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卡羅爾旋風般離開遊艇後,阿爾文也回到總部。托尼通常會很高興別人任由他自行其是,即使是他喜歡的人。但是現在,卡羅爾每次離開他,他都會心懷恐懼,擔心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卡羅爾來遊艇並不是為瞭和解,托尼知道這一點。她來,是因為她需要從托尼這裡得到些東西,這種需求勝過瞭她不想讓托尼出現在視線中的願望。當前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托尼的心裡充滿悲觀情緒。

他厭惡獨自一人待著時,他知道的唯一解決辦法就是工作。於是他回到電腦前,試圖將卡羅爾·喬丹忘掉。但這並不容易。他始終記得卡羅爾的痛苦。托尼討厭看到她痛苦,尤其是這種痛苦可能,至少部分是因為他。最糟糕的是,她已憤然離去。他不知道卡羅爾在哪裡,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她。

托尼試圖集中精神,但是不管用。艙內他沒吃完的魚和薯條散發出的氣味讓他心煩。他把垃圾袋從水槽下的桶裡拉出來,打個結。然後他爬出去,來到船尾,走上浮橋,把垃圾丟到最近的垃圾桶。他讓艙門開著,這樣夜晚涼爽的空氣可以讓船內清新一些。“如果這是一部驚悚電影,”他大聲說道,“壞人現在已經潛入船艙。”他往回走,註意到船一動不動。“但我沒有這樣的運氣。”

他回到船上,斜靠著船尾的扶手,眺望碼頭。一艘艘船的頂部看上去像一群黑色的甲蟲,排列成行。有幾艘船亮著燈,一片柔和的黃色燈光蕩漾在黑色的水面上。遠處,一個男人遛著兩條蘇格蘭西高地白獵犬。一群年輕人離開酒吧,他們亂糟糟的說話聲響徹碼頭。曾經的舊倉庫如今變成可欣賞運河流域景色的公寓,長短不一的燈光照亮黑暗的外墻,將其分割成各種不規則的形狀。

“動機,”他對著一隻遊過的野鴨說道,“這是區別心理學傢和警察的要素。我們不能沒有動機。但是警察並不真的在乎動機。隻要事實,女士,他們隻要事實。法醫證據,目擊證人的證詞,其他一些他們認為你無法偽造的東西。但是我並不為事實所動。因為事實就像風景。你看到什麼,取決於你所站的角度。”

鴨子停止向前劃水,回來聽他繼續說。“我需要知道這些謀殺案的動機,”托尼說道,“人殺人不隻是為瞭取樂,盡管有些殺人犯是這樣說的。在他們看來,他們所做的事是有意義的。目前這個兇手殺害性工作者,但動機與性無關。動機也跟殺人產生的快感無關,因為他每次殺人的方式都不同。會因殺人而產生快感的人都有非常具體的觸發他們快感的作案手法。能觸發我快感的東西並不能讓你產生快感。”他嘆口氣,鴨子對他失去興趣。“我不是在責備你,夥計。我有時也厭煩自己。”

他站起身,跳上浮橋。他找到一個可以踱步的地方。他低著頭,走到盡頭,然後折回來,再走一遍。他的跛腳和大腦漸漸放松。“所以,你不是因為殺人而產生滿足感,那你從殺人中得到瞭什麼?你試圖得到什麼?我不相信是為瞭惡名。你想要惡名而又得不到,會發郵件給佩妮·伯吉斯這樣的人。你如果想讓某些人知道,那他們已經能接收到這個信息。”他轉過身,再次走下浮橋,這次速度更慢。

“我們來想想受害者。不管怎樣,動機與受害者有關。性工作者。你不是個試圖清理街道的宗教狂熱分子。一個有使命感的男人不屑用這些精心設計的電視劇內容。重要的是凈化,而不是傳達神秘信息。”

“你所做的事會有什麼影響?有什麼成效?”他突然停下,仿佛曙光出現。“你想把她們從街上嚇跑?對嗎?”他感覺自己正在接近一些啟示性的東西,一些使他研究的信息變得有意義的東西。“不是她們,是她,”他緩慢地說道,“你想讓她停下來。你需要她離開街道。回傢去。”

他飛也似地跑回“鐵人”。他好像在追著一個想法,他如果不把想法告訴別人,想法就會溜走。他回到船上,抓起電話,迅速打電話給寶拉。寶拉一接聽,托尼就說:“他試圖嚇跑某人。”

“是你嗎,托尼?”

“是我,寶拉。你查的殺人犯——他試圖嚇跑某人。”

“他嚇到瞭很多人,托尼。”寶拉的聲音聽起來很惱火。托尼想象得出,沒有卡羅爾掌舵,直接引導他們,這對他們來說是漫長的一天。

“我明白。但是他想嚇跑某個特定的人。他試圖讓她害怕得不敢站街接客。他想讓她回傢去。你可以看出謀殺在升級。他從最低賤的妓女開始,接著往上找條件好一點的下手。他說:‘你不管站在哪一層梯子上,壞事情仍然會落到你身上。’他想讓她明白這一點:她不管從哪裡跑出來,她跑出來的地方總歸好過街上。”

“有道理,”寶拉嘆瞭口氣,“但是這對我有什麼幫助?”

“我不知道。聯系一下掃黃組怎麼樣呢?他們還在追查街區裡新出現的妓女嗎?至少他們知道可以去哪裡詢問。你們找一下某個很久都沒有出現在街上的女人。她可能在第一起謀殺案發生之前的幾周內出現過。看看可以找到什麼。名字,背景,盡可能多找些信息。你一旦找到她,就會找到那個男人。那個想讓她回傢的男人。”

“他為什麼不帶她回傢呢?他已經把其他那些女人從街上帶走瞭。”

“他需要欺騙自己,她是自願回去的。記住,寶拉,他並不用我們的方式看待世界。通過變態方法實現自以為正常的目的。他想把她嚇回傢,告訴自己,他才是她想在一起的人。”

“我有時很為你擔心,你知道,”寶拉說道,“你理解這些變態心理,鉆到瞭他們的腦子裡。”

“我也擔心自己。順便問一下,斯黛西在《迷宮之人》網站上有什麼進展嗎?”

“有一點。英國站點上沒有固定的訪問者,不過她發現英國有個傢夥發郵件給網站,試圖找到有全套視頻的英國人。他用的是hotmail郵箱,所以很難得到任何可靠的數據。但是斯黛西通過技術發現,那個郵箱主要從佈拉德菲爾德發出郵件。她也正在查那個車牌,已經把他的活動范圍縮小為斯肯比的一個區域。那裡隻有些高層公寓和幾條街道。”

“這是朝著正確的方向又邁進一步。希望我們好運。隨後告訴我你跟掃黃組合作的情況。”

“我會的。你和總督察有聯系嗎?”

托尼瞬間閉上眼睛。“我剛才見過她。她突然出現,發現我在研究你的案子。”

“噢,該死。”寶拉說道。

“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擔心。她正逃避情緒。她如果最終被這些情緒控制,事情就不妙瞭。”

“至少她的心裡還有你。”

托尼感到喉嚨裡有眼淚流過的刺痛感。“是的。無論發生瞭什麼事。不管怎麼說,你得繼續跟進。隨時聯系我。”

他結束通話,回到電腦前。一敗塗地之後,跟機器說說說話。

斯黛西專心地盯著監視器,時不時敲幾下鍵盤或點一下鼠標。安佈羅斯坐在她後面,目光越過自己的屏幕,偷偷觀察斯黛西,對她工作中表現出來的絕對專註感到欽佩。他希望他們的隊伍中也有一個她這樣的警員,不需要再依賴那個不可靠的加裡·哈爾卡普。加裡能力很強,但你需要他時他並不能總在你身邊,而且他顯然不能像這個女人這樣搞定所有事。安佈羅斯不確定斯黛西的探查方式完全合法,但他並不在意,隻要她能找到讓皇傢檢控署及法院都滿意的證據。

他還在觀察,斯黛西從屏幕上轉過身來,正好發現他。“有結果瞭。”她說道,絲毫沒有其他人在這種時刻的炫耀口吻。

“真的嗎?”安佈羅斯站起來,走過去,凝視著屏幕。“文頓伍茲?什麼東西?”

“佈拉德菲爾德和利茲之間的一個高級社區,交通便捷,”斯黛西說道,“屬於西約克郡。我猜那裡要麼是富蘭克林總督察的管轄區域,要麼離他的管轄范圍很近。我從特裡·蓋茨硬盤中部分被刪的材料裡找到瞭一些名字簡寫,全方位搜索過去六個月中在土地註冊局換瞭戶主的房產。有幾處可疑房產,但這棟房子最適合萬斯。”她點擊鍵盤,屏幕上出現房產經紀人提供的仿維多利亞時代建築的具體信息。“它被一個註冊在哈薩克斯坦的公司買下。由一個在開曼群島設銀行的列支敦士登信托公司付款。解開所有謎題需要幾周時間。但我覺得萬斯會藏在這樣的房子中。”

“我相信你,”安佈羅斯說,“但這也太復雜瞭。”

斯黛西聳瞭聳肩。“我們知道萬斯在被捕後把所有的現金都轉移到海外,那是很大一部分資產。一座這樣的房子是完美的基地。他也許隻在這裡待幾個星期,但可以完全控制避難所,並獲得一項需要時可以處理掉的資產。”

“我相信你,”安佈羅斯說道,“我隻是想不通有人會為瞭復仇這麼費盡心思。”

斯黛西轉身對他寬容地一笑。“這麼做相當合理,警長。”

“我得趕過去。”他說道。

“我們不應該讓當地警察先趕過去嗎?你至少要用兩個小時才能到那裡,即使你開著急救車。”

安佈羅斯搖搖頭。“這是我們的工作。從你上司對富蘭克林的描述來看,我相信他是榮譽的追隨者,肯定會帶領大隊人馬出動。但這件事需要謹慎處理,我認為我們有權力主導這件事。我會和一支精心挑選出來的小組一起去那兒。我們一旦弄清楚情況,就會請求當地支援。”他輕拍斯黛西的肩膀。“你很棒。我保證讓上司知道是誰取得瞭這個突破。隻是別對富蘭克林說起這件事。還有西約克郡的任何其他警探。”

寶拉希望在星期六這麼晚的時候,掃黃組的辦公室還有人值班。她希望大多數不當班的警察在星期六晚上願意幹活。當班的人可能都在出外勤,因為這是一周裡性交易最繁忙的夜晚。她的運氣不錯,雖然接電話的警察聽上去好像隻剩最後一點精力。“我是佈賴恩特警探。你需要什麼幫助?”

寶拉表明身份和單位。“我需要一些信息。”她最後說道。

“寶拉·麥金太爾?你就是那個在那次臥底行動中暴露的人,是嗎?”他的語氣中含著指責,就好像在某種程度上,她的同事搞砸事情,差點要瞭她的命是她的錯。寶拉想起這件事就會後頸冒汗。

“但那個讓我暴露的警探是你們部門安排的,但我不打算跟你作對。”她厲聲回應。

“你沒有必要報復我們,”他嘟囔道,“你想知道什麼?”

“有人在搜集新站街女的情況嗎?”她問道。

“哪一類情況?”

“名字。背景,請如此類。賣淫多久。或者你們知道她們幹這行多久瞭。”

他大聲地吸瞭口氣。“你知道,我們不是他媽的社會工作者。”

“相信我,我從沒這麼想過。你有沒有這樣的情報?”

“警長存著一份檔案。但她今晚不當班。”他用的是要結束對話的語氣。

“你們能找到她嗎?這件事真的重要。”

“你們重案組要做的事都很重要。”

“到目前為止,已經他媽的發生四起謀殺案,佈賴恩特警探。我真的不願意因為你傲慢態度勞煩總督察,但是如果這是讓你們采取行動必要的手段,我會這麼做。那麼,你想打電話給你的警長,還是讓我的上司打給她?”

“你需要冷靜一下,警探。”他說道。寶拉可以聽到他聲音裡的笑聲。“我會打給她。但是別期望太高。”電話那頭發出嘟嘟聲。

“混蛋。”寶拉說道。她想知道是否有辦法繞開掃黃組,但她一個辦法也想不出來。她在星期六的晚上想不出辦法,她認識的社會服務領域的人此刻都坐在電視機前,吃著外賣咖喱飯,看著《急診室的故事》。她隻能等著佈賴恩特趕緊行動。混蛋,一點沒錯。

斯黛西看著安佈羅斯和帕特森督察坐一起商討。她擔憂安佈羅斯對可能是萬斯避難所的地方提出的攻擊手段不能奏效。她理解他渴望成為抓獲萬斯的那個人,畢竟是他們做瞭所有的前期事務。他們應該得到媒體的正面報道,讓他們的孩子在電視上看到他們,並感到驕傲,這樣才公平。但他們的行動方案不一定能讓萬斯落網。如果行動失敗,斯黛西會覺得可能是她的錯。

她打電話給上司。卡羅爾現在心理狀態異常不佳,但她相比那些非常優秀的男人,仍然可能會更好地評判行動方案。那些男人希望處理,但幾乎沒處理過佈拉德菲爾德重案組經常解決的那種級別的案子。卡羅爾在電話裡的聲音很奇怪。她好像得瞭感冒什麼的。

“嗨斯黛西。有什麼消息嗎?”

斯黛西向卡羅爾匯報發現瞭文頓伍茲這個地址,以及安佈羅斯提出的行動方案。卡羅爾聽著沒有打斷,最後說道:“我也不相信富蘭克林。他開始時對兇手可能是我們的老相識這個想法是完全排斥的。我們與其讓他半心半意地去參與,不如暫時不讓他知情。”她停頓瞭一會兒。“我馬上去那裡。我如果現在出發,應該可以搶在大傢前面。我可以弄清狀況,知道該做出什麼選擇。謝謝你告訴我,斯黛西。”

然後卡羅爾掛掉電話。斯黛西盯著電話,沒有感到絲毫安心。她感覺得有些事正在快速變成災難。因為這些事是傑克·萬斯引起的,所以唯一確定的一點是,所有參與者都必須全心全意地繼續參與此事。

《罪有應得(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