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孤館夜宴

正在這時,電話忽然響瞭。

賀蘭靜霆拿起話筒:

——喂。

——您好,潘先生。

——龍紋玉璜。1982年山東滕縣不是出土過嗎?

——這是西周貴族流行的佩飾,南方北方都有發現。

——我覺得最多隻能是二級品。

——底端有殘損?嗯……那估計連三級品都算不上瞭。

——不要,謝謝。我這裡倒有一件人龍合雕的西周玉璜,二級品,您感興趣嗎?

——當然不是國傢文物。是我老師的收藏,去世之後贈給我的,證件俱全,附有鑒定書。

——一百六十萬,我接受銀行匯票。

——對不起,潘先生,這是實價。

——看貨?當然可以。我五點以前有空。可以在銀行交易,那裡很安全。

——行。那麼,四點見。

——不需要接,謝謝。我會帶我的助理一起來。

——我記得您的手機號。等會兒見。

他掛掉瞭電話,按瞭一下自己的手機,裡面傳來機械報時:“現在是北京時間下午兩點二十五分。”

拉開鍵盤,來不及接通耳機,他迅速地往電腦上敲字。同時傳來的是語音識別器裡款款的女聲:“玉器鑒定書。換行。換行。標題,宋體三號,居中。換行,換行。”

賀蘭靜霆手打的速度絕對超過瞭專業打字員,而且不帶任何錯字。

“黑體三號,單面人龍合雕玉璜。換行。換行。空格,空格。”

識別器的女聲枯燥地讀道:“宋體四號,長9 .5厘米,逗號,寬2 .9厘米,逗號,厚0.3厘米,句號……青白玉制。青白色,有數處紅褐色斑點。質地細膩、溫潤光潔,半透明。正面飾二組對稱的人龍合紋,背為素面。人形無四腳,身體蜷曲。鼻、眼、耳、發紋樣俱全。龍身盤曲,頭有角,鼻上卷,橢圓形眼睛,口露獠牙。器身雕邊有牙形飾,兩端各有一個穿孔,在人龍紋間有透雕孔。年代鑒為西周晚期。明嘉靖年間出土,為禮部尚書徐階傢族世藏,後流入民間。玉器二級。換行,換行,換行。文字右對齊。鑒定單位:中國文物學會專傢委員會。鑒定人:賀蘭靜霆。”

草稿完畢,賀蘭靜霆從文件櫃中拿出一張有水印的紙塞進激光打印機。

鑒定書一秒鐘就打印出來瞭。皮皮正好奇他怎麼能找到簽名之處,隻見他將桌上的一把塑料尺上下一比,手摸到簽名的空檔,龍飛鳳舞地簽上大名,蓋上圖章,就要將鑒定書塞進一個大信封中。

皮皮忽然說:“需要我幫你檢查一下嗎?你不會把圖章蓋反瞭吧?”

賀蘭靜霆漠然地看瞭她一眼,抓住她的手指輕輕放在自己的圖章上:“摸摸看,這裡是不是有一個字?”

她摸到瞭一個陽文的“上”字。呵,皮皮一笑,原來是這樣。

幸運的是,經過方才一頓打斷,賀蘭靜霆的情緒奇跡般地恢復瞭:“皮皮,我要見一位客人,你能跟我一起去嗎?”

可是皮皮的心中還在糾結:“這麼說來,是你爸爸……吃瞭你媽媽?怎麼吃的?”

“關皮皮,”賀蘭靜霆的臉又板瞭起來,“這種話題就算在茹毛飲血的狐界,聽起來也是一樣要起雞皮疙瘩的。”

“是隻吃瞭肝,還是整個人都吃瞭?”

“隻吃瞭肝。”他將信封裝進包裡,“你聽瞭是不是特有快感?”

“我特有恐懼感。究竟是怎麼吃的?生吃嗎?”

“皮皮。”

“吃的時候你媽媽還活著?”

“皮皮!”

“好吧,我陪你去見客人。”

到瞭大門口他們一起等出租,皮皮拉瞭拉他的胳膊:“最後一個問題。當你爸爸吃掉你媽媽的時候,他流淚瞭嗎?他傷心瞭嗎?”

對於這個,賀蘭靜霆回答得很快:“沒有。”

“所以你恨你爸爸。”

“沒什麼好恨的,”賀蘭靜霆側過頭來看她,眼神很空洞,“我和他是一樣的人。早晚我也會把你給吃瞭。”

“你不是。”皮皮肯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不是?”

“如果你想吃掉我,早就吃瞭。”

“沒到時候。”

“呵呵,賀蘭,你真可愛。”

“你說什麼?”

“你真可愛。你舍不得吃我吧。”

“要不這樣,今天我先吃掉你的手指吧。”他把她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口中輕輕地咬。

她沒有半點恐懼,忽然緊緊地抱住他:“我喜歡你,賀蘭靜霆。告訴我,我的某個前世是不是你的媽媽?”

他連忙將她的手指吐出來:“呸!呸!惡心死瞭!”

汽車停在青年路101號,建行C城分行。

皮皮頓時有些不自在。

這銀行就在報社旁邊,同一條街,隔瞭兩傢商店,和報社關系密切,皮皮每月都從這裡領工資。

果不其然。一進大門迎面遇到瞭皮皮的兩位同事:財務部的小嶽和小方,一個是會計,一個是出納。因她們住同一間宿舍,就在皮皮的斜對門,素日往來甚多,所以頗為相熟。

避之不及,皮皮硬著頭皮打瞭一聲招呼。

豈料這兩人雖是一路說笑著迎面走來,其實未曾註意到她,這麼一“嗨”,欲蓋彌彰,兩人同時尖叫起來:“皮皮!出什麼事啦?你的頭發哪裡去瞭?”

這一叫引得大廳裡排隊的人紛紛側目,眾人的眼光在皮皮的頭頂上溜來溜去。

“你病瞭嗎,皮皮?”小方抓住皮皮的手,連聲問道。

“嗯——啊——那個——”向有急智的她這回也沒瞭轍,一面苦惱地思索著,一面捏瞭捏賀蘭靜霆的手心,指望他能救駕。可是抬頭一看,卻發現賀蘭靜霆比她還要愁眉緊鎖、茫然若失。

“沒病。”皮皮舔瞭舔幹枯的嘴唇,眼珠滴溜溜一轉,呵呵笑道,“上個月咱們社不是參加瞭一次癌癥基金會的捐款活動嗎,為瞭鼓勵病人抵抗癌癥,我決定剃發支持!”一面說,一面舉瞭舉拳頭,做瞭個青年志願者的手勢。

小嶽以手捂胸,笑得東倒西歪:“哎呀皮皮,你可真舍得這一頭青絲啊。要支持病人,多捐點錢不就完瞭,犯不著付出頭發的代價吧?剛才差點嚇死我瞭,還以為你得瞭癌癥呢。”

“你亂講,我天天跑步,怎會身體不好?”謊圓過去瞭,皮皮松瞭一口氣,“介紹一下,這位是賀蘭先生,我的朋友。”

三人互相握手,問候瞭幾句。

小方附耳過去,悄悄對皮皮說:“唉,真是舊情難忘啊。喜歡傢麟也犯不著找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吧?”

皮皮驚悚地看著她,怔瞭怔,轉頭瞄瞭賀蘭靜霆一眼,壓低嗓門:“一模一樣?我不覺得啊,哪裡像瞭?他倆隻是個頭相似而已。”

“不信就算瞭。”小方笑瞭笑,拖著小嶽的手飄飄然地走瞭,走瞭兩步,掉過頭來,對皮皮眨眨眼。

穿過大廳,一位工作人員帶著他們到銀行地下儲藏室取瞭玉璜,然後徑直上瞭二樓的一間私人會客室。皮皮故意找瞭張賀蘭靜霆對面的椅子,趁著他與客人交談之際,悄悄打量他的臉。

看來看去,她還是沒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特別相似之處,除瞭他們都長得挺英俊。賀蘭比傢麟瘦,看上去比傢麟高。兩人的眉宇遠看上去都很分明,可是賀蘭的鼻梁更加挺直,太直而有點冷酷的味道。賀蘭的瞳孔顏色也比傢麟深,漆黑得不見一點亮光,看人有些森冷,透著股捉摸不透的神秘。再加上他老戴一副寬大的墨鏡,幾乎罩住瞭半張臉,像極瞭傳說中的職業殺手。

現在,連皮皮都承認,賀蘭靜霆與陶傢麟最大的區別正是在這副墨鏡上。無論是睜眼還是閉眼,賀蘭靜霆在皮皮心目中的印象隻有三點:一、戴著墨鏡,二、怕狗,三、走路常常牽著她的手。

等她終於明白這就是她第一次見到賀蘭的印象時,古董交易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結束瞭。

那位潘先生五十來歲,圓圓的臉上有兩個大大的眼袋,一副飽經滄桑的樣子。他拿著聚光電筒將玉璜反復查看,又掂瞭掂重量,就點點頭。在此之前他們可能還談瞭些別的,不過皮皮都沒往心裡去。對方驗貨完畢立即交瞭匯票,皮皮一陣小跑地到櫃臺將匯票存入賀蘭靜霆的賬號。一切驗明無誤之後,潘先生便提著那隻裝著玉璜的錦盒乘車離去,仿佛是公務一般,從頭至尾,無一句多餘的話。

一直顧著比較兩人的相貌,出瞭銀行的大門,皮皮的腦中還是亂的,再看賀蘭靜霆時視覺都分裂瞭,整個人都成瞭一幅畢加索的畫。到這時,她終於承認,這兩個人是長得有些像,而且是越看越像。她恨不得馬上找個相機把賀蘭靜霆拍下來,拿回傢裡和傢麟的照片仔細對照。

“現在你的事兒辦完瞭,我總可以回傢瞭吧。”她說。

“七點半我有一個飯局,是我請客。”賀蘭靜霆說。

皮皮搖頭:“那你自己去吧,我要休息瞭。我的宿舍就在這條街的後面。”

“不行,你得陪我去。”

“我真的累瞭。”

“那我陪你回宿舍。”

“嗯……嗯……剛才是有點累,可能是暈車吧,現在好瞭。”皮皮趕緊說。

事實是這樣的。

皮皮的宿舍裡掛瞭不少傢麟的照片,當然不是刻意掛上的。傢麟喜歡攝影,出國讀書掙的第一筆外快就買瞭一個尼康的相機。他會寄照片給她,大部分是風景和花卉,偶爾也會寄一兩張自己的近照。瀑佈之下大樹旁邊,浩然龐大的背景之下淡淡小小的一個人影,穿著各種顏色的T恤,臉色模糊難辨。皮皮覺得這些照片很美,風景都是異域的,宿舍的墻壁那麼白、那麼空,總得有個裝飾吧?從傢具城買裝飾畫動輒幾百塊,不如買幾個相框裝上,也是很好的點綴。

於是床邊的墻上便掛滿瞭相框。睡前瞇眼斜睨,就好像皮皮自己也曾這樣瞇著眼對著相機,從一個孔裡看見瞭一樣的風景。

商量瞭半天,賀蘭靜霆提出要去西街的遊樂場坐摩天輪,皮皮則堅持要看電影,兩人便去瞭不遠處的電影院。時間不湊巧,皮皮想看的古裝片沒有,隻有一個新上映的諜戰片,打打殺殺的很是熱鬧。柔軟寬大的情侶座,皮皮一靠上去就睡著瞭。迷迷糊糊地睡瞭很久,睜開眼發現自己窩在賀蘭靜霆的懷裡,諜戰片早完瞭,換成瞭另一個動作片。

皮皮坐直身子,輕聲問道:“對不起,我實在太困瞭,睡瞭很久嗎?”

“嗯。”

“那咱們快出去吧,別耽誤瞭你請客。”

“不著急,我給他們發瞭短信,讓他們晚一點再來。”

皮皮摸黑掏出手機看上面的時鐘,已經八點過五分瞭。換句話說就是自己睡瞭整整三個小時!

旁邊有人盯瞭她一眼,咳嗽瞭一聲,態度不是很友好。皮皮小聲說:“那個……我沒打呼嚕吧?”

“沒有,”賀蘭靜霆淡淡地道,“你說瞭夢話,不是很大聲。”

皮皮愣瞭愣,隨即不吭聲瞭。她又夢見瞭傢麟,是個浪漫的場景。然後田欣出現瞭,罵她是第三者,她們又打瞭起來。皮皮不記得自己在夢中揍瞭誰,很可能是傢麟。在夢裡她一次又一次地揍傢麟,不是恨他,而是覺得這樣很性感。

“我……我沒說什麼不好的吧?”她心虛地咕噥瞭一句。

“沒有,”他笑瞭笑,“我什麼也沒聽清。”

皮皮研究他的表情,發現他笑得很詭異,將信將疑地問道:“真的?”

“真的。不過,”他說,“在夢裡你狠狠地打瞭我一巴掌。我是不是應當有權知道為什麼打我?”

“打在哪裡瞭?”

“臉上。”

“夢裡的事兒都是假的。哈哈。”

“那一巴掌是真的,關小姐。”

她以為他在開玩笑,出瞭大門才知道是真的。他的臉上還有幾道淺淺的指印。

餐館在城外,出租車開瞭近四十分鐘。皮皮心裡直納悶,市中心那麼多傢餐館,什麼風味沒有,為什麼會舍近求遠,要去這樣偏僻的地方?

而且餐館也不像餐館。

一條荒涼的小道,一棟孤零零的兩層樓。外面看上去很破落,室內的裝修卻很雅致,垂花的拱門、嘀嗒作響的珠簾、泥青色的石磚。門邊立著一個半人高的漆木方盒,透雕著《西廂記》的人物,皮皮正琢磨這盒子有何用處,忽聽“當”的一聲,賀蘭靜霆已隨手將她吃剩的半盒爆米花扔瞭進去,原來是個垃圾筒。

周末的晚上,這裡居然沒有一個客人。前臺的酒吧裡坐著一位美貌的女子,二十五六的年紀。穿著牛仔短裙,修長的腿猶如兩道光線撇下來,盡頭是塗著蔻丹的腳指甲。

夜色中賀蘭靜霆已能視物,他在玄關處微微停瞭一下,忽然低聲說:“皮皮,等會兒上菜,無論上的是什麼菜你都不要吃,好嗎?”

“為什麼?菜裡有毒嗎?”

“不是。不要多問,你能聽我的嗎?”

“……行。”

女人聽見動靜款款地迎上來,眸中帶著淺淺的笑意:“賀蘭先生。”

賀蘭靜霆頷首示禮:“小清,好久不見,近來好嗎?”

“很好,謝謝。”她指瞭指樓梯,“修先生已經到瞭,在二樓。”

修先生,那就是修鷴瞭。不知為什麼,一提起他皮皮的脊背就開始發寒。

賀蘭靜霆又問:“趙先生還沒來嗎?”

“來瞭,出去替修先生買東西瞭。”

二樓大約是雅座。四月的天氣也不冷,不知為什麼要開著空調。皮皮一進門就打瞭一個噴嚏。“對不起。”她連忙掩嘴。修鷴看瞭她一眼,“嘀”的一聲將空調關掉瞭。

迄今為止,在皮皮所認識的狐貍中,似乎隻有修鷴對賀蘭靜霆的態度比較隨便,見他進來隻是點瞭點頭。而賀蘭靜霆對修鷴則十分尊重,甚至很遷就。

剛一落座,門又開瞭,進來的是寬永,提著一個紙袋。打瞭聲招呼之後,他從塑料袋裡取出一隻碗和一雙筷子,一次性用的那種,到洗手間洗凈之後擺到修鷴的面前。

賀蘭靜霆笑著說:“抱歉得很,剛才皮皮不大舒服,我讓她多休息瞭一下,讓你們久等瞭。”

“久等倒沒有,趁這當兒,修鷴正好給我找瞭一大堆差事。”寬永謔笑。

“我給你找什麼差事瞭?”修鷴冷哼瞭一聲,“是你自己忘記瞭。”

“OK,在我腦子還沒被你氣炸之前,你說說今天上午的手術是怎麼一回事?我都c a l l你一百遍瞭。兄弟你架子也忒大瞭點吧?”

“笑話。院長先生,今天我不當班。”

“前天晚上你也不當班。阿觿一個電話你不就來瞭?”

“請問,你是阿觿嗎?”

“你不當班?說說看你一周當幾天班啊?我幹三天你幹兩天,你還不肯值夜班……”

“我現在正餓著,”修鷴陰陽怪氣地道,“我覺得我還是待在傢裡比較好。”

“我也很餓。”寬永說。說完又很客氣地對皮皮道:“關小姐,謝謝你的豆瓣醬。味道真好。下次如果還有多的,一定記得送給我們。”

皮皮想起有一次傢麟說他母親的生日晚會取消瞭,自己向賀蘭靜霆推銷奶奶做的五瓶豆瓣醬,賀蘭自己肯定不吃,估計順手送給瞭這兩位,忙說:“不客氣。以後我奶奶做瞭一定送給你們。既然大傢都餓,那就快上菜吧!我到樓下說一聲,讓師傅快點炒。”說罷剛要起身,賀蘭靜霆一把按住他,不動聲色地道:“菜馬上就上瞭。”

果然,沒過一分鐘,樓下的女子端來一個三層的漆盒,從裡面拿出七碟精致的小菜,不多,看樣子全是肉類,也不是成塊的,肉糜那種。桌上飄著奇異的香味。接著,服務員又端來一隻水晶模樣的玻璃碗,裡面一層清水,上面飄著兩朵半開的牡丹,花間灑瞭一些蜂蜜。賀蘭靜霆用餐巾擦瞭擦手,像洋人吃面包那樣將花拿到手裡,一片一片地掰著吃,模樣很斯文。

“關於捐款的事,我捐五百萬,錢下周五到賬。”他從容地說,“如果不夠,你得去找唐淳。”

“唐淳——”寬永嘆瞭一口氣,“他倒是肯捐,就是有條件。他要修鷴去一次大興安嶺。就一次,他出兩百萬。修鷴不肯去,也不讓我去。對不對,修鷴?”

“他以為我們是什麼?藏獒嗎?”修鷴冷笑,“就這麼一點錢想打發我們?告訴他,一千萬,或許我們可以考慮。”

“蘭陵區現在也這麼緊張瞭嗎?”賀蘭靜霆問道。

“唐淳在電話裡說,他們的總數五年內減少瞭三分之一。那裡近來要新建兩個風景區,還要建一個巨大的采石廠。那一帶水質下降,目前剩下的一千中,有一半打算修仙。”

“那就修吧。”賀蘭靜霆嘆道,“也是一條出路。”

“聽說趙松對此事很是惱火。”寬永繼續說,“你最近沒聽收音機嗎?”

“沒有,有什麼新聞嗎?”

“趙松下令從這個月開始,不再批準任何修仙的申請。”

“是嗎?糟糕,我上周還批瞭二十個。”

“我這裡還有十五個,走後門的,你批一下吧。”寬永從帆佈包裡抽出一疊紙,遞給他一支筆。

賀蘭靜霆擦瞭擦手,龍飛鳳舞地簽字:“你收瞭人傢多少錢?”

“一個二十萬。”

“我是不是應當提成?”

“祭司大人對醫院一向是慷慨的。”

“寬永,你不應當收錢。”賀蘭靜霆淡淡地說,“把錢還給人傢吧。”

“這個……”

“寬永。”某人的聲音裡面加瞭一點威嚴。

“好吧。”

“你還缺多少,我去給你想辦法。”

“算瞭,我們還是去一趟大興安嶺吧。”

“別去瞭,趙松正在找你們。去瞭就回不來瞭。”

“聽說,他也在找你?”

“我們見過一次。”

“談得好嗎?”

“不好。”簽完瞭字,賀蘭靜霆騰出手,又開始慢慢地撕花,“我警告他不要動不動就打老頭子的旗號。”

“你們……幹起來瞭?”

“嗯。”

“阿觿,他很危險,你還是離他遠點。”修鷴忽然說。

“是他來找的我。”賀蘭靜霆笑瞭笑,“而且語氣挺硬。我記得以前他對我還算客氣,估計是老頭子不想管事兒瞭,他覺得天下應當是他的瞭。”

他們似乎在談本族的公務,皮皮覺得自己不便插嘴,便傻呆呆地坐在那裡。每個人的面前都有一盤菜,一杯水。可是皮皮的面前什麼也沒有,沒有碟子,沒有碗筷,連杯水和餐巾紙都沒有。她的任務真的就成瞭純粹的“陪坐”。好像大傢已經商量好瞭,她關皮皮什麼也不吃,所以什麼也不放。這麼一想,皮皮鬱悶瞭。可是,她心裡暗暗地想,這一大桌子的菜,怎麼就沒一個給她吃的呢?這些男人隻顧著自己吃,也太不gentlemen瞭吧?何況賀蘭靜霆還叮囑她無論什麼菜都不要吃,這樣一來,她就隻剩下瞭幹坐陪客,真是無趣得很。

想到這裡,她偏不信邪,拿起一個大勺,從其中的一碟肉糜舀瞭半勺放到自己的碗裡。這一做不打緊,談笑正歡的三個人立即放下瞭筷子,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呃——”皮皮兩手一攤,解釋,“這菜看樣子不錯哦,我嘗一下。”說罷就往口裡送。

賀蘭靜霆一把奪過她的碗:“這是蛇肉,皮皮你不會喜歡吃的。”

“誰說的?我奶奶是廣東人,就喜歡蛇肉,蛇肉可香瞭。我一直想嘗一嘗。”拿起勺子又要吃,勺子也硬生生地給賀蘭靜霆搶瞭過去:“剛才我都跟你說什麼瞭,你當耳旁風啊。”

“你說什麼瞭?我沒記住。再說我也餓瞭。”

“你——”賀蘭靜霆欲言又止。

寬永趕緊圓場:“關小姐,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你還是病人,不太合適吃蛇肉的。”

“請問,這真是蛇肉嗎?”很平常的一句話,大傢都怔住瞭,既而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一陣沉默。氣氛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

修鷴站起來拍瞭拍賀蘭靜霆的肩,道:“阿觿,這頓飯你下次再請吧。關小姐,我和寬永今晚還有一個手術,我們先告辭瞭。”

賀蘭靜霆想瞭想,微微一笑:“也好。那咱們改天再聚。謝謝你們救瞭皮皮。”

這群人是怎麼啦?怎麼說走就走呢?皮皮窘得滿臉通紅:“哎,你們這就走嗎?我沒別的意思啊。隻是看見大傢都吃得很香我也想吃一點。為什麼要走啊?既然這樣我什麼也不吃瞭,你們都留下來吧!”

寬永已走到瞭門口,聽見這話,身形微微一頓,回頭說道:“關小姐,那天你在醫院裡心臟停跳瞭整整四分鐘,阿觿差點嚇死瞭。”

心臟停跳四分鐘?那還救得活嗎?

皮皮迷惑地看著他:“四分鐘?怎麼會——”

“從醫學的角度講,心跳停止五分鐘就會腦死亡,不死也會變成植物人。”修鷴在一旁冷冰冰地添瞭一句。

一時間,皮皮的臉驚得煞白,莫非自己已成瞭鬼?她嚇得連忙看地板,影子還在,又看瞭一眼賀蘭靜霆,發現他的頭也盯著地板。

“是……是誰救的我?”她顫聲問道。

“修醫生。”寬永說。

“哦——”皮皮本來挺不喜歡修鷴,現在他成瞭自己的救命恩人,情況全不一樣瞭,皮皮連忙說,“謝謝你救瞭我,修先生!”

修鷴不客氣地“嗯”瞭一聲:“從今往後,你要乖一些,不要動不動就和賀蘭頂嘴。”

“哦……好的。”

“賀蘭的脾氣不好,你多擔待些。要不然他一怒之下就不讓你長頭發瞭。”寬永也加瞭一句。

“……”皮皮看著面前的兩個人,無語瞭。

正躊躇著,賀蘭靜霆隔著軟帽摸瞭摸她的光頭,又擰瞭擰她的耳朵,然後將她的肩膀一攏,和自己靠得緊緊的,笑著道:“你們不用聯合起來嚇她,不管用。她就是喜歡淘氣。”

修鷴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扔給他一把鑰匙:“天晚瞭,我和寬永一起走,你開我的車回去吧。”

《結愛:異客逢歡(結愛:千歲大人的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