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進去

  在顧初的記憶中,曾經顧思有過一次這種恐懼,是在父母離世後她尋死又返家的那次。顧思哭得稀里嘩啦,抱著她如同抱住了救命稻草,無助、驚懼、絕望。而後顧思又是一個隨意所欲的人,跟她小心翼翼的生活理念不同,顧思更多的是走一步看一步,她對未來沒有過多思考,很多時候她會說,人生苦短,計劃多了就把自己套進去了。對於顧思如何對生活的思考邏輯,顧初從不干涉,她就一個妹妹,只要開心就好。

  可接到顧思的求救電話,通話在倏然中斷的那一瞬,顧初最痛恨的就是自己,她不該任由顧思的肆意而為,她應該看著她,討厭她反感她都無所謂,最起碼人是平安的。顧初有點懵,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性,每一種可能性都迅速構成了血腥的畫面,然後又有無數刀子扎進了心口,痛得她透不過氣來。

  也忘了自己是怎麼跑出的房間,等已經跑出了小區的大門,看著眼前高樓佇立霓虹初上的城市,顧初才驀地反應過來,她要去哪兒找顧思?心急如焚,開始四處翻手機,才發現手機沒帶,頭就嗡地一下。旁邊有值班的小區保安,見狀後走上前狐疑地看著她,「這位女士,您是小區的戶主嗎?」

  顧初的大腦一團漿糊,已經聽不清保安在說什麼了。

  那邊就拿了對講機:隊長隊長,小區門口出現可疑的女人……

  顧初抬腿就跑了,不顧身後的保安大呼小叫。

  她想的是,馬上去警局找羅池。

  剛跑出湯臣一品的範疇,一輛黑色商務車倏地截住了她的方向,驚得她差點坐地上。副駕的車窗很快落下,男人的低喝聲揚起,「上車。」

  顧初聽出是陸北辰的聲音,就不知怎的心就不那麼慌了,甚至是感恩戴德。二話沒說拉門上車,這邊安全帶剛剛繫好,那邊陸北辰就一踩油門,車子飛速竄了出去。他親自開了車,應該是從實驗室直接趕過來的,身上的白大褂還沒換下來,就這麼匆匆而來。

  車子開得很快,卻也極穩,前方馬上要變紅燈,陸北辰加了油門,在變燈前近乎半秒的時間衝了過去。顧初按著胸口的位置,另只手在抖。陸北辰什麼話都沒說,手臂橫過來攥了她的手。

  感覺到她指尖的冰涼,那種涼能瞬間入骨頭裡。

  他再次加速。

  出了聲,沉穩,「顧思不會出事,放心。」

  「你知道這件事?」這一次是輪到顧初如同抓了救命稻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她希望得到更多的消息,因為單憑一個電話,壓根就不清楚顧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陸北辰單手控著方向盤,任由她扯著自己的另條胳膊,她太過緊張,以至於抓得他手背生疼。

  「顧初,你首先要冷靜下來。」

  「是顧思已經出事了嗎?你……你這麼說什麼意思?」顧初覺得大腦忽悠一下瞬間缺氧。

  他的大手微微用了力,安撫她,「既然我答應了你她不會出事就一定不會出事。顧初,現在羅池他們都已經趕到了現場,你要先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才能救顧思。」

  果真出事了!

  這是刺穿顧初大腦的最直接念頭。

  她鬆了陸北辰的手,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惜做不到,能驚動羅池,甚至讓陸北辰連白大褂都沒來得及換的「情況」就一定是大事了。

  「我需要知道到底怎麼了。」顧初終究還不至於沒理智。

  陸北辰掃了她一眼,看得出她在強忍顫抖,沉默了會兒,說,「這些天羅池他們都在盯著劉繼強的行蹤,直到一個小時前顧思突然尾隨著劉繼強到了他在東郊的別墅。據羅池在電話裡說,顧思是找到了劉繼強藏在別墅裡的小提琴後被發現。劉繼強發現了藏在別墅周圍的警察,繼而挾持了顧思,以她做人質在跟警方提條件。」

  「被劉繼強劫持?」顧初的脊樑骨泛起一陣寒涼。

  她從來都是相信自己第一眼的直覺。

  劉繼強表象風度翩翩沉穩持重,但顧初總覺得他那雙平靜的眼藏了什麼秘密,再加上上一次顧思主動投案自首他選擇規避,她對他更是沒什麼好印象。蕭雪的那副骨灰畫,經陸北辰對骨頭樣本的分析,十有*就是白東的弟弟姜丁,她就覺得這件事跟劉繼強更是扯不開關係。

  那是個可以利用愛情來達到自己利益和目的的男人,顧思落在他手裡做了人質,還不定會出什麼危險。

  「羅池已經調派了人手過去,談判專家也在現場,因為劉繼強和顧思在室內,狙擊手只能在戶外瞄準時機動手。」陸北辰將事情的大致情況跟她說清楚。

  「劉繼強想要什麼?」顧初抖著嗓音問。

  「我。」

  「什麼?」

  「他要見我。」陸北辰一字一頓,還有句話他藏在心裡:一個小時內他沒趕到的話,劉繼強就會朝著顧思開第一槍。

  想到這兒,他近乎將油門踩到最大,車子如獵豹般在城市間疾跑。

  *

  劉繼強的別墅位於上海東郊,毗鄰城市快速幹道中環線的申江路段,月下,別墅群很是靜謐,這也正常,大抵在這裡買別墅的豪人們很多時候只是用來度假,平日這裡也就清淨。

  也幸得清淨,否則警方大面積出動必然會引來圍觀人群,一旦擦槍走火殃及無辜就麻煩了。

  陸北辰恰是一個小時之內趕到了現場,近乎一路穿著弄堂才避開擁堵路段,趕到時,談判專家和別墅內的劉繼強還在僵持。顧初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的場面,很多時候淨是在屏幕上演的,豈料現實生活中遠比電視劇裡的來得更揪心。

  別墅裡所有的燈都是關著的,像只沉默的巨獸,在靜靜地盯著這群不速之客。

  警方在明,劉繼強在暗。

  顧初一來到現場,右眼皮就一直在跳,跟心跳一個頻率,盯著前方的別墅,不安開始盤旋。

  「現在什麼情況?」陸北辰直接找到了羅池。

  羅池看起來灰頭土臉的,衝著別墅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劉繼強個老狐狸,知道自己是泥菩薩過江了,還打算拉個墊背的,老劉的嗓子都快喊啞了,媽的就是個保持沉默。」老劉是所裡常年*的談判專家。

  見陸北辰身後跟著顧初,羅池又道,「我知道你著急,但你要相信我們。」

  顧初點頭,她現在不相信他們還能相信誰呢?

  「顧思有沒有受傷?」陸北辰問。

  「劉繼強關了所有的燈,只有狙擊手才能偶爾看到裡面的情況,五分鐘前埋伏在周圍的狙擊手給出消息說顧思沒受傷。」羅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隻老狐狸把自己藏得很好,看來是很清楚狙擊手埋伏的位置,都能巧妙地避到盲區。」

  顧初光是聽著就覺得棘手,這種僵持不下的困局該如何解決。正想著,就聽陸北辰對羅池說,「把老劉叫回來。」

  羅池一愣,「你真的想好了?狙擊手只要找準時機一樣會擊斃他。」

  「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意外。」陸北辰淡淡地說。

  在旁的顧初一激靈,一下子想起了他在車裡說的話,心就揪住了,看著他,喉頭卻發緊了。像是感應,陸北辰轉頭也看了她,月光下,他的黑眸曜曜,淺看無法得知喜怒,深究總有一絲溫柔。

  她想跟他說,你別進去。但話就卡在喉嚨裡,怎麼倒也倒不出來。

  談判專家很快被叫回來了,僵持了這麼久他看上去也極為疲倦,他知道陸北辰,見到亦是尊重,「陸教授,裡面太危險了,其實我們可以再想其他的辦法。」

  「如果能想到辦法,劉繼強早就應該在警車上了。」陸北辰拿過談判專家手裡的喇叭,轉身朝著別墅方向去了。

  談判專家臉色尷尬,羅池也知道陸北辰的脾氣,就是典型的外冷內熱的主兒,好好的話向來不好好好說。

  顧初見狀也要緊跟其後,被羅池一把攔住,「等一會兒陸教授喊完話後看看情況才能允許你動,現在,哪都不能去。」

  急得顧初在原地直跺腳。

  遠遠地,她聽見陸北辰透過喇叭說,「劉繼強,我是陸北辰。」

  很快地,劉繼強回話了,令全場人都為之緊張起來。

  「陸北辰?好,我找的就是你!只准你一個人進來,不准帶武器,你最好乖乖配合,否則我一槍打穿她的腦袋。」

  聲音通過擴音器傳出來,凶神惡煞。

  這邊顧初聽得真切,腳跟一軟,如果沒有羅池及時扶了一下,她就會倒地不起了。

  很快地,陸北辰返回來,做進別墅的準備。

  顧初和羅池等人都圍了上去,陸北辰將手裡的喇叭交還給了談判專家,然後朝著羅池一伸手,「別墅的內部結構圖給我。」拿過之後,藉著手電筒的光線看了一眼,記住,問,「標紅的位置是狙擊手?」

  「對。」

  陸北辰清楚了,將內部結構圖還給了羅池,說,「我進去之後盡量將劉繼強引出盲區,你的狙擊手最好機靈點,別浪費我的時間。」

  「如果你一個人進去的話很難辦到。」羅池擔心他的安危。

  顧初壓了壓氣,說,「我要跟你一起進去。」

《七年顧初如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