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集

老將出馬,一個抵倆。這次駱玉珠的老父親遠行是去完成一項跟誰都沒有明說的任務,他去的是上海。駱天寶打電話過去,他都沒有接。

老人啃著面包,在十裡洋場的大街上發現瞭目標—那輛加長林肯轎車。他隨即叫瞭一輛出租車,催促司機說:“快,盯牢前面那輛小車,跟緊,別讓它溜瞭。”

十字路口,豪車很順利地拐彎駛去,紅燈亮瞭,出租車無奈停下。

“快點!”駱父催促道。

“你沒看見紅燈嗎?這裡不是鄉下的田塍路。”司機也不高興瞭。

目標消失,下瞭出租車,老人精準地來到瞭淮海大酒店,拐進瞭酒店的轉門,他守候在電梯口,看著上上下下的客人魚貫出入,他有些茫然。突然,老人目光一亮,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他脫口而出:“小子,你終於來瞭。”是戴著眼鏡的盧教授的助手—狐貍露出瞭尾巴。

老人躲在暗處用手機拍下一張照片,盧教授助手邁進瞭電梯間,老人壓低帽簷也擠進來瞭。下瞭電梯,老人朝相反方向的拐角處駐足觀望,望著助手走進瞭一個包廂,他終於找到瞭這個“老窩”。他想在第一時間告訴遠在義烏的駱玉珠,接電話的是陳路,老人急瞭:“快叫你媽接電話。”

陳路說:“媽有事在忙呢。”

老人急切地說:“外公的手機快沒電瞭,跟媽說,外公抓著瞭。”

那邊聽到陳路在喊:“媽,媽,外公電話,他說抓著瞭。”

等駱玉珠抓過電話一聲“喂”,那邊已斷線,手機真的沒電瞭。

老人懊悔地拍打著手機,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麼會出現這種事!他輕手輕腳地貼著墻向包廂走去,聽到瞭裡面的說話聲,從門縫可以看到阮文雄、幾個隨從、盧教授的助手,還有兩個彪形大漢。

送菜的服務員出現在駱父身後:“先生,請問您是幾號包廂?”

屋裡的人轉身看見瞭駱父。“您是……”看看有些面熟,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保鏢追瞭過來,駱父等不到電梯,急匆匆地從樓梯間裡跑瞭下來。不料,外衣袖口被樓梯剮住,手心被劃破,整個身子也從樓梯上滾瞭下來。駱父踉蹌地沿街逃去,轉瞭幾個彎,突然身子一晃撲倒在地。路上行人被嚇瞭一跳,先是紛紛躲閃,後又慢慢地圍攏觀瞧……

保鏢追出大門,找不到駱父蹤影,隻得無功而返。

等救護車趕到的時候,老人已經死瞭。

陳路在舅舅懷中嗚嗚哭著,駱玉珠從走廊盡頭走來,邱巖跟隨身邊:“幹媽,警察剛把外公的遺物交接瞭。手機裡最後的照片是這個人,盧教授的助手。”駱玉珠緩緩前行,走入太平間。她看見父親緊閉雙眼,靜靜地躺在那裡。

駱玉珠伸手想給爸爸理理頭發,突然鼻子一酸,嘴唇顫抖,終於叫瞭一聲:“爸……您怎麼又狠心地把我扔瞭!”

全傢人都沉浸在極度的悲痛之中,王旭皺眉看著照片,陳路在一旁抽泣。

兄弟倆悲傷地回憶著外公對他們的偏愛。

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商城的大街上此時到處流動著辦年貨的人們。春節就要到瞭,對駱玉珠來說,這是一個最難過的春節瞭:幾千名員工的企業,業績大幅度地下滑,沒有接到新的訂單,每個月員工的工資必須照發。

駱玉珠看著電腦打出的裁員名單,遲遲不忍簽上大名,一個個熟悉的面孔飄過,他們都是沖著信任玉珠公司來的,現在要他們離開,他們怎麼養傢糊口啊?

王旭眼巴巴地看著媽說:“媽,裁員三分之一已經不能再少瞭,我們今年的利潤一直都是赤字,再這樣下去就要砸鍋賣鐵、抽筋剝皮瞭。”

駱玉珠眼睛含著淚珠,將報告往桌子上一擲:“自古以來,義烏人對他鄉故知視同骨肉。你爸說,‘不拋棄,不放棄’—我看先讓大傢過個年吧,他們也不容易,年後容易找事做。”王旭默默地點點頭。

邱巖匆匆地推門進來,遞上一份急件:“幹媽!阮氏新材料首飾系列,剛剛搞到的。”

“阮氏絕對是有備而來,他們請瞭國際著名的設計師團隊。我們的幾大分銷商都已經轉向他們瞭。”

駱玉珠接過翻看,眉頭緊皺,心情沉重,壞消息像巨石壓在她心頭。窗外的鞭炮聲更密更響瞭,駱玉珠上前凝望:“年難過,難過年啊!”

邱巖分析說:“照這樣下去,我們的員工也會在短期內外流,成為阮氏集團的熟練工,他就可以坐享其成,順便摘走我們樹上的成熟桃子瞭。”

“過年如過鬼門關啊!”駱玉珠長嘆一聲。

王旭與邱巖對視一眼,都不說話,用沉默無言分擔著駱玉珠心頭的壓力。

駱天寶捧著一大疊紅包進屋,說:“姐,紅包全裝好瞭,怎麼發?姐吩咐一聲!”

駱玉珠傷感地說:“今年大傢都沒有年終獎,這些紅包發給大夥,就代表一點心意。告訴大傢,我對不起他們,你們替我給員工拜個年吧,先過個艱苦年,我們會好起來的,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

王旭、邱巖、駱天寶出去給員工發紅包。

“過年好!”“謝謝!”

駱玉珠一個人走到公司大門口,握著門衛朱大伯的手說:“大伯過年好,這些年您辛苦瞭,謝謝您,我向您鞠躬瞭!”

朱大伯感動得流下瞭一串熱淚。

這時,手機響瞭,駱玉珠看瞭屏幕,是那個熟悉的號碼,她心頭一熱。

—是江河回來過年瞭,我要去接接他。

見到瞭陳江河,幾個月的勞頓,瘦瞭,憔悴瞭,駱玉珠伏在陳江河的肩上,輕輕地呢喃一句“想你!”就止不住地大哭起來。

陳江河拍拍駱玉珠的後背說:“委屈你瞭,對不起。我們會好起來的。聽話,不哭。”

陳江河回到傢裡,就到駱父的遺像前憑吊,上瞭香,想不到前後腳一起出門的人,這次回來竟成瞭永訣,人生無常哪!

王旭、邱巖也來瞭。陳江河抽出一軸畫卷,駱玉珠陌生地打量著這個向來辦事幹練的丈夫,這回他又有什麼新點子瞭。駱玉珠覺得,一個人為人處世,越是到瞭人生的冰點,越要保持冷靜,公司再也經不起折騰瞭。

陳江河說:“為什麼我們每走一步都這麼艱難?跟楊雪打價格戰,被費爾南德算計,萊昂剛愎自用說降價就降價,阮文雄坐收漁利不說,還要落井下石,騎著狼,放著羊,念著佛經耍流氓。”他嚴肅地看著每個人的眼睛,“你們說說這是為什麼?”

陳江河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們沒能攥住自己的命門,我們隻不過是案板上的肥肉,可以被人任意宰割!”

“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看成敗,人生豪邁,隻不過是從頭再來……”陳江河打開歌曲《從頭再來》,那熟悉的旋律傳出。大傢一起唱起《從頭再來》,這是一種心靈的震撼,駱玉珠、邱巖唱得淚光閃爍。

陳江河把轉軸打開,王旭將它懸掛在巨大的落地窗上,這是一幅超大的世界地圖。

“玉珠公司總是將主要精力放在產品的生產、營銷的方法及渠道上。其實,新材料不是我們的命,價格也不是我們的命;想成功,先發瘋,虎逼朝天向前沖。隻有天時、地利、人和,這才是我們的根。我們的命在這—倉儲管理作為物流前端,它的好壞,直接影響著商傢資金的轉化率,影響著消費者的二次購買率。”

陳江河專註地在歐洲沿線畫瞭幾個圈。一傢人都湊在地圖前,目光驚詫,“看見沒有,古絲綢之路!我要讓汽笛替換駝鈴,鐵軌鋪上‘絲路’,這些是一級中轉倉,可以建在歐洲幾個中心城市,我們的貨先發到這裡,如果建成瞭,就是國外的義烏小商品分市場……”

駱玉珠默默地聽著,註視著,沉思著,王旭和邱巖交換瞭一個眼色。

陳江河在地圖上繼續比畫著:“你們看啊,這是二級中轉倉,等我們的倉儲建好以後,大批的貨物就可以從這裡發出,我們自己分銷到整個歐洲。”

邱巖以專業的口吻說:“商業模式輸出!”

陳江河激動地指著邱巖說:“對,就是這個意思,我們有在全中國建設一百多個義烏小商品市場分市場的經驗,未來就要把這套管理、經營模式推廣到全世界!首先從古老的絲綢之路沿線,也就是亞歐大陸線開始。我們在每一個中轉倉所在地建一個國外分公司,打通當地的配送和批發環節,鼓勵商鋪加盟。”

王旭皺眉不解:“照這麼說,爸畫的一個圈就等於是一個小義烏瞭,但按照當前玉珠公司的實力,我們能辦到嗎?我們又沒有開銀行,這樣的計劃和設想是不是大瞭點、急瞭點?”

陳江河慍怒地說:“商場如戰場,不急都被別人搶走瞭,我們以往的教訓就在於優柔寡斷、遲疑不決,我就是要趁早搶占這些戰略高地。”

駱玉珠看著丈夫,依然沒有說話,愁苦中透出幾分剛毅。

邱巖期待的目光看著駱玉珠:“幹媽,您覺得呢?”

駱玉珠說:“攤子可能鋪得大瞭點,思路可能有點太超前瞭。那麼多的國傢,規矩不同,語言不通,風俗不一樣。如果出現意外,後果不堪設想!”

陳江河解釋說:“這次我在歐洲馬不停蹄地走瞭一大圈,發現好幾傢義烏企業都在公關,跟我做同樣的事,尋找建中轉倉的最佳地點,跑馬圈地啊同志哥,你不圈,人傢可就全搶占瞭。”

王旭又橫腰掃過來一棍:“可是爸,您應該比我們更清楚,財務報表上的數字是鐵面無私的。連年終獎都發不出去瞭,公司年夜飯的桌子上,大傢的臉色都是冷若冰霜的。”

陳江河說:“所有困難都是可以克服的,困難誰沒有,關鍵是一個人的信心和決心。”

邱巖用一種求援的期待看著駱玉珠,試圖在她那裡尋求答案。

駱玉珠無語,她在痛苦的抉擇中。邱巖說:“小旭的擔心不是沒道理的,我們都冷靜下來再想想。”

樓下,趙姐在喊:“開飯啦—!”

經過一年的奔波辛勞後,陳江河別墅裡的年夜飯在大廳裡吃開瞭,所有的頂燈都已經打開,柔和的燈光灑滿瞭大廳的每一個角落。外頭,人們已經點燃瞭辭舊迎新的禮花,禮花在高空炸開,點亮瞭整個商城的天穹。

大圓桌轉盤上,擺滿瞭義烏過年傳統的佳肴美味,等著開席。

陳路專門搬過來一張椅子,放上一副餐具說:“這個位子是留給外公的,去年他就坐在這裡。今年他人不在瞭,但他永遠活在我們的心裡。外公,容晚輩先敬您老一杯,願您在天堂快樂永遠!”

陳江河笑著撫瞭撫兒子的頭說:“真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你外公肯定會開心的。”

駱天寶激動地看著陳路,玉珠示意弟弟落座。

陳江河對金水叔說:“叔,您是長輩,很久沒見您喝酒瞭,今天是大年三十,按照祖宗傳下的習俗,我就先敬叔一杯瞭,祝您健康長壽。”

陳金水說:“謝你好意,今晚這酒得喝。這些年你們都太辛苦瞭。雞毛,你十三歲出去敲糖換雞毛,到今年四十多瞭,在外地度過瞭二十五個年頭的春節,這些年,你沒有和傢人一起吃過一頓春節團圓飯,苦瞭你瞭!”

陳江河親手倒好一杯酒送到駱玉珠面前,深情地說:“來吧,玉珠,為瞭我們這個公司,為瞭我們這個傢,您辛苦瞭,這些年來大大小小的事經歷瞭不少,我記憶裡,也從來沒有像今年這樣多災多難……”他哽咽著,強忍淚水,“……是吧,叔、玉珠?”

陳金水默默點頭。

陳江河說:“我帶回瞭一些煙花爆竹,待會兒每個人都去放上幾支,把霾氣晦氣都打到九霄雲外去,我們很快會好起來的,我們先把這個年過好,玉珠你說個祝酒詞吧。”

駱玉珠舉起酒杯,緩緩地輕聲說:“我突然想起有一年大年三十,我們是在小貨車裡度過的,小旭你還記得吧?”

王旭一愣,動容地說:“嗯,躲債。”

陳江河也呆住瞭,怔怔地看著妻子。駱玉珠說:“那時候我正懷著小路,我在路邊支瞭口破鍋燒湯圓,看你們爺兒倆舉著花,圍著車兒跑,一想起那情那景,我一輩子都忘不瞭,這麼多年,我們都是咬著牙挺過來的。”

一時鴉雀無聲,像是為瞭打破這份沉重,陳江河故作輕松,高喊一聲“放煙花!”一支支“竄天老鼠”尖嘯著射向夜空,綻放出瞭耀眼的彩雨,播放器裡傳出瞭憂傷的歌曲:

“今夜裡我又站在雨裡,

任感情在小雨裡飄來飄去,

我問自己是否還愛你,

難道就這樣輕易地放棄……”

按照公司董事會的章程規定,每一個重大的決策和計劃的實施,必須經全體董事會成員進行表決備案,少數服從多數。

陳江河緊鑼密鼓地做著計劃前的預案,分別與各個董事打瞭招呼,造出計劃表,分發給各位。

在建立國外中轉倉的問題上,陳江河與駱玉珠有著明顯的分歧。

陳江河認為,求發展就要步子邁得再大一點,在於快速搶占商機,在於不畏風險,要有敢為天下先的商業勇氣與智慧。

駱玉珠想,玉珠公司目前到瞭最困難、最危險的時期,一個企業如果資金鏈斷瞭的話,那會把企業拖向死地,再也沒有起死回生的可能瞭,在義烏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

就九個董事摸底情況看,真要表決也是勢均力敵、不差上下的。駱玉珠找到陳金水說:“叔,您是傢裡唯一的長輩,定海神針,在這關鍵時刻,我隻能找您訴苦,請您幫玉珠集團出出主意。”

陳金水意味深長地看著駱玉珠:“你就不怕我跟陳江河聯手,抄你的老底?”

“金水叔,本來我就沒有勝出的把握,但這次不管結局如何,為瞭我們多年苦心經營的玉珠集團,我要堅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這畢竟凝聚瞭我們大傢共同的心血,您不知道我有多糾結。”

陳金水亮出瞭自己的底線:“我今天跟你說這些話,是以一個做事的人的身份,而不是你的長輩,也不是陳江河的叔。你是對的,我知道你這樣做是為瞭什麼,說句良心話,你對得起這個傢。”

駱玉珠感動地說:“叔,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瞭。”

公司會議室,玉珠集團新一年第一次董事會如期召開,陳江河掃視瞭會場,主持今天的會議。他說:“劉董因為生病出國診療,其他人該到的都到瞭,今天的議題是設立國外分公司和建中轉倉,材料已發到諸位手上瞭。”

門打開,陳金水不期而至。大傢都是一驚,陳江河忙起身上前攙扶:“叔,您怎麼來瞭?”

陳金水說:“這麼重要的會議,我以一個集團監事會監事長的身份,列席旁聽。”

陳江河說:“對對,考慮到您的身體,我就沒通知您老瞭。”

陳金水在駱玉珠後面找瞭個位置坐下。

陳江河從一疊文件中發現瞭一份《財務報表》,問小王:“發錯瞭吧?”

駱玉珠接腔:“沒發錯,這是我交給董事會討論的議題。”

陳江河抬眼瞧瞧長桌另一端的駱玉珠,這才發覺異樣,仔細地翻看起這些資料。

駱玉珠對提交的議題作瞭補充發言,就目前公司的財務情況作瞭一個徹底的攤牌,表明自己觀點:“……把所有資金集中用到國內,海外分公司和中轉倉的計劃無限期延後,壓縮開支,準備過冬。”

撒手鐧半路劈下來瞭。陳江河定定地註視著妻子,邱巖緊張地看著王旭,王旭沖她搖搖頭,對陳江河說:“董事長,您的戰略放在往年都沒錯,可今年我們實在太困難瞭,在這種情況下要遍地撒鷹,自斷後路,我們再也不能冒這個險瞭。”

陳江河瞄著駱玉珠,知道他們事先商量過瞭,要在會議上要挾他,於是說:“窮則思變,你不懂嗎?”

王旭說:“變也要選擇時機,您沒覺得我們已經到瞭很危險的時候瞭嗎?”

於董說:“董事長,這一年來因為召回風波,我們的海外利潤急劇下滑,現在各部門的壓力都很大,資金周轉十分緊張,我們不能再無序擴張瞭。”

趙董也說:“我同意王總的意見,阮氏搶先公佈新材料系列,作為我們拳頭品種的首飾也受到瞭很大的威脅,面臨著訂單的萎縮。”

駱玉珠默默地看著丈夫,試圖讓他能在眾人的提醒下回心轉意。

陳江河掃視瞭四周,像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目光落在老夏身上:“老夏,你是生產第一線的,說說你的看法。”

老夏說:“依我看,跟德國的合資廠一旦建成,確實領先於其他廠傢不知多少,董事長比我看得遠,看得超前,所以不管理解不理解,我無條件支持董事長。”

吳董也激動地站起說:“董事長正是考慮到我們的壓力,所以才要另找出路,搶到別人前頭去的,我認為設分公司和建國外中轉倉的做法是可行的。”

會上明顯分成瞭兩派。針鋒相對,勢均力敵。

“要相信董事長,他是腳踏實地去考察過的。”

“但我們的國內市場已經被侵蝕瞭。”

“所以我們才要向國外發展,拓展空間。”

…………

邱巖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她鎮靜地站起來說:“學過兵法的人都知道,越是身處困境,越想找突破點突圍。新材料被搶,市場被占,分銷渠道出大事,正因為種種災難降臨,董事長才想到這一步。商機稍縱即逝,貴在搶占先機,既然是搶,冒險在所難免。”

王旭說:“關鍵是這個險值得冒嗎?”

“如果我們能夠在國外站穩腳跟,以中轉倉為支點,向周邊城市擴散,不出兩年,玉珠集團將無敵於天下。”

會場上鴉雀無聲,王旭皺眉沉思,難道我錯瞭,錯在哪裡?

駱玉珠反問:“如果我們堅持不瞭兩年,撐不下去瞭怎麼辦?”

陳江河用手指敲擊著桌面,屋裡的空氣似乎也隨之起伏。

王旭經過苦苦思索發言:“如果改進一下方案,我們先建兩個試試,再逐步擴張,不知這樣是否會穩當點?”

陳江河要對議題進行表決,陳金水鄭重地說:“我都幹坐大半天瞭,請允許我在表決前講幾句。”

陳江河笑著:“您說。”

陳金水說:“諸位都知道我和江河與玉珠的關系,也知道我對咱們集團公司的感情,一路上看著公司一步步地走過來的。老吳,當年他們兩口子躲債,我應付著那些討債的老板,酒不夠還是去你傢拿的吧。”

吳董點頭:“記得。”

“那些年跟著我給公司賣貨,十幾個攤上的貨都是咱倆跑下來的,現在你都已經是掌管國內貿易的老總瞭。”

說起以往的事,吳董感動瞭。

陳金水繼續說:“這些年我們是壯大瞭,可多少商傢在這殘酷的商戰面前又倒下瞭。關公過瞭五關,最後也走瞭麥城,被人割瞭頭。市場是大菩薩,冷酷無情,在它面前,每個人都要有一顆謙恭的心,引領潮流隻要向前半步就好,走得太快中瞭埋伏,就會全軍覆滅!剛才邱巖說兵法,那打仗也得有攻有守啊,玉珠能走到今天,有我們每個人的打拼和回憶,得守住這份不容易啊。我隻想提醒大傢,為瞭我們艱難困苦創建起來的玉珠集團,玉珠,我鄭重地投你一票。”

駱玉珠目光中充滿感動,悄然松瞭口氣。

陳江河說:“謝謝叔。開始表決。”

表決結果因劉董的缺席,是四票對四票。駱玉珠宣佈:“四票對四票,擱置議題,散會。”

大傢默默起身離開會議室。以這樣的結果結束新年的第一次董事會,陳金水走到駱玉珠身後,用力地拍拍她的肩膀,轉身離去。屋裡隻剩下患難中的夫妻倆。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傢庭和一個共同的事業,現在在這個節點上,他們產生瞭嚴重分歧,陳江河沖妻子苦笑,一副疲憊的神情:“看到瞭嗎,命運必須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你應該清楚,我是不會打退堂鼓的。別忘瞭,作為董事長和公司最大的股東,我可以行使一票否決權。”

駱玉珠平靜地說:“我猜到瞭。”說完從包裡抽出一份資料,用力地推到陳江河的面前。陳江河拿起看瞭,面色鐵青。

駱玉珠說:“投入全部資產加上抵押貸款,絕對不是兒戲,我是認真的,我撤出我的股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這棵樹上吊死。”

在北方聯名仁酒吧裡,王旭和邱巖都很鬱悶,王旭揉著額頭說:“完瞭,全完瞭,新玉珠剛建起來就解體瞭,想不到啊。”

邱巖將酒杯奪下:“他們倆鬥上氣瞭,我覺得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一句話,理念不同,溝通不夠。”

邱巖的頭又隱隱發痛瞭,間歇性地發作。王旭說:“怎麼,又疼瞭,你這鼻炎怎麼搞的吃中藥都不行,明天我陪你去看看。”邱巖一臉焦灼,邊揉邊有所思。

王旭喝多瞭,在回傢的路上,與邱巖並排坐在出租車的後面,攥著她的手,說:“一傢人瞞到這個地步,以前我爸我媽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他們根本不會藏著掖著。”他扶著邱巖的肩,“將來我們倆絕不……邱巖,什麼事都別瞞著對方,永遠不要瞞著。”

邱巖眼神一動:“你能做到嗎?”

醉意裡的王旭迷糊地靠在座位上:“當然,我會把自己全部交給你。”

邱巖流露出瞭感動的目光,她將王旭攬在懷中,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第二天早上,王旭還在睡夢中的時候,邱巖已經去人民醫院瞭。醫生告訴她:“根據這個片子看,顱內有個陰影,建議你還是做個核磁復查。”

邱巖緊張起來:“大夫,很嚴重嗎?”

醫生遲疑瞭一下:“核磁我給你加個急,今天就做,結果出來的時候最好讓傢屬陪著來。”

邱巖有些預感,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走廊,王旭電話打過來瞭。她告訴他別過來瞭,她從醫院出來瞭。

王旭在辦公室裡忙得不可開交,邱巖推門而入,王旭說:“看到新掛的牌子瞭?一個是我媽的玉珠公司,一個是我爸的新玉珠,我呢,一仆二主,說句難聽的是腳踩兩隻船,在夾縫裡過日子。”

王旭接著問起瞭病情,邱巖掩飾說:“沒什麼事,看瞭,還是老毛病—鼻炎。”

門口小王急叫,是宣佈辭退的幾個員工吵上門來瞭,王旭叫她把他們帶到會議室,疲憊地沖邱巖兩手一攤:“救火隊員,隻能硬著頭皮上瞭。”邱巖拍拍他的胳膊,望著他的背影,神色黯然。

當邱巖從醫生那兒拿回病歷化驗單時,醫生告訴她,她的偏頭痛各種癥狀都是源於腦瘤的壓迫,應該馬上進行手術。但因為這個瘤的位置很特殊,靠近顱動脈,按國內技術很難有把握成功切除,風險很大。邱巖問能不能保守治療,醫生說那要看它是否會無限期地增大,一旦造成進一步的壓迫,後果可想而知,所以想跟傢屬談談。

邱巖幹脆地說自己沒有傢屬。黯然神傷的邱巖這時想起瞭死去的父親,他是最愛自己的,也是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親人瞭,她無法預測自己未來的命運。

邱巖有意識地來到父親墓前,她的手輕輕地撫摸墓碑上爸爸的遺像,告訴地府裡的爸爸:“……傢裡已經夠亂瞭,我不想他們再牽扯進來,我甚至想讓他們忘瞭我。我跟美國聯系過瞭。因為瘤的位置特殊,手術會有很大的風險,臨走前女兒是來向您告別的……”

邱巖頭靠在墓碑上,聲音顫抖:“今天是女兒的生日,爸。”

那邊,陳傢大廳,已經準備瞭豐盛的傢宴,要給邱巖過生日瞭。王旭打來電話:“親,生日快樂,趕緊過來,就等你瞭。”

駱玉珠以一個傢庭主婦的身份操持著邱巖的生日宴會,擺桌搬椅,端菜進屋,蛋糕也放在推車上,陳江河打開瞭紅酒,屋內一傢人誰也沒有註意到窗外的那個人影,邱巖已經一動不動地站在屋外,眼中閃動著晶瑩的淚花,剛要邁進屋裡,手機響瞭。

是萊昂打來的:“生日快樂,能賞光見個面嗎?”

“萊昂,謝謝,你怎麼知道的?”

“為瞭今晚我等瞭很久瞭,給我一個機會吧!”

邱巖怔怔地望著屋裡:“好,等我。”

那邊萊昂興奮地說:“你答應瞭?我馬上把地址發你。”

邱巖掛瞭手機走進屋裡,陳路歡呼雀躍:“巖姐生日快樂!”

邱巖看著一桌豐盛的佳肴美味,王旭拉著她的手說:“猜猜是誰的手藝,全是我媽親自下廚為你做的。”

駱玉珠說:“今天必須我下廚,全是我們巖巖愛吃的!祝願你幸福愉快。”

邱巖感激萬分:“多謝幹媽,辛苦啦!”

陳江河誠摯地說:“巖巖,我可把這瓶珍藏瞭十年的好酒奉獻出來瞭,趕緊入座,就等你瞭!”

邱巖為難地說:“抱歉,我……得馬上走,有事。”

全傢人驚呆瞭,怔怔地看著邱巖。

王旭生氣地說:“你生日,你要去哪兒呀?”

邱巖:“不知道你們為我生日準備瞭這麼多,忙上忙下的,我先答應人傢瞭,不去不合適,真的失敬瞭。”

在場的人都不知該怎麼辦,邱巖連說“對不起”,轉身大步沖出。

邱巖在馬路上攔瞭一輛出租車,往駱賓王公園疾駛而去。王旭也乘坐瞭一輛尾隨,對司機說,跟牢前面的那輛。

邱巖在清吧門前下車後,王旭很快也到瞭。

看著清吧裡暖意的燈光,卻沒有晃動的人影,邱巖在屋中徘徊,萊昂在哪兒呢?

突然音樂聲起,清吧內的電視屏幕上閃現出邱巖意氣風發的一張照片。背景是黃河壺口大瀑佈,邱巖瞇起眼睛,秀發迎風飄揚。壯麗的畫面在邱巖的心頭引起瞭一陣震撼,達到瞭濃重的藝術效果。邱巖欣喜地看著屏幕,也在整個包廂裡尋找著萊昂。

王旭妒意橫生,臉色難看,緊隨邱巖跑進來,在窗外看到瞭這一切,心裡很不舒服,更有一種失落感。

隨著悠揚的音樂再次響起,屏幕上又換上瞭邱巖的一張張時髦的生活照。

在追光的燈柱下,萊昂陽光燦爛地現身,磁性的嗓音動情地講起:“這是在馬德裡,這是在佈拉格,這是在幽雅的法國小鎮,有一個靈動的中國姑娘將東方的美麗帶到瞭這裡,今天,是女神的生日。在她的故鄉,請接受一個外國友人誠摯的祝福。”

萊昂歉意地一笑:“在每個共同經歷的地方我都偷拍瞭你的照片。”

邱巖感動地望著萊昂。

萊昂握著邱巖的手說:“趁今天你生日的機會,我隻想告訴你,我的父母是漁民,我不是富二代,所以跟那個公子哥兒不同,我懂得所有的幸福要靠自己去爭取,在你的生日我必須坦誠地說出來。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我不會放棄。”

外面的王旭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瞭,一股怒火沖天而起。

邱巖沉浸在難言的幸福裡,她誠懇地對萊昂說:“萊昂,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

萊昂突然沖上前緊緊摟住邱巖:“跟我回馬德裡吧,讓我帶走你。”

邱巖痛苦地閉上眼睛:“對不起,萊昂。”

“乒”,門被撞開瞭,王旭怒氣沖沖地闖瞭進來,狠狠地瞪瞭一眼萊昂,粗暴地一把拉住邱巖的手臂:“跟我回去。”

邱巖說:“王旭,你要幹什麼?”

萊昂擋在前面,指著王旭說:“你松開她!”

在愛情面前,兩個雄獅般的男人都在用內心的堅強捍衛自己的尊嚴。王旭冷冷地說:“嘴上積點德,我最恨的就是背後踩別人一腳來抬高自己的人。”

萊昂冷笑:“我表露自己的情感有錯嗎?你就是一個躺在父母安樂窩裡的公子哥!”

邱巖試圖阻止兩個男人間的沖突:“萊昂。”

萊昂激動地說:“如果沒有他們,你什麼都不是,你根本不配邱巖。”

“你住嘴!”怒不可遏的王旭沖上去一拳將萊昂打翻在地。

邱巖尖聲高叫:“王旭,你不能這樣!”

王旭和萊昂在地上扭打成一團,清吧的保安趕到,快速地將他們分開。

城市的夜晚在燈紅酒綠的纏綿裡延續,有搖滾的激情,有哀婉的憂傷。邱巖快速地跑到瞭大街上。

王旭抹瞭把嘴角的血跡,追出大廳尋找邱巖,路燈下望見她孤獨前行的身影,他上前拉住她:“邱巖。”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王旭扳著她的肩膀對她說:“他向你求婚瞭?他那些照片是什麼時候給你拍的?”

她甩開他的手,眼裡含著淚:“你以為你是誰呀?我是你什麼人?你管得好寬。”

王旭不知怎麼解釋:“邱巖,我痛苦難受,我控制不瞭自己。”

邱巖說:“怪不得萊昂說你不是個大人,你爸你媽的公司都這樣瞭,你還天天沒心沒肺地盯著我幹什麼?”

“我隻想給你過個生日,給你一個溫暖的表示,還你一個應得的慰藉,可你……”王旭委屈地說。

邱巖說:“我的生日有那麼重要嗎?王旭你整天在想什麼呢?你現在該想的是,怎樣擔當起你應該擔當的責任,為這個傢,為這個多災多難的公司分憂。”

“話是對的,但你能理解我內心的……”

邱巖根本不容分說:“沖動尋釁就有血性瞭?窮追猛打就見真情瞭?我真懷疑沒有你爸你媽,你的日子還能過下去嗎?這副擔子還能挑得起來嗎?我看錯瞭,你隻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你別這樣說我,邱巖。”

邱巖不忍看見他自責的神態,輕輕地說:“真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長大的樣子。”王旭想去擦幹凈邱巖面頰上的淚痕,可又不敢。

他委屈地嘟噥:“原諒我……”

邱巖接到瞭美國斯坦福商學院的入學通知書,當她把通知書連同辭呈一起擺放在董事長的辦公桌上時,陳江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瞭,他和駱玉珠都有瞭異樣的表情,叫王旭馬上過來。

駱玉珠把通知書遞給王旭,王旭驚詫地抬頭看著邱巖:“你要去美國深造?”

邱巖點頭:“我多年前的一個夢。”

“以前一直沒聽你說起。”

“這兩個月我一直藏著不說,那是因為生活中發生瞭太多太多的事,真不堪回首啊。這次我的大學導師是我的入學推薦人,昨天電話裡他跟我急瞭,他催得太突然,我不好拒絕。今天一早,我趕緊過來打個招呼,辦個手續,作個道別。”

“什麼時候走?”

邱巖大方地說:“今晚的航班。你送送我。”

王旭失意地垂下雙眼,勉強地笑笑:“說走就走啊?斯坦福的光環誰都不能拒絕……還是祝賀你。”

駱玉珠憐惜地瞪著王旭,兩個年輕男女,在這種場合,都有復雜的情感,說不出的滋味。

陳江河說:“學費多少,公司給你付。巖巖,學成後歡迎回玉珠公司。”

邱巖說:“幹爸不必費神瞭,我已拿到獎學金瞭。”接著拿出一份股權協議書,說退還公司。

陳江河說:“這股權是你的,自己留著。”

邱巖說:“我這一走也不知幾年才能回來,不在其位不謀其利,幹爸,您瞭解我。”

陳江河說:“那我幫你代持瞭。”他轉身從文件櫃裡取出一本日記,雙手捧到邱巖面前。邱巖察覺這是爸爸的遺物,爸爸生前自己見過。

封面上有很醒目的一句詩:“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陳江河說:“這是你爸爸當年留給我的工作日記,這麼多年瞭,我翻瞭一遍又一遍,幫助很大,受益匪淺,今天該歸還到親閨女手裡啦。”

日記本的封面上還有一張發黃的火車票:“邱巖,這是當年你爸爸去北京上大學的車票,你也知道,我們倆聊瞭一路。他得瞭癌癥瞞著我,讓我收好車票,要我像這列火車一樣一站站地開下去,越遠越好!”

邱巖有些動容,陳江河接著說:“今天幹爸把它們交到你的手裡,把你爸說過的話重新跟你說一遍,作為我給你的臨別贈言吧!”

邱巖強忍淚水說:“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我也會像這列火車一樣一直開下去的。”

“幹爸不放心,你是個太有主意的孩子,比如那天生日,你可把我們全傢都嚇瞭一跳。”

提起那件事,邱巖笑而不答。

駱玉珠站在窗前沉思,邱巖進來與她道別:“幹媽,工作我交接好瞭,我這一走,等幾年後再來看您瞭。”

駱玉珠拉過邱巖坐在沙發上,細細端詳:“巖巖,告訴我你走的真正原因。”

“斯坦福商學院。還有,我想再出去闖一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駱玉珠說:“你是嫌公司給你的發展空間太小瞭?”

邱巖為難地笑笑說:“您知道我對公司是有一些看法的,我覺得就我個人而言沒什麼前途。”

“有小旭的因素嗎?”

邱巖:“我必須跟您坦承,我跟王旭做很好的朋友可以,但……沒有感覺。”

駱玉珠握著邱巖的手,黯然笑笑。

邱巖褪下鐲子說:“幹媽,這鐲子還給您,我不能要。”

駱玉珠沉思一下說:“如果是別的東西,送出去的我不會再收回來,但這個鐲子的含義你我都懂,幹媽替你保管,等你深造回來。”

邱巖點頭。

出國前,邱巖還是安排瞭最後一次和王旭的相聚,地點是江濱公園的銀杏園青年吧小茶室。這裡清靜,恬淡。

王旭說:“很高興在這麼匆忙的時間裡,還能為你泡一回我的茶。”

邱巖說:“我也是,很幸運離別前還有機會接受你的熱情。”

水壺咕嘟嘟地冒泡,王旭用心撥茶、洗盞,沏茶,一絲不茍地進行茶道程序。邱巖用少女初戀時的深情目視著他:“小旭,還記得上一次在機場上我與你說過,除瞭童年小木屋你還缺一個支點,祝賀你,你已經找到瞭。”

“是什麼?”

邱巖平靜地對他說:“是你救災的那個山寨,是純真的小玉。緣分無處不在,每個人都會找到屬於他自己的支點。”

王旭一笑,繼續低頭倒茶。邱巖輕聲說:“我們不是一路人,能陌路相逢就已經很不錯瞭。”

王旭說:“你知道喝這道茶要經過多少緣分嗎?它要經過寒冬臘月發芽,經過盛暑暴曬,有的要炒青,有的要堆漚,千辛萬苦成型,熬啊熬,熬到沖泡它的人面前,忍受瞭那麼久的孤獨,其實就為這一刻的綻放……”

王旭的聲音有些激動,有些顫抖,邱巖動容地看著他。王旭接著說:“就為這一刻,與懂他的那個人相遇,品她的孤獨,品她的沉浮,品她的苦澀,一切都如期而至的時候,那個人卻要走瞭……”王旭的眼角掛上瞭一串淚水,滴落進瞭茶杯裡,苦的茶水苦的淚,王旭端在手裡出神地望著,搖搖頭剛想倒掉,被邱巖按住。

邱巖閉上眼睛,顫抖地舉起這杯苦汁,她一飲而盡,轉身奪門而去。王旭站直身子一動不動,任由邱巖奔出屋去。

《雞毛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