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早上八點鐘的時候,在二車間的班前會上,小田講話說:“今天,做為車間主任,我將宣佈一個決定,這是我做為車間主任的最後一個決定,是我個人的決定。現在,我向大傢宣佈,我決定辭職,辭去二車間車間主任的職務。我不幹瞭……”

立時,會場上“哄”的一下,工人們亂紛紛地議論起來……

有的說:“看看,咋樣?他沒臉再幹瞭吧?”

有的說:“他許下那麼多的願,又是調工資,又是獎金翻一番,說不幹就不幹瞭?”

有的說:“興許是拿大堂呢!他是想讓上頭處理那些打他的人,情看瞭,非開除幾個不行……”

有的說:“這人,一有事就撂挑子,這還行?”

有的說:“他不幹,有人幹,嚇唬誰哪……”

小田接著說:“我必須說明一下,我這個決定是經過反復考慮才做出的。我已經正式向廠長提出辭職,廠長已經接受瞭我的辭職報告……”

當小田說到這裡時,梁全山馬上捅瞭捅班永順,說:“他真不幹瞭,看樣子是真不願幹瞭……”

班永順不解地問:“主任都不願幹,那他想幹啥?”

小田說:“我雖然決定辭職,但我必須強調一點。我任車間主任以來,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所做的任何工作,我所訂的所有的規章制度,都是正確的,都是有利於生產的……”說著,他突然大聲說:“可以說,我是問心無愧的……”接著,他又用加重的語氣說:“我再說明一點。我辭職,與我的工作沒有任何關系,但卻與我的承受力有關。我們廠是個國營企業,國營企業的改革是需要一些承受能力較強的人逐漸來完成的。相比之下,我倒顯得有些急躁瞭。我知道咱們車間有很多人恨我,恨就恨吧……所以,我決定辭職。我辭職完全是我個人自願的,也不怕各位笑話。最後,我再說一句題外話,我辭職後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結婚!括號,我要說明,因為我已辭去車間主任的職務,所以不存在有意讓你們送禮的嫌疑,我隻是想讓你們替我高興!我將按國傢的有關規定休完十五天婚假,然後……好瞭,不說瞭。下邊讓廠長講吧……”

工人們又嗡嗡起來……有的說:“這小子,怪不道呢……”有的說:“他跟誰結婚?咋沒聽說呢……”可是,一聽說廠長要講話,眾人立時四下瞅去,卻沒有看到廠長……

原來,廠長早就來瞭,他一聲不響地在後邊站著呢。到瞭這會兒,廠長才走上前來,說:“我接受瞭田治同志的辭職報告,決定免去他的車間主任職務。同時,我還要狠狠地批評他!不過,他已經說瞭,他不具備一個幹部所應該有的承受力,也就是說,他缺乏應有的犧牲精神,缺乏必要的耐力、韌性和等待。任何一個時代都需要犧牲精神。他已經談瞭他的想法,我也就不多說瞭。至於那些打擊報復、違法亂紀的行為,按理是必須追究的,可田治一直不講是誰,他不講也是不對的!那就下不為例。若是再有類似的行為,廠裡一定會嚴肅處理……一個車間是不能沒有領導的。我現在想為大傢推薦一位新的車間主任,不知他是否能接受……”接著,他朝人堆裡看瞭看,說:“我向大傢推薦周世中同志……”

周世中在眾目睽睽之下,慢慢地從人群裡走出來,人們全都望著他。周世中低頭想瞭片刻,而後又抬起頭來說:“在這種時候,總得有人管呢。好吧,我接受,我可以先代理……”

廠長馬上說:“不,不是代理,是正式任命……”說完,廠長和眾人全都鼓起掌來!

上午,在醫院的病房裡,廠長看白占元來瞭。

白占元在記者采訪時昏倒後,因突發性的心肌梗塞,被送進瞭醫院,由於搶救得及時,他現在已經脫離瞭危險,隻是身體仍然很弱,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治療。

廠長帶著辦公室的人走進來時,白占元在病床上躺著,一看見廠長,掙紮著想坐起來,廠長趕忙走到床前,按著他說:“白師傅,別動,你別動瞭。好好躺著吧。白師傅,謝謝你,我代表全廠職工感謝你,你是全廠職工的驕傲啊!”

白占元囁嚅地說:“廠長,你別這麼說,我有愧呀……”

廠長說:“白師傅,你為咱廠增光瞭,為咱工人增光瞭。市裡已經決定把你樹為全市的特等勞模!咱們廠呢,也有個決定,決定把你聘為終身榮譽職工,在你的有生之年,終身享受在職職工的一切待遇……”廠長說著,看瞭看身後的辦公室主任,辦公室主任,趕忙從包裡拿出一張紅色的聘書,雙手捧著遞上去……

白師傅雙手抖動著接下瞭聘書……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是流著淚說:“廠長,我沒把孩子教育好,我有罪呀!”

廠長安慰說:“白師傅,你別想那麼多,教育也不是萬能的呀!我是知道的,你已經盡到最大努力瞭。世間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正在這時,周世慧端著一個飯盒走進來瞭。

廠長看瞭看周世慧,說:“白師傅,還沒吃飯呢?這是你的親戚吧?”

周世慧說:“想給大伯改改樣,買的是甜酒雞蛋,就晚瞭一點……大伯,快吃吧。”

廠長說:“不錯,不錯,姑娘是有心人!”

白占元馬上說:“廠長,這是世中的妹妹呀……”

廠長盯著周世慧看瞭看,意味深長地笑著說:“怪不道呢,怪不道呢,明白瞭,我明白瞭……”

周世慧不明白廠長指的是什麼,忙把頭低下去瞭……

廠長卻說:“你是世中的妹妹?”

周世慧低著頭說:“是……”

廠長笑著說:“你還得感謝我呢!”

周世慧不明白,也不問,看瞭廠長一眼,又把頭低下瞭……

廠長說:“不明白吧?我先不說,回頭你就明白瞭。有人可是為你……好,祝賀你們……”說完,又對白占元說:“白師傅,我走瞭,回頭再來看你……”說著,便走出去瞭,走到門口,還回頭看瞭周世慧一眼。

將近中午的時候,小田在醫院門口堵住瞭周世慧。

小田說:“我想跟你談談,就幾句話。”

周世慧繞過他,說:“你別理我,我很臟。”

小田堅持說:“必須談談,就幾句話。”

周世慧繞著他走,一邊走一邊說:“沒什麼可談的。我不跟你談,你走吧……”

小田說:“你想怎樣?你說吧,你想怎樣?”

周世慧說:“什麼怎樣?我不想怎樣。你讓我過去。”

小田說:“我其實最討厭醫院。可我還是來瞭,你還想怎樣?”

周世慧說:“小田,你走吧,你別逼我。”

小田說:“誰逼你瞭?我就說幾句話,你連幾句話都不想聽嗎?”

周世慧終於站住瞭,她說:“你說吧!”

小田看瞭看周圍,又拉著周世慧往邊上挪瞭挪,而後說:“我要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已經辭去瞭車間主任的職務。”

周世慧說:“你辭職不辭職跟我有什麼關系?”

小田說:“好,好,沒有關系,一點關系也沒有。你聽我說第二句……”

周世慧看瞭看他,沒再說什麼……

小田說:“我要說的第二句話是,我就要結婚瞭。我準備馬上結婚……”說著,他從衣兜裡掏出一張蓋有紅色戳印的紙,在周世慧眼前亮瞭亮:“這是我開的證明,我已經把結婚的證明開出來瞭……”

周世慧一聽,臉色立時變瞭,她陰著臉,冷冷地說:“你結婚不結婚跟我有什麼關系?你給我說這些幹什麼?”

小田擺擺手說:“是,是沒有關系。當然沒有關系,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的結婚對象叫周世慧,上邊寫的是周世慧的名字……”

周世慧說:“誰說要跟你結婚瞭?誰同意跟你結婚瞭?你為什麼把我的名字寫上去?你是想污辱我?”

小田說:“不爭論,我不跟你爭論。下邊我說第三句話。我要說的第三句話是,結婚後,我決定辭去工作,我將帶著我新婚的妻子離開這裡。有一傢鄉鎮企業請我去當廠長,那是一個很小的鄉辦機械廠。我已口頭答應瞭他們,隻是不知道我的妻子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他一口氣說完瞭這些話,而後望著周世慧說:“我知道我錯瞭,我失去瞭一些時間。我現在彌補我的過錯。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瞭……”

可是,周世慧聽完後,一句話也沒說,隻是扭頭就走……

小田愣瞭一下,又追上去說:“世慧,這是我們兩人的最後一次機會瞭。你再想想吧……”

周世慧邊走邊說:“你是可憐我,我不要你可憐我……”

小田說:“我可憐你幹什麼?我為什麼要可憐你?誰來可憐我呢?我被人打瞭一頓,我的自行車被人扔在瞭河裡……我將要離開這裡,我想找一個跟我結伴的人……”

這時,周世慧站住瞭,周世慧說:“小田……”

小田說:“世慧……”

周世慧說:“小田……”

小田說:“世慧……”慢慢地,兩人眼裡都有瞭淚光,有瞭理解和信任……

周世慧說:“小田,你別後悔……”

小田說:“世慧,你別後悔。”

周世慧半閉著眼睛,一任淚水流淌,她說:“現在就走嗎?我現在就跟你走……”

小田說:“不。”

周世慧慢慢地把眼睜開,不解地望著小田……

小田說:“我想等辦完結婚手續,舉行瞭結婚儀式之後,再走。雖然我頂討厭這一套,可我必須這樣做。我要讓我的妻子光明正大的、體體面面地離開這裡。我要讓10號樓的所有住戶都知道,我有妻子瞭,我有瞭一個好妻子……”

周世慧含著淚說:“小田,你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

小田說:“因為我害怕,我害怕一閉上眼,你就不見瞭。因為我恨你,我是多麼多麼地恨你呀!”

周世慧臉上有瞭淡淡的笑意,她略有些害羞地說:“你,又貧嘴呢……”接著,她好像又有點發愁地說:“這麼突然,怎麼給傢人說呢……”

小田說:“世慧,這事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瞭。我決不讓你再受一點委屈。你什麼都不要管。一切都由我來辦……”

周世慧仍是淡淡地笑笑說:“你辦,你怎麼辦呢?總得跟傢人見個面吧?”

小田說:“是啊,是啊。我將正式地告訴他們,我要領走我的妻子瞭……”說著,他笑瞭笑,又說:“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一些傳統的俗禮,我也是懂的……”

周世慧望瞭望頭頂上的天,又望瞭望四周,兩眼迷茫地望著小田說:“小田,我就像在夢裡一樣,這不是做夢吧?”

小田說:“我也以為是在夢裡,我一直都在夢裡。不過,現在醒瞭……”

中午下班的時候,小田在廠區附近的街口上攔住瞭剛下班的周世中……

小田說:“周師傅,我想請你幫個忙。”

周世中不滿地說:“我能幫你什麼忙?你工作都敢撂下不管,我還能幫你什麼忙?”

小田說:“周師傅,我知道你會幫我,所以……再說,我已經事先給廠長談過瞭,我是因為不勝任才辭職的。我主要是不想再這樣幹下去瞭。我知道,咱們的想法不大一樣。這我就不多說瞭……我現在找你,是想請你幫我最後一個忙,我就要結婚瞭……”

周世中看瞭看他,問:“幫什麼,你說吧,缺錢瞭?”

小田說:“不。主要是結婚前,我得見見我的嶽父嶽母,我,頭一次……沒經過這樣的事情,希望你能幫著周旋一下……”

周世中愣瞭愣說:“這我怎麼幫你?”

這時,小田才說:“我準備跟世慧結婚,你得幫我。”

周世中的目光盯著他看瞭很久,而後說:“你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妹妹……”

小田認真地點瞭點頭,說:“知道。”

周世中又問:“你跟世慧……?”

小田說:“我們已經談過瞭,準備馬上結婚。結婚後,我要到一個鄉鎮企業去當廠長,世慧說,她跟我去……”

周世中重重地拍瞭拍小田,激動地說:“小田,話我就不多說瞭……你放心吧。”

小田說:“謝謝瞭。”

周世中說:“還有什麼困難嗎?”

小田搖搖頭說:“別的就沒什麼瞭。”

周世中望著他,感嘆說:“還是年輕好啊!”

小田望著他說:“周師傅,我也說一句,我覺得,你身上的包袱太重瞭……”

周世中不吭瞭……

夕陽西下,秋風涼涼,上中班的工人下班瞭。

在小田曾經被人揍過的那個小橋上,周世中獨自一人在橋頭上蹲著,他從兜裡摸出煙來,點上,默默地吸著……

這時,那三個揍過小田的年輕人有說有笑地騎車過來瞭。

周世中看見他們過來瞭,把煙往地上一擰,站起身來,攔住他們說:“下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三個年輕人停住車子,愣瞭一下,互相看瞭看,那個高個的年輕人嘻皮笑臉地說:“主任,周主任,剛上任可做起思想工作來瞭?”

周世中淡淡地說:“不錯。下來吧。”

那個胖胖的年輕人說:“頭兒,周頭兒,這可是下班時間。”

周世中說:“不錯,我知道是下班時間。我就是想趁下班時間會會你們……”

三個人又互相看瞭看,那高個的年輕人說:“好,好。給周頭兒個面子……”說著,三個人下瞭車子,把各自的車子往橋邊上一紮。那個胖胖的年輕人說:“周頭兒,有話你就說吧。”

不料,周世中卻突然說:“這河裡的水涼不涼?”

那個矮個的年輕人說:“秋天瞭,還能不涼?”

那個高個的年輕人有點警惕瞭,看看周世中,說:“周頭兒,你啥意思吧?”

周世中說:“也沒啥意思。就是想會會你們。來吧,三個人一塊上,還是一個一個來?我看還是你們三個人一塊上吧。”

三個年輕人一下子呆住瞭,他們又互相看瞭看,一個隨口說:“我操,這……”一個說:“嗨,成天玩鷹呢,還還……”一個彎下腰系瞭系鞋帶,而後說:“周頭兒,你來這手,是想幹啥呢?”

周世中說:“我聽說你們三個很厲害,沒人敢惹,我想惹惹你們,就是這個意思。”

那個高個年輕人說:“周頭兒,你你欺負我們呢?”

周世中說:“不錯。我今天就是欺負你們呢。我也能把你們扔河裡,三個人一塊,不知你們信不信……”周世中說著,兩手攥在一起握瞭一下,握出瞭“叭叭”的響聲。

聽他這麼一說,那個胖胖的年輕人先慌瞭,說:“周頭兒,我知道你學過武術。我們可沒惹你呀?”

周世中說:“你們是沒惹我。可我害怕呀。我這點功夫,也就是能對付七八個小夥,人一多我就沒轍瞭。我現在當瞭車間主任瞭,害怕有一天,你們也把我扔河裡……”

那個矮個年輕人忙說:“周頭兒,不會,絕對不會。你跟那傢夥不一樣。你當主任,我們保證聽你的。我們決不跟你搗蛋……”

周世中說:“真聽我的?”

三個人馬上一塊說:“真聽。周頭兒,真聽。”

周世中說:“別,你們別。我很多年沒跟人打過架瞭,我真想跟人打一架!我心裡難受,我想找人打一架。你們放心,你們要把我打躺下瞭,我爬著回去,也決不找你們的麻煩!來吧……”

三個人又一塊說:“周師傅,周師傅,你這是幹啥呢?你就是想練練,也別找我們哪。我們這兩下子你還不知道?再說,你平時對我們都不錯,你是老師輩的,你要想打我們,你說一聲,我們站著不動讓你打就是瞭……”

周世中說:“真不打?”

那個高個子年輕人說:“周師傅,你隨便吧,我們保證不還手。”

周世中笑瞭笑說:“這些年,我總是跟人講理,我也太講理瞭。本來,今天我也想不講理一回,裝一回二桿子,裝一回欺負人的大爺,可你們不讓,不讓就算瞭。我再問一句,真聽我的?”

三人同時說:“真聽!”

周世中說:“那好。我有個要求,你們可以答應,也可以不答應。我不勉強你們,就看你們的瞭。”

那個高個年輕人說:“你說吧,周師傅,你情說瞭。”

周世中臉一沉,說:“去給小田賠禮道歉。我就這一個要求。”

三個人互相看瞭看,都不吭聲瞭……過瞭一會兒,那個高個年輕人不好意思地說:“周師傅,別的事都好說。這個事,你看,事確實是我們做的,我們也確實不對。可這……”

周世中說:“看看,我就知道你們不是漢子,知道你們說話不算數。那好,你們走吧……”

三個人仍站著,誰也沒敢動。那個胖胖的年輕人說:“周師傅,你看,我們不是不聽你的。這事已經過去瞭。你讓我們去道歉,他要是不依不饒的,再到派出所告我們一傢夥……”

周世中用手點著他們說:“你們三個,哼!不像男人。我不是說你們,你們比小田差遠瞭!告訴你們,廠長一直追問這件事,要開除你們呢!是小田把這事攔下瞭,他一直不說是誰。要不是他,你們早就……”

三人一聽,都慢慢把頭低下瞭。過瞭一會兒,那高個年輕人說:“周師傅,真有這事?”

周世中說:“我騙你們幹啥?”

那高個年輕人說:“那好,周師傅,我們聽你的,我們把這事辦瞭。我們一定幫他把面子找回來。”

周世中說:“你們走吧。這事你們自己考慮。我已經說瞭,我不勉強。”

晚上,數天來一直萎靡不振的周世慧,臉上終於有瞭笑模樣。她從自己房間裡走出來時,已梳洗打扮過瞭。母親餘秀英看女兒的神色好瞭,疑疑惑惑地望著她,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周世中看瞭看妹妹,也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隻說:“世慧要出去呀?”

餘秀英慌瞭,忙說:“出去幹什麼?上哪兒去?”

周世慧說:“媽,我哪兒也不去……”說著,又羞羞地低下頭說:“待會兒,待會兒有個人要來。哥,你把咱爸扶出來,他,他要見見咱爸咱媽……”

周世中明知故問地說:“誰要來呀?誰要見咱爸咱媽呀?”

周世慧扭捏地說:“反正有個人唄……”

周世中說:“好好,我不問……”說著,走進父親的房間,去攙老父親去瞭……

周世慧在外邊把父親要坐的椅子擺好,又對母親說:“媽,待會兒他來瞭,你就坐這兒……”

餘秀英望著女兒,問:“誰要來呀?還正兒八經的?”

周世慧說:“來瞭你就知道瞭……”

待周世中把父親從裡邊的房間裡攙出來,剛剛坐定,小田就到瞭。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西裝,手裡提著四色禮品,走進門來,先是鄭重其事地對著老人鞠瞭一躬,說:“大伯,大媽,周師傅,你們好!”

周世中看見小田來瞭,忙招呼說:“小田來瞭,快坐,快坐。”

周世慧忙從小田手裡接過禮品,有點害羞地偷眼看瞭看他,把禮品放在瞭桌上……

餘秀英愣愣地望著小田,見他還帶著禮品,便疑惑地問:“這不是……?這是這是……?”

周世中忙給父母介紹說:“爸,媽,你們還不知道吧,小田跟世慧談著呢。都好長時間瞭。今天小田正式上門……”

小田忙又站起來,頭上冒著汗說:“大伯大媽,我是來求婚的,我們準備結婚……”

餘秀英一聽,眼裡竟然濕瞭,激動地說:“這丫頭,你看這丫頭,也不早些言一聲……快坐吧,快坐快坐。世中,你倒水呀!”

周世慧偎在母親身邊,小聲說:“媽,你又不是不認識?他有啥稀罕的?”

坐在一旁的老周師傅也明白瞭,他知道這就是未來的女婿,也激動地說:“呀呀,啊,噠噠(來瞭,噢好好。)……”

餘秀英埋怨地看瞭丈夫一眼,說:“老東西,不會說別說,噠噠啥噠噠。毛主席教導我們說……”

樓下,傳來瞭小汽車的剎車聲。

王大蘭朝下邊看瞭看,撇撇嘴,小聲對在灶間忙活的班永順說:“哎哎,那一傢的,又坐臥車回來瞭……”

班永順隨口說:“管人傢幹啥?人傢坐啥是人傢有本事……”

王大蘭沒好氣地說:“我就說說,你不讓我說說?”

班永順一見王大蘭發火,頭又縮進去瞭,說:“你說吧,你說吧……”

就在他們兩人鬥嘴的時候,外邊由遠而近傳來瞭高跟鞋的聲音……緊接著,崔玉娟進門瞭。

崔玉娟一進門,王大蘭忙笑著說:“玉娟回來瞭?”

崔玉娟笑笑說:“回來瞭。”

王大蘭說:“當科長瞭,就是忙。天天都這麼晚……”

崔玉娟有點得意地掩飾說:“沒辦法,事兒多……”說著,便推門進屋去瞭。

崔玉娟進門後,剛把挎包從肩上取下來,掛在墻上,腳上的高跟鞋才脫瞭一半(一隻甩在瞭地上,一隻還拿在手裡),就見梁全山兩眼瞪著她,氣乎乎地在迎面坐著,女兒小芬也瞪著兩隻小眼睛在圓桌前坐著,面前還放著一張紙,一支筆……

崔玉娟一時沒明白過來,有點好笑地望著他們,問:“你爺倆這是幹啥呢?”

不料,梁全山卻又擺出瞭往日“審問”的架勢,厲聲質問說:“說吧,上哪兒去瞭?”

小芬在一旁的圓桌前坐著,這時也拿起筆說:“爸,我記不記?”

梁全山說:“等會兒……說吧,你上哪兒去瞭?老老實實地說,別想唬弄我!”

崔玉娟笑瞭笑說:“嘿,嘿嘿,你們,你們這是演的那一出呀?一唱一和的……”

梁全山黑風著臉說:“還笑呢?行啊,你真行啊!真是不要臉啦……”說著,猛地一拍桌子,說,“你到底上哪兒去瞭?”

崔玉娟見他說話間變臉瞭,愣瞭一下,說:“你說我上哪去瞭?我還能上哪兒去?上班去瞭!”

梁全山冷冷一笑,說:“好,好。不說實話是不是?小芬,把你媽的話記下來!哼……”

崔玉娟馬上說:“好啊,我說這幾天你都是陰陽怪氣的,一會兒這,一會兒那,你是想找事的吧?看我比你拿錢多,你心裡不平衡是不是?”

梁全山也發火說:“你比我拿錢多怎麼瞭?我還不稀罕哪!你那是啥錢?來路不明的錢!”

崔玉娟瞪大眼睛:“你說啥?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梁全山說:“你別轉移大方向。你老實說,你上哪兒去瞭?”

崔玉娟嚷嚷說:“你說上哪兒去瞭?上班去瞭!”

梁全山說:“還是不說實話?我不怕你嘴硬!我給你提示一下,告訴你,我調查得一清二楚的……”

崔玉娟手裡握著那隻高跟鞋,用鞋一指說:“你說,你說我上哪兒去瞭?”

梁全山連聲說:“我不怕你嘴硬,我不怕你嘴硬!上班去瞭?你去高級大酒店上班去瞭?多少號房間我都知道。哼!我不說出來,就是看你老實不老實……”

聽梁全山這麼一說,崔玉娟一下子變臉瞭,她兩眼圓睜,牙咬得“咯咯”響!手裡拿的高跟鞋點著梁全山鼻子,恨恨地,好半天才喘上來一口氣,說:“好啊,姓梁的,你不是人!你跟蹤我?你竟然又去跟蹤我?你,你不要臉……”說著,她揚起手來,隻聽“叭!”的一下,她把手裡的那隻高跟鞋扔瞭出去,那隻鞋正砸在梁全山的臉上!

立時,梁全山臉上便有瞭一道血痕!梁全山一下子被砸愣瞭,他沒有想到崔玉娟竟然敢反抗他,他順手朝額頭上摸上一下,冷冷一笑說:“好,好,你當科長瞭,長本事瞭!敢打你男人瞭……”說著,便要站起身來……

就在梁全山要起身還未起身的時候,崔玉娟卻又撲上來瞭,她上前一把揪住梁全山的衣領:“走,到外邊去評評理!哪有這樣的男人,天天跟蹤他老婆……”

緊接著,兩人便撕打著滾在瞭一起,他們一邊撕打,一邊吵鬧著。梁全山罵道:“操!騎到我頭上來瞭!老子當過偵察兵……”崔玉娟哭鬧著說:“不過瞭!不過瞭!這日子沒法過瞭……”

小芬也嚇愣瞭。她呆瞭一會兒,看兩人仍然在撕打著,便哭喊著說:“爸,媽,別打瞭!別打瞭……”

然而,兩人卻越打越氣,隻聽“砰”的一聲炸響,桌上的熱水瓶被撞倒在地上,一地水跡,可兩人仍是你揪著我,我拽著你,誰也不松手!

就在這時,鄰居們全都湧來瞭。首先進來的王大蘭上前拉住說:“你看看,兩口子,咋跟敵人樣?這是幹啥呢?”

周世中,周世慧,小田等人也都跑過來瞭。周世中上前把他們強行拽開,說:“老梁,你這是幹啥呢?也不怕嚇著孩子?”

梁全山氣喘籲籲地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崔玉娟流著淚說:“不過瞭,不過瞭……”

王大蘭說:“玉娟剛才回來時還好好的,咋一會兒可打起來瞭?”

崔玉娟哭著說:“周師傅,你們大傢給評評理,哪有這樣的男人?誰見過這樣的男人?天天偷偷去跟蹤他老婆,盯他老婆的梢兒?你說這是人幹的事嗎?”

梁全山當著眾人的面,一下子發狠說:“幹什麼呀?都幹些什麼呀?想我不知道?當我是瞎子?騎到我頭上來瞭!趕明兒還敢騎著我頭發梢兒尿尿哪!離婚!我非離婚不行……”

崔玉娟說:“你說,你說,你說我都幹什麼瞭?你要不說出來你不是人!離就離!走!找你們廠領導……”

梁全山說:“你,你,你……你當我不知道,你跑到大酒店裡,跟跟跟人胡混……”

崔玉娟瘋瞭一樣哭喊著說:“姓梁的!你不是人!你就這麼污辱我?你給我找出來,我跟誰胡混瞭……”說著又要上前跟梁全山撕打,被眾人拉住瞭。

眾人都勸道:“這是幹啥?孩子都那麼大瞭,咋說離就離呢?算瞭,算瞭……”

梁全山也氣呼呼地拤著腰說:“你必須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別想再進這個傢門……”

崔玉娟指著梁全山說:“好,姓梁的,我算認識你瞭!你等著吧……”說著,便四下瞅著,找著鞋穿上,拿上挎包就走……

眾人忙拉住她,王大蘭說:“玉娟,吵幾句就吵幾句,你也不能走啊……”

崔玉娟哭著說:“嫂子,你不知道。這一段,我掙錢比他多瞭一點,他天天給我臉看。我都一直忍著呢。就這,還不行,他還懷疑我,跟蹤我,這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瞭……”

梁全山當著眾人說:“別拉她,誰也別拉她,讓她走!我非離婚不可……”

聽梁全山這麼一說,崔玉娟掙脫眾人,氣恨恨地跑下樓去瞭……

小芬哭喊著說:“媽媽,媽媽……”

夜裡,在小田的房間裡,周世慧和小田相偎而坐……

周世慧說:“小田,你看見瞭嗎?”

小田說:“看見什麼?”

周世慧說:“剛才,梁師傅兩口子,又打又吵的。我們也會嗎?”

小田說:“不會,永遠不會。”

周世慧說:“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呢?要是我煩你的時候呢?”

小田笑著說:“要是我煩你的時候呢?”

周世慧說:“要是你煩我瞭,我就走,我就遠遠地離開你,這樣,咱們就不會吵架瞭……”

小田說:“要是你煩我瞭,我那兒也不去,我讓你煩個夠,讓你氣個夠……行瞭吧?”

周世慧笑著說:“那你是想氣死我呀……”說著,便佯裝要打他……

小田一下子抱住她,在她的臉上親瞭一口……

周世慧紅著臉說:“咱們永遠別吵架。我要吵瞭,你別理我;你要吵瞭,我也不理你,過一會兒就好瞭。”

小田說:“對,過一會就好瞭。”

周世慧說:“我是說,永遠別為錢吵架。”

小田想瞭一下,說:“在現代社會裡,首先,人得有錢,隻有錢到瞭一定的基數之後,人才能不為錢去吵架。”

周世慧說:“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多少才是夠呢?你隻要一心在錢上,多少也不夠……”

小田說:“你說得也對。人不能一心為錢,但錢是為人服務的,也不能沒有錢。必須有錢。多少是夠呢?我想,隻要錢不壓迫你,你不為錢所累,這就是夠瞭……世慧,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辭職嗎?”

周世慧說:“你想說什麼?是為我,對不對?”

小田說:“也對也不對。為你,也為錢。為你,是我欠你太多太多……可我說心裡話,我也為錢。我們不可能再像你哥那樣生活瞭。他們是有理想的一代人。他們的大部分心血都拋在這個廠裡瞭,他們已經跟廠鑄在一起瞭。在廠裡,白師傅、你哥他們在精神上是主人,他們永遠會有主人意識。而我沒有。我僅僅是一個勞動者。是受雇傭的勞動者。這就是咱們和他們的差別。所以我決定離開這裡。我願意到鄉鎮企業去,那裡更活泛,更能發揮我的能力,再說……”小田說到這裡,他笑瞭,“他們給的錢多……”

周世慧聽瞭,擔憂地說:“不知為什麼,我有點怕。我也不知道怕什麼,就是有點怕……”

小田說:“我知道你是怕什麼。不會的,永遠不會……”

小田說:“其實,有時候,我也怕。有你陪著,我就什麼都不怕瞭……”

小田說:“世慧,目前,我沒有很多錢,我也不想向老人們要錢。可結婚隻有一次,我不能讓你像別的姑娘那樣……”

周世慧攔住話頭說:“咱們不是說過瞭嗎?有你,我就很滿足瞭……”

小田充滿信心地說:“我們會有錢的,我們會有很多錢。到那時候……”

周世慧說:“別說錢,我怕你說錢……”

小田說:“明天我們就去登記。好嗎?”

周世慧低下頭,小聲說:“依你吧。就依你……”過瞭一會兒,她又喃喃地說:“咱們一走,就苦瞭我哥瞭……”

門外的窗戶上,清晰地印著兩個互相偎著的頭影……

早晨,棉織廠的小車司機小苗來瞭。他把車停在樓下的空地上,走上樓來,進瞭“多傢灶”。他站在梁全山傢門前,敲敲門喊道:“梁師傅,梁師傅。”

梁全山開瞭門,一看是司機小苗,便上下打量著他,用審問的語氣說:“你怎麼來瞭?你來幹什麼?”

小苗說:“梁師傅,你別這樣看我。我今年才二十五歲,剛結婚不到一年……我可是跟崔科長毫無關系,是廠長派我來的。”

梁全山沉著臉說:“你什麼意思?你怎麼這麼說話?”

小苗說:“沒啥意思。我是怕你有意思,亂懷疑。”

梁全山仍警惕地問:“廠長為啥要派你來?廠長派你來幹什麼?”

小苗擺擺手說:“梁師傅,你別,你別跟審犯人一樣。廠長派我來,是給崔科長拿衣服的……”

梁全山質問說:“她自己為什麼不回來拿?一個屁大的小科長,架子大瞭?還派人來拿……”

小苗說:“梁師傅,你們兩口子事,我不管不問。廠長派我來我就來……”

這時,梁全山突然轉變態度說:“小苗師傅,來,來,屋裡坐……”說著,便把小苗拉進屋去。

進瞭屋,梁全山又把門關上,小聲問:“小苗師傅,你給我說實話,玉娟跟你們廠長到底啥關系?”

小苗說:“梁師傅,你讓我說實話,還是說瞎話?”

梁全山說:“老弟,當然是說實話瞭,你成天跟著廠長,你說實話……”

小苗說:“說實話,廠長跟崔大姐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們廠積壓的產品大部分是崔大姐給推銷出去的,廠裡原來發不下來工資,現在有獎金瞭,這都是崔大姐的功勞。崔大姐是廠裡的功臣,你說廠長會對她咋樣?”

梁全山說:“你說他們沒有關系,那廠長為啥經常派車來接她?她算個啥?”

小苗說:“梁師傅,這就是你的不是瞭。每次都是我來接崔大姐的,這我最清楚。接她就是有緊事,都是些業務上的事,耽誤不得,耽誤一會兒,事就黃瞭!現在是商品經濟,時間就是金錢,這還不知道?實話說,你別看崔大姐有時候車來車去,其實也苦著呢,每次出差都是我送她去的車站,提一大包,你猜包裡裝的啥?凈方便面……”

梁全山說:“那,在大酒店裡開房間是咋回事?你們廠還專門在酒店裡包有房間?”

小苗說:“是不是昨天?”

梁全山說:“是呀。這你咋解釋?”

小苗說:“是325房間,對不對?”

梁全山說:“對,就是這個325,我親眼看見她從裡邊出來,還四下瞅瞅,你說這……”

小苗說:“嗨!那是我們廠剛包的一個房間,我們廠準備在酒店裡開訂貨會哪。你去房間裡看瞭嗎?”

梁全山說:“沒看。”

小苗說:“房間裡七八個人呢。正在研究開訂貨會的事呢。當時我也在場。廠長,分管銷售的副廠長,都在呢……”

梁全山說:“那,那她還跟小偷樣的,這個門前看看,那個門前看看……”

小苗說:“那是看房間號呢。當時,本來是讓我去的,崔大姐說她去,她就去瞭……”

梁全山撓撓頭說:“這麼說,我弄錯瞭?”

小苗說:“梁師傅,錯不錯,是你的事。我是來拿衣服的……反正,我看崔大姐是氣壞瞭。她說要住辦公室呢。”

梁全山說:“你等等,我再問你,還有呢,還有呢……”說著,他從枕頭下翻出一個小本本,忙翻瞭幾頁,剛要念……

小苗看瞭看他,說:“梁師傅,有句話我不該說。咱男子漢大丈夫的,天天盯老婆的梢兒,你說這這這……叫人笑話呀!”

梁全山一下子十分尷尬,他不好意思瞭,臉紅著說:“我我也就是順便順便……那個那個……”

他們說話時,女兒小芬卻一直在悄沒聲地忙活著。這時,她把一個裝衣服的小包遞上來說:“叔叔,這是我媽媽的衣服……”

上午,小田和周世慧雙雙到街道上的婚姻介紹所去登記……

兩人穿戴一新,先到街上的照像館裡照瞭一張合影像。而後又一塊去登記。走在大街上,秋陽和煦,秋風爽爽,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有許多愛意溢在臉上……

兩人正走著,沒註意,兩三輛自行車騎到瞭他們跟前……等小田抬頭看時,隻見又是那三個年輕人虎氣氣地在面前立著……

小田把周世慧攬在身後,厲聲說:“你們想幹什麼?”

隻聽那個高個年輕人叫道:“田頭兒,祝賀你呀。”

小田說:“到底想幹什麼,說吧?我告訴你們,今天可不比往常,誰敢上來,我這一罐熱血就摔上瞭!”

那個胖胖的年輕人說:“田頭兒,我們知道你要結婚瞭,在你的大喜日子裡,我們想送你一份禮物。”

那個矮個年輕人說:“田頭兒,那天是我們不對,我們今天打算補回來。”

周世慧又一下子站在瞭小田面前,說:“你們誰敢動我丈夫一指頭,我跟你們拼瞭!”

那個高個年輕人鼓瞭幾下掌說:“田頭兒,夠意思瞭!你真夠意思瞭!你能娶上周頭兒的妹妹,真是有福啊!有福得讓人眼紅……好瞭,好瞭。”

說著,三個人下瞭車子,鄭重地對小田說:“田哥,對不住瞭。我們三個是專門來向你賠禮道歉的。”

小田盯著他們看瞭一會兒……

那個胖胖的年輕人也說:“田哥,我們真是來賠禮道歉的。那天,真是對不起瞭!”

小田看他們真有誠意,就說:“算瞭。事過去瞭,就算瞭。”

那個高個年輕人說:“田哥很夠意思,沒去告我們,沒敲我們的飯碗,我們非常感謝!田哥要辦事瞭,我們本來想送份厚禮。沖著周師傅,我們也該送份厚禮。可說句心裡話:少瞭,拿不出手,面子上不好看;多瞭,羅鍋上樹,錢缺……我們哥仨想瞭個辦法,四下裡找找朋友幫忙,總算湊齊瞭十二輛摩托,到田哥辦喜事時,開來給田哥的婚禮開道,讓田哥也風光風光!怎麼樣?要是田哥看得起我們,就用;要是覺得不像樣,就算瞭。”

小田看看他們,又看看世慧,說:“世慧,你說呢?”

周世慧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不是太張揚瞭?”

那高個年輕人說:“辦喜事,就是要熱鬧!就怕你們看不上……”

小田說:“好!就這樣吧。謝謝瞭!”

三人都笑瞭,說:“一言為定!到時候,我們得討一杯喜酒喝……”

《底色(平平常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