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釜底抽薪六
這老殺才。疑問句你用肯定語氣說出來是個什麼意思？田鎮長剛要否認，就聽胡支書又問：“沒關系，老實告訴我。你把第五名攆走是為什麼？”指指旁邊的魚塘，“咱山裡人誰都知道，這一池子水也不值五千塊，不至於讓你出這個血。”
“不是怕上頭執行政策，罰董傢寨的款嘛。”田鎮長謊話剛開瞭頭，就被胡支書唾瞭一臉。
“少跟我說屁話，縣上的規定我比你清楚。剛當著第五名、孫董的面，給你和富強留著臉呢。這會兒沒外人，你要麼跟我說實話；要麼我繼續睡這兒。拖下去，看誰著急。”說著，胡支書打兜裡掏出一盒第五名孝敬的香煙給自己點上，美美地吸瞭一口，“反正第五名是大老板，不再惜這一池子魚。啊。”
要能說實話早就說瞭，何必還割肉五千塊錢呢。田鎮長連忙否認，“你老誤會瞭，真的是因為政策。不信……不信你去縣上問！”說著努力擺出一副坦蕩的嘴臉。
胡支書定睛看瞭田鎮長幾秒鐘，看得他差點又心虛的時候，終於點瞭點頭，“看來我錯怪你瞭。”
“他支書，咱們都是基層幹部，難處你老比誰都懂。被誤會是常事，隻要大夥兒能理解就成。”田鎮長一聽胡支書有松口跡象，連忙繼續激發老頭的同情心。
胡支書聽瞭田鎮長一番肺腑之言，不由長嘆一聲。“這倒是。基層幹部難呀……那是這，既然這池子違反瞭政策。我這就給老伍打電話，撈魚。”
“好我爺，這就對瞭！”田鎮長一拍巴掌，感動地看著胡支書，“還是你老高風亮節。”
“畢竟是我誤會你瞭。為表歉意，等撈完魚，我再讓老伍把這池塘裡的水也幫你們放瞭。”胡支書誠摯地看著田鎮長，“放完留給坑也不好看。順便再擔點土，給你填平瞭，準保明年開春就能下種。啊。”
尼瑪啊！田鎮長聽明白瞭，老頭這是故意的。一股氣憋胸口，手指頭都哆嗦瞭，臉色煞白還強笑著，“不麻煩，不麻煩。”
“別客氣，我們伍傢溝有人出人，有力出力。絕不讓董傢寨違反政策。”胡支書和顏悅色地看著田鎮長那張臉又漲得豬肝一樣，便笑瞭起來，打兜裡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別——”田鎮長慌忙攔住老頭。太瞭解這老殺才瞭，當初連縣政府修路都敢阻攔，如今填平董傢寨一個魚塘根本不在話下。
看田鎮長一臉死你全傢的表情，胡支書心裡就有譜瞭。沒錯，這裡頭有鬼。
“有啥條件你老直接開，成不？”田鎮長到這會兒也不遮掩瞭，明白胡支書這是準備要挾自己。
胡支書淡然一笑，把手機揣好，把五千塊錢塞還給田鎮長。“隻要你把我伍傢溝那條路給修好瞭；董傢寨這魚塘你們拿去幹啥都與我無關。”
這就不是人啊，一個破水塘子就想換一條路？田鎮長咬牙盤算瞭幾秒鐘。這筆買賣上，董傢寨能落三十萬；可鎮政府隻落下一個噴泉……即便是歐式的，才幾個錢？為瞭這就給伍傢溝修路？虧，虧大瞭！“你老這要求太高瞭，我實在滿足不瞭。”
“那咱們就沒得談。”胡支書又在行軍床上躺平瞭，一副安營紮寨的模式。
“好，好。”田鎮長也受不瞭，收起五千塊錢。“那你老就在這兒守著。”說罷，氣呼呼地走瞭。
林子裡的第五名、孫婷看著田鎮長遠去，不約而同打消瞭找胡支書詢問的念頭。
事情不簡單。第五名也知道田鎮長的傢底，肯掏這些錢出來，那相當於大出血。
“可為什麼呢？”第五名一路想回傢也沒想通。“如果不是你養魚，他村那水面壓根就沒用，連個蚊子都留不下。”
“別管為什麼，既然是賄賂瞭，說明裡頭沒好事。”孫婷想到胡支書拒絕的那一幕，忽然笑起來，“還以為他真是要給咱出這個頭。”
“生氣瞭？”第五名觀察孫婷的表情，沒發現一絲怒意。
“幹嘛生氣。”孫婷挺佩服胡支書這把握時機的能力。一方面安撫瞭自己這邊，一方面又開始訛詐人董傢寨和田鎮長，不愧是老幹部。“盡管動機不純，老漢這步棋走得好啊。
第五名點點頭，“把魚挪走已成定局；鎮上、董傢寨是不可能補償咱們的。胡支書要是能利用這事兒給伍傢溝落些好處，也算是個好結果。”
“但問題又繞回來瞭。胡支書這邊的動機有瞭；鎮上是為什麼？”孫婷順手揪瞭根青菜去喂李大亮，李大亮聞瞭聞，嫌老，把頭擰開瞭。“這貨還挑三揀四！”
“十萬塊的租金，當初富強可是欣喜若狂；這會兒說不要就不要瞭，田鎮長還拿錢賄賂胡支書……他們能用這魚塘換來更大的收益？”第五名隻能推論到此瞭。
“那破塘子除瞭我還誰能用？”孫婷的思路也拓展不下去瞭。
“先不管瞭。反正他們攆咱們，是他們著急；不是咱們著急。”第五名抻胳膊打瞭個哈欠，看到劉秀娟打院外進來，一臉喜氣洋洋，不知道有什麼好事。“嫂子，東壩頭那邊忙完瞭？”
“東北角的塘子分好瞭，進度比你定下的工期還快呢。”劉秀娟進院子就看見第五名、孫婷倆人一聲不吭地喂李大亮，李大亮撐得直翻白眼瞭，還不住嘴地啃白菜，“你就是個吃貨。”趕緊上去把第五名手裡的白菜葉子拽走，又問孫婷今天想吃個啥，自己這就下廚去做。
“不忙。嫂子趕緊歇歇。”孫婷知道劉秀娟每天要去東壩頭監工，也很辛苦；隨即又擔心起來。“也不用急著趕工，工程質量最重要。”
這話聽著真不順耳，倒像是懷疑自己沒監督好？劉秀娟朝孫婷笑笑，“他孫董你放心。有我在，曹俊他們不敢胡弄。”隨即手腳麻利地系上圍裙，高興地告訴第五名，今天是自己開車回來的。
“魁首呢？”第五名嚇瞭一跳，就嫂子那車技……伍魁首還活著不？
“他副駕駛上監督指揮。”劉秀娟回味著操控方向盤的快感，覺得比在廚房這方寸之間有趣多瞭。
“那山路呢？”
“也是我開的。”劉秀娟覺得這也算是首次單獨上路瞭，雖然慢瞭點，但過程挺圓滿。“就是在鎮委門口停車時，差點把別人的車給擦瞭。”白璧有瑕，未免遺憾。
“沒撞到人就好。車擦瞭給人賠嘛。”
“可不敢。聽魁首說，人傢那車大幾十萬呢。”
大幾十萬？第五名下意識看瞭眼孫婷，“鎮上沒這麼貴的車。”
“縣裡的？”
“縣上也沒這級別的公務車。”第五名一把丟掉白菜葉子，“我過去看看。”興許這跟董傢寨的事情有關呢？
“我也去。”孫婷也想到瞭這點，來瞭精神。
“還沒吃飯呢？”劉秀娟剛要下廚，就看倆人朝外走。
“不餓，嫂子你先吃。”第五名回頭朝劉秀娟笑笑，又跟孫婷說著什麼。
望著兩人肩並肩地出瞭院子，劉秀娟有些別扭。好歹也是東壩頭項目的監管員，難道連點公司的事情都聽不得。被排斥在外的感覺挺嚴重，手下菜刀不由加快瞭剁速。
剛出門就碰到瞭瞭斷大師。大師滿面紅光，一身紅緞金線的袈裟儼然是新裝備。
“巴黎高級訂制貨！”大師念瞭句佛號，就告訴第五名、孫婷兩人，他那廣緣寺準備修前殿，“過兩天就開工，兩位老板務必賞光。這可是咱們西北地區佛教界的大事！”
孫婷頗為欣賞大師的這種恬不知恥，欣然允諾。第五名著急去鎮上，也顧不得跟大師寒暄，問大師是不是要請嫂子給算個吉日，正好，她剛回來。
“昨兒就給我算過瞭。”瞭斷大師拍拍摩托車後座，“鎮上的領導也要請一請。同去？”
改裝摩托車真拉風，不仔細瞅還以為是哈雷呢。孫婷剛摸瞭兩下後座，就被第五名拉到身後。先夾心餅幹一樣貼到瞭斷和尚背後，才讓孫婷坐到自己後頭，命令她摟緊。瞭斷大師帥氣地一甩袈裟，摩托車冒著黑煙直奔鎮政府而去。
鎮委大院裡，富強和田鎮長不知第五名、孫婷趕來，正在熱情地招待高、矮兩位老板。
“咱秦嶺深處新下來的茶葉，兩位老板嘗嘗。”田鎮長、富強一左一右給高矮二人泡茶。
高、矮倆老板想把開水潑他倆臉上。從富村長這裡得知，第五名那些錦鯉都是在他村那魚塘養的；就想著如果把占瞭這魚塘，第五名那些錦鯉不就沒處養瞭嘛。省城那邊便跟趙老板、鐵老板誇下海口，一定會把第五名這邊的事業弄垮，由此得瞭倆大老板的巨額支持。可這村鎮幹部辦起事兒咋就不給力呢？這都多久瞭，自己下池子撈也能撈完瞭呀。
也不管什麼茶葉瞭，矮老板隻問田鎮長，這養魚池子到底占好瞭沒有。
田鎮長這就尷尬瞭。拿瞭人傢兩萬塊，卻沒把事情辦成。這丟人不說，錢也沒臉拿瞭。默默地打兜裡掏出用信封裝好的兩萬塊，推還給矮老板。“會計說沒丟錢；鎮政府其他人也沒有丟的。可能是你搞錯瞭。”
怎麼個情況？這是不敢收！高老板和矮老板看瞭彼此一眼。又問富強，“富村長，我記得你說過，你跟第五名那邊沒合同。”
“沒合同是沒合同……”富強很為難。雖然不知道田鎮長那錢是怎麼個情況，但那邊已經跟第五名把謊給撒瞭，這邊要是再把倆老板的錢退掉，那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這會兒胡支書還在董傢寨鎮守高地，實在沒辦法把老頭弄走。“這個，我們一定盡快。”
這保證就太沒底氣瞭。高老板忍住打砸鎮政府的念頭，努力控制自己別把茶葉潑富強臉上。“富村長，有話不妨直說，什麼條件，什麼困難，咱們一次性說完。成不成的，大傢心裡也都有譜嘛。拖著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