和葛龍驤極其相似,功力卻又稍高。正在猜測之時,白影已見眾人,腳步放慢,是個身著白色羅衫、三十上下的英俊男子。

    獨臂窮神首先認出,「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他!難道諸一涵這早就到?」

    一言甫畢,白衣少年幾下疾步,已到面前。一整衣冠,向眾人下拜說道:「衡山涵閣主門下弟子尹一清,叩見各位師伯、師叔。」

    龍門醫隱這才知道此人就是葛龍驤的師兄,號稱溫潤朗君的尹一清,怪不得身法那等相像。趕緊伸手攔住,不令下拜,含笑說道:「我等山野之人,脫略成性,尹賢侄不必拘禮,尊師與葛仙子全到了麼?」

    尹一清恭身答道:「家師自接葛師弟書信,與師母葛仙子誤會冰釋以後,已於半年前即移居冷雲谷。恩師、師母乾清正氣之中,最高的一種『萬妙清音』尚需精練,到會期正日才能趕來。

    特囑小侄先行通稟各位師伯、師叔,說是在先天易數之內,參詳出此間有人略有艱危,但先凶後吉,凡事無礙,請放寬心,體再懸念!我葛師弟與谷飛英師妹雙雙不見,難道此兆應在她們身上麼?」

    獨臂窮神柳悟非首先跳將起來,叫道:「諸一涵不愧有『神仙』之稱,果然有些門道!

    柏老怪你那眉頭愁色,可以解去七成了吧?』龍門醫隱不理獨臂窮神,向尹一清苦笑道:

    「尹賢侄,令師的先天易數雖然精確無差。但你卻只料對一半,你葛龍驤師弟安好無恙,現在東海覺羅島上,參謁一位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我小女柏青青與冷雲仙子門下的谷飛英侄女,卻已雙雙被難,落入黑天狐宇文屏手中,為時甚久了!」

    尹一清聞言,也頗為驚訝。龍門醫隱遂告以詳情,尹一清除了雙眉愁皺,相對欷噓,及向龍門醫隱好言勸慰之外,亦無善策。但有了不老神仙的干裡一卦,總覺得稍為寬心。渴盼著這兩日光陰如飛度過,便可開始黃山論劍盛會了。

    挨到論劍正日,眾人趕到始信峰南崖,武林十三奇約定的論劍之處,居然業已有人先至。

    長瘦身材,青衫一襲,除了鐵指怪仙翁伍天弘尚系初見之外,餘人個個認識,竟是那位蟠塚雙凶中的老大,青衣怪叟鄺華峰。

    獨臂窮神柳悟非縱身當先;一聲怪叫道:「鄺老大,你由哪裡趕來?到得真早!是要等他們到齊再干,還是老花子和你先來上幾招,殺殺手癢?」

    青衣怪叟鄺華峰冷笑一聲,說道:「柳老花子不必猖狂,你那幾乎殘廢玩意,此時此地根本不配一數。武林十三奇中只要在世之人,均應到齊,這黃山論劍之會才算圓滿。時候還早,你急什麼?」

    獨臂窮獨柳悟非吃他一頓搶白,毫不動怒,依舊嘻嘻笑道:「我倒並不著急,是怕你那位老弟,硃砂神掌鄺華亭在黃泉路上等得太久,才催你動手。好讓你們兄弟早點見面,攜手同行,以全手足之義1」

    青衣怪叟鄺華峰雁行折翼,本來就含怨極深,這一下被獨臂窮神的冷嘲熱諷撩到心痛之處,濃眉雙剔,正待翻臉,突然攏目凝神。只見遠遠山嶺之間,又有兩條人影向這始信峰間電奔而至。來人身法絕快;剎那之間已上峰頭。一個面容清秀的長髯道人,一個獨臂矮瘦老者,正是峻山四惡中的殘餘雙惡,逍遙羽士左衝和冷面天王班獨。

    嶗山雙惡一到,立時與青衣怪叟鄺華峰站在一起,互相寒暄。這一來,除了鐵指怪仙翁伍天弘是局外之人,這面是醫。

    丐、酒三奇,那面是蟠塚一凶和嶗山雙惡;加上尚未到場的黑天狐宇文屏、苗嶺陰魔邴浩以及不老神仙諸一涵、冷雲仙子葛青霜,正邪雙方,恰好均是五人,彼此勢均力敵。

    始信峰南崖,一場十三奇較藝的熱鬧好戲即將開始,始信峰北崖秘洞之內,由黑天狐宇文屏導演的一場人間慘劇,也正在緊鑼密鼓之中。

    黑天狐宇文屏心計何等凶狡。魏無雙的風流教主招牌雖好,但來得未免太湊巧了,字文屏自然生疑。表面互稱姐妹,推心置腹,實則不時暗中察看魏無雙的一切動作與真實來意。

    好就好在魏無雙也是玲瓏剔透人物,又與柏青青、谷飛英二大確實互不相識,才一絲破綻也未露出。

    直到論劍正日,黑天狐宇文房已從仔細觀察之中,認為魏無雙果是一個可以信賴的極好幫手;再見南崖上武林十三奇,除了業已死亡的硃砂神掌鄺華亭、八臂靈官童於雨、追魂燕繆香紅三人,剩下的十奇之中,已有六位到場。遂自己把一切應用之物,準備妥當,向魏無雙說道:「如今黃山論劍之會即將開始,我要先到秘洞出口之處隱藏,才好突然衝過長松,施展殺手,使他們防衛不及。賢妹但等諸一涵、葛青霜與苗嶺陰魔到後,互相動手,一分勝負,便即將這兩個賤婢提到崖頂之上,一塊一塊地割下她們全身血肉,拋下絕壑。利用她們的婉轉哀號,引得那於老鬼分神,大功便可告成一半了!」

    魏無雙略一皺眉,黑天狐宇文屏笑道:「南北兩崖,相去足有五十丈遠,憑他武林十三奇中任何一人,插翅也難飛渡。賢妹照我所說施為,包管安然無險!你皺眉作甚,難道堂堂風流教主,到這報仇雪恨之時,還下不了手麼?」

    魏無雙道:「大姐會錯我意了。下手不難,但我身無兵刃,難道叫我把她們一塊一塊撕碎,丟下那萬丈絕壑去麼?」

    黑天狐宇文屏失聲笑道:「我倒真未想到這……」話剛出口,想起柏青青的紫電劍現在身邊,自己克敵制勝全杖五毒邪功,以及所練的紫清真決所載功力,此劍暫時無用,大可借與魏無雙,執行碎割柏、谷二女任務。即令魏無雙有竊劍圖逃之意,憑自己功力,擒她還不易如反掌?遂自身邊取下那柄寒光四射、森肌泛骨的紫電劍,遞與魏無雙道:「時機稍縱即逝,我不能再事耽延,賢妹請用此劍。」

    魏無雙生怕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沉默了一段時間,並伏地靜聽,辨明黑天狐宇文屏的足聲確已去遠,才回頭把柏青青、谷飛英二女抱到接近絕頂洞口之處。自己也盤膝坐下,向柏青青笑道:「柏女俠,你可知道魏無雙的真實來歷麼?」

    柏青青平日見這魏無雙雖與黑天狐宇文屏姐妹相稱,甚為親勢,但眼神之中,背著宇文屏,卻時常對自己流露一種關切之色。而且魏無雙嬌媚絕世的楚楚丰神,也引得柏青青惺惺相惜,對她並無任何惡感。

    如今聽魏無雙一問,柏青青不由詫道:「咦!你不是雲南滇池的什麼風流教主麼?」

    魏無雙點頭笑道:「風流教主,是我昔日之稱。但如今在你那位龍哥哥苦口婆心相勸之下,我已把平素為非作惡的七個女徒全數自行誅戮,所以風流邪教目前業已雲散霧消。我在此與黑天狐宇文屏曲意結交,主要卻是為了要替你那龍哥哥保護青妹妹呢!」

    柏青青聽得糊塗,不由雙睜秀目,莫名所以!

    魏無雙一面向她娓娓敘述結識葛龍驤經過,一面卻用手中的紫電劍,不停砍那自洞頂下垂五顏六色、光怪陸離石鐘乳。等到舊事敘完,業已積得好大堆,估量足以夠用,才停手不砍。

    柏青青雖然聽出魏無雙話中,似有若干疑惑之處,但人家這樣坦白,自己又豈能過分小氣?遂含笑改口叫道:「魏姐姐,你既然要救我們,可會解開黑天狐所謂的『天殘』重穴?

    你好好端端地砍下這一大堆石鐘乳作甚?」

    魏無雙搖頭苦笑說道:「我的功力,別說是黑天狐,恐怕連你們二位也比不上。她所點的『天殘』重穴又是獨門手法,不懂訣竅之人妄圖下手解救,恐怕反會肇致危機。只有等黃山會了,隔崖呼救,看看不老神仙、冷雲仙子及青妹的令尊,可有良策解穴?至於我礦這一大堆石鐘乳之意,是要利用此物堵死洞內秘道轉彎之處。不然黑天狐宇文屏只要重回此地,你我焉有命在?」

    柏青青正待啟唇,谷飛英已先睜著一雙大眼,問道:「你把洞堵死,黑天狐雖然無法回來,但我們不也出不去了麼?」

    魏無雙慢慢把那一大堆石鐘乳移近秘道口處,並弄來幾塊磨盤大石,然後就坐在石旁笑道:「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只能顧及眼前。至於善後問題,對崖有那麼多絕世高人,不會沒有辦法可想。我還不願就此洞封死。兩位每日靜臥,身軀雖不能轉動,耳目必聰。且請幫我靜聽黑天狐足音,待她重登秘道,欲來此處之時,再把這些鐘乳大石一齊推落,且給她來個猝不及防,當頭重壓!或許能把這著名凶婦活埋在她自己開鑿的秘洞之中,也未可知。」

    柏青青、谷飛英一齊稱妙,三女便自凝神傾耳,細聽秘道之內動靜。不時交換一眼悄無聲息的脈脈關懷,彼此情意顯得異常投契!

    始信峰北崖如此,南崖情勢卻又不同。三正三邪之中,尤以嶗山雙惡逍遙羽士左衝、冷面天王班獨,與龍門醫隱柏長青、獨臂窮神柳悟非的彼此仇怨最深,青衣怪叟鄺華峰也有間接的殺弟之恨。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久候諸一涵、葛青霜、邴浩及黑天狐宇文屏四人未至,龍門醫隱這邊,除了獨臂窮神柳悟非偶爾向對方調侃挑撥幾句之外,倒還神色從容。

    雙惡一凶這邊,卻已漸漸按捺不住。

    逍遙羽士左衝首先「唰」地一聲,收攏了手中折扇,一指龍門醫隱,獰聲說道:「柏長青,你我在西藏大雪山中,及嶗山大碧落崖的兩樁舊恨,如今正好算上一算。左衝仍要以手中這柄折扇,會會你的鐵竹藥鋤,不妨由我們開始這場黃山盛會如何?」

    龍門醫隱微微一笑,尚未答言,突然一聲宏亮長嘯劃破四山靜寂。眾人隨著嘯聲方向望去,只見三條人影還如電閃一般,自西南往這始信峰頭馳至。

    這三條人影比起峻山雙惡方纔的來勢,更覺驚人!其中兩條人影腳程稍慢,似被另一人攜帶同行。但到了離始信峰只隔一壑之時,當先那條灰影突然甩脫其餘二人,足下加快,似雲飄電掣,輕靈迅捷,美妙無倫地獨自趕來。

    此時醫、丐、酒三奇及雙凶、一惡,均已認出來人身法。龍門醫隱等人眉頭略皺,一凶雙惡卻是精神陡長。果然不多時候,那條灰影飄上峰頭,正是眾人意炙中的苗嶺陰魔邴浩。

    這位苗嶺陰魔,真是一位曠代奇人!龍門醫隱、獨臂窮神及天台醉客上次和他相見之時,是在蟠塚山,各運神功,空中奪劍,相隔並不太久,但此時竟覺得他本來就頗為清奇的貌相之上,又平添一臉的盎然道氣。

    苗嶺陰魔一到,目光電掃全揚,向龍門醫隱笑道:「黑天狐宇文屏,我本料她不一定會來,但不老神仙與冷雲仙子二位,怎的也未見到來?」

    龍門醫隱還未答言,身後的溫潤朗君尹一清已向苗嶺陰魔恭身施禮答道:「晚輩尹一清,啟稟邴老前輩,家師與師母少時即到!」

    苗嶺陰魔仔細打量尹一清幾眼,點頭說道:「聽你這稱呼,葛龍驤大概是你師弟。兩人同樣一般的溫溫潤潤,美玉精金,真比我那劣徒勝過百倍…」

    這時峰下恰好翻上兩人,正是苗嶺陰魔邴浩的大弟子火眼狻猊沐亮與二弟子聖手仙猿姬元。

    苗嶺陰魔邴浩微喟又道:「你言中之意,諸、葛二人業已前嫌盡釋,夫婦同修。但老夫生平境況,和他們極為相似,卻教我茹恨年年,情天莫補!我真要平明奏緣,上問蒼天,何以對邴浩如此之薄?」

    青衣怪叟鄺華峰、逍遙羽士左衝、冷面天王班獨等一凶雙惡,見苗嶺陰魔到,正以為可以乘下老神仙、冷雲仙子未來之前,把醫、丐、酒三奇打個落花流水!哪知他卻似和老友敘舊般傷感起前塵隱事。

    鄺華峰首先笑道:「邴兄,諸一涵、葛青霜不知何時才到。

    我們閒得無聊,不如就與對方開始動手吧!」

    苗嶺陰魔邴浩霍地回身,兩道冷電似的眼神,在一凶雙惡瞼上來回掃視,看了半天,出聲歎道:「諸兄之中,哪一位也有數十年的修持之力在身,怎的『名』、『氣』二字,一絲免除不掉?

    邴浩當時訂約黃山論劍,確實有點爭強好勝之念。但最近忽然悟徹人天,改變原來意旨。

    要想等武林十三奇現存人物到齊,彼此隨意略為比劃,為後輩稍留規範,不問勝負,便自棄修好,並替彼此弟子之間,消除歧視。把一切江湖恩怨,交代到晚一輩的身上,我們這干老人便可學仙學佛,笑傲雲山,不再有絲毫塵俗牽掛,為武林永留一段佳話,豈不是好?」

    青衣怪叟等人也有自知之明,知道醫、丐、酒三奇武學雖高,但彼此互有長短,不過是伯仲之間,足可一戰,比諸一涵。

    葛青霜卻望塵莫及。所以把黃山論劍的大部分希望寄托在苗嶺陰魔邴浩的一身絕世神功,及黑天狐宇文屏難纏難惹、霸道無倫的五毒邪功之上。但如今卻大出意外,聽苗嶺陰魔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三人不禁面面相覷,互相走過一旁,竊竊私議。

    就在一凶雙惡計議未定之時,西方方向又有兩條人影翻上始信峰頭,一個是風骨浩奇的清道長,一個卻是青衣垂髦的秀美少女。

    蟠塚一凶與嶗山雙惡、苗嶺陰魔全都不認此人,連獨臂窮神也未見過。但龍門醫隱、天台醉客卻含笑招呼道:「衛兄,九華爐火畢竟全功,這場功德委實不小!」

    來人正是曾在東海絕島忍受黑天狐宇文屏一十九年無邊楚毒,堅貞亮節,人所同欽的衛天衢,與龍門醫隱的新收弟子荊芸衛天衢手中捧著五柄長劍,向龍門醫隱等人笑道;「衛天衢僥倖不曾辱命,把那匣金精鋼母煉成五柄『天心劍』。這位可是獨臂窮神柳大俠?兩位小友,亦恕眼生,柏大俠為我引介引介。」

    不言群俠寒暄情形,且說青衣怪叟鄺華峰與逍遙羽士左衝、冷面天王班獨見對方又來幫手,已把金精鋼母煉成五口寶劍,自己這面,則苗嶺陰魔居然無意爭勝,黑天狐宇文屏不見到來,勝負之數,幾乎不戰可定。倘不早行設法,少時諸、葛一到,再想安然脫身,恐怕不易。

    計議一定,由青衣怪叟鄺華峰發言,裝出一副安詳神色,向苗嶺陰魔邴浩及龍門醫隱等人抱拳笑道:「邴兄既有這種菩薩心腸,我等倘硬把這始信峰頭弄成一片腥風血雨,也覺得過分恃強逞狠。所以左、班二兄經鄺華峰一再相勸,允許把這黃山論劍之會展延五年。到時我等再來此地,將彼此之間的是非恩怨,一齊了斷!話已講明,我等就此先行告別。」

    青衣怪叟鄺華鋒「別」字剛剛出口,逍遙羽士左衝、冷面天王班獨均是同一動作,袍袖一展,沖天飛起三條人影,往始信峰下落去。

    獨臂窮神柳悟非見一凶雙惡居然這樣恬不知恥地撒手一走,知道從此又為葛龍驤等小輩留下無窮隱患!但目前情勢,不便追也不好追。正氣得鬚眉俱起之時,長空之中,突又傳來一陣龍吟鳳鳴一般的清朗嘯聲。

    那嘯聲來路好似極遠,但入耳卻極清晰,不帶絲毫肅殺之音。聽來令人胸中充滿一片祥和安泰天機,神智清寧,通體舒暢。連老花子柳悟非,見一凶雙惡藉詞遁脫的那一腔怒氣,也漸漸為這柔和嘯聲,化為烏有。

    溫潤朗君尹一清人耳便知師父、師母所煉乾清正氣之中的最高心法「萬妙清音」,遂向龍門醫隱稟道:「啟稟柏師叔,家師與師母已到。」

    苗嶺陰魔邴浩也向龍門醫隱笑道:「鄺華峰他們走了也好。

    邴浩近年,萬事俱已悟透,就是這一點好勝之心,猶未泯滅。請聽諸、葛賢伉儷,把先天乾清正氣融人嘯聲之中,在人尚未到以前,期以度化癡迷,消災弭劫。姑且不談功力,僅憑這種氣度胸襟,就比邴浩不止高出一籌。但我數十年潛修苦煉,就為的是會一會諸、葛雙仙,若不讓我向他們這對神仙眷屬手下討教討教,委實心有未甘。好在我們這種人物,也用不著像世俗一般拳來腳去,狠拼上個千八百招,甚至談笑之間,即可分出高低。邴浩不認勝負,心願已了。也不回轉苗疆,找處靈山勝境,參撣學佛,從此不出江湖。我這兩個弟子生相雖惡,心地並不十分凶險。我已嚴囑他們,今後多行善,少結惡人。柏兄等主持武林正義,還望多加督導照拂,倘若他們做出過分傷天害理之事,可代邴浩予以誅戮。我絕不護短,一樣感激不盡!」

    眾人見這苗嶺陰魔邴浩,今天不論言談舉止,均無殊出世高人,哪裡有絲毫像他那外號「陰魔」兩字?尤其是龍門醫隱柏長青,因昔日愛女柏青青挨了青衣怪叟鄺華峰的夾背一掌,生命險危,邴浩曾以極為珍貴的獨門靈藥,「續命紫蘇丹」暗中相贈。

    再加上大雪山七指神姥所贈的千年雪蓮寶,不但換回了柏青青性命,還使她天賦稍弱的內家真力由此增強,彌補了武功方面的缺陷。所以對這苗嶺陰魔印象更好。聽他竟把兩個弟子火眼狻猊沐亮、聖手仙猿姬元相托,含笑拱手笑道:「這始信峰頭一會之後,我們這干忝列武林十三奇中的老一輩人物,均欲歸隱。江湖之中的一切是非恩怨,由他們年輕子弟自去擔承。武林萬派一源,只要能夠行仁行義,不傷天理,不-人情,分什麼正邪?又論什麼彼此?邴兄詫徒之語,未哆太謙!你與不老神仙、冷雲仙子合稱當世三秀,各有一身絕世神功.恐怕比上個三日三夜,也未必分得出高低上下。邴兄既勘透世情,須知萬事如棋,不著才是高手!何必定欲與諸、葛二位留此一番痕跡作甚呢?」

    苗嶺陰魔邴浩笑道:「柏兄所教雖是,但人生到處知何似?

    應似飛鴻印雪泥!邴浩在這即將謝絕萬緣之際,還要來到這始信峰頭,一來是此會因我一言而起,不能不到場;二來也真想在這靈山勝境之間,會一會睽違已久的諸、葛雙奇,留下一點雪泥鴻爪,傳為武林千秋佳話!喏,那不是不老神仙與冷雲仙子?好一對令人艷羨的神仙眷屬!」

    眾人隨他手指望去,果然在南面一座較小峰之上。站著一個看來三十上下、葛巾野服、清逸出塵的書生,和一個二十七八。

    美似天人的道裝少婦。少婦左肩頭上,站著一隻蒼鷹大小的純白鸚鵡,身後卻隨著一個二十左右的絳衣少女。

    眾人之中,除了衛天衢、鐵指怪仙翁伍天弘與小摩勒杜人龍、俠女荊芸火眼狻猊沐亮、聖手仙猿姬元等七人以外,均是當年舊識。知道這書生、少婦正是名冠武林十三奇的不老神仙和冷雲仙子。

    諸一涵、葛青霜遙見眾人業已發現自己夫婦,遂一齊開言笑道:「諸一涵、葛青霜率門下薛琪,問候武林舊友。」

    人隨聲降,不縱不躍。連薛琪均是一樣,把這百丈懸崖竟當做了坦途大道,從容緩步,宛如憑虛飛落一般;霎時間飄墜面前。諸、葛夫婦向龍門醫隱等人只含笑略打招呼,卻轉對苗嶺陰魔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慌得苗嶺陰魔連忙還禮,詫然向道:「賢伉儷,這算何故?」

    諸-涵含笑說道:「邴兄一念生仁,面上祥光自現,不知為武林之內消彌多少浩劫奇災!

    愚夫婦一拜之微,難道還受不得麼?」

    苗嶺陰魔邴浩不覺驚心,暗想自己方才對龍門醫隱等人所言,他們夫婦怎曾知曉?但驚疑雖然驚疑,爭勝之心卻仍未泯。

    略一沉吟,向諸一涵、葛青霜笑道:「諸兄先天易數,居然已能卜人心志,委實可佩。

    邴浩雖已立意永謝江湖,但在斷絕塵緣之前,卻有個不情之請,要想與賢伉儷試一試彼此數十年潛修所得,到底到了什麼地步,並為武林留此一段佳話,還望賢伉儷勿卻。」

    話猶未了,長空一聲-亮鶴鳴,一隻絕大灰鶴背上馱著一人,如流星飛墜一般,自天而降。

    鶴背上人在離地三、四丈高之處飄然縱落,正是那位東海歸來的小俠葛龍驤!他到頂之後先行叩拜恩師、姑母。再向其餘諸人和見之後,肅立恩師兼姑父的不老神仙諸一涵身旁,低低稟告數語。

    諸一涵看了苗嶺陰魔邴浩一眼,微笑頷首,葛龍驤遂速整衣冠,向苗嶺陰魔邴浩深施一禮,躬身說道:「邴老前輩,晚輩葛龍驤一句無禮之言,可否出口?」

    苗嶺陰魔邴浩自葛龍驤來後,兩道眼神始終傾注在那只巨鶴身上。此時聽他問話,才自回頭笑道:「我與你最覺投緣,無論何等無禮之言,均不怪你,但說無妨。不過我先要問這只巨鶴是哪裡來的?」

    葛龍驤答道:「晚輩因事遠赴東海,遇見一位神尼,法號覺羅,特借座下靈鶴飛來黃山,並言及邴老前輩在蟠塚山暗傳晚輩及谷飛英師妹的那套『維摩步』法.依然未臻極善,內有破綻可尋。」

    邴浩平生,最自鳴得意的就是這套獨創精研的「維摩步」

    法,如今聽說有個覺羅神尼指他未臻極善,尚有破綻可尋,不由嗔心大動,兩道長眉一聳,向葛龍驤說道:「你已說來,我那『維摩步』法之中,何處留有破綻?」

    葛龍驤垂手躬身稟道:「老前輩請恕龍驤狂妄,這種破綻,非經彼此過手,不能發現!」

    苗嶺陰魔剛浩聞言又是一愕,但旋即哈哈笑道:「你這娃兒,倒也有趣。不知要甚花樣,作弄老夫。猶且一切依你,倒看看……」方猶未了,忽然轉瞼向火眼狻猊沐亮招手喚過,在他身上解下一柄寶劍,雙手遞與冷雲仙子說道:「這是葛仙子的青霜劍,前在蟠塚,我怕令徒倚仗手有這種神物利器,過分逞強,容易折在那些心狠手辣的四惡雙的及黑天狐宇文屏手內,才暫時收存。如今先行原壁歸趙,然再與這位葛龍驤小友戲耍一番。」

    冷雲仙子稱謝接過青霜劍,卻轉手遞與龍門醫隱笑道:「此劍雖然無恙,但已總落入外人之手。令嬡青青,與舍侄龍驤盟深金石,紫電、青霜又是和合雌雄雙劍。紫電劍既為龍驤所有,這柄青霜劍就作為我致贈令嬡的禮物便了。」

    葛龍驤、柏青青的一段姻緣,到此才算是事事踏實。龍門醫隱滿面歡容地接劍之餘,又想到愛女在黑天狐宇文屏的手中,不知業已被折磨成什麼模樣。因此在喜色之中,又復平添幾分憂慮。

    葛龍驤與他這未來岳丈;也是同一心思。但放眼峰頭,這麼多武林之中的絕世高手,黑天狐真若來時,倘再救不出柏青青,那也只好歸諸命運。還是先了斷覺羅大師托辦之事要緊。

    遂走到苗嶺陰魔之前,又是深深一禮說道:「老前輩神功絕世,彈指之間,晚生下輩立成齏粉。還望只准施展『維羅步』法門避,葛龍驤才能依照那位東海神尼所傳,找出破綻所在。」

    邴浩縱聲大笑說道:「你哪裡學來的這套嘮叨,我會向你還手?你也未免把邴浩這點微名,看得太微不足道!儘管盡心施展,不要耽誤了我與你師父、師母的正式比賽。」

    諸一涵、葛青霜見他總口口聲聲忘不了和自己夫婦爭勝比鬥,不由相顧微微一笑。

    葛龍驤話全說明之後,抱元守一,靜氣凝神,竟略變東海神尼所囑,一開始不用新學成的『散花手』法,掌翻「神龍鬧海」,一片狂飆,用的是獨臂窮神柳悟非的龍形八掌。苗嶺陰魔邴浩一身武學,確實已入化境,別說是葛龍驤,就是獨臂窮神柳悟非親自施展這龍形人掌,也一樣奈何他不得。

    但葛龍驤如今在這套掌法之上,已具相當功力,龍騰龍撲,龍攫龍拿,把一套龍形八掌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只看得獨臂窮神眉飛色舞,連不老神仙與冷雲仙於也連連含笑點頭。

    苗嶺陰魔邴浩果然只施展他那套精絕妙絕的「維摩步」法,博袖雙揚,飄飄而舞。任憑葛龍驤使盡絕招,也未沾上他半絲衣袂。

    龍形人掌又稱龍形八式,每式之中暗藏八種變化。直等葛龍驤把這威勢無倫、神妙莫測的八八六十四招一齊使完,收勢住手之時,苗嶺陰魔神色暇愉地含笑問道:「你且說來,我這『維摩步』法的破綻何在?」

    葛龍驤躬身含笑道:「龍驤是因老前輩歸隱在即,以後是否有緣再叨教益,尚自難定。

    故而才藉此把「維摩步』法,再記一遍。至於要說破綻所在,老前輩請想,你那三十六步『步下生蓮』一式,似因靈台之中尚存爭名好勝之念,不能參透西方淨土金蓮妙諦,以致未達爐火純青之境。一旦遇上真正大乘高手,不有破綻可尋麼?」

    葛龍驤秉性忠厚,因苗嶺陰魔邴浩對自己及柏青青有傳技贈藥之德,他平素又自視極高,一切塵俗之中,就是這點爭勝好名的嗔心未退。他看眾目睽睽,才略變原計,想把東海神尼覺羅大師所傳針對他那「維摩步」的「散花手」不加實用,改在言語之中點出,乘機也把「維摩步」再行熟練一遍。

    所以這一番話,立論極高。不但苗嶺陰魔聽得驚然一驚,除不老神仙、冷雲仙子依舊妙相莊嚴,和祥微笑之外,連龍門醫隱、獨臂窮神都不由奇詫,半月相隔,葛龍驤怎會有如此進境?

    苗嶺陰魔邴浩雖頗心驚,依然不服,含笑問道:「你的話雖然說得有理,今世之中,我還真不相信會有這樣無相無礙的大乘高手!」

    葛龍驤天生情種,推己及人,知道東海神尼覺羅大師西歸在即,想讓這對分飛四十年的勞燕,多聚此時,故而不願再行多事耽擱,應聲莊容笑道;「邴老前輩聽真!在你『維摩步』第三十六式『步下生蓮』,左腳點地、右足將移未移之時,倘若有人左手給你一招『兜羅法雨』,右手來一招『亂散天花』足下再……」

    葛龍驤話猶未了,苗嶺陰魔邴浩業已面容劇變,急急叫道:「這是絕傳四十年的『散花手』法,但比以前更覺精微。你在東海所遇神尼,是個甚等樣人?」

    葛龍驤朗聲道:「神尼法號覺羅,也就是四十年前,與老前輩唱隨嘯傲的玉簪仙子!」

    全場之人,均為這「玉簪仙子』四宇所驚。尤其是那位苗嶺陰魔,怔住半天;才雙目凝神,緩緩地一字一字問道:「玉……簪……仙子……聞……說……物……化已……久!你……

    這話靠……靠不住吧?」

    葛龍驤知道時機已到,回手自懷中摸出覺羅大師的那半截玉簪,恭恭敬敬捧在手中,叫道:「邴老前輩請看,這是不是玉簪仙於的昔年故物?」

    邴浩顫巍巍地自葛龍驤手中取過,反覆一看,又自自己懷中也取出半截玉簪,互相一對,果然嚴絲合縫,半點不差。眼中頓潸然落淚,長歎一聲,對葛龍驤說道:「葛小俠有所下知,就是這半截玉簪,使我邴浩作了四十年的苗嶺陰魔!這……這玉簪主人既然尚在,又傳葛小俠『散花手』法,來此對我點化,難道竟無半語相通,依然很我當時一點小錯,不肯與我見上一面麼?」

    葛龍驤被苗嶺陰魔邴浩的這種神色,也弄得有點眼紅起來。

    微一定心,然後說道:「玉簪仙子命龍驤帶話言道,老前輩這四十年來雖有苗嶺陰魔之名,卻無苗嶺陰魔之實,不然今日也不會玉簪重合。但玉簪仙子塵緣早滿,就在東海覺羅島上,等候老前輩見最後一面,便自西歸……」

    邴浩不等葛龍驤話完,含淚急急問道:「東海覺羅島怎樣走法?」。

    葛龍驤答道:「晚輩來往均是乘坐覺羅大師的座下靈鶴飛行,老前輩可乘此鶴回歸東海……」言猶未了,卻見那鶴不在場上,不知飛往何處。

    眾人正在四處覓鶴之際,相隔四、五十大的始信峰北崖絕頂,突然出現一個青衣女子,用足內家真氣,向南崖諸人叫道。

    「玄衣龍女柏青青及谷飛英二位女俠,均在此崖絕頂,安好無恙。

    那葛小俠的殺父深仇黑天狐宇文屏,則可能被我活埋在秘洞之中。但為防萬一,最好哪位前輩過崖一搜。她那秘洞出口,是在此崖半腰一棵最高參天古樹左側一片蔓草雜樹之內。」

    這女子別人陌生,葛龍驤與小摩勒杜人龍卻很熟悉,正是那位「只可風流莫下流」的魏無雙。

    一聽柏青青、谷飛英居然完好無恙,久壓在龍門醫隱眾人心頭的一塊大石,才自落地。

    邴浩向葛龍驤笑道;「葛小使對我邴浩,可說是恩大於天。黑天派宇文屏既是你的殺父深仇之人,趁這靈鶴未歸之際,老夫略表寸心,替你搜她一下、」

    尾音尚在耳中,人已接連幾縱,縱落在那株橫臥兩崖的長松之上,飛渡北崖而去。

    葛龍驤見黑天狐已有邴浩去搜,遂亦運足真氣,向對崖叫道:「魏姐姐!你既說我那青妹與谷師妹一齊安然無恙,怎不把她們帶上崖頂;讓我們看看!」

    魏無雙知道葛龍嚷心懸情念,掩口一笑,入洞叫道:「青妹。

    你那位龍哥哥放心不下,要看看你。容我先把你們二位搭到崖頂。方才見對崖有只絕大灰鶴,只要請不老神仙或是冷雲仙子,把你們被點的天殘重穴解開,就可以騎鶴飛過去。」

    原來黑天狐宇文屏-伏在北崖半腰秘洞出口之處,等待魏無雙選擇適當時機,用紫電劍碎割柏青青、谷飛英二女,引得群俠急痛傷神之際,過崖用五毒邪功突下毒手。但諸、葛雙奇未到以前,所發的那種「萬妙清音」業已練人化境。自己從無名樵子身上,用慘毒非刑壓搾出的那點《紫清真訣》所載武功,畢竟因最後兩頁的精華已失,驪珠未得,比常人似覺神奇,但與不老神仙或冷雲仙子相較,則自知仍然差得甚遠。

    雖然如此,宇文屏仍不死心,她把希望寄托在苗嶺陰魔邴浩身上。直等到遙遙看出邴浩那種神情,知道凶謀成畫餅以後,滿腔失望積怒,才想在柏青青、谷飛英二女身上發洩,鋼牙一銼,調頭便自秘道口,再上北崖絕頂。

    此時魏無雙業已砍下好大一堆石鐘乳及不少大石,堆在秘道口間相待。三女巡視中,柏青青、谷飛英的耳力較好,黑天派一有動靜,即已發覺,向魏無雙低低說道:「魏姐姐,妖婦已來,還不趕快推落鐘乳大石!」魏無雙點頭一笑,雙掌狂揮,那一大堆鐘乳山石便轟隆隆地往下墜落。

    可惜就可惜在三女俱嫌略不沉穩.倘等到黑天狐行程過半之時再行發動,則此凶毒惡婦不必等到二次黃山大會「天心七劍斬妖狐」,目下便可活埋在這秘洞之內。

    黑天狐上行不久,便聞墜石之聲,驟然警覺自己這個惡當上得太大,這魏無雙果然仍是敵人一黨。般般心願,件件成虛。

    黑天狐宇文屏怎不把這位風流教主恨人骨髓?但黑天派自己此時性命交關,哪裡顧得恨人?尚幸只攀登了二十來丈,趕緊翻身疾退至五、六大外,大堆岩石鐘乳已如沉雷壓頂一般,帶著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隆之聲.當頭砸下!此時黑天狐煉的那點紫清真快倒還有了大用,拚命地提足一口紫清罡氣,護住全身,並用大力千斤墜法,急劇下降。落地之後,趕緊貼身崖壁。岩石鐘乳附身,空自煙塵四起,碎石星飛,但也只讓黑天狐宇文屏在紫清罡氣防護不到之處,略受輕傷,無甚大礙。

    此時洞上仍有岩石鐘乳不斷下墜,黑天狐知道無望攀登。她心計本巧.一想魏無雙既已下這毒手。可能已把敵人招來,在秘道出口相待。尚幸自己事事預留退步,當初建築秘道這時,即另外準備了另一個出口。雖對魏無雙極端信任,亦未告訴她此項秘密,如今何不由第二出口脫身,他日再圖報復之計?

    這第二出口,離原來的出口約莫遠出數十丈左右。等她曲折迂迴.鑽到始信峰外,正好是邴浩縱落長松,過崖搜尋之際。黑天狐不敢稍停。怒嘯一聲,便即遁人密林之中,匆匆逸去。

    邴浩見相距太遠,黑天狐又是逃入林中,追亦無用,只得斷然回轉南崖。這時靈鶴猶未飛來,魏無雙已把柏青青、谷飛英二女連同所臥軟榻,抱向崖頂,欲向諸、葛雙奇討教解那天殘重穴之策。

    眾人均不知柏、谷二女著了黑天狐宇文屏的什麼道兒?不敢貿然置口,冷雲仙子因見魏無雙提氣傳音極為費力,遂命白鸚鵡雪玉飛過崖去,探詢一切。魏無雙見有這麼一隻靈鳥能解人言,不禁大喜。便把柏、谷二女是被黑天派主文屏點了天殘重穴,只能說話,全身癱軟,不能動轉等情,細說一遍。白鸚鵡展翅飛回,照樣學舌。

    冷雲仙子聽完,正要加以指示,一點灰影業已從空而降,正是覺羅大師座下的那只靈鶴飛回。

    邴浩不等靈鶴落地,縱身一躍,便上鶴背,向葛龍驤笑道:解救對崖兩位姑娘被黑天狐宇文屏所點『天殘』重穴,似還用不著葛仙子與涵青閣主人出手。老大有感你為我東海遠行之事,特效微勞,並把『續命紫蘇丹』再贈她們一人一粒便了。」說罷,輕拍鶴項。靈鶴善解人意,展翅便往對崖飛去。

    魏無雙隔崖聽了好久,知道這位苗嶺陰魔如今與諸位老俠己是一路人物,見他跨鶴飛來,肅立躬身施禮說道:「弟子魏無雙,拜見邴老前輩。」

    邴浩久處西南,耳朵裡聽說過這麼一位人物,縱下鶴背,含笑說道:『這始信峰的風水不錯,找這苗嶺陰魔『陰魔脫體』,你這風流教主也從此真得風流。我且看看這兩位姑娘受了黑天狐宇文屏的什麼暗算?」

    柏青青上次雖蒙邴浩贈藥,但繫在被青衣怪叟鄺華峰夾背一掌擊傷暈死以後,未曾見過本人。所以若不是聽他自己報名,真不敢相信這樣一位仙風道骨的爽朗風趣老人,居然就是俗傳群邪之首的苗嶺陰魔邴浩。谷飛英則在九華山毒龍潭取那金精鋼母之時,隨同天台醉客余獨醒隱身暗處,見過此老。

    邴浩略為察看二女週身,並仔細一診脈息,向魏無雙搖頭歎道;「黑天狐宇文屏的確不愧為天下第一凶人之號。她所點的這種『天殘』重穴,乃是所有點穴之中最毒的一種。別說功力稍差者妄加下手解救立時斃命以外,連功力精奧。深明利害的重穴行家,按照穴道經脈著意解救,也是救手斷手,救腿斷腿。等到警覺不對時;四肢早殘。頂多活個三兩月,所以才叫做『天殘』重穴。」

    三女聞言,一齊花容失色。魏無雙首先問道;『邴老前輩功參造化,學窮大人,難道就無法解救黑天狐宇文屏所下的毒手了嗎?」』邴浩笑道:「禍由己致,福自天申!黑天狐任憑怎樣凶毒無倫,她也逆不了冥冥之中的早決之數。這樣兩個好孩子,真若就此毀在她手中,哪裡還有天理?邴浩受葛龍驤之恩甚重,愧無所報,只有在他這師姐妹身上傾盡心力而已。」

    隨即偏頭向對崖叫道:「涵青閣主諸兄、葛仙子,或是龍門醫隱大俠,你們身邊誰有益元保命之類靈藥?交這靈鶴送點這來。宇文屏手法太狠,柏、谷二女的四肢經脈暗傷過重,我怕我自己的兩丸『續命紫蘇丹』,萬一藥力不夠,容易令她們抱憾終身!柏大俠的醫道通神,能來助我一臂之力最好!」話完把手一揮,靈鶴便自隔崖飛過。

    龍門醫隱一間邴浩此言,知道事態必甚嚴重。急忙向葛龍驤要來在蟠塚分手之時自己偷偷塞給他的一粒千年雪蓮實,縱上鶴背,便自趕過。一察二女脈象,果與剛浩所說的相同,是傷非病。自己下手治療,因為功力懸殊,就不如邴浩高妙。遂取出僅存的兩顆千年雪蓮實,遞與邴浩,神色凝重說道:「當仁不讓,邴兄請自施為,柏長青為你護法便了。」

    邴浩見他千年雪蓮實竟有兩顆之多,不由笑道:「有此稀世難得靈藥,再加上我的續命紫蘇丹,柏兄儘管寬心,包在邴浩身上,還你一個鮮龍活跳的女兒和賢侄女就是。」轉手又自懷中取出兩粒青色蠟丸,捏碎外皮,裡面卻是兩粒異香撲鼻的紫色靈丹,與那千年雪蓮實,分塞二女口中。囑咐她們凡事全任自然,千萬不可加以絲毫抗拒。

    柏、谷二女知道這是自己的重要關頭,一齊如言服下兩種靈藥,便自垂簾靜慮,期使萬念不生。

    邴浩看出二女的內家功力均已極高,不由暗暗點頭。直等她們返虛入渾,到了無相之境,估量那兩種稀世靈藥藥力也已化開到達週身,遂向龍門醫隱笑道:「我要在剎那間,點開她們身上的九處大穴。恐怕萬一稍有殞越,柏兄且助一臂之力,兩位姑娘的雙腿要穴就交給你了。魏姑娘,請你先把柏姑娘的上半身扶起。」

    魏無雙席地而坐,把柏青青半扶半抱,偎在懷中,邴浩隔空認穴,運指如風,連點她「將台」、「七坎」、「鳳尾」、「精促」。

    『仄心」及「天宗」、「極泉」等前後胸左右雙臂的七處大穴。龍門醫隱也在愛女的左右雙腿的「陰谷」、「陰包」兩處大穴之上,疾落二指,並在柏青青嚶嚀一聲,四肢回蘇之際,又以玉元益露,餵她服下了三粒太乙清寧丹。回頭再對谷飛英如法炮製,亦幸未有意外。

    因那只靈鶴極大,可載兩人,遂由龍門醫隱護送谷飛英,魏無雙護送柏青青,分兩次飛過南崖。末後一次,邴浩獨自上騎,卻不再往南崖落下,只向諸一涵、葛青霜、龍門醫隱、葛龍驤等人及自己兩個徒兒沐亮、姬元含笑擺手,飛往東南而去。

    不老神仙諸一涵目送一人一鶴隱入遙空,獨自點頭笑道:「彼原香案吏,身在大羅天!

    邴老兒性情不昧,確是我道中人。

    這幾十年來,居邪不邪,實在難得!」閃眼瞥見沐亮、姬元仍然侍立當地,遂含笑說道:

    「令師此去,可能歸人佛門,不再過問紅塵俗事。賢師兄弟已返苗疆,恪遵令師訓教,為西南一帶蒼生多多造福,並謹慎交遊,前程無量!」沐亮、姬元謝過訓教,再拜辭去。龍門醫隱遂為衛天衢、伍天弘引見不老神仙與冷雲仙子。

    衛天衢雖然已是歷劫之身,明心見性,但想起自己昔年與黑天狐宇文屏那段鬼事,總覺得有點愧對這諸、葛二位。諸一涵那一雙神目,簡直能夠看人人的心底深處。先與伍天弘略為寒暄,便即伸手把住衛天衢雙臂笑道:「衛兄謙謙襟抱,朗朗智珠,真是龍華會上人物!

    諸一涵欽佩已久,黃山一會,足慰平生!往事如露如電,如泡如幻。君子之過,宛如日月之蝕。再如提起,便是俗人了!」

    淡淡的幾句話,居然就講得衛天衢天君通泰,神色自如。雙手捧過在九華山石門洞用那匣金精鋼母鑄造的五柄寶劍,向諸一涵說道:「諸大俠如此寬仁,則衛天衢只有腆顏自恕。

    這五柄劍系仿照紫電青霜的長短形式所鑄,劍柄末端全作心形,連同原有的紫電、青霜,可否就稱之為『天心七劍』?」

    諸一涵接過一柄,出鞘寸許,寒光即已砭人。知道確是斬金截鐵之物,向衛天衢笑道:

    「天心七劍之名大佳!紫電、青霜既已為葛龍驤、柏青青所有,這五柄劍就分賜尹一清、薛琪、谷飛英、杜人龍及荊芸五人。同時因為我們老一輩的,從此即將真正封劍歸隱,不問世事。他們小兄弟七人,大可以柏兄所居龍門山天心谷為名,開創一個『天心正派』,為武林之中,主持正義!

    尹一清、薛琪性情相若,均是一般寧靜謙和,年貌又復相當。可由我做主,結為夫婦,在衡山涵青閣故址靜參武家上道。葛龍驤柏青青鴛盟早定,可同主天心谷。谷飛英、杜人龍、荊芸三人年歲尚輕,則可隨意居停在任一位師兄、師姐之處,得便修積外功,行俠江湖。至於柏、柳、余三兄,愚夫婦已在冷雲谷內闢地恭迎。衛兄另有去處,伍兄則似尚未能塵緣盡了,須在這莽莽紅塵之中,再積幾件莫大功德!」

    不老神仙寥寥數語,便對各位老俠及上俠終身行止,均已有所安排。冷雲仙子葛青霜含笑道:「你看來滿有條理,怎的偏偏漏卻了一朵濁水青蓮?魏姑娘!你雖然尚有俗牽,但我冷雲谷中倒歡迎你先去住上個三年兩載。」

    衛天衢本想附驥諸老,就在冷雲谷中潛修,但聽諸一涵說自己另有去處,頗為不解。魏無雙則見冷雲仙子說自己尚有俗牽,也覺詫異!就在此時,葛龍驤含淚拜倒在恩師、師母而兼姑父。

    姑母的不老神仙和冷雲仙子面前,請示如何尋覓生母秋菊存亡下落,以及如何追殺黑天狐以報父仇!

    丁老神仙諸一涵命葛龍驤起立,歎道:「你母因系頭胎,沿路折磨太多,致在衡山產下你之後,即驚風致死。我一步來遲,救已無及。墓地現在衡山,這些都是定數,事隔多年,徒悲無益。至於黑天狐宇文屏,今日雖被她逃去,但神道昭昭,天理不爽!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我料她至遲二次黃山大會,必然逃不出你們天心七劍之下,所失的天孫錦、碧玉靈蜍與毒龍軟杖,到時也自會追回。你自下山以來,所有言行均尚能未負所期,殊堪嘉許!五年之內,再能益自奮發,刻苦砥礪,則到時我必自有獎勉,這一場盛會風流雲散,你可有什麼話忘了傳到麼?」

    葛龍驤被恩師一言提醒,轉面對衛天衢說道:「東海神尼覺羅大師命晚輩傳言,說是衛老前輩留居中土名山,或是仍返東海與邴老前輩同修,均可自便、」

    衛天衢聞言,不由對不老神仙佩服得五體投地,搖頭歎聲讚道:「諸老俠的先天易數,委實有鬼神難測之妙!我曾受東海神尼點化維護之德,她托葛小俠如此傳語,分明是要我在東海逍遙,並略減邴老先生岑寂。」

    諸一涵微笑不答,忽然閉目作歌:「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人名山游……」

    冷雲仙子笑道:「你唱什麼青蓮居士的『廬山謠』?如今萬緣俱了,且返廬山去吧!」

    含笑拉住魏無雙,回顧龍門醫隱等入,說了聲:『諸兄自安排未了俗累;愚夫婦先往冷雲谷中,掃徑相待!」飄然舉袂,又和來時一樣,從容緩步,與不老神仙直上絕峰。

    柳悟非一聲怪叫,說道:「老花子只剩下一件百結鶉衣和一條獨臂,有什麼未了之事,牽得住我這野鶴閒雲?要走便走!」

    天台醉客余獨醒也無牽掛,含笑同行。龍門醫隱則因既須與葛龍驤、柏青青主婚,又須安排天心谷內族人各事;衛天衢則須赴東海;鐵指怪仙翁伍天弘此次眼界大開,狂傲之性大減,也知自己平素只憑怪癖行事,無甚功德,故想乘這幾年間,好好雲遊天下,做幾項大快人心之事。逐與七個小一輩的男女群俠;一齊佇立相送,並各自作別——

《紫電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