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蛇生死宴 淒淒月夜現屍魔

    華山在五嶽之中,本來就以險稱量。但在華山的最險之處,必須由「鷂子翻身」貼壁倒行才能到達的「下棋亭」上,正有一個四十來歲的黃彩秀士,負手望天,似有所待。

    突然在那「鷂子翻身」的絕壁之上,援下一條人影,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相貌兇惡壯漢。

    到了亭上,向黃衫秀士躬身稟道:「啟稟魔君,弟子遠遠望見那賊花子,已向此處走過來了。」

    那被稱作魔君的黃衫秀士,自鼻孔之內微哼一聲,說道:「他居然敢赴我的『三蛇生死宴』,真算膽量不錯!錢三且去準備各物,我在此地等他。」

    壯漢錢三領命轉過亭後,又復過去了片刻,絕壁頂端有人一陣哈哈大笑說道:「下棋亭」

    是華山勝景,『三蛇生死宴』的名稱,也著實新鮮別緻!其地絕雅,其名不俗,我倒看看是哪位高人對我奚沉錯愛?」尾音未收,人已如瀉電飛星一般,在絕壁籐蔓之間微一借力,縱落亭前,是個身著百結鶉衣的瘦削中年乞丐。

    黃衫秀士見來人身法靈妙,把手一拱問道:「來人可是窮家幫中長老之一,神乞奚沅?」

    乞丐抱拳還禮,微一打量黃衫秀士,含笑答道:「不敢當神乞之稱,在下正是奚沅。尊駕上姓高名,恕我眼拙!」

    黃衫秀士突然一陣放聲大笑,笑聲寬洪高亮,四山回音,歷久不絕。笑完神色倏地一冷說道:「你們這些中原大俠,哪裡會認得我這南荒野人,在下複姓端木,單一個烈字。」

    奚沅驀的一驚,不由得又打量這黃衫秀士兩眼,詫然問道:「尊駕就是廣西勾漏山陰風谷的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麼?」

    黃衫秀土點頭說道:「江湖之中,倒是真送過我這麼一個『蛇魔君鐵線黃衫』名號,端木烈卻之不恭,只得領受。奚大俠大概想不到,請你吃這頓『三蛇生死宴』的,會是我這個輕易不在江湖走動的畝荒怪物吧?」

    奚沅身為窮家幫長老之一,幫中弟子散佈天下,耳目極廣。

    早就聽說過廣西勾漏山陰風谷中,有這麼一位專伏各種毒蛇的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

    但此人足有十年未出江湖,怎會這麼巧在關中相遇,並差人投柬請自己到這華山亭,吃些什麼「三蛇生死宴」來呢?

    自黃山論劍,武林十三奇中不老神仙、冷雲仙子及醫、丐。

    酒等一干正派長老,歸隱廬山冷雲谷以後的兩三年間,遼東雙煞、大漠飛熊等幾個久未在江湖走動的著名凶人,均紛紛出現。

    奚沅這次就是自西北歸來,打算去往龍門山天心谷,一訪葛龍驤、柏青青夫婦敘舊,並告以最近的江湖狀況,與群魔蠢動情形。如今既在此處碰上端木烈這個魔頭,他與自己素昧平生,毫無恩怨,倒要看看他突然邀約的用意何在?

    他念頭打定,遂向端木烈笑道:「今日之會,雖出於奚沉意料,但天下人交天下士,彼此風萍一聚,也是因緣。端木兄不會無故相召,若有見教,儘管請講!」

    端木烈點頭笑道:「奚大俠豪邁無倫,果是武林中人本色!

    端木烈確實有事請教。且請入亭小坐,我們邊吃邊談。錢三!你還不上菜?」

    奚沅遂隨端木烈人亭坐下,那壯漢錢三用事先備好的炭爐鍋碗,一陣忙碌,端來一大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紅燒蛇肉。端木烈首先夾了一塊,送人口中,然後舉箸讓客。奚沅哪能示弱,人口一嘗,不由讚道:「這是百年以上的追風烏梢,此蟒華山不產,端木兄可能還是從遠處帶來。奚沅口福不淺,先行謝過!」

    端木烈微笑說道:「這條追風烏梢巨蟒,是我途中所獲,來得還不算遠。奚大使,你再嘗嘗這第二碗菜!」

    壯漢錢三又端來一隻絕大海碗和兩個小碗,海碗之中湯呈乳白色,香味極濃,碗底卻有只一尺來長,項有四足,腹形如袋,活像一具四統琵琶的異種毒蛇。

    奚沅仔細端詳,抬頭問道:「這像是浙東的琵琶蛇?端本兄果然不愧『蛇魔君』之稱,我這弄蛇花郎,委實要退避三舍了。」

    端木烈自懷中掏出一隻白色玉瓶,向自己面前的那個小碗之中傾出少許藥粉,然後用匙取湯,略一調勻,喝了一口說道:「奚大俠眼力不錯,此蛇確是在浙東三門所獲。若不是要請你這等高人,端木烈還真捨不得烹以饗食。這琵琶蛇湯風味絕佳,奚大俠怎不嘗試嘗試?」

    奚沅知道這碗琵琶蛇湯是整只煮熟,並未去毒。倘無解毒之術,空對美味卻無法下嚥,同時也等於被人較短,丟了顏面。尚幸窮家幫中人物,無不善克蛇蟲,除去像大巴山密林之內所遇金鉤毒蠍那等罕見怪物之外,普通毒蛇倒還難不住自己。遂也自腰間取出一塊草藥,和人湯中。喝了兩口,果然覺得這琵琶蛇湯鮮美已極,風味之美,簡直勝過一切三蒸五炙的龍羹鳳膾。

    就在奚沅飲湯之際,錢三又端來兩個大白瓷盤,上覆巨碗,分放二人面前。瓷盤的蓋碗之中,應該扣的是兩條奇毒活蛇,以備雙方各顯功力,將蛇制死以後再去烹調。照他第一碗紅燒烏梢毒蟒,第二碗清燉整只琵琶蛇的情形看來,這盤中所蓋必不是尋常之物。但好在端木烈身為主人,且先看他怎樣動作,再行相機應忖就是。

    端木烈日光先往兩隻大瓷盤上一瞥,眉間突然籠聚殺氣,但一閃即隱,向奚沅淡淡笑道:

    「奚大俠,這第三道菜在未用之前,端木裂有一言相詢,務望奚大俠要盡舉所知以告!」

    奚沅從端木烈淡漠的笑容之後,已經感覺到有一種冷森森的殺氣。心頭重生再一盤算,委實與此人毫無仇怨可言。遂一面留心警戒,一面哈哈大笑說道:「別說奚沅與端木兄素昧平生,毫無恩怨。縱然有甚關聯,大丈夫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端木兄有話請講,奚沅但有所知,無不奉告!」

    端木烈雙眉軒動,那股殺氣又復微微一現,目注奚沅問道:「端木烈有一位結盟兄長,江湖人稱賽方朔駱松年,已有多年不見。此次端木烈為踐一樁舊約,再出江湖,特到幽燕一帶尋我盟兄,但已音訊全無。奚大俠俠蹤遍及宇內,可曾有所見聞麼?」

    奚沅心中方自恍然,知道一場惡鬥恐怕無法避免,也把神色一冷,說道:「端木兄,你這位盟兄人品不太端正,奚沅曾在雲南會澤與他見過一面,並在烏蒙山歸雲堡主獨杖神叟萬雲樵的後園之中,被他隔牆暗算,中了一枝苗人吹箭。」

    端木烈目光越發冷酷,緩緩沉聲問道:「你們這幹假仁假義、沽名釣譽的自命俠義道中人物,就為了這點嫌隙,便追蹤到苗嶺深山,倚眾行兇,把我盟兄砍去四肢,並幾乎把人打成肉泥一般……」

    奚沅不等他說完,正色說道:「端木魔君,你休得含血噴人!

    那種殘酷手段,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夠做得出來!

    端木烈「哼」了一聲,問道;「是誰?」

    奚沅說道:「是號稱天下第一凶人的黑天狐宇文屏,在苗嶺深林慘殺賽方朔駱松年,並奪去駱松年竊自我們身邊的碧玉靈蜍和毒龍軟杖。」

    端木烈微一思索,點頭說道:「照那手段之毒,確有幾分像是黑天狐宇文屏所為。但端木烈怎知不是你們挾奪寶傷人之仇,害死我盟兄,而故意嫁禍到那行蹤飄忽、無跡可尋的黑天孤身上?」

    奚沅冷笑說道;「你如這樣想法,何必多話?奚沅一身在此,悉聽尊便就是!」

    端木烈臉上神色突然一緩,微帶譎笑說道:「為我盟兄之事,少不得要與奚大俠比劃比劃!但我這『三蛇生死宴』尚未吃完,主人之道未盡,不能對客無禮。我們吃完後再說!」

    奚沅越看越覺得這位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冷靜陰沉無比。

    眼光在詭譎機靈之後,時常流露一種極冷極毒極凶極辣的神色,真像是一條毒蛇一般。

    與他隔桌而坐。身上自然而然地起一身聳栗,毛骨悚然!再者蛇魔君請自己吃那瓷盤之中所蓋之物,知道必是一樁極難考驗,甚至藏有莫大危機。不覺之間暗中提起一口混元真氣,瀰漫週身,並特別防護幾處致命大災,凝神注目,看那蛇魔君有何動作。

    蛇魔君見到奚沅的戒備情形,曬然一笑,伸手便把自己面前那大白瓷盤的上覆巨碗,輕輕地揭開。

    巨碗一揭,碗中所覆的果然是條活蛇!蛇長不到二尺,細如小指,但色澤極為怪異,淡黃之內,隱泛金光!在白瓷盤中蟠成一堆,一顆三角錐形、比身軀大約一倍的怪頭,昂起好高、當額一隻獨目,時開時闔,精光炯炯,注定端木烈。口中紫色的蛇信不住吞吐,時合時張,並還時作「噓噓」吹竹之聲。

    奚沅悚然一驚,這種奇形毒蛇自己雖未見過。但卻久聞其名,叫做「獨目金蛇」。只有極潮極濃的沼澤地區之中偶有生長,奇毒絕倫,噬人無救。但那一隻獨目,卻是起死回生的無上療傷和解瘴妙藥、想不到居然被這位蛇魔君一捉兩條,養來當做今日這「三蛇生死宴」

    的主要活菜,考較自己。

    平心自忖,對這條「獨目金蛇」真有點消受不了,這場面卻怎樣圓法?奚沅正在為難,端木烈已向他說道:「奚大俠,這獨目金蛇,可比先前的追風烏梢及琵琶蛇難捉得多,生吃尤為味美。端木烈敬完你這最後一道菜,便要討教幾招名家手法了。」

    說罷,微伸左手,在那條小小金蛇眼前作勢一晃。

    那金蛇本是極其的毒之物,長日關在不見天日的竹筒之內,一旦放出,本來已在蓄威作勢,哪裡還禁得起這樣撩撥?

    三角錐形蛇頭一昂,森森怪口怒開,颼的一聲,宛如石火電光般自瓷盤之中飛起一條金線,賽過一道映日虹霓,便自咬在端木烈的左腕之上。

    奚沅心知如被這種獨目金蛇咬中之人,無不立時強烈痙攣,全身麻痺而死。但目前怪事忽生,那金蛇咬中端木烈後,痙攣抖顫的,卻是它非人!端木烈面含獰笑,注視著腕上金蛇,那金蛇週身皮鱗不停地急劇顫動,獨目之中也凶光漸斂,露出一種乞憐之色。

    端木烈緩伸右手捏住蛇頸,取下金蛇,左手卻以一根三寸來長的銀針,往金蛇獨目之旁一刺一剜,取出蛇目,然後竟把那條活生生的金蛇塞入口中,連皮帶骨地嚼了個血肉橫飛,津津有味!

    奚沅知道端木烈是預先在腕上塗了制蛇之物,故示神奇。但見了他這副生吃活蛇的獰惡神情,也不由得自心底直打寒噤。心想自己囊中靈藥,別說毫無把握制伏這獨目金蛇,就算能制,像這樣的帶血生吞,也確實沒有這樣好的胃口。

    端木烈真不愧「蛇魔君」之稱,就這片刻光陰,業已把一條獨目金蛇嚼得只剩點蛇尾。

    剎那間,金蛇俱盡。端木烈竟像意猶未盡,舔了一下嘴唇,向奚轅譎笑說道:「奚大俠怎的不用?這獨目金蛇確是人間絕味。尤其帶血生吞,更具滋補之妙!不是端木烈誇句海口,除了今日宴上,便踏遍天涯也未必能嘗一臠呢。」

    奚沅雙手一拱,搖頭笑道:「尊駕伏蛇之力與這胃口之佳,大概除了黑天狐宇文屏以外,可稱當世獨步。奚沅無此口福,甘拜下風!」

    端木烈為人極工心計,在這兩條獨目金蛇之上均已做了手腳。自己方纔所吃這條,事先業已設法誘蛇接連噬死九隻野兔與一隻山狐,把它腹中毒液消耗掉了十之七八。奚沅面前盤中的那條,卻原封未動,並且是條雌蛇,性情更為凶毒。但萬密一疏,卻未想到自己那副連皮帶骨生吃活蛇的獰惡之相,令人大已噁心,奚沅居然寧可低頭甘拜下風,而不願傚法自己一樣食用。

    這一來,倒真把個端木烈僵住,人家認輸不吃,怎奈他何?

    毒計未售之下,凶心又起、懾人心魂的一陣陰森冷笑起處,輕輕一躍,已到事外,戟指奚沅說道;「我以天下絕味相待,想不到你居然如此不識抬舉?賊叫花!且出亭來,你家端木魔君,與你換換口味!」

    奚沅自從聽說這端木烈與那慘死在黑天狐宇文屏手下的賽方朔駱松年是八拜之交,就知道一場惡鬥無法避免。如今見端木烈出亭挑戰,倒覺得反正非拼不可,早點決裂也好。

    端木烈見奚沅出亭,獰笑說道:「窮家幫素以杖法稱雄,我就在你們鎮幫杖法之下,把害我盟兄駱松年之仇,與今日不識抬舉、藐視我端木烈之事,一併結算!」

    奚七聽他要用兵刃,心內頓時一寬。崖邊有的是高大綠竹,隨手折斷一根,去掉枝葉,向端木烈笑道;「尊駕這生嚼活蛇,奚沅實在敬謝不敏!若嫌失禮,當面謝罪。至於駱松年之事,我話早說明,你既不信,多辯無益。奚沅借竹代杖敬領高招。端木魔君,你怎的不亮兵刃?」

    端木烈森然冷笑,口中忽作怪聲呻吟,黃衫一飄,滴溜溜地大袖雙揚,連身三轉。奚沅正在不明對方用意,橫竹當胸,小心戒備之時,端木烈一聲:「賊叫花留神廣黃衫大袖一揚,自袖中飛起一條六六尺長、黑呼呼的形似軟鞭之物,向奚沅攔頭蓋下!

    奚沅的窮家幫杖法,講究的是變化萬方,穩如泰山,動若脫兔!端木烈鞭影飛揚,他仍巍然不動,要等鞭到臨頭,才肯見式拆招。哪知事出非常,頭一招就幾乎上了當!那條長長鞭影本是直蓋而下,但離奚沅頭頂還有尺許之時,奚沅業已看清來路,以「閉門推月」之式,挺杖接鞭。誰料那條長鞭競似活物一般,毫未見端木烈有甚頓腕收肘動作,突在中途一停,鞭頭疾低二尺,飛也似的直向奚沅咽喉點到,並還隱挾腥風,令人欲嘔!

    奚沅生平猶未見過任何人招術變化有如此靈妙迅捷,尚幸輕功內力均達上中程度,藉著「閉門推月」一式拆空,就用右足抵地,身軀疾往右翻,一個「紫燕翻飛」,翻出大許遠近。

    半空中也自看清端木烈手內所用,哪裡是什麼軟鞭,原來竟是一條又細又長的墨黑活蛇,口中紅信猶在吞吐,怪不得轉折之間,那等靈妙!

    這一種細長黑蛇,奚沅久聞其名。因蛇頭如三角犁形,身軀細如鐵線,故名「鐵線犁蛇」。此蛇雖細,但皮骨堅逾精鋼,週身並暗藏三角逆鱗,開合之間,宛如千萬根倒刺,一齊豎立。斗大山石,一勒即碎,人獸倘若被其纏上,更必血肉橫飛,絕無幸理。尤其蛇牙及通體鱗刺皆蘊奇毒,只在雲貴苗疆的瘴癘之區才偶有生長,端的是一種極其猛毒難制的異種毒蛇。

    奚沅看清此蛇,內心亦自恍然。這端木烈善治百蛇,終年身著黃衫,並以一條活的「鐵線犁蛇」作為兵刃,因而才獲得那「蛇魔君鐵線黃衫」外號。他這以活蛇當做軟鞭使用,確實霸道已極!武術招式以外,還要加上毒蛇本身甚為迅疾靈活的隨意飛舞屈伸,真叫人無法招架,自己卻以何術應付為當?

    尚幸他與葛龍驤、杜人龍等結好之後,時常到龍門山天心谷中盤桓,一套『降魔杖法」

    經過杜人龍以獨臂窮神柳悟非秘傳心法加以指點,益臻神妙!如今面臨大敵,趕緊心頭一靜,百慮齊消,雙目凝光,覷定端木烈手中那條鐵線犁蛇,青竹杖橫護當胸,巍然待敵。

    這位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十餘年前就仗著手中一條活鐵線犁蛇的奇絕兵刃,縱橫天南。但因遇上一個厲害對頭,身懷稀世寶刃鐵線犁蛇竟為所斬。羞怒之下,踏遍天涯,又復覓得一條鐵線犁蛇,在勾漏山陰風谷中苦心訓練,直練到比先前更覺神妙,及新創幾種惡毒武功,才二度復出江湖,訪尋昔日仇人,洗雪前恥!

    如今見奚沅這橫杖待敵,穩若泰山之狀,心中不由暗笑:你們這種內家高手,常常講究什麼以靜制動,以穩制躁。但碰上我端木烈,卻叫你越穩越靜,死得越快!手中「鐵線犁蛇」

    一甩,漫不經意地用了一招「虹射經天」,向奚沅左肩斜砸而下。

    奚沅主意早定,只把雙目覷定蛇頭,不加理會。果然蛇到中途,三角犁形的蛇頭突然向左右一攏,全身右移三尺,電疾風飄一般,蛇信吞吐,鉤牙森列地向奚沅右肋咬到。

    倘若不知底細之人.見端木烈「虹射經天」一招出手,必然挺杖左接,絕想不到對方招式不收就能在中途變向,右半身豈非整個交給人家?毒蛇只一上身,再好的武功,也無命在。

    但奚沅善人天祐,已獲智珠,他始終以那蛇頭作為注意目標。見蛇頭向右一攏,知它必然變向來襲,手中青竹枝握住技尾,單臂凝功,「魁星點元」;照準那飛噬而來的三角蛇頭,用力點去!

    這一手用的恰是克制對方的極妙手法。端木烈知道奚沅既然身為窮家幫長老,絕不會浪得虛名。自己十載苦心訓練出來的鐵線犁蛇蛇頭,怎肯容他青竹杖點上?右手微微一帶,仍向奚沅右肋原處,帶著一片腥風電疾噬到!

    奚沉一杖點空,便知不妙!但他功力也有相當火候,臨危不亂、手隨竹杖上滑。抄住中腰,改用杖尾橫敲二度噬來的鐵線犁蛇七寸要害。端木烈見他變招如此靈妙,換招再發。霎時攪起一天蛇影和瀰漫腥風,把個使丐奚沅籠罩在內。

    光是一條活的鐵線犁蛇,就足夠奚沅應付,何況還有一個端木烈那樣的內家好手,輔以武學招術。自然飛騰變化,靈妙無方。奚沅幾乎招招都是接架艱難,奇險迭經,生死呼吸!

    但奚而在動手之間,看出端木烈對他用作兵刃的這條鐵線犁蛇極為愛惜,不欲使其遭受絲毫傷害。心中一動,遂會人打蛇。

    根本不往端木烈身上還招,只等那條蛇影飛到之時,便用青竹枝費足內家真力,向蛇頭或七寸要害猛擊。手法又准,狠辣無比。

    這種對症下藥之策,真還把個詭毒陰刁的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制得徒佔上風,而奈何奚沅不得。

    又是十來招過後,端木烈突然跳出圈外,手指奚沅,哈哈笑道:「賊花子心思倒甚靈巧,算你便宜。端木烈有個自創規例,我這鐵線犁蛇只一出手,三十合之內不能傷人,即須再換別物。

    你要與我更仔細了!」說話之間,果然竟把那條鐵線犁蛇慢慢地收入黃衫大袖之內。

    奚沅見他滿面詭譎神色,兩眼凶光亂轉,知道此人陰毒已極,這第二次出手,不知有什麼更厲害的凶謀。自己萬勿輕舉,還是抱元守一,納氣凝神,以靜制動為妙。

    端木烈把蛇收好,雙掌一拍,口中「噓」的一聲,凶睛又是滴溜溜的一轉,冷冷斜視奚沅,嘴角之間,浮起一絲曬笑說道:「奚沅,看你這個架子,擺得倒是不錯。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神凝氣靜,嶽峙淵。但這些全是白費.你可知道,你快死了?」回手便又伸人懷中,不知摸索何物。

    奚沅見他這一笑,簡直比哭都難看。陰森已極,令人毛骨悚然。再聽他語意,知道絕非虛聲恫嚇,必有殺手。方自全神貫注在端木烈那只伸入懷中,不知摸索何物的右手之上。突然端木烈向他又是陰森一笑,右手也自懷中退出。哪裡是取什麼兵刃暗器,原來拿出一隻紫色鼻煙壺,取些鼻煙聞了一口。

    奚沅滿懷戒懼之心不由一懈,但見對方如此嘲弄,怒氣不由又往上一衝,就在這戒心一懈、怒氣一沖之間,右手肘後上方,突然微微一痛一麻。知道不妙,回頭看見那壯漢錢三,手捧方才自己不肯食用的內蓋金蛇瓷盤,滿面獰笑。那條小小的獨目金蛇,卻已咬在自己右臂之上。

    端木烈又是陰陰一笑,說道:「端木烈從無虛言,你大概還有半日好活,趕緊自行料理你的後事。錢三,隨我且退,去找黑天狐宇文屏與那苗疆野人,清算一下我盟兄駱松年之仇,與端木烈的十年舊恨!」

    奚沅深知這獨目金蛇厲害,此時不是鬥氣之時,只得聽憑端木烈、錢三從容揚長而去。

    自己趕緊先行提氣封閉右臂通往臟腑血脈,然後以左手二指鉗住金蛇七寸,微運功力,金蛇立時鬆口,但整條右臂業已麻酥酥的,毫無知覺。

    奚沅抬眼一看,端木烈與錢三業已杳無蹤跡。心中知道對頭雖然陰狠絕倫,但萬密一疏,竟給自己留下了一線生機,尚未完全斷絕。

    原來這獨目金蛇的一隻獨目,倘能新鮮服用,乃是療傷解瘴的無上妙藥,足可解去一半蛇毒。奚沅現有一條活蛇在手;但右臂已中蛇毒,加以真氣閉穴,業已完全麻痺。不能動轉,只剩一隻左手扣住金蛇七寸,不敢稍鬆,卻無法騰了手來剜取蛇目,如何是好?遲疑一會,雖然強提真氣周穴,但因毒過劇,業已到右臂上端。知道只要一過肩頭,自己這條性命、便算交代在這華山之上。

    奚沅萬般無奈,只得甘冒奇險一試。左手揚處,竟把那條金蛇向左前方甩起兩丈來高。

    然後疾如電光石火一般,掏出自己的隨身暗器月牙飛刀,兩片銀光閃處,居然手法有靈,奪奪連聲,硬把一條金蛇生生釘在一株樹幹之上。

    但這一發放飛刀,所提閉穴真氣自然略懈,肩頭立時一片麻木痙攣。奚沅趕緊再度閉氣,並將身邊所有窮家幫自煉解毒靈藥,全數外敷內服,並急行另取一柄月牙飛刀剜下金蛇獨目,吞入腹內。

    奚沅在這些動作方面,雖已盡量快捷,但總趕不上蛇毒蔓延。金蛇獨目入腹,尚未及發揮克毒效能之時,神智便已微感不清,一下跌倒山石之上,右半身麻木得整個不能動轉,人也就此暈死。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那金蛇獨目漸漸發生靈效,再加上一陣冰涼山雨的傾盆沖激,奚沅慢慢恢復一絲知覺;好像自己除了心頭一點猶溫以外,全身均已死去。

    雨過雲開、山容如洗。突然在那鷂子翻身的山峰之上,有人作歌,歌聲輕柔甜脆似是女子。

    奚沅此時入作仰臥,彷彿聽見峰上人口音甚熟,但自己除了可以略開一線眼皮以外,根本無力呼救。更糟的是恰巧在峰腰橫挺的一棵巨大古松把他的身形遮住,使峰上人無法直接看到;不由以為天命已絕,瞑目待死。

    峰上之人,是一個腰懸長劍及小小藥囊,身著青衣羅衣,十六七歲的美秀少女。哼罷一首青蓮絕句,似乎覺得眺覽盡興,方一回身,突然看見被奚沅用月牙飛刀釘在古樹上的那條血污狼藉的金蛇,尚未全死,尾部仍在擺動。不由「咦」了一聲,自語說道:「這不是恩師說過的獨目金蛇麼?此蛇非瘴氣極濃之地不會生長,怎會在這華山被人用月牙飛刀釘在樹上?並把那只極為珍貴的獨目剜走?」再仔細看時,彷彿覺得釘蛇的那兩把月牙飛刀也甚眼熟。目光再一流轉,便從古松的枝葉之間,依稀見一人臥在峰下石上。

    這少女輕功比奚沅高明得多,在陡壁之上只一個起落,便自飛到下棋亭上。奚沅勉強雙目凝光,認出來人正是「天心七劍」

    之中的最小一位,龍門醫隱柏長青的弟子,-女荊芸。知道這條性命,可能撿回大半、心中狂喜,全身一陣痙攣,人又暈過去。

    荊芸縱落下棋亭上,即已認出奚沅。她恩師龍門醫隱在歸隱廬山冷雲谷以前,曾將一手精絕醫道及所有醫藥,全數相傳愛女玄衣龍女柏青青與惟一弟子荊芸,故而荊芸此時醫道,已非小可。一眼便即看出,奚沅是中了那獨目金蛇之毒,時間並且甚久。但必系其自己亦明克制之道,已將蛇目吞服。不然以此蛇毒性之烈,頃刻之間,心臟微覺麻痺,人便死去,哪會留得氣在?

    遂走將過去,含笑說道:「奚大哥,請放寬心,既然巧遇小妹,包你無事。我先餵你吃了這粒藥吧。」自藥囊之中取出一粒半紅半自靈丹,遞向奚沅口內。

    奚沅前在大巴山中了金鉤毒蠍巨毒,性命垂危,就是被葛龍驤以這種半紅半自靈丹所救,知道這是龍門醫隱以朱籐仙果與千歲鶴涎合煉來專門對付黑天狐宇文屏五毒邪功的無上靈藥。

    果然靈丹人口,化為一股清香玉液嚥下喉,在腹內微一流轉,全身知覺便已恢復。那種麻痺感覺不再存在,只是右臂傷口奇疼難禁,竟自「哼」出聲來。

    荊芸笑道:「奚大哥暫忍苦痛,要曉得被這獨目金蛇噬傷之人,極少能活。你如不是自己先行剜下蛇口吞服,小妹此時就算千載靈芝在身,亦已返魂無術。等我替你把傷口餘毒去淨,再行詳談你怎會在西嶽華山遇上這南荒毒物之故吧。」說完,又自藥囊之中,取出一根黑色藥線,輕輕繫在奚沅右臂靠肩頭處,囑咐奚沅忍痛勿動。再從一個青色圓筒之內抽出三根細如髮絲的金色軟針,隔衣認穴,手法又準又快,閃電般插在奚沅上半身「太乙」、「乳根」及『氣肩」等三處要穴上。

    奚沅陡覺一陣奇疼,真氣將脫,正不知如何是好,荊芸右掌掌心貼在他「將台」穴上。

    傳導一股溫和熱力,為他助益中元,左手卻把他百結鶉衣揭開半幅。衣襟揭開,才看出奚沅右上半身,浮現一層淡淡黑氣,本在往外蔓延,但自荊芸三根金針插下、這層淡淡黑氣,便逐漸往右臂收攏退去。

    荊芸凝神注視,等那片黑氣才一退過肩頭所繫藥線,立以極快手法,拔去三根金什,並勒緊那根黑色藥線,順著奚沅右臂慢慢往下滾落。

    那片黑氣,自金針一起,居然又復回頭,但被這黑色藥線一勒,重行往下退去。一直退到傷口附近,本來極小的傷口,皮肉頓往外翻。荊芸猛運真力,雙手一緊,那條藥線幾乎勒人奚沅皮肉之中。奚沅一聲悶哼;全身一顫,自傷口之中,流出豆大的三點黑血。

    荊芸以一塊軟布,極其小心地替他試去黑血,並另取藥粉敷在患處。奚沅人雖然仍萎頓不堪,但右半身所有痛楚,業已一齊消失。荊芸囑咐他自行調氣將息,走到奚沅釘蛇的大樹之下,端詳那條金蛇良久。回頭見奚沅臉上氣色已恢復大半,含笑問道:「這條獨目金蛇還是雌的,毒性特重。華山絕無此物,難道奚大哥是中人暗算麼?」

    奚沅九死一生,不由把那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恨入骨髓,細對荊芸說明他要為賽方朔駱松年復仇之事的前因後果;並問荊芸何以這樣湊巧,來到華山解救自己。

    荊芸笑道:「幾位師兄、師姐,聽說武林中隱跡多年的一干魔頭,在恩師等歸隱冷雲谷不問世事之後;紛紛有蠢動之意。而二次黃山淪劍,為期也不過兩年。尹、薛二位師兄、師姐,向來在涵青閣一意潛修,並研參一種我們天心七劍聯手合用的北斗劍陣,甚少下山。葛師兄與青青師姐,也因嶗山雙惡與蟠塚一凶,還有那最厲害的黑天狐宇文屏,均太已難鬥,日日在天心谷中,以紫電、青霜雙劍精研璇璣劍法,到時才可擔負起恩師等老人家所交付的掃蕩群魔重任。但又恐一干魔頭互相勾結,實力太厚,故而命杜師兄、谷師姐和我三人,分往各地行俠,察看群魔動靜。倘有為惡過甚之輩。或是先期殲除,或是一齊邀他們兩年以後黃山赴約,集天心七劍之力,或度或誅。一網打盡。我因自幼生長新疆,頗為懷念那一片流沙瀚海,遂自告奮勇,遊俠西北。

    路過華山哪能不瞻仰瞻仰西嶽風光?這才巧遇奚大哥。奚大哥野鶴閒雲,大概不會有什麼要事。你陪我逛趟西北,免得我一人走路,怪悶得慌的。好麼?」

    荊芸到現在也不過十七八歲年齡,笑語生春,天真純潔,極其令人覺得可愛。何況奚沅委實身無急事,當然點頭應諾,陪她一路游賞,由陝經甘,奔向新疆而去。

    到達長安附近,荊芸因久慕終南景色,順便一遊。果然群峰簇碧,萬壑涵青,雲錦疊屏,煙蘿環壁。耳目所經,無不佳妙!

    奚沅生平足跡,幾遍天下名山,終南更是舊遊之地。有他在旁指點煙嵐,解說些古今勝跡,荊芸越發興濃,意自窮探深山,立意游盡終南奧秘。好在二人這身武學,也不畏什麼蛇獸險阻。

    足足游了四五日光景,登臨殆遍,方待出山,卻突然天變雲低,風雨大作起來。

    二人躲入一片密林之內避雨。山雨雖驟,卻少時即過,頗為悶熱的氣候,頓變清涼。荊芸掠去雲鬢上的幾點雨珠笑道:「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王維真不愧為詩中之佛,確實淡得有味。奚大哥你看這一場新雨,把六月炎威……」

    話猶未了,突然目中的出詫異光芒,走到丈許以外的一株大樹之旁,伸手撥弄樹幹。

    奚沅跟過一看,那樹幹被大雨打濕之處,露出一個三四分深淺的瘦長指跡。但經荊芸略一撥弄,木屑紛紛下落,竟是整整一隻頗為長大,但極其枯瘦的左手手印。

    荊芸打量這株樹色,也比其他稍見枯萎。遂在周圍仔細一看。發現還有十來株葉色略黃之樹。眉頭微皺,凌空幾掌劈出。

    果然那些樹幹經她掌風一撞,樹皮破裂,不屑四飛。每株樹上均現出一個與先前同樣的掌印。

    荊芸留下一樹不用掌風撞擊,指給奚院看道;「奚大哥,你看,這樹的皮絲毫未毀,但其中三四分深的本質,卻全已成粉。

    這是何人,跑到終南幽徑,來練此類陰毒掌力?」

    奚沅也看不出掌印來厲,只覺得此人功力甚高。荊芸笑道:「看來這片林內,還可能有些名堂。我們這一路,正找不到事做,閒得無聊,且自探它一下。」

    奚沅慣走山野,知道最討厭的就是這類密林。一來容易受人暗算,二來許多罕見的毒蛇異蟲,往往就生長在這種天光不大明亮、又潮又濕、終年無人滋擾之處。但這些掌印極為怪異,不但荊芸,連自己此時也動了好奇之心,要想探個究竟。遂點頭笑道:「我們要探快探,少頃夕陽一墜,這種密林之內,不但黑暗難行,並還蛇蟲四出,惹厭得緊。」

    荊芸頷首微笑,走往林深之處。但一直走了約有半里光景,卻未發現絲毫異狀。奚沅恐怕人林過深,少時天黑,回頭覓路艱難。方待勸荊芸就此止步,荊芸突然手指前方,向他說道:「奚大哥,前方三四丈外,略略偏右的那一株大樹之前,露出白白的一角,是件什麼東西?」

    奚沅隨她手指看去,夏木濃蔭之下,果然影綽綽的見有一物。固樹木枝葉叢生,離得稍遠,便看不清,但走到距離約莫兩丈之時即已辨出好像是具棺木。

    荊芸突展輕功,一縱而過,奚沅怕她冒失,也自趕到。果然是具棺木,但似系臨時伐木製成,粗糙不堪。也不見棺蓋,棺中更無屍體,卻被人在底層木板之上,用指力刻出「三更必到」四個大字!

    荊芸見那宇跡,每一筆劃入木深淺一致,並平整已極,知道這人指上功夫不弱,益發好奇。抬頭向奚沅道:「奚大哥我們今晚大概有場好戲可看。這人留字棺中,難道是要向鬼挑戰麼?」

    奚轅坐在一株樹根之上,閉目若思,未即作答。好久以後,才突然跳起身來,向荊芸說道:「我搜東北,你搜西南。不必遠去,就在方圓十丈的林木之中,看看可有什麼奇異之物。」

    荊芸見他這神色,知他江湖經驗極廣,可能業已猜出什麼端倪,微笑如言,蜇向西南林內搜索。起先並未有何異狀,但搜到正西偏南的三丈之外,卻在一株兩人合抱的大樹之前,發現了七八十隻死鳥。

    那些鳥大大小小,各類都有,而已死得極其古怪。不但每隻連頭帶頸均已不見,週身血液也均被吸乾,軟耷耷地只剩一層皮毛,堆積一處。

    荊芸試用掌風向大樹上略予擊撞,果然又復現出先前在林口所見又瘦又長、形如鳥爪的掌印。不由心中盤算,這以樹練掌是否即是那留字棺中之人所為?今日怪事迭來,倒是十分有趣。

    除那一大堆無頭死鳥以外,荊芸搜遍西南十丈,別無發現,遂回到那具空棺之側,奚沉恰好也自回頭。荊芸笑問道:「奚大哥,你看到了什麼奇怪東西?」

    奚沅搖頭答道:「我只發現一塊六七丈方圓的無林空地,是個絕好的打鬥所在,其他一無所見。你呢?」

    荊芸得意笑道:「我倒發現了一堆東西,但不知是不是你所猜之物?」

    奚沅皺眉問道:「是大堆死獸,還是死鳥?」

    荊芸跳將起來叫道:「奚大哥,你真有兩套!不是死獸是死鳥,約莫七八十隻,堆在一處。每隻均失去頭頸,全身血液也似被什麼東西吸乾。並已在那堆鳥之處的大樹幹上,又復發現了那種鳥爪似的左掌掌印。」

    奚沅雙眉益發皺成一線,心中盤算,「天心七劍」雖然是諸、葛雙奇及醫、丐、酒等老前輩的衣缽傳人,但七劍之中,卻得數這荊芸功力最弱。棺中之人,自己已然猜到是個多年不出江湖的怪物,突然現身,並有仇敵挑釁。荊芸年輕喜事,想看熱鬧。這類偷窺入家尋仇兇殺之舉,最犯江湖大忌。倘藏處不密,萬一被人發現,她掌中一柄天心劍是否抵擋得住,恐怕大成疑問。

    荊芸見他突然久作沉吟,不解問道:「奚大哥怎不說話?那堆死鳥是什麼道理?以樹練掌之人及留字棺中約鬥到底是誰?全告訴我好麼?」

    奚沅先不答話,把荊芸拉到東北方林內樹根上坐定。自己取出一個朱紅葫蘆,喝一口酒,微定心神,慢慢說道:「那種樹上掌印是什麼功夫,我並不知。但看見那具空棺以後,突然想起十多年前,關中一帶有一位著名凶煞魔星,叫做『毒掌屍魔』。其人生得乾枯瘦小,活像一具陳死人一般。但雙掌十指卻又長又大,練有絕毒功力,沾人即死。平素永遠以棺為床,是這陝豫一帶武林之中,最令人頭痛的黑道人物。後來不知遭受何種挫折,居然一隱十年。

    在林內發現空棺以後,我想來想去,雖然想到是他,但還未能十分確定。你既看到那堆死鳥,則可無疑。因這『毒掌屍魔』最愛生食鳥獸頭腦!至於那留字棺中、約他三更決鬥之人,卻無法猜度得出。這類窺人隱秘,最招大忌。你當真立意想要看上一看麼?」

    荊芸見奚沅面有憂容,遂猜出他以為自己從師日淺,所得不多,擔心以身涉險。不由暗笑這位奚大哥豈知恩師歸隱以前盡傳本門心法,又在葛龍驤柏青青二位師兄、師姐督導之下,天心谷中兩年多朝夕苦練,進境頗高。就是在九華山石門洞隨侍衛天衢練那五柄天心劍之時,衛老前輩爐火之暇,也已把他那身五行門功力擇要選精,傾囊相授。倘若對一個「毒掌屍魔」

    都心存顧慮,那天心七劍還怎樣能夠為莽莽江湖主持正義?

    她雖把奚沅心意猜破,卻故意不加說明,只是吟吟笑道:「奚大哥,你怎地把話說得那般難聽?誰想窺人隱秘?我們不過閒得無聊,想要看場熱鬧,開開眼界。倘若發現雙方全是極惡凶人,即可下手除去,免得使他們濫肆凶威,為害世人。奚大哥面上神色不對,難道你有點害怕不成?」

    奚沅聽她不但執意要看熱鬧,並想插手管事。總覺自己功力不夠,荊芸一人一劍,似嫌單薄。但聽到她那末兩句話,卻激發萬丈雄心,哈哈一笑說道:「奚沅若非在華山下棋亭上巧遇七妹相救,此身早化異物多時。性命全是撿來,還有什麼好怕?那留字棺中之人雖不知來歷,但既然敢於約鬥『毒掌屍魔』,總也是個頂尖好手。我們且去找個隱蔽所在,看它一台『荒林月夜,怪客斗屍魔』的連台好戲。」

    荊芸見奚沅這等老江湖,居然也被自己激動,不由吃吃好笑。隨著奚沅前行三丈左右,果然有一大片無林草地。草地四周,儘是些巨樹喬木,枝何糾結,極易藏人。

    荊芸方待躍登樹頂,奚沅卻拉她縱上一株參天古樹半腰,坐在一段橫干之上。又復折取不少枝葉,硬用掌力插進樹身,以作遮蔽,才向荊芸笑道:「七妹以後怕再藏身古樹,千萬不要躍上樹梢。因為樹梢最易引人注意,尤其月夜之中,投影於地;稍微心細之人,大可裝作不知,而突向樹頂藏人驟下毒手。現在藏在大樹中腰,半依主幹,半靠橫枝,再加上些人為掩蔽,便不易為人發現了。」

    荊芸聽他這番議論,知道這是經驗之談,極有價值。兩人同坐樹上,略進乾糧食水靜待三更。

    驟雨雖歇,雲仍低,月光時明時暗,彷彿淒迷已極!奚沅細察天時,知道二更已過,好戲即將開始。方對荊芸附耳欲語,突然來路之上,傳來一聲極為淒厲懾人的梟鳥悲號,跟著林木之間便有動靜。

    荊芸盼望已久,聞有人來,不由高興已極。但她深知自己雖然不怕,倘萬一出聲,被那兩個怪物驚覺,一場罕見好戲定看不成。所以不但靜氣凝神,連呼吸全改用了內家龜息之法。

    奚沅見她如此謹慎,寬心略放,同樣屏息靜坐,注視林中。但見西南方草樹微動,現出一人。

    那副形相,映著淒淒月色與四外的荒涼景色,確實能令膽小之人,驚怖欲絕。

    那人瘦得簡直是一身骨架上面,蒙著一層干皺人皮。臉上腮肉毫無,眉毛卻是極濃。雙眼深陷眶內,但轉動之際,精芒四射!兩塊顴骨,往橫裡突出約有兩寸,把張又長又瘦的鬼臉弄得形如橄欖,難看巳極。頭頂亂髮蓬鬆,身上穿著一件破爛長衫,用根草繩攔腰一束,赤足麻鞋。衣袖只剩半截,露出兩隻形如鳥爪的又長又瘦大手——使得荊芸、奚沅一看便知樹上掌印,即是此人所為。

    那人右掌之中,捉了一隻極大夜梟,似已半死,但雙翼猶在微微扇撲。左臂卻纏著一條二三尺長、細如人指的青色毒蛇。走到草地,四面一望,選了一株斜向場內的大樹橫枝,縱身而上。

    把那條毒蛇不知用什麼東西綁在樹枝上,只留頭部二三寸長,可以任意轉動。

    待把蛇綁好,那人下樹一看天時,喉中低低於笑,浮現一臉得意之色。提起那只梟烏,一口咬下鳥頭。「呼」的一聲,大概便把鳥血吸盡,拚命大嚼鳥頭,口邊毛血模糊。看得荊芸幾乎噁心要吐,趕緊輕輕摸出一粒靈丹,塞進口。他卻好像津津有味已極!吃完鳥頭,全身僵直地往一株大樹上一靠,身上那件破爛長衫又是黑色,倘非親眼所見或者特別留心,真看不出是一個活人站在那裡。

    時到三更,南方林內勁風颯然,閃出一個身材矮胖、宛如向球的五六十歲老頭。那個毒掌屍魔,卻仍倚樹僵立,裝作未見一般,不言不動。

    矮胖老頭起先以為對頭真的末到,但忽然瞥見草間那只無頭梟鳥,血跡未乾,面上神色立變。雙掌交叉,護住前胸,嘴角微曬,朗聲叫道:「米天良!你休得對我玩弄這種玄虛。

    十年舊債,一旦相逢,你不還我一個公道麼?」說話之間,炯炯目光已自前方開始,滿林搜索。

    毒掌屍魔想是知道隱藏不住,鬼哭一般的乾笑幾聲,倏地捷如飛鳥,從暗影之中,一撲而出。那矮胖老頭聞聲知變,霍地轉身對準毒掌屍魔撲來方向,左掌當胸吐勁,右手凌空虛抓。頓時一股寒飆和幾絲勁氣,破空呼呼作響。

    看得荊芸、奚沅心中一震,暗道今夜果然好戲極多。這矮胖老頭左掌右抓,分明施展的是江湖中向不多見的「陰風掌」及「五鬼玄陰爪」。

    毒掌屍魔米天良極為狡猾,知道對方不是好惹。凌空一撲原是虛勢,蓄意探測對頭一別多年,武功究竟到了何種地步,所以還在兩丈以外,便以千斤墜法,自遏來勢,身形直僵僵地宛如釘在地上一般。見那矮胖老頭所發掌抓風力,自頭L破空而過,勁急程度,尚非自己敵手,遂把張橄欖臉上的大口一嘻,所嚼梟鳥血跡猶在淋漓齒頰,看來好不怕人、嘿嘿連聲陰笑說道:「閔連-,我以為你一別多年,練成了什麼樣驚天動地的武林絕藝才敢來翻十年老賬。原來不過倚仗一手並不十分到家的陰風掌和五鬼玄陰爪法,便自猖狂!你也不打聽打聽,毒掌屍魔米天良,在這終南幽徑的千百處林木之間,旦夕精研,武功到了什麼程度?便是黑天狐宇文屏昔日蠍尾神鞭的一鞭之仇,我也將尋她雪恨,你這祁連怪叟豈非自尋死路?

    故人遠至,無以為迎,你先接我一掌!左掌輕推,虛飄飄、輕綿綿地凌空擊向他口中所稱的祁連怪叟閔連。

    閔連-雖然不比荊芸、奚沅事先看出毒掌屍魔米天良這只左掌有隔皮腐木之功,但武學到了火候,卻知道越是這樣無形無聲的陰柔掌力,越是歹毒難纏,毫不大意地閃身避過他擊來之勢。

    毒掌屍魔嘻嘻得意怪笑,一連三次凌空虛擊,祁連怪叟閔連-卻似不敢輕攖凶鋒,一連三次移步閃躲。樹上藏身窺探的荊芸和奚沅兩人,卻代他暗暗擔心。因為二人均已看出,毒掌屍魔米天良心懷叵測,想把閔連-慢慢逼向自己事先系有青色毒蛇的那株橫枝的下面。

    果然祁連怪叟閔連-越閃離那系蛇橫枝越近,毒掌屍魔臉上的凶獰得意笑容也自越來越顯。眼看再有一掌,便可逼得對頭上個大當之時,突然祁連怪叟一陣震天長笑,身形不退反進,左掌右爪一齊猛力施為,迎著毒掌屍魔虛空打來了暗勁反擊。寒飆狂擲,威勢無倫,竟比第一次所發勝強多多!

    原來閔連-何嘗不工於心計?毒掌屍魔初見面的凌空一招,固屬虛招。他那一拿一抓也已留了三成勁力,未曾發出。再接連幾次退避,以驕敵意,自己卻在乘機凝聚全身真力,給他來個石破天驚的突然反擊!毒掌屍魔遂在用計誘敵不成之下,反而吃了大苦。

    但毒掌屍魔所練的那一隻左手,力能開碑斷石,尤其是硬拚硬擊之下,閔連-也覺得自己一隻左掌火辣辣地酸疼已極。毒掌屍魔處於被動,當然自受震非淺。這才知道這對頭挾技尋仇,果非貿然!雙方一面運氣調息,恢復功力,一面凶睛對瞪,互覓可乘之機。就如同兩隻待斗的公雞一般,各據一隅發威作勢。

    荊芸在他們虎視眈眈的這段空隙之間,忽然一眼瞥見身邊月光所投樹影內,果如奚沅所言,有一段樹枝突然粗了一段。知道林中除去自己二人之外,居然尚有別人在旁窺探。暗暗一碰奚沅,以目示意。二人同往樹影來處仔細觀察,看出在一株極高的古木近稍,有人藏在其內。

    二人看清以後,不免暗自心驚。這人究竟是比自己先來還是比自己後至?倘若先來,自己一切行動,豈不早在人家眼內?倘若後至,縱上這高古木,場中連明帶暗一共四人,均未絲毫發覺,這種功力卻委實太已可怕!

    荊芸、奚沅在這裡發現另有藏人,那毒掌屍魔米天良卻因吃了暗虧,蓄好威勢,『厲吼一聲,縱身撲上。祁連怪叟這回也不再行退步,雙方全是硬劈硬架,硬打硬接。一陣陣的掌風指力,勁力寒飆,震得四周林木搖搖,不住落葉。

    兩人功力高低相差無幾,又有十年積怨,下手均極毒辣。生死勝負,全在呼吸之間,所以看來頗為熱鬧,並有些驚心動魄。

    但荊芸、奚沅此時對他們這番惡鬥,業已無心欣賞,全副精神均在暗暗猜測,斜對面古木梢頭所藏的另外一人究竟是誰?這樣深山密林之中,要說是和自己一樣無意相逢,未免太巧、怕是有意,則用意究竟安在?

    又過片刻,毒掌屍魔與祁連怪叟均已拼得喘息漸聞,但誰也不敢放鬆一著。正在不可開交之際,古木梢頭所藏那人似已看得不耐,一聲裂石穿雲的長嘯聲處,夜靜更深,聽來更覺高亮已極。只驚得宿鳥亂飛,遠山近壑,齊作回聲,響成一片!毒掌屍魔與祁連怪叟均是自負極高之人,自己拚命惡鬥,旁邊有人偷窺,竟然毫無警覺,已自驚魂。何況更從嘯聲之中,聽出來人內家功力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哪裡還敢戀戰?雙雙停手跳出圈外,向嘯聲來處望去。只見一株古木近梢的極細枝條之上,影綽綽的坐著一人。

    枝條迎著夜風,上下左右不停搖擺,那人身形卻如釘在其上一般,毫不搖晃,穩當已極。

    二人看出人家不但內家真氣精純,就是這手輕功,也足以驚世駭俗。還是毒掌屍魔先開口,向那梢頭黑影把手一拱,勉強哈哈大笑道:「何方高人光降終南山寧尚請賜告尊名,免得十天良有所失禮。」

    梢頭黑影「哼」的一聲冷笑說道:「你們方纔那幾下打鬥,手法雖然算不上過分俗劣,但要想動人家黑天狐宇文屏,卻有點以卵擊石,不知自量!若能聽從老夫之言,化解你們之間無謂私仇,在今年七月七日去住甘肅烏鞘嶺赤霞峰頭,加盟『三奇大會』,縱有再厲害的仇人,也可集合眾人之力設法除去。並從此永受庇護,稱雄天下!」

    荊芸見那人開口就說,仍然毫無妨礙坐在細枝之上的那份輕穩,知道此人功力確實高得可怕。恰好月影稍移,看了那人身形甚為矮瘦,聽他要在烏鞘嶺赤霞峰開什麼「三奇大會」。

    正在仔細猜度此人身份之際,那毒掌屍魔因聽來人語意老氣橫秋,有點不大服氣,神色轉傲,抬頭冷冷問道:「尊駕語氣甚大,但何故不肯留名?毒掌屍魔與祁連怪叟均不是武林泛泛之輩,難道就憑這兩句話,就能令我們心服口服麼?」

    黑影又是一陣震天獨笑說道:「你們倒真是不見佛面,不肯燒香!江湖之中,最忌的就是以蠡測海,以管窺豹。別以為你們那些陰風掌、五鬼玄陰爪和什麼隔物腐物的陰掌之類有多高明,在老夫現身之際,盡量用十成功力往我身上招呼。且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武林絕藝!」

    語音剛了,所坐枝條突然往上一彈,一條矮瘦人影便自輕輕飄飄地當空飛落。

    祁連怪叟雖然一句話也未曾開口,但聽對方大話越說越滿,心中早已不服。一見人影飄落,竟與毒掌屍魔不約而同——祁連怪叟在右,毒掌屍魔在左——勁氣陰風,一齊突加進襲。

    來人哈哈一笑,右手大袖輕拂,陡然捲起一陣腥毒狂飆,把祁連怪叟震得一連四五個踉蹌,幾乎退到荊芸、奚沅所藏身的大樹之下。左肩頭上,卻實胚胚地挨了毒掌屍魔一掌。那人鼻中微哼,毒掌屍魔卻慌不迭地翻身疾退,愁眉苦臉捧著自己苦練多年的那只左掌,似是受了莫大痛苦。

    蟾光清影之下,看得分明,來人是一個左臂齊肩斷去的黑衣矮瘦老者,面容冷峻,如罩寒霜。奚沅雖然不識,卻從裝束相貌之中猜出此人,心頭著實吃了一驚。荊芸則在第一次黃山論劍見過一面,知道這黑衣獨臂矮瘦老者,便是峻山四惡中的殘餘雙惡之一,冷面天王班獨。

    毒掌屍魔與祁連怪叟,一虛一實,苦頭均已吃得不輕,心中著實生寒。再一看清來人形象,他們雖然已聞班獨中了柏青青透骨神針,自斷左肩之事,但仍試探問道:「尊駕莫非就是名列武林十三奇的嶗山班老前輩?」

    冷面天王班獨冷然答道:「你們既已知我身份,再若有違,便是自討無趣。想當初諸一涵、葛青霜、宇文屏三人知難不到,使武林十三奇黃山論劍之爭成虛。柏長青、柳悟非、余獨醒及苗嶺陰魔邴浩等徒負虛名之輩,又於事後銷聲匿跡。就剩下老夫與逍遙羽士左大哥及青衣怪叟鄺華峰,欲在今年七月七日成立『三奇大會』,並普邀江湖黑白兩道之中的成名人物人會加盟。期能聚集群英,共為武林放一異彩。話已說明,你們兩人到底識不識抬舉?」

    奚沅就怕荊芸年輕氣盛,一時衝動,逞強出頭。不過自己倘一稍加勸阻,卻又必被班獨等人發覺。正在提心吊膽之際,見荊芸只把秀眉略挑,並未有所動作。不由暗讚她目前雖是天心七劍之中的最弱一人,但這份膽識器度,業已異俗流,前程似錦。

    毒掌屍魔與祁連怪叟見來人果是嶗山四惡之中的冷面天王班獨,方才嘗過厲害,果然名不虛傳。托庇這種人物之下,真乃求之不得,哪有不願之理?二人遂立時棄嫌修好,同聲願意屆時去往烏鞘嶺赤霞峰頭加盟「三奇大會」。

    荊芸直等三人相與言笑,走出深林,才向奚沅笑道:「奚大哥你聽峻山、蟠塚這三個漏網老賊,乘著小妹恩師與一干師伯。

    帥叔歸隱廬山冷雲谷中,竟想嘯聚黨羽,稱霸武林。左衝、班獨與鄺華峰三人聯手,業已聲勢極大,若容他這烏鞘嶺三奇大會一開,豈非越發不易收拾?小妹此時倒有個計策在此,想與奚大哥分頭行事。」

    奚沅詫然問道:「以嶗山雙惡與蟠塚一凶那等武功聲勢,我們兩人一路猶嫌力弱,怎的反要分頭行事呢?」

    荊芸笑道:「就因為對方太強,所以我才想請奚大哥跑趟龍門山天心谷,請我師兄、師姐多來兩位。我則傚法天台醉客余師叔昔年九華山毒龍潭取寶之時,想的那條誘虎吞狼妙計,在甘、陝、鄂、川一帶,竭力渲染他們這烏鞘嶺三奇大會,專門是為了殲除黑天狐宇文屏而設。加上毒掌屍魔米天良等確實對黑天狐深懷宿怨,幾般湊巧,或可真把那妖婦引來。那時我們的後援也到,明槍暗箭,一併施為。還不把這短命的三奇大會鬧得冰消瓦解?老賊們經此失敗,就是再想有所作為,我料他們在二次黃山論劍期前,也不會有什麼大了不起了。」

    奚沅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只得贊同,但仔細叮囑道:「七妹,計是好計,但卻摻雜絲毫意氣不得!你獨自一人,又要設辭相誘黑天狐,又要探聽雙惡一凶等秘密,責任委實太重。

    務望心口如一,不可恃技逞強才好。」

    荊芸失笑說道:「奚大哥怎的變成了個管家婆似的嘮嘮叨叨?

    我要是意氣用事,方才豈肯聽憑那冷面天王班獨老賊把黃山論劍經過顛倒是非,淆亂黑白?天心谷中,不但我葛龍驤師兄、柏青青師姐在苦練紫電。青霜雙劍,連杜人龍師兄和谷飛英師姐可能也自回山。不管是誰,再來L兩位,我們就可以放開手腳,把烏鞘嶺赤霞峰攪他一個天翻地覆。奚大哥此行任務,才真真重要無比,還替我擔的什麼心?倒是你自己千萬留心,不要再讓那種獨目金蛇咬上一口。」

    奚沅聽他調侃自己,不由失笑說道:「一切全依七妹就是,但我天心谷求援返來之時,彼此如何聯絡、卻須事先有所協議。」

    荊芸微一凝思,就道:「我們師兄弟姐妹,既稱天心七劍,就以天心劍作為暗記,再好不過。你們一到,可直接撲奔烏鞘嶺赤霞峰左近,但見面有天心劍劍尖的所指方向,即是小妹的居留所在。』

    奚沅見她思慮敏捷精密,暗暗放心不少,遂如言分頭行事。

    且說奚沅奔向洛陽龍門山天心谷,是輕車熟路。再加上旦夕飛馳.那消多日,便已到了那條幽壑通往天心谷水洞的人口處。

    葛龍驤柏青青、荊芸等年輕師妹不斷行道江湖,故在水洞之內,設有傳信金鈴,只須按著暗號拽動鈴索,大心谷中立時有人駕舟來接,並可從暗號之上得知來人是誰。確比先前整日派人守在水洞另一頭出口,簡便不少。

    那鐵索設在洞內旱路走完、剛剛見水的極密之處,不知底細的生人,根本不可能有所發現。

    奚沅走到地頭,微一縱身,用左手三指撮住洞頂一條下垂鐘乳石,右手則在鐘乳石旁邊的小洞之中。摸到一根鐵線,輕輕拉了兩長一短及十來下急促扯動,便即飄身落地,凝視水洞深處。

    隔不多久,一點火光自遙遠之處電疾移來。奚沅正感覺到來接之人操舟手法快捷異常,來船業已相距不足五丈,並響起一片爽朗笑聲說道:「奚大哥已有好久不來我這天心谷中,今日怎的不但突然光臨,並還有急事相告。難道那幾個兇惡魔頭欲作蠢動?但杜師弟、谷師妹全是新自外間回谷,卻未聽他們說起有何異事。」

    說完船到,一個猿臂蜂腰,重瞳鳳目的英俊少年,飄身縱落奚沅面前,含笑問好。奚沅想不到居然是天心谷主人葛龍驤親自駕舟來接,略為把臂寒暄,便一面盪舟回谷,一面向葛龍驤敘自己在華山被難,巧遇荊芸,及在終南月夜密林之中,得悉嶗山雙惡、蟠塚一凶要於七月七日在甘肅烏鞘嶺赤霞峰嘯聚群邪,加盟什麼「三奇大會」等情略加細說一遍。

    葛龍驤劍眉微剔,未即答言,手上雙槳加快,剎那間已出水洞,到達湖心「天心小築」。

    玄衣龍女柏青青及杜人龍、谷飛英,一齊均在樓前相等。

    柏青青與奚沅禮見之後,看出葛龍驤臉色有異,皺眉問道:「奚大哥才傳音,就表示有急訊相告,你又如此神色,難道七妹出了什麼事麼?」

    葛龍驤微笑答道:「青妹不要亂猜,我們進樓再說。奚大哥自終南來此,路不算近。他又新近受傷、你還是弄瓶益元玉露所制佳釀,先敬敬客吧!

    奚沅見各人均呈關心之狀,也自笑道:「事是有事,也不算小,但尚非急在一時。我還是如龍驤老弟之言,先叨擾女主人幾杯酒吃!」

    柏青青一笑回身,眾人隨後同行。就在那座通體香楠所建,四面軒窗不設,荷香時送,暑氣難侵的水閣之中落座。

    葛龍驤夫唱婦隨天心谷中,除去準備黃山二次論劍,精研劍術武功之外,柏青青團爹爹所遺太乙清寧丹、益元玉露等類靈藥,師弟妹濟世活人長年需用,存已無多,遂命杜人龍、谷飛英、荊芸藉行道之便,採藥帶回,自己閒中加以煉製。尤其是那益元玉露,制得更多。

    葛龍驤遂別出心裁,請小摩勒杜人龍跑趟衡山涵青閣,向大師兄尹一清、薛琪夫婦要來幾葫蘆猴兒酒,與益元玉露摻勻調製成了一種大心谷內款待佳賓的無上妙物。

    奚沅每來一次,葛龍驤夫婦總要奉敬幾杯、這次因他新近受傷,又加長途奔馳,元氣不免有所損耗。葛龍驟在一見面之下,便命柏青青取以饗客。

    眾人身方坐定,柏青青業已手捧玉盤自閣上走下。盤中五隻白玉酒杯,盛有大半杯異香挹人的淡綠色美酒,並以一把透明碧玉小壺,為奚沅另行準備一壺。葛龍驤夫婦及杜人龍、谷飛英各取一杯相陪。

    奚沅笑道:「猴兒酒已極難得,益元玉露更是神醫妙藥,稀世難尋,龍驤老弟賢伉儷,待客過分慇勤,是不是想叫我往天心谷中少來兩次呢?」一面含笑舉杯,一面把所見所聞,又對柏青青、杜人龍、谷飛英三人細述一遍。

    小摩勒杜人龍聽完笑道:「小弟此次出山,是往東南一帶,並去揚州探視兄嫂。飛英師妹則遊俠幽燕,卻不知這干魔頭群集西北。這個倒霉的什麼『三奇大會』,當然不能容它輕易召開。

    七妹一人監視群邪,處境艱險,我們人手怎樣分派,葛師兄且拿個主意。」

    葛龍驤沉吟片刻,目光電射眾人,神色凝重說道:「我們要破壞這嶗山雙惡與蟠塚一凶在七月七日召開的『三奇大會』,不過免得他們養成雄厚勢力,便於在二次黃山論劍之時一併誅戮!

    所以必須認清,這次行動不過是達成目的手段之一,而目的仍在聚殲群邪的黃山論劍。

    恩師等老輩人物歸隱以來,我因感到所負貢任至重,幾乎無日不在為敵我雙方形勢,作仔細衡量。大師兄夫婦,可敵逍遙羽士和冷面天王,我則勉強可敵青衣怪叟;還有一個最凶狠毒辣、難斗已極的黑天狐宇文屏,恐怕非要我們天心七劍合手聚殲,不克為功。倘萬一四個老魔居然沆瀣一氣,則更令我們顧此失彼,形勢更劣。這還僅僅是說在第一次黃山論劍先機逃遁和乘隙漏網之人,並沒有把這三年來新出世的極惡窮凶算在其內。由此可見,未來情勢,艱危已極。但我從奚大哥此次經過之內,聽出一點佳訊。就是冷面大王班獨老賊對毒掌屍魔米天良、祁連怪叟閔連-所言語氣之中,分明嶗山雙惡、蟠塚一凶三個老賊倚老賣老,並未把我們天心七劍看成大敵。全副精神,都在注意與他們輩分相同已有意獨霸武林的黑天狐宇文屏妖婦身上。這樣一來,荊七妹挑撥他們自相拚鬥,互消實力之計,確為無上妙策。而我們此次安排,也必須專重剪除三個老賊羽翼,盡量減少與老賊正面過手,以隱藏實力,並堅其驕敵之心。日後才好突出奇兵,在他們意料不到之下,七劍雄威,共除妖孽。」

    葛龍驤這一番話,考慮周詳,面面俱到,聽得奚沅心中,佩服之至。

    杜人龍才想張口,葛龍驤看他一眼,又道:「所以赴援荊七妹,破壞烏鞘嶺三奇大會,人不在多,且必須機警而與三老賊面生之人最妙。這種條件,杜師弟與谷師妹,一個只在黃山匆匆一面,一個根本不識,最為恰當。因奚大哥老成持重,杜師弟與荊七妹均極機智精靈,而谷師妹的地璣劍術、維摩步法和一身無相神功,能夠獨當一面。我與青妹,一來正悟出璇璣雙劍的幾招精微之處,亟待參研;二來與三個老賊均曾朝相,天心谷內也不能無人。只好暫且偷閒,聽候諸位的佳音捷報吧!」

    讓人龍方才就想自行討令。聽葛龍驤這一番分派,不由失笑說道:「葛師兄這三年來,大概是受青青師姐的潛移默化之功,連詞令方面,都不似先前爽朗率直。派我們去就派我們去,還要來上這麼一套。你看飛英師妹,被你誇讚得臉都紅了。」

    柏青青笑罵道:「杜師弟這張嘴,何時才有好話出口?你葛師兄先前爽朗率直,如今是不是跟我學得潑辣刁鑽?來來來,索性叫你嘗嘗青青師姐刁鑽的滋味!」右手一揚,作勢待砍,嚇得杜人龍急忙嘻皮笑臉地離座長揖。

    師兄弟姐妹一番調侃,引得眾人一齊哈哈大笑,柏青青見杜人龍裝出一副怪相,忍俊不禁之中,忽然靈機一動。直上水閣,取來一具革囊,向杜人龍笑道:「杜師弟,我方才見你那副鬼臉,想起一事。這是你葛師兄當年所得三副人皮面具,你們帶在身畔,到了烏鞘嶺,給它來個前後左右忽以真面、忽以假面地亂鬧一陣,豈不化身千億?攪得他們糊裡湖塗的莫名其妙。」

    杜人龍知道面具是兩男一女,製作極精,此去果然用途不小。接過繫在腰間,向葛龍驤笑道:「葛師兄分派既定,我們不如早點動身。七妹獨自涉險……」

    柏青青嘴角一撇;笑道:「杜師弟對七妹,向來特別關心,但願你……」

    杜人龍知道這位師組詞鋒之利,令人無法招架,忙向谷飛英、奚沅一齊起身告別。葛龍驤也微笑攔住柏青青向杜人龍調侃,夫婦雙雙送到水洞之外。

    彼此分據以後奚沅歎道:「天心谷洞天福地,龍驤老弟賢伉儷又無殊當年諸、葛二位老前輩,是一對無憾無愁的神仙眷屬。」

    這份因緣慧業,真不知需要幾生修積呢!」

    杜人龍笑道:「奚大哥怎地忘了我葛師兄目前的逍遙美滿,是吃了多少艱難困苦才有今日。懸崖撒手、絕海飄流、黑天狐萬毒蛇漿毀容、萬里西行大雪山中求藥以及青青師姐落入宇文屏手中,被點天殘重穴那種刻骨懸心的相思滋味,均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經過了這麼多磨折,始學會維摩步、散花手,與青青師姐月圓花好,奉命以紫電、青霜主領天心五劍,為莽莽江湖扶持正義。受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杜人龍對我這位葛師兄,是欽佩得五體投地,事事均望以他為鏡呢!」

    谷飛英失笑說道:「五師兄想事事以葛師兄為鏡,豈非笑話!

    你們二人,一個敦厚爽朗,一個刁鑽古怪,本質不同,學得像麼?」

    杜人龍哈哈笑道:「六妹怎地對我攻擊起來?我不是要學葛師兄的外表,他那身超絕武功,我根本望塵莫及。只是想傚法他誠篤言行,慢慢改掉自己的浮薄之處,難道這種念頭都打錯了麼?」

    三人一路說笑,奔向甘肅烏鞘嶺,接應荊芸他們無不異口同聲的讚美葛龍驤、柏青青在天心谷中唱隨嘯傲、不羨神仙。但哪知風雲難測,禍福無端,偶然間的一點波瀾,不僅葛龍驤、柏青青情天生障,幾乎把整個武林之內攪得不可收抬。

    且說杜人龍、谷飛英及奚沅三人,到得烏鞘嶺附近之時,已是六月將盡,距離那嘯聚群邪的「三奇大會」,為期不遠。

    奚沅因荊芸預先約定的聯絡方法,是刻畫一柄「天心劍」,劍尖所指,即其居停。所以帶著社人龍、谷飛英二人,圍著烏鞘嶺的赤霞峰頭到處尋找,但連一柄天心劍的圖形也未找著。不過卻在暗中發現,赤霞峰頭果然不斷有奇形怪狀的人物進出。

    三人找得心煩,杜人龍在赤霞峰側的一座小峰半腰,靠著一株高樹坐下,說道:「找了好幾日,連七妹所留暗號影於,都找不到。莫非她已陷身賊巢?不管如何,我們三人且利用青青師組給的那三副人皮面具,今夜去往峰頭一探。」

    奚沅也覺事有蹊蹺,同意杜人龍所說,但谷飛英卻默不作聲。她是坐在杜人龍對面的一塊大石之上,一會兒抬頭看天,面露得意微笑;一會兒卻又皺眉深思,似有甚難題待解!

    杜人龍看得奇怪起來,不由問道:「六妹怎的這種神情?你在想些什麼?」

    谷飛英暫時仍未答他問話,秀眉又是一皺,忽地跳將起來說道:「我懂了!七妹果然已人賊巢,但絕非失陷,可能是她設法混進去的。」

    杜人龍越發被她弄得不懂起來,詫然向道:「六妹別弄玄虛,你又沒有學過諸師伯的先天易數,怎樣推算得出?

    谷飛英嫣然笑道:「這點小事,還用得著先天易數推算?不過七妹確實聰明,你看你背後靠的那株高樹,不就是一柄『天心劍』麼?」

    杜人龍半信半疑,起立回身一看。果然所靠之樹,樹根特大,酷似心形,離地五六尺處,左右兩株樹幹,極整齊地向外斜分。由此以上所有枝葉,均被人削去,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根主幹,矗向天空。谷飛英不說,均未想到,此時注意一看,果然是維妙維肖的一柄奇大無比的「天心寶劍」!

    杜人龍笑道:「七妹何必故弄狡獪,打上這樣一個啞謎?乾脆在這一帶樹上多刻上幾柄天心劍,我們不是早就找著了麼?」

    谷飛英笑道:「五師兄往日何等機靈古怪,今天怎的聰明一世,腦懂一時?青衣怪叟、逍遙羽土及冷面天王等三個老怪,雖然不把我們看在眼內,但『天心七劍』四宇,在一般江湖道耳中卻叮噹作響、赤霞峰附近,不斷有各種人物來往。倘若山石樹木之上,東一柄天心劍,西一柄天心劍,刻畫得到處皆是,豈非打草驚蛇,徒令老賊們多加防範麼?」

    杜人龍失笑說道:「我今天承認笨到了家。再請教六妹一聲,你從何推斷是混入魔巢,而非失陷被虜呢?」

    谷飛英笑道:「五師兄你大概是明知故問。請想這柄奇大無比的『天心劍』,劍尖指向天空。七妹又不是神仙,難道會在白雲之中居留?定然業已置身這烏鞘嶺的極高之處,赤霞峰頭。她既然削樹傳訊,自然不是被人擄劫上峰,而是自行設法,混進賊巢了。」

    杜人龍向奚沅拊掌笑道:「奚大哥,你聽六妹這番分條析理,心細如髮,真夠得上冰雪聰明。這是臨出天心谷時,青青師姐給的三副人皮面具,我們各取一副。夜來暗探峰頭賊巢虛實,若能與七妹設法取得聯絡,豈不更好!」

    谷飛英接過一副鬼婦面具,說道:「昔日黃山論劍之時,我與青青師姐正好陷身黑天狐宇文屏掌中,根本不會與這幾個老賊見面。不過戴上面具,比較更容易惑亂對方心神。我們今夜暗探賊巢,是三人一齊行動,還是各自分開?五師兄傳支將令!」

    讓人龍笑道:「奚大哥在此,怎能由我發號施……」

    「令」字尚未出口,奚沅搖頭笑道:「杜老弟少給我來這套花槍,常言道得好:『無才枉活百歲』!我追隨你們之後,恐怕已耽誤不少手腳,哪裡還會有什麼高明主意?不過赤霞峰頭賊勢,可以說是又眾又強。為了穩妥起見,我們似乎寧可把力量集中,大家好互相照應。

    而不宜分散開來,免得顧此失彼。」

    杜人龍向谷飛英笑道:「六妹,你聽奚大哥嘴裡直說沒有高明主意,但末尾幾句話多夠老成持重?我們就如奚大哥之言,今夜峰頭依地勢各掩身。能在一起最佳,即或不能,最多彼此相距也不准超出兩丈。」

    計議已定,因所對敵人是「武林十三奇」中人物,太不尋常。連杜人龍、谷飛英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英俠,也自靜躁釋矜地端坐調息,行功蓄力。直到東山月吐,時約初更,三人才各自戴好面具,撲奔赤霞峰頭。

    由於青衣怪叟等人恃強大意,以為自諸一涵、葛青霜及醫、丐、酒等奇廬山歸隱,苗嶺陰魔失蹤以來,除黑天狐宇文屏一人以外,絕無人敢對自己輕捋虎鬚。所以赤霞峰頭所設樁卡,並不太十分嚴密。加上三人之中,連最弱的奚沅也非泛泛之輩,全是一等一的輕功,自然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便已攀登峰頂。

    時間雖然已過初更,但峰頭到處都是燈光明亮,彷彿地勢頗大。杜人龍瞥見西南一處房屋特別高,似是集事議會之所,剛待招呼谷飛英、奚沅去往該處一探,突然聽得「叮」的一聲,極為輕脆的低低微響。

    這種聲音,杜人龍、谷飛英二人到耳便自聽出,是他們「天心七劍」的特約暗號「彈劍傳音」,知道定是荊芸在向自己等人暗打招呼,遂趕緊退身到一叢密樹之內。果然過不多時,荊芸身著一件極其華麗的淡紅雲據,匆匆趕到。

    三人此時均已摘下面具,荊芸見葛龍驤柏青青夫婦未到,柳眉略皺說道:「我認識六姐戴的那副面具是青青師姐之物,誰知她與葛師兄一個也未到來。這樣情形,敵眾我寡,只得仍在暗中加以搗亂破壞了!」

    谷飛英見到荊芸衣服那等怪異,顏色又極為刺眼,說話也令人聽不出一點頭緒,不由失笑說道:「七妹有話慢慢說多好,這樣崩豆子似的,我們誰能聽得懂呢?」

    荊芸也自笑道:「我因獨處賊巢,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們,心中過分高興,說話真有點亂。

    現在三個老賊,因後日便是大會正日,正在大廳之內接待新來遠客,並討論大會瑣事。我們盡可在此,把別來經過說明,商量一個如何對這『三奇大會』加以破壞之策呢!」

    杜人龍等遂在密樹之內,略為休息,聽聽荊芸說她怎樣混人賊巢經過。

    原來荊芸自與奚沅分別以後.即暗暗追蹤冷面天王班獨等人,並到處洩漏及有意宣揚這烏鞘嶺的「三奇大會」,是專為對付黑天狐宇文屏一人而設。

    青衣怪叟鄺華峰在赤霞峰頭主持大計,嶗山雙惡逍遙羽士左衝與冷面天王班獨卻分頭邀請黑白兩道之中的出類拔萃人物,來此加盟入會。稍為潔身自好之士,均在婉言推托之下,應付左衝、班獨。但這兩個老賊,手眼也自通天。據荊芸暗中統計,前前後後,已有毒掌屍魔米天良、祁連怪叟閔連-、岷山蜈蚣嶺百腳道人南方赤及廣西勾漏山陰風谷的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等十來個著名凶邪,上得赤霞峰頭。

    荊芸見這「三奇大會」為期漸近,群邪嘯聚得已為數不少。

    而自己沿路所放風聲,不知有無效用。奚沅回天心谷邀的援兵,也始終沒見到來,不由心裡發急。

    這日黃昏,正在烏鞘嶺附近徘徊,忽然瞥見有一男一女遠遠走來。荊芸不明對方身份,遂悄悄隱藏於一堆嗟峨怪石之後,略為避匿、哪知這兩人走到荊芸身邊不遠,居然坐下閒談。

    荊芸聽出男的名叫濮金鵬,是北五省的一個著名大盜,女的卻是河南伏牛山的紅裳奼女桑虹。

    濮金鵬一月以前,便被逍遙羽主左衝約來加盟人會;但因時日尚早,想起自己密友紅裳奼女桑虹的一囊「百毒金芒」稱得上霸道無倫,遂自告奮勇要邀她也來入會。三個老怪只求人眾勢厚,多多益善。而桑虹能有機緣,與武林十三奇人物拉上關係,自然也是受寵若驚,一約即來。

    兩人想是死星照命,好端端地競坐在一堆大石之前,隨意閒談。荊芸膽氣素壯,又因昔日隨衛天衢往黃山始信峰頭送那五柄天心劍之時,只與青衣怪叟、逍遙羽士及冷面天王對過一面。事隔三年,自己由垂髦少女長得亭亭玉立,倘若冒險喬裝,別說老賊們夢想不到,就是眼力再好,也絕認不出來。主意打定,遂自石後姍姍步出。

    濮金鵬、桑虹怎會想到此處居然伏有敵人?一切尚未弄得清楚之下;荊芸的天心劍已自出鞘施為。冷電飄空,精虹電掣,一上手便是龍門醫隱的秘傳絕學。濮、桑二人倉促慌忙,如何招架?連桑虹恃以成名的「百毒金芒」都來不及發出,便已在天心劍下雙雙作了亡魂。

    荊芸換上桑虹那一套極其華麗的淡紅雲據,並把那一囊「百毒金芒」掛在腰間。拈出幾枚一看,競比自己師門的「透骨神針」還要細小得多,顏色金黃之中隱泛暗藍,一看便知淬有奇毒。

    桑虹身邊還有兩瓶解藥,荊芸一併搜出揣好。把二人屍身埋掉以後,她心思頗細,自己既欲冒充紅裳奼女桑虹,則桑虹這種仗以成名的「百毒金芒」手法,若不熟練,豈非笑話?

    所以就在山石之後,先自略為試試。尚幸與本門「透骨神針」的打法勁頭,均大同小異。

    不消片刻,便已練得極具神妙。更看出桑虹這囊「百毒金芒」,果然歹毒霸道。不但一出手就是細逾髮絲的滿天金線,極難閃躲。而且一中人身,便即碎成毫末,滲入血液之中,稍一遲延,便告無救!

    一切再三檢視以後,荊芸覺得自己毫無破綻可尋,遂鼓起勇氣,硬闖赤霞峰頭。假說濮金鵬又往他處約人,自己先得來此。

    可笑三個老賊因連日來投入人甚眾,興高采烈,得意非凡。濮金鵬更是逍遙羽主左衝隨口約來,本無深厚淵源,幾乎連他是何形象都已忘卻了。

    荊芸這一冒打「紅裳奼女桑虹」旗號,憑良心說,青衣怪叟鄺華峰等人眼高於頂,耳中哪裡聽過這種人物?但一番虛與委蛇以後,卻為荊芸本身的風華談吐異於常流,引得鄺華峰青眼相加,竟與毒掌屍魔、鐵線黃衫等同樣看待,視為與會人物中翹楚,特別為其設置居處。

    既已混人賊巢,荊芸遂乘遊覽之便,挑了那株古樹,削去上半截枝葉,成為一柄奇大無比的天心劍,藉著與奚沅等人聯絡。

    但等來等去,一直等到今宵,才發現谷飛英戴著玄衣龍女柏青青的人皮面具間上峰頭。

    而用「彈劍傳音」聯絡師兄弟姐妹互相見面。

    杜人龍聽完荊芸所說,向她笑道:「七妹,你這位紅裳奼女,目前雖未啟人疑竇,但那柄天心劍目標卻大,隨身攜帶,卻不是事呢!」

    荊芸笑道:「這層小妹早已想到,與諸邪會見之時,向來不把天心劍帶在身畔,如今索性請奚大哥代我暫時保管吧!」

    奚沅接過天心劍,在背後插穩,笑道:「這三奇大會會期即屆,黑天狐宇文屏雖未見到來,我們現有四人,也得搗它一場大亂才是。七妹久處賊巢,智珠當已在握,你看要何時及怎樣下手為妙?」

    荊芸眼珠略轉笑道:「我們真不能小看了這三奇大會,除了三個老怪不算,我所說的那些蛇魔君、屍魔等人,個個全有一身出奇毒技,難斗難纏。依小妹之見,要鬧就要鬧得他們自今夜開始便疑神疑鬼,莫名其妙。我再在暗中仔細留神。到了會期正日,才好針對他們弱點下手,把這三奇大會攪它一個雞飛狗跳。」

    說到此處,自懷中掏出一條七八寸長的精鋼淬毒蜈蚣。谷飛英一見此物,不由詫道:

    「咦!這是黑天狐宇文屏的飛天鐵蜈,七妹你從哪裡弄來?神通端地不小。」

    荊芸笑道:「這就是六姐與青青師姐失陷在邛崍山幽谷之時,鐵指怪仙翁伍老前輩無心路過,黑天狐宇文屏暗中打他的那條飛天鐵蜈。我因愛這製作精巧好玩,才向伍老前輩要來。

    如今卻正好用以攪亂群賊心神,再好不過。」說完,把那條飛天鐵蜈遞與谷飛英道:「六姐等我進那大廳盞茶時分以後,可以正面出聲,驚動群賊。然後便以這條飛天鐵蜈,破窗打人廳內。等三個老賊率眾趕出之際,再施展乾清罡氣之中憑虛躡步的絕頂功力,唬他們一下……」

    谷飛英插口說道:「七妹慢來!乾清罡氣中憑虛躡步的絕頂輕功,我三步還可勉強,連四步都走不上。倘老賊們一追,豈不立時原形畢現?」

    荊芸笑道:「只要彼此配合得妙,能走三步已能足夠唬人。

    杜師兄可先掩藏別處,等六姐憑虛起步之時,便合賊巢之中放起一把野火,就在老賊們心神不分的剎那之間,六姐已如飛仙遁跡,杜師兄也匿影潛蹤。試問這一干賊子,是否一連幾夜都要睡不安穩呢?」

    杜人龍聽她說完,把拇指一挑笑道:「七妹果然高明,杜人龍謹令!」

    荊芸瞼上一紅笑道:「杜師兄怎的拿我開心?今夜這場攪鬧,主旨在於混亂群賊心神。

    所以最大的忌諱,就是恃強驕敵,滯留動手。小妹斗膽如此安排,我們立時開始行動……」

    話猶未了,想起還有奚沅在側,柳眉一皺。沉吟說道:「至於奚大哥……」

    奚沅接口笑道:「今夜任務,必須腿快才好。奚轅尚有自知之明,先往峰下等待,免得為我誤事。但等到正式動手之時,我卻還要鬥鬥那位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呢!」

    荊芸失笑說道:「專門玩蛇的花子,結果被蛇咬了一口,難怪奚大哥不肯甘心但端木烈天天與我隔座相對,有機會時,我讓他嘗嘗我這冒牌紅裳奼女囊中真正的百毒金芒,替奚大哥出口惡氣就是。時光業已不早,我們準備動手。今後聯絡之處,就在那株被我削作天心劍的古樹附近好了。」說完帶著讓人龍、谷飛英,悄悄掩往那高大廳房。奚沅卻先行縱下峰頭,去往那株古樹附近相待。

    賊巢大廳左側兩支,恰好有幾塊又高又大的山石。山石之上並有草樹生長,是個絕好藏身所在。荊芸把谷飛英安頓在此之後,向東南方二十來丈以外黑沉沉的一排房屋,用手一指,杜人龍會意點頭,躡足潛蹤,悄悄縱過。荊芸等他到達地點,才慢步向那大廳之內走去。

    廳內諸人均在飲酒,一片喧嘩笑語之聲。荊芸走到青衣怪叟身畔,含笑說道;『鄺華前輩,桑虹適才閒步峰頭,似見有幾條黑影。身法極快,該不會是有什麼對頭來此製造事端吧?」

    青衣怪叟鄺華峰眉頭一皺,尚未答言,旁坐的冷面天王班獨業已縱聲狂笑說道:「桑姑娘!不是班獨傳老賣老,放眼當世能有幾人敢於輕視老夫兄剃這赤雷峰頭不是龍潭,也算虎穴。你看見有人影上峰,可能是聞風前來,加盟人會的武林朋……」

    冷面天王話音至此,倏然而住,臉上神色忽地勃然。大廳之上的一片喧嘩,也頓時肅靜得簡直發絲落地可聞、只聽得廳外夜空之中,響起一陣令人聽來毛髮俱豎。連綿不斷的森森冷笑。

    原來谷飛英見荊芸進廳以後,心想要裝就索性裝得像一點。

    她昔日與柏青青落人黑天狐宇文房之手,被點天殘重穴,曾與這名長好共同居住了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對宇文屏的這種陰森冷笑,幾乎耳熟能詳所以此時便自下開田接氣發音,模仿黑天狐宇文屏的一貫腔調。

    冷面天王班獨方向逍遙羽士左衝說道;「大哥你聽,這笑音好熟!」

    窗欞砰然自裂,半空中突地響起「嘶」的一陣陰風,青衣怪叟鄺華峰臉色忽變,大袖一揮,凌空擊落一條七八寸長之物。目光一瞬,霍然說道:「果然是她!」

    逍遙羽土左衝、冷面天王班獨也已看見被青衣怪叟鄺華峰袖風擊落的,正是黑天狐宇文屏威震江湖的五毒邪功之一『飛天鐵蜈』!不禁對眼一看,仍是冷面天王一步當先,搶到廳門。只見那堆山石以上的樹影之中,影綽綽地站著一個女子。因為那條飛天鐵蜈,普天之下,絕無第二人使用。冷面天王班獨遂先暗以內家真氣佈滿週身,然後向那黑影叫道:「宇文屏,你既來到這烏鞘嶺赤霞山莊,何不正大光明地廳中一會?」

    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與毒掌屍魔,均與黑天狐宇文屏結有夙仇。今夜仗著青衣怪叟、逍遙羽士及冷面天王班獨在側,又有這麼多武林好手,心中確實躍躍欲動。尤其是鐵線黃衫端木烈。

    業已把懷中那條鐵線犁蛇準備妥當,想乘對方應邀飛落之時,給她來個冷不防地迎頭痛擊。毒掌屍魔米天良因嘗過冷面天王班獨厲害,見班獨都對黑天狐宇文屏微露怯色,知道來者不善,戒懼頗深。但一隻練有隔物腐物功力鳥爪似的左掌,也已潛聚內勁,待機而動。

    但暗影中所立之人,竟是毫不把這一干武林好手放在眼內,口中所發陰森冷笑,始終嘿嘿不停,而且越笑越覺陰沉,懾人心魄。

    逍遙羽士見石上之人不理二弟班獨叫陣,狂傲已極,方自叫道:「宇文屏!你那幾手五毒邪功;也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再不下來,難道要我左衝接你不成?」

    肩頭微塌,方待縱過,石上人陰笑忽停,竟自不縱不躍,平步凌虛地躡空而起。

    谷飛英雖然對師門「乾清罡氣」習練未深,功力不夠,只能提氣躡空三步,但這類絕世神功已把群邪及三個老賊一齊鎮住。

    青衣怪叟鄺華峰驚詫之餘,瞥見對方這一憑虛躡步,因自己目力特好,業已辨出是個面容奇醜老婦,並不是心目所猜疑的黑天狐宇文屏。左衝、班獨也已發覺,三人正欲同聲叱問;忽然身後遠方轟然作響,天色微紅。不由回頭看時,這赤霞山莊糧倉之內,一片火光已自騰空直起。

    高山絕頂,置辦食糧頗為不易。青衣怪叟鄺華峰急得叫道:「這老婦不是宇文屏,左兄莫放她走脫,班二弟隨我救人!」冷面天王應聲與青衣怪叟趕往糧倉。逍遙羽士抬頭看時,就在心神略分的剎那之間,空中人影早無,對方業已乘機遁走。

    平白遭人戲弄。左衝不由怒發如狂。命令眾人細搜這一片峰頭,夜空寂寂,草樹叢叢,哪裡還找得出絲毫蹤跡?青衣怪叟與冷面天王雖然率人把火救滅,但糧倉已有相當損失,縱火之人更連形影均未看見。

    三老怪憤怒懊喪之餘,知道有人在暗中破壞這三奇大會,而且飛天鐵蜈絕非別人所有,極可能是黑天狐宇文屏,派遣她手下之人來此先期搗亂。倘若所料不錯,則會期正日,宇文屏必然親到。雖然聞說她近年武功精進,但三奇聯手,終必有勝無輸。只是她那霸道無倫的五毒邪功一一什麼萬毒蛇漿、蛤蟆毒氣,必須嚴加戒備,並研究抵禦之策。

    祁連怪叟閔連-笑道:「黑天狐宇文屏平素慣以五毒邪功傷人,我們何不即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在這烏鞘嶺赤霞峰頭,來個『五毒斗天狐』I教她也嘗嘗萬毒攻身的慘酷味道!鐵線黃衫端木魔君囊中奇蛇無數,百腳道長的『蜈蚣劍』和『奪魄神旗』米天良兄的『腐骨毒掌』與紅裳奼女桑姑娘的『百毒金芒』,均足擔當此任。閔連-不才,也願以身畔七十二枚『追魂刺』,湊足五毒之數!但等宇文屏一到,我們便即分站五行方位,十手齊揮,看她有什麼通天徹地之能,逃出此厄!」

    荊芸假份的紅裳奼女桑虹首先贊同,餘人自然也無異議。遂一面加強戒備,一面依舊興高采烈;靜待七月七日這三奇大會。

    按下群邪不提,且說奚沅當時獨自先行退下峰頭,在那株被荊芸削成天心劍的古樹左近來往徘徊,居然被他無意之中發現一個外有松蘿垂覆的山洞,只須略為清掃,三人坐足可有餘。反正要等杜人龍、谷飛英。奚沅遂動手清除洞內塵污、等他收抬乾淨,出洞眺望,正好谷飛英、杜人龍先後也自賊巢之內回轉。

    三人就在秘洞之內,靜待荊芸消息。時光易過,轉眼七月初六,明日便是三奇大會之期。

    天到黃昏,在洞內用過乾糧食水,奚沅笑向杜、谷二人說道:「前夜鬧了那一場以後,賊巢之內的各種光景,這兩天可又增加什麼人會之人?七妹怎地不來……」

    話猶未了,「叮叮』幾響,業已聽得那株古樹左上有人彈劍。

    杜人龍笑道:「這才叫做說曹操,曹操就到。七妹已在樹下彈劍傳音,待我叫她到洞內說話,免得在這最後關頭,露下馬腳,豈不前功盡棄?』說完,也自拔出天心劍,屈指叩劍,「叮叮」彈了五下。

    荊芸果然手橫一柄青鋒劍,聞聲尋到。一進洞內,便自笑道:「你們這個藏身所在,倒真找得不錯。天下巧事,委實太多!

    你們前夜假冒黑天狐宇文屏攪鬧賊巢,可知道真正的黑大狐也來了麼?」

    奚沅等人驚問其故,荊芸得意說道:「前夜青衣老怪,雖然認出六姐不是黑天狐宇文屏,但因那條飛天鐵蜈之故,卻仍然以為是黑天狐同路之人,先期來此搗亂,而宇文屏本人,會期正日可能也會到來。所以連番計議之下,決定在宇文屏一現身之際,立由蛇魔君鐵線黃衫端木烈、百腳道人南方赤、毒掌屍魔米天良、祁連怪叟閔連-,再加上我這個冒牌貨的紅裳奼女桑虹等五人,各以本身獨門奇毒之物蝟集環攻,說是叫什麼『五毒斗天狐』!」

    谷飛英插口笑道:「這事倒真有趣。黑天狐宇文屏平素慣以五毒邪功傷人,如今卻有人要以五毒埋伏暗算,豈非報應循環,因果不爽?你既說黑天狐已來了,那一袋真正紅裳奼女的毒門暗器『百毒金芒』出手了麼?」

    荊芸搖頭笑道:「黑天狐宇文屏狐蹤雖至,但本人卻還要到會期正日才現身呢!」

    杜人龍也聽出趣味,含笑問道:「何必多賣關子,你且說來,那黑天狐的狐蹤是如何現法?」

    荊芸笑道:「事情是在今晨,青衣怪叟鄺華峰正與逍遙羽士。

    冷面天王等人詫異怎地明日就是會期,這幾日竟無一人上峰入會?忽然派往前山巡邏莊丁,匆匆忙忙報道在峰腳之下,發現一二十具屍體。青衣怪叟等人趕去一看,那種情形委實怵目驚心。

    共是一十七具屍體,但每具屍體的雙手雙足,均被刖去,身上也被打得如同肉醬一般,只剩下一顆死不瞑目、獰厲異常的頭顱,尚稱完整。經仔細辨認之下,大都是些江洋巨寇及黑道中的有名人物。看情形均系想來入會加盟之人,不料卻在赤霞峰腳一齊送命,而且死得那樣慘法。」

    杜人龍聽至此處,不由叫道:「這果然是黑天狐宇文屏的手段,她昔年在苗嶺深林戲弄鐵指怪仙翁伍老前輩之時,對那賽方朔駱松年,就是這樣別去雙手雙足,並把人打成肉醬。」

《紫電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