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時鐘隨後走出船艙,卻在這時,身後傳來又一陣手機鈴聲——那支掉在地毯上的手機一直響瞭又停,停瞭又響。

時鐘本不予搭理,可剛走上一級臺階,終於還是忍不住猛地一閉眼,很快返身回到沙發旁,撿起手機。

轉眼就把手機扔進瞭還有一半威士忌的酒杯裡。

任司徒是被漱口水的味道喚醒的。

確切來說,隻是喚回瞭一半神智,另一半還泡在酒精裡無法自拔。

也不知是誰在照顧她,是不是就像5年前她照顧失戀喝醉的盛嘉言那樣?把她從床上扶著坐起,用水杯喂她漱口水,又逼她吐掉。

她還記得那時候盛嘉言醉得直接把漱口水喝瞭下去,讓她十分舉足無措。

任司徒笑瞭下,她跟盛嘉言不一樣,乖乖地就把漱口水給吐瞭,一仰頭就又睡回瞭床上。而此刻照顧著她的人,也和當年她照顧盛嘉言一樣,解開她衣服最上頭的兩粒紐扣,助她呼吸。

當時她解開盛嘉言的紐扣時,盛嘉言是怎麼做的?

似乎是一把把她扯到瞭床上,瘋狂地吻她……

這麼多年任司徒都強迫自己忘記那一幕,顯然她這番強迫算是成功瞭,關於那晚的記憶,如今已經模糊的不能再模糊。唯獨她還記得十分清楚的,是盛嘉言當時脫口而出的“揭雨晴”的名字,以及,在觸碰到她背上的傷痕後,徹底清醒過來的那張近乎驚恐的臉……

盛嘉言當年突然停下,到底是因為意識到他叫錯瞭名字,還是因為看到瞭她那可怕的傷痕,任司徒已不得而知,隻是她很清楚,無論是出於哪種原因,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他不愛她……

在盛嘉言的字典裡,“任司徒”可以是任何人,唯獨不能是愛人。

任司徒感覺到溫熱的毛巾敷上瞭她的臉,這令她本就醉醺醺的腦海裡閃現出的盛嘉言那愧疚的臉,瞬間就灰飛煙滅瞭。

她聽見有個無奈的聲音像在問她,又像在自言自語:“睡在我的床上,為別的男人流眼淚,任司徒,你夠狠……”

如果她現在還有力氣說話,她或許會糾正這個人:她就算真的忍不住流眼淚,也不是為瞭盛嘉言,而是為瞭曾經愛過盛嘉言那個自己而流……

那個傻氣的、對什麼都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的自己……

毛巾被拿走瞭,有人為她掖好被角,應該是朝她俯下瞭身來,帶著一絲涼意的手指順瞭順她鬢角的頭發。

那人似乎俯身俯得更低瞭,有氣息懸停在她唇上,可頓瞭頓之後,那氣息又移到瞭她的眉心,有謙和的吻落在那裡,任司徒慢慢地睜開瞭眼睛。

四目相對間,時鐘愣瞭一下。

等瞭等,並沒有等到她開口,時鐘的語氣裡不禁透出一絲無奈:“晚安……”

說完他就直起身體準備離開。

她卻一把抓住瞭他的手腕。

“時鐘……”

她輕聲喚他。

時鐘聽瞭,卻不知該不該笑:“如果你現在叫的是盛嘉言的名字,我可能真的會忍不住殺瞭你。”

可這女人接下來的話,卻比叫錯名字還要更令人憤怒——

“我們以後不要再見瞭。”她說得很平靜,根本教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一時醉話,還是經過瞭深思熟慮。

時鐘站在那裡,沒有吭聲,身體卻越發僵硬。

“人都一樣,到手瞭就不會珍惜,就算我們在一起,總有一天你還是會離開,與其得到後再失去,還不如從來沒有得到過。”

時鐘笑瞭。

卻是覺得荒唐至極的笑。

“這才是你一直拒絕我的原因?一輩子得不到,就能讓我一輩子想著你?”

她沒有回答。

“這想法很聰明,也很自私。”他像是真的在誇她,可陡然間語氣又一變,“不過……”

也不知是她先松開瞭手,還是他先怒極地一把揪住她的衣領……

她的身體趨利避害的在他的手下,本能的瑟縮。他心中明白是時候停止瞭,身卻卻不自覺沉溺,欲罷不能。

“那也得等我先得到瞭再說……”

聽他這麼說,任司徒有些惶恐的眸子在短暫的失焦之後,對上瞭他的眼。

他就這樣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睛裡,一把扯開她衣領的領口,“呲——”的裂帛聲,殘酷卻也動聽。

被扯落的紐扣歡快地崩落在地板上,任司徒慌忙地拉起被子,把身體掩上,他卻毫不猶豫地把被角一扯,整個被子就這樣被他掀到床下,他的手很從她的脖頸一路掠下,很快來到她的腰際,這就要劃開她裙側的拉鏈。

任司徒慌忙拉住他的手。

他便放開瞭拉鏈,轉而一把箍過她的勁後,帶著怒氣狠狠地吻她。那幾乎是啃噬瞭,任司徒隻覺得自己的嘴唇被他的牙齒廝磨的生疼。

他撤下瞭唇齒的攻勢,手卻仍箍在她勁後,額頭抵著額頭,他逼她看進他的眼睛裡。

任司徒看見他瞳孔裡散發出的像火舌一樣的欲望,滾燙而刁鉆,直往她心底深處探,就連他的聲音都伴著一絲沙啞:“說到底你不是對我沒有信心,而是你自己不自信。”

任司徒的手指忍不住緊緊陷在床單裡。他的話何止是直戳心窩?簡直是針針見血。連她自己每天在鏡子前用那麼多時間適應身上醜陋的傷疤,多年後都仍舊覺得它不堪入目,更何況是男人?

就像任憲平,眾人眼裡的好丈夫,她眼裡的好爸爸,最後還不是為瞭女學生拋棄瞭發妻?

又比如,如果當年那場大火真的讓那女的毀瞭容,任憲平還會娶她麼?還會和現在這樣,再婚、移民、生子,照舊愛得如膠似漆麼?

就連盛嘉言,之所以對揭雨晴如此念念不忘,又何嘗不是因為揭雨晴先他一步離開?何嘗不是因為他沒有真的得到……

“男人”——這才是世界上最殘忍的詞。

可此時此刻,任司徒面前的這個男人卻說:“你覺得你的身體很醜?可我覺得很漂亮,起碼我現在多看一眼,就想要……”……多占有一分。

他的目光是帶有力度的,掃視過她身體的每一處,都帶給她多一分的心悸,任司徒的身體本能得緊繃,他卻揉著她,吻著她,要她舒展,“什麼也別想,好好享受。”

他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一點一點卸下這個女人堅硬的外殼,直觸柔軟的內裡……

整個過程,他的目光幾乎是冷峻地審視著她……

看著她失焦的雙眼……

看著她兩頰的暈紅……

看著她鼻尖沁出的汗……

看著她眉心的糾結,像是要推開他,又像是要渴求他賜予更多……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隻是因為他……

已是後半夜瞭,任司徒睡在床上,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可身旁這個側臥著看著她的男人,卻是周身散發出神清氣爽。

明明他才是病人……

任司徒有些不忿地腹誹著。他半撐著腦袋看著她——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任司徒不便發難,隻能閉著眼裝睡覺。

他的手溫柔地劃過她側臉側,都沒能喚醒假寐的她,直到他的手慢慢劃至她的肩頸,任司徒才忍不住猛地把眼閉得更緊——

幸好她身上穿著他的襯衣,可他幾乎要順向她背脊的手還是令她深感不自在,畢竟就算隔著衣服佈料觸碰她背後的傷疤,她也覺得極度的變扭。

估計是看見瞭她越發緊閉的雙眼,隨即,任司徒耳邊就響起瞭他帶笑的聲音:“洗個澡再睡吧。”

她還是沒反應,隻是悄悄握緊瞭拳頭。

“你再不醒,我可要親你瞭。”他的氣息隨著他的話語,慢慢的向任司徒靠近。

任司徒猛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他輕松愜意地淺笑。

彼此之間隻隔著一個眼簾的距離,任司徒不由自主地往後躲瞭躲,撐著自己坐起來。她有些過於嚴肅看著他,張瞭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而她還未開口,時鐘掃瞭眼她微微張開的嘴唇,便是眉心狠狠一皺:“你要是再說‘我們還是別再見面瞭’的鬼話,那我就再來一次……”

“……”

“……”

任司徒終於知道自己想說什麼瞭:算你狠……

任司徒終於什麼也沒說。她確實渾身黏膩,頭腦也發昏,需要洗個澡清醒下,可她又不能當著這個男人的面就直接掀被站起,偏偏這個男人依舊保持著手撐著腦袋側臥在床上的姿勢,看著她,眼眸深邃卻也輕佻,任司徒有些僵硬地回視他,卻又不好開口讓他回避一下,畢竟……

那麼親密的時刻都經歷過瞭,說這話未免太小傢子氣。

正當任司徒不知如何是好時,突然有手機的震動聲從不遠處傳來。時鐘的目光這才從她身上移開。任司徒目送他下床去接電話,隱隱松瞭口氣,立即掀開被子準備下床,卻在那一刻生生一愣。

床單皺得不成樣子,雖是深色,可任司徒還是一眼就看到瞭上頭滴瞭些什麼。幾枚深色的血跡,血跡已經幹涸。任司徒忍不住伸手觸瞭觸,直到這時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到底失去瞭什麼。

任司徒又下意識地抬眸看向那個已經走遠的男人。

臥室空間很大,此刻的時鐘就隻穿瞭條灰色寬松的長褲,赤著上半身站在下陷式的環形沙發裡,翻找著手機。其實距離隔得這麼遠,任司徒根本看不清他身上的細節,可是有些東西就跟已經烙印在瞭她的腦海裡似的,比如那幾乎是拉成一道流線型的背部線條,肩,腰,腿,看似傾長,卻蘊含著疼得人死去活來的力量;又比如,他的手指,有多麼的細膩,多麼刁鉆……

用腳趾頭猜想都能猜到這是個深諳此道的男人。這也是任司徒突然恐慌起來的理由。

時鐘終於在寬闊的沙發裡找到瞭自己之前隨意丟下的手機。之前的來電已經停瞭,顯示的是個陌生號碼。時鐘正要把手機丟回沙發,卻在這時,手機又歡快地震瞭起來。

來電的依舊是那串陌生號碼,可時鐘看著手機屏幕,不禁眉心一皺。

這個號碼和那女人的手機號,差別就隻是末尾的兩個數字……

任司徒是看著時鐘一邊接聽電話,一邊返身朝她走回來的。他雖接聽著電話,卻一聲不吭,甚至目光都不曾從她身上移開——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徐步走近。一走到床邊,他就徑直把手機遞給瞭她:“找你的。”

任司徒皺著眉低頭看瞭一眼,這明明是他的手機,怎麼會……

突然那根疑惑的神經線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猛地揪緊,任司徒接過手機,指節僵硬,手機舉到耳邊時,連喉嚨都漸漸發澀瞭,“……喂?”

回答她的,果然是盛嘉言的聲音:“任小姐,你最近是不是玩失蹤玩上癮瞭?”

他的語氣像是松瞭口氣,像是帶著調侃,像是帶著縱容,像是帶著任何一種情緒,卻唯獨沒有……責備。

“我……”任司徒本能地想為自己解釋,可隻說瞭一個字就又本能地噤聲瞭。

盛嘉言也確實不需要她的解釋,隻是帶著笑意道:“放心,我這不是在怪你。確認你沒出事我就放心瞭。好瞭,不打攪你瞭……”

她寧願盛嘉言質問她:任司徒,你怎麼可以又玩消失?你怎麼可以隨便和男人出去過夜……

她甚至寧願盛嘉言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任司徒,是,我是鼓勵你交男朋友,可誰都可以,唯獨這個時鐘,真的不靠譜……

可盛嘉言真的一刻也不願多打攪她,徑直掛瞭電話。留給任司徒的,是一室安靜。包括站在床邊的時鐘。

任司徒垂下手,掌心的電話便滑落在瞭枕邊。

任司徒以為打破這死一樣的寂靜的,會是身旁這個男人突然的暴怒——那樣倒好,她也就不用費什麼心思就能和他一拍兩散瞭,可她等瞭等,等來的卻是他坐在床邊,撫瞭撫她的臉頰。

緊接著,這個男人的指腹又順著她的手臂慢慢向下滑去,即便隔著襯衫佈料,任司徒依舊忍不住縮瞭縮肩膀,身體的記性有時候甚至超過瞭頭腦,就如同現在,他淺淺的觸碰,就幾乎喚醒瞭任司徒每一寸肌膚的記憶——

1個小時前的此地,甚至是3個小時前的遊艇上,他的手指都是這樣巧妙而強制地挑起瞭她的欲望,令人無力抗拒。

隻不過此時此刻,他的手指最終停在瞭她不自覺的緊握的拳頭上。這個男人分明能感覺到她在他的觸碰下忍不住渾身緊繃,可他隻是無聲地輕笑瞭一下,繼而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松開她的拳頭:“被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你就這麼不安麼?”

任司徒忍不住看他。他嘴角還噙著笑,一點兒暴怒的征兆都沒有,反觀自己……任司徒忍不住自嘲地笑笑:“為什麼你們的心態都能這麼好?”

他幾乎沒有做任何思考就脫口而出,又或許早就將這個問題揣摩瞭很多遍,答案已經瞭然於心:“他心態好,是因為他不愛你。我心態好,也是因為……他不愛你。”

這個男人就這樣語氣輕松地將她一直深知、卻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說瞭出來。

《誰許情深誤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