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淡淡的陽光穿過托尼的廚房,照得一切都顯得有些夢幻。他一邊煮咖啡,一邊瀏覽網上的新聞。萬斯逃跑成為各大新聞網站的頭條,他的罪行和對他的審判當然又被搬瞭出來。托尼是大多數回顧報道裡的主角,卡羅爾也出現在幾個報道中。媒體試圖去接觸萬斯的前妻米琪·摩根,但他們來到她和她的伴侶飼養賽馬的馬場時,隻發現運馬拖車穿過馬路,其貌不揚的小夥子在周邊巡邏。沒有人看到米琪,更不用說采訪她瞭。他們跟曾在萬斯身邊工作的形形色色的無名之輩面談。獄方當然大受批判,這就像夜晚過去白天就會來臨一樣確定無疑。

利安娜·康西丁被殺沒有多少報道,這主要是因為媒體目前不知道她的身份。他們一旦發現她是誰,她過著秘密的雙重生活,就會瘋狂地報道。室友們會被包圍,然後透露——或者虛構——她聳人聽聞的生活。他們如果夠聰明,會從媒體那裡撈到足以支付學費的錢。

現在,利安娜隻是填補全國性報紙底頁的材料。佩妮·伯吉斯隻能寫八個段落瞭事。卡羅爾跟托尼說瞭新聞記者會的情況,但佩妮沒膽量違背裡基所說的話。她如果發現真相,會非常憤怒的,托尼想,端起煮好的濃咖啡,走向書房。他看瞭看窗外,高興地看到監視車仍停在街道的另一邊。

卡羅爾拒絕保護的不利一面是,托尼要被困在佈拉德菲爾德,直到萬斯要麼進監獄要麼鐵定不再成為危險。托尼如果要到伍斯特他心儀的房子去,保護人員會跟著他。這意味著卡羅爾晚上很容易受到攻擊。托尼不願意想象此事。

更不可想象的是他和卡羅爾之間會發生什麼。多年來,他們跳著奇怪的方格,拉近,然後被案件和自己的事分開。他們就像小學生實驗室的磁鐵棒;某一刻,吸引力是不可抗拒的,然後你轉換磁極,彼此的力量讓它們無法接近。卡羅爾接受他住到他繼承的房子裡的提議後幾個月裡,他們避免討論兩人的關系。唯一清楚的事情是,她會有自己的空間——一個臥室、一間浴室和一間兼做傢庭辦公室的客廳。卡羅爾所住地方的變化是否意味著另一種變化?他們倆都不敢細想這個問題。

托尼幾乎決定嘗試前進。嗯,前進是流行心理學的說法。他非常明白前進往往預示著變化。他不想破壞自己與卡羅爾關系的性質,他擔心上床很有可能會破壞他們的關系。他在性方面從來沒有太多成功的經歷。他很多時候無能為力。他可以勃起,但勃起質量大概不如大多數男人。而且他一旦與一個女人裸身相對,陰莖就蔫瞭。他試過用偉哥,身體癥狀被治好瞭,但大腦被擾亂瞭。這可能主要是由於跟他一起的女人不是卡羅爾吧。托尼發出一聲深沉、發自內心的嘆息。這件事太復雜。他們不予理會是對的。好吧,他們的關系不完美。但什麼是完美的呢?

他能為卡羅爾做的最好的事是在幕後工作,幫助她的團隊,確保他們帶著榮耀離開。他首先要瞭解對萬斯的搜尋工作做得怎麼樣瞭。

托尼不想把安佈羅斯和他老板置於尷尬的境地,所以發短信給安佈羅斯,不打電話。托尼按下“發送”鍵,感到很自豪。他知道自己還要繼續學習如何與人打交道。但他已經學會瞭一些社交技巧。

他剛要開始看斯黛西為他留在雲盤裡的文件,安佈羅斯就打電話過來。“你好,夥計。”安佈羅斯用低沉的聲音說。沒有名字,他總是小心翼翼,避免把托尼和自己拖下水。

“謝謝你回復我。”他牢牢記住自己不是個十幾歲的男孩,不應該在接電話時隻是咕噥。“有萬斯的消息瞭嗎?”

“他還在逃。我們被全世界的媒體圍攻,”安佈羅斯說,“我們發現他劫的是出租車。他把車丟在向北去的M42高速公路服務區後面。但沒有他本人的蹤跡。有警官查閱瞭所謂的閉路電視攝像頭,但沒有發現他的蹤跡。最清晰的照片來自服務區大樓的內部。萬斯如果沒有進去那裡,我們的線索就要斷瞭。”

“我猜希望不會太大。”

“我現在才意識到他是個多麼聰明的混蛋。我當時並不重視這個案子,我那會兒忙得要死。你有什麼點子嗎?”

“他沒在你的地段。我打賭。我敢肯定,無論他的計劃是什麼,他不會在奧克沃思附近遊蕩。他有計劃。”托尼費力地說。

“這是當然的。他不會隨便出現,也不會讓自己被輕易認出來。順便問一下,特裡·蓋茨這個名字你聽過嗎?”

“噢,該死,”托尼呻吟,“有時我蠢得不該活下去。”但他隨即希望這不會變成一個預言。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毫不幽默的笑:“我想你知道這個人。”

“他媽的。安佈羅斯,對不起。我應該早就想到特裡·蓋茨。”他說話的時候,腦海裡出現蓋茨的樣子。結實的手臂,皮膚下一塊塊肌肉,棕色的大眼睛仿佛屬於動物,一張開朗的臉,無論什麼時候看見萬斯都咧嘴而笑。托尼回憶起觀看蓋茨在貨攤幹活的情形。他知道何時對男人表現出專業,何時取悅與男人同行的女人,讓她們購買從來都用不著的工具。他做生意時精明,但碰到萬斯時就完全盲目瞭。“你為什麼提到他?”

“隻有他去監獄裡看過萬斯。根據記錄,他每個月都會出去,從沒誤過。我們請當地的夥計去他傢。你猜怎麼著?他不在他應該在的地方。從萬斯逃獄那天早上起,就沒人見過特裡。所以這意味著什麼,托尼?”

托尼閉上眼睛,手托著額頭。“特裡有一個孿生妹妹叫菲莉絲,死於癌癥。從前,萬斯經常訪問病人。據說他是大慈善傢。當時,人們誤以為他去安慰病人。他真正的目的令人毛骨悚然。他喜歡看著人死去。他喜歡看著他們不再能控制任何事情。但特裡和萬斯陪過的大多數患者親屬一樣,從來不相信有任何邪惡存在。他把萬斯當作仁慈的天使,讓他妹妹安然離世。”他挺一挺腰,案子的發展使他激動。

“他對此深信不疑,所以也不相信萬斯會犯下被指控的那些罪行。謀殺指控的一個關鍵點是工具痕。萬斯在他的秘密隱匿處有一臺平口虎鉗,上面有一個非常獨特的缺陷。控方保存瞭十四年前一起謀殺案的受害者的一條胳膊——骨頭中有匹配的工具痕。明顯的推斷,加上所有其他旁證,表明萬斯是兇手。然後特裡·蓋茨進瞭證人席,發誓說他在五年前將這臺機器賣給萬斯。之前擁有這副工具的人才是兇手,萬斯不是。我們無法證明萬斯是這起較早謀殺案的兇手,也無法證明他是個連環殺手,因為證據不足。”

“這麼說,蓋茨為萬斯作瞭偽證?”

“很難找到任何其他解釋,”托尼說。

“他一定非常愛妹妹。”

“我覺得愛過頭瞭。她去世後,萬斯成為他的情感寄托。他不保證萬斯的安全,就是讓妹妹失望。”

安佈羅斯發出低沉的抱怨。“我不明白。這傢夥是個連環殺手,而他為萬斯作偽證,不讓他入獄,這是對妹妹好嗎?人類讓我頭疼,醫生。”

“我的頭也疼。阿爾文。”他一口氣喝掉濃咖啡,咖啡因令他眨眼和發抖。“所以蓋茨直到現在仍舊認為他欠萬斯的。”

“看似如此。”

“你得搞張搜查令,在蓋茨傢好好搜一搜。他如果一直是萬斯在外面的耳目和幫手,一定會留下線索。萬斯是聰明,但蓋茨不太聰明。他會留下痕跡。萬斯會叫他摧毀一切,但他還是會留下痕跡。這是你唯一會發現線索的地方。”

“聽起來不錯。謝謝,”安佈羅斯說,“你認為蓋茨會回傢嗎?”

職業本能非常確定地告訴他,特裡·蓋茨不會再從自傢的前門穿過瞭。“蓋茨死瞭,阿爾文。或者快要死瞭。他知道得太多瞭。”

“可是蓋茨一直站在萬斯這邊,萬斯為什麼要殺他?”安佈羅斯的聲音是理性的,不是批判的。

“蓋茨留在萬斯的身邊,因為他總能說服自己,萬斯是被迫害的。但萬斯無法永遠巧妙地隱藏秘密。蓋茨最後總會知道萬斯的真面目。我認為蓋茨面對無可爭議的證據時,會變的。萬斯當然明白這點。”托尼打開桌子最上面的抽屜,在裡面的碎屑中戳來戳去,找能嚼的東西。“萬斯會殺瞭特裡,確保自己的安全。萬斯不是一個冒險者,雖然他多次犯案。他會計劃好每件事情。”

“有人在保護你嗎?”

托尼又看看窗外。“有一輛監視車在房子外面。我今天不打算去任何可能有的地方。我如果真要出去,就去精神病院,那地方可比該死的奧克沃斯更安全。”他在抽屜的後部發現一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在那兒的肉桂口味救生者牌硬糖。他至少有兩年沒去美國瞭,但他不認為這東西變質瞭。他單手扯開袋子,倒瞭一顆到嘴裡。外面已經有點軟,但糖的中心是硬的,難嚼。托尼咀嚼著,讓糖和香辛料填滿嘴巴,莫名其妙地覺得平靜。

“你在吃什麼東西嗎?”安佈羅斯問。

“你會跟我保持聯絡吧?”

“當然。你自己保重。”

電話斷瞭,托尼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文件列表,啥也沒看進去。他怎麼能沒考慮到特裡·蓋茨?這個疏忽動搖瞭他對自己的信心,使他懷疑自己可能還錯過瞭什麼。對卡羅爾的關心幹擾瞭他非常自信的分析過程嗎?他如果不能好好分析案情,對調查毫無用處。不,擦掉這句。他如果不能好好分析案情,會是一個礙事的人。

托尼捏捏鼻梁,眼睛緊緊閉起來。他想象出一個白色立方體,把自己放在立方體的正中央。他有規律地深呼吸,排除一切雜念。他直到大腦完全空白才睜開眼睛,雙手平放在桌子上鍵盤的兩側。“你殺賣淫的女人。”他對著空房間說。他伸手去拿眼鏡,開始爬進一個變態殺手大腦迷宮的漫長過程。

《罪有應得(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