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無選擇嗎?

久聞《選擇的批判》大名,一直未得恭閱。近日某夜去吃煎餅果子,攤主在北大白天販書,晚上出灶,與我有若乾麵之交。他說:「哥們兒今天白請你——你上禮拜告訴我的那本劉曉波的《選擇的批判》,哥們兒弄了80多本,今兒一天,嘿,愣全賣出去了!吃!」聽罷此言,我心裡不禁像攤煎餅一樣畫了個問號:中文系四五百口子人,可並沒見幾個有這本書的呀!幾天後去看一位化學系的老鄉,這個問號才得以消解。他枕畔就歪著一本《選擇的批判》。他問我此書好否,我語塞不能答,便以攻為守:「你們怎麼也看這本書啊?」

「嘿,你真外!這是罵李澤厚的書,能不看嗎?中國到處都是權威,就缺劉曉波這樣的潑皮牛二。一個新東西出來,不一會兒就又變成了壓迫兒媳婦的婆婆,所以在中國,不否定一切過去的,就沒法進步。你們文科的還行,有人敢罵。我們理科的,唉,科學,理性,實證,壓都把人壓死了!」「那麼你們都贊同劉曉波的非理性了?」

「什麼理性非理性的,我承認我不大懂。我所贊同的,關鍵是劉曉波的精神。那次他來北大講演,我們班去聽的就不少。這回也有好幾個買了這本書。我就覺得他罵李澤厚罵得對。李澤厚拐來拐去不過就證明了那個顛撲不破的真理:自力更生為主,利用外援為輔。要是讓李澤厚永遠蹲在理論權威的寶座上,中國也太慘了。劉曉波的意義就在這裡。破壞,永遠是萬事萬物前進的動力。這一點,老兄,我學化學的比你知道得清楚!」

我於是很惶恐,覺得已不大配做中文系的研究生了。趕緊跑到本系一個本科生那裡去借。他擰著眉頭問我:「你幹嘛要看這書啊?」

「不是罵李澤厚的嗎?據說寫得很精彩。」

「臭極了,誰看了誰後悔。劉曉波這傢伙,整個一個沒學問!胡天胡地亂扯。什麼民本思想,什麼孔顏人格,什麼天人合一,就那麼幾句話就把李澤厚給蓋棺論定了。李澤厚要是簡單到這種程度,那中國也太慘了。再說,這都什麼年月了,劉曉波還在那兒喊『深刻的片面』,大肆鼓吹片面,對中國來說太有害了。中國歷來是書本上講中庸、講全面,而實際上全是忽而極左、忽而極右。中國讓非理性禍害得壓根兒就找不著真正的理性了,劉曉波還叫囂要拋棄理性,簡直是一個堂·吉訶德式的傻帽兒。他既不引用李澤厚的隻言片語,也完全不按人家的邏輯軌道去看看清楚,隨便捏巴幾個罪名,自己想說什麼就先把李澤厚捉出來批幾個耳光。難道他就這麼個深刻的片面法嗎?太沒學問。我勸你甭看,你要看,也不用給我送回來了。」

我於是更加惶恐。帶回書來連夜翻了兩遭,似乎心有所感,但又覺得上面兩位朋友的話似乎已令我無可補充了,儘管他們的議論都過於情緒化,不像是正兒八經的「批評」。我只想補充問一句:難道打倒一切權威,燒掉所有的舊宅,真的已成為使中國鳳凰涅槃的大趨勢,除此之外,就再也別無選擇嗎?

也許,書在暢銷,讀者在思考,在拍案,在辱罵,這就是這本書的意義罷。

第二天,一名女同學來借此書,說她在北大附中的弟弟要看。我只好在「文本」缺席的非科學狀態下,寫了這麼一篇似乎非理性的東西。

《47樓207:北大醉俠的浪漫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