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顏福瑞當晚就成功打入瞭“敵人”內部,他無傢可歸是真,又老實巴交一無是處,天生的臥底材料,沒人對他起任何疑心。

第二天一早,他給秦放發送瞭第一條臥底信息:蒼鴻觀主要去拜訪司藤小姐。

說瞭跟沒說一樣,秦放哭笑不得:人傢蒼鴻觀主一早就給他打過電話瞭好不好,再說瞭,蒼鴻觀主過來,必然是客客氣氣走大門,又不是翻墻,要你通風報信!

司藤倒不怠慢,禮數周到的在客廳跟蒼鴻觀主見瞭面,一番寒暄之後,蒼鴻觀主道明來意,大意是他們昨兒晚上一夜沒睡,連夜發動道友,四處詢問妖蹤,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雖然還不明朗,但已經有些眉目瞭。

是個好消息,但是司藤冷笑著話裡有話:“昨天還在說怎麼難找怎麼困難,一覺起來就有眉目瞭,這未免也太快瞭吧?”

蒼鴻觀主有些尷尬:“事關身傢性命……大傢都很著急,生怕晚一步毒發。不過隻是有眉目而已,現在也不敢確認,但還是先知會一聲,免得司藤小姐誤會我們故意拖沓。”

話說的在情在理,挑不出什麼錯處,司藤也就不再咄咄相逼:“我想老觀主也不至於耍什麼花樣的,不然,真的得一起下去打麻將瞭。”

一席話說的蒼鴻觀主如坐針氈,勉強待瞭一會就要告辭,司藤這時反笑的嫵媚瞭,白皙纖長的手伸過去按住蒼鴻手背:“不急,我還有話說。”

蒼鴻觀主這輩子估計都沒跟妖怪這麼接觸過,手上過電一樣,驚的渾身一哆嗦,胡子都翹瞭根瞭。

司藤權當沒聽見,盯著蒼鴻的眼睛,笑的溫溫柔柔:“聽說當年丘山道長鎮殺我,老觀主的師父李正元道長也在?”

完瞭,來瞭!

蒼鴻不敢看她,訥訥說瞭句:“在……在。”

“當時是個什麼情形,老觀主能否講一講?”

蒼鴻心裡打瞭個突:“那時候……司藤小姐不是也在嗎?”

“在是在,不過老觀主也知道,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嘴裡說出來,南轅北轍。我想聽聽看,鎮妖這事,李道長是怎麼給後人講的。”

蒼鴻一顆心突然就跳的厲害,他看瞭眼司藤,身子不自在地往後挪瞭挪,不安地舔瞭下嘴唇,頓瞭頓穩住心神:“我師父說,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

他盡量按真實的回憶去說,但出於自我保護,刻意地沒有提到自己,“我師父”、“丘山道長”、“黃婆婆”,“師父說”,可以模糊的地方約略帶過,聲音略略發抖,腦子裡天人交戰:那時情形太過兇險,也許司藤根本就忘記瞭他這個小人物呢?不不不,司藤的孩子是在他懷裡悶死的,她怎麼可能忘記?

故事講完,死一樣的沉默,蒼鴻緊張地手都在抖,心想,也許司藤下一刻就要跟他清算瞭,她可能會冷笑著問他:那你呢,你做瞭什麼好事,怎麼一點都沒講呢?

他一直等,像是等瞭一個世紀那麼久,司藤終於說話瞭,聲音低沉而又疲憊。

她對秦放說:“送客吧。”

送走瞭蒼鴻,秦放回到客廳,司藤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但是奇怪的,現在看她,卻有幾分親近,初見時,不過就是一個猙獰可怖的妖怪,可是相處久瞭,她就漸漸立體,及至今天聽瞭蒼鴻講的舊事,秦放忽然有些可憐她,他陪著司藤坐瞭一會,很想問她:“你還有過孩子嗎?”

怎麼看,她都不像是會愛上別人,還生過孩子的女人。不過,再怎麼好奇,秦放還是忍住瞭,人情世故他是懂的,這種事情不好問。

司藤反而先開口瞭,像是問他,又像是問自己:“一個女人,明知道那個男人是騙她,還要跟他在一起,還要給他生孩子,為什麼?”

秦放心裡的回答是,戀愛中的女人大多沒頭腦的,妖怪也一樣。不過失意人前不好說這話,他決定答的委婉一點:“因為愛吧。”

司藤哈哈大笑,笑到後來眼淚都出來瞭,她用手指揩瞭揩眼角,說:“因為蠢吧。”

又說:“太累瞭,我去睡一會。”

秦放覺得,今天蒼鴻所講的事情,一定很不尋常,認識司藤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說,要睡一會。

以前她說,妖怪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睡覺。

沈銀燈等人在房間裡等蒼鴻,一見到他回來就急急迎上去:“怎麼說?”

蒼鴻觀主惱怒地看瞭她一眼:“司藤那麼精明,我隻是說有眉目,她已經有瞭疑心。要是像你計劃的那樣跟她說已經找到瞭,你覺得她會怎麼樣?如果不是她托大覺得我們不敢耍花招,我們早露瞭餡瞭。”

沈銀燈沒有說話,眾人三三兩兩落座,都有點忐忑不安,白金教授說:“我想瞭一夜,總覺得……不太好,這事一定要搞的你死我活不可嗎?”

這話戳中瞭不少人,馬丘陽道長連連點頭:“咱們得想清楚瞭,現在我們跟司藤,又沒什麼深仇大恨。但是走瞭這一步就不一樣瞭……”

昨晚上沈銀燈淚水漣漣的,他們一時心軟加三兩沖動,也就答應瞭。但是後來左思右想,真這麼做,就是跟沈銀燈站到一條船上,雖然都是道友,到底交情泛泛,犯得著嗎?

潘祈年也跟著附和:“就是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瞭,萬一鬧到不能收場,不是因小失大嗎?。”

議論聲中,沈銀燈突然冷笑起來,目光錐子一樣一個個盯過去,待到大傢都不說話瞭,她才開口。

“降妖除魔,對我們道門來說,不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平常嗎?什麼時候殺個妖怪都這麼前怕狼後怕虎瞭?大事化小小事化瞭?跟妖怪去講和氣生財?說出這種話,各位道長還記得自己是行道之人嗎?”

這話說的,丁大成怎麼聽怎麼覺得刺耳:“沈小姐,我相信你說的,藤毒出自司藤本身,隻要她死瞭,藤毒就會自行消解。可是你不要怪我們北方人說話直,你們麻姑洞現在那水平,是的確不怎麼樣,我還真不敢相信你能殺瞭司藤。如果她不死,我們這些人怎麼辦?都給你陪葬嗎?”

沈銀燈一字一頓:“當年為瞭扳倒丘山,司藤和道門中人私下交易,受命看守她的,就是沈翠翹,她最後雖然是死瞭,可該用什麼法子殺司藤,她比誰都明白。隨你們信不信我,如果不信,你們就依著司藤所說,滿世界找妖怪去吧,如果找不到,最後還不是一樣給她陪葬!”

一席話說的眾人都不作聲瞭,末瞭張少華真人一聲長嘆:“算瞭,大傢都沒什麼選擇,就依沈小姐的吧。事情一旦成瞭,解藤殺,除妖,去詛咒,也算是一舉三得。萬一不成,也好過坐以待斃。命數使然,定瞭就是定瞭,別再爭瞭吧。”

又說:“人多嘴雜,這事隻我們幾個掌事的知道就好,按照昨天說好的,大傢各自準備吧。”

當天晚上,顏福瑞給秦放打瞭個電話,說是現在蒼鴻觀主們議事,都不要他和王乾坤參加,他又沒配備竊聽器,扒門上聽瞭半天啥都沒聽到,後來有個打掃客房的服務員從後頭拍瞭他一下,把他嚇的咧……

反正重點就是傾訴開展工作的困難,秦放聽的撫額嘆息,真心不明白司藤為什麼要安插顏福瑞做這個事兒,最後要掛電話時,顏福瑞忽然又想起什麼:“對瞭,我聽到他們說瞭好幾次苗寨,好像是說……千戶苗寨。”

千戶苗寨?怎麼聽著跟武俠小說裡的名字一樣?

掛瞭電話之後,秦放拿手機百度瞭一下,居然真的有,貴州苗族侗族自治州的西江千戶苗寨,頗熱門的旅遊景區,門票都噌噌攀上瞭100大洋。

一群道門精英去偏遠的千戶苗寨,幾個意思?

秦放去找司藤,把事情略說瞭下,司藤說:“千戶苗寨不一定指西江,黔東南是苗族聚居地,超過千戶的,都可以叫千戶苗寨,西江是已經開發的,那些沒開發的大苗寨也為數不少,我大概知道他們要去的是哪一個……你把地圖調出來我看看。”

秦放搜瞭黔東南地圖,放大給司藤看,司藤指尖在西江往下點瞭點:“這裡,靠近榕江。”

秦放有些好奇:“你去過?”

“沒去過。但聽過,那裡一帶是沈翠翹的老傢,麻姑洞的地盤。”

秦放心裡一動:“早上蒼鴻觀主說,尋妖的事情已經有眉目瞭,現在又提到千戶苗寨,是不是過一陣子就要跟我們說,要找的妖怪在千戶苗寨?”

司藤說:“是啊,不然他們去千戶苗寨幹什麼,旅遊嗎?隻是,偏偏在沈銀燈的地盤找到,未免也太巧瞭。”

確實太巧,更何況沈銀燈跟司藤還是有宿仇的,秦放忍不住提醒她:“你小心點。”

這句話不知道怎麼著就觸到她逆鱗瞭:“小心什麼?我要小心什麼?”

這不明擺著嗎,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秦放沒好氣給她解釋:“沈銀燈不是跟你有仇嗎?那是她的地盤,說不定是想把你引過去在那收拾你,這裡頭有陰謀,小心點總沒錯的。”

司藤冷笑:“我要小心什麼,如果沈銀燈在前路上挖瞭個陷阱,連坑帶路鏟瞭就是。玩陰謀?論輩分,陰謀都得叫我一聲祖宗。”

秦放又好氣又好笑,老天爺也真是不長眼,她說這樣的大話,怎麼不憑空降個雷霆劈她一腦袋呢?

他忍不住就把心裡的話說出口瞭:“司藤,我真是想不出,你這樣的人,愛上的是什麼樣的男人。”

“誰都不愛,我從來也沒愛過什麼男人。”

“那你還給人生孩子?”

話一出口秦放就後悔瞭,從最基本的道德出發,他覺得不應該在一個失去孩子的人面前提這種事,無異於割肉揭疤,他甚至設想瞭司藤接下來的反應,勃然大怒?或者眼眸一暗,悲愴神傷?

都沒有,她慢悠悠給自己倒瞭杯茶,送到唇邊呷瞭一小口,神色自若說瞭句:“我那時候,大概眼瞎瞭吧。”

《司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