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楚楚嚇瞭一跳,急忙看向季東河。

季大人……謀害王爺?!

她怎麼不知道呀!

季東河終於抬起頭來,一張方正的臉上滿是青黑的胡茬,臉色蠟黃發白,無神的眼睛裡滿是愕然。

愕然僅存瞭一霎,轉而成瞭一抹冷笑,幽幽道,“安王爺,不知季某是如何謀害您的?”

景翊手裡的筆一下子頓住,兩個侍衛立時緊握刀柄,緊盯季東河。

隻要季東河敢說,他們就敢殺。

蕭瑾瑜臉上沒見一絲變化,聲音四平八穩,“本王初入上元縣時偶染微恙,可是你請瞭回春堂的大夫顧鶴年為本王診病?”

季東河淡然點頭,“正是。”

“那可是你以顧大夫全傢老小性命相挾,逼他開出治本王於死命的藥方?”

季東河一愣,藥方?

他當日明明是跟顧鶴年回醫館抓藥的時候,聽顧鶴年細講照顧病人的禁忌,聽到說蕭瑾瑜屍毒入骨,若沾碰腐物必有性命之憂,才趁他房中無人之時在他床單下鋪進瞭一件從腐屍身上剝下來的壽衣。

哪兒來的什麼藥方?

季東河下意識駁道,“我沒有……”

蕭瑾瑜揚聲截斷他的話,“有沒有由不得你狡辯……來人,請回春堂大夫顧鶴年。”

景翊無聲地舒瞭口氣,埋頭狂補剛才落下的幾句話。

顧鶴年從另一側後堂走出來,站到正中端端正正地向蕭瑾瑜一拜,“草民顧鶴年拜見安王爺。”

“顧大夫請起……還請顧大夫將當日之事在堂上如實說來。”

“是……”顧鶴年爬起來轉身指著季東河就罵,“這個龜孫子,虧老朽還一直以為他是個好官!我呸!那天剛出季府的門他就把我綁瞭,非要我開個不知不覺就能把王爺吃死的藥方,要不就胡亂安個罪名殺我全傢……我一傢老小十幾口,不得不昧著良心給他開瞭,可也偷偷留瞭個方子底兒……幸虧王爺謹慎,沒吃那藥,否則老朽真要被這龜孫子害死瞭!”

蕭瑾瑜牽起一絲冷笑看著被罵得一頭霧水的季東河,“所幸本王還留著那幾服藥,可需讓顧大夫拿出藥方記錄,當堂辨辨是否為當日所開啊?”

季東河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瞪著蕭瑾瑜和顧鶴年張口結舌。

蕭瑾瑜栽贓都栽得人證物證齊全,這會兒就算他把真相說出來,也沒人信瞭。

“有勞顧大夫瞭。”

“多謝王爺為老朽洗冤!”

直到顧鶴年退回後堂,楚楚還臉色煞白地呆呆站在原地。

她差一點兒就把王爺害瞭……

“季東河……”

蕭瑾瑜清冷的聲音一下子把楚楚的神兒拉瞭回來。

“你招,還是本王幫你招?”

季東河還沒張嘴,就被楚楚一眼瞪瞭過來。

“王爺,我幫他招!”

蕭瑾瑜隻當她是要說什麼驗屍線索,結果一個“好”字還沒吐出來就卡在嗓子口瞭。

就見楚楚跑到大堂一側墻邊上,抱起一根比她還高的廷杖沖過來就要往季東河身上掄,倆侍衛看傻瞭眼,一時間誰也沒動,連蕭瑾瑜都愣住瞭,倒是景翊反應快,閃身過來揪著楚楚的後脖領子就把她懸空拎瞭起來。

楚楚一杖掄偏,“咣”一聲砸在地面上,眾人一下子驚醒過來,王管傢跪撲在地上,連那五個吐得暈頭轉向的屠夫都目瞪口呆地擰過瞭頭來。

季東河驀地嚇出一頭冷汗,她還真打啊……

景翊奪下楚楚手裡的廷杖以後把她往蕭瑾瑜身邊兒一放,趕在有人張嘴說話之前迅速飄回墻角。

要不是這丫頭片子剛接觸過屍體,蕭瑾瑜真想把她拉過來狠狠往她屁股上拍幾下。

蕭瑾瑜臉色發黑,低聲道,“楚楚,不得擾亂公堂……”

楚楚理直氣壯得很,下巴一揚,“鄭縣令升堂就是這樣幫人招的!”楚楚咬咬嘴唇又低頭小聲補瞭一句,“他還想害你呢……”

蕭瑾瑜訓都不知道怎麼訓出口瞭,無聲嘆氣,“站這兒別動……”說著往下掃瞭一眼還一臉劫後餘生神情的季東河,“季東河……你自己招,還是本王幫你招,還是王妃娘娘幫你招?”

王管傢趕緊扯扯季東河的袖子,“老爺……”

季東河皺眉揚手掙開,“季某沒什麼好招的。”

蕭瑾瑜聲音一沉,“楚楚……”

“別別別!”王管傢慌忙擺手,“我傢老爺是讀書人,身子弱,打不得啊!我招……我都招!求王爺開恩別為難老爺啊!”

蕭瑾瑜看瞭看冷然發笑的季東河,“好……但凡有一句胡扯,你與你傢老爺各打二十板子。”

“是是是……”王管傢抿抿發幹的嘴唇,“那天……那天我聽見老爺夫人吵架,吵得厲害,我就想上樓勸勸……哪知道勸沒勸成,老爺夫人越吵越厲害,老爺順手打瞭夫人幾下,夫人一氣,抄起線筐裡的剪子就往老爺身上紮,老爺一急,就……就跟夫人搶剪子,一時失手……失手把夫人殺瞭……”

楚楚突然一拍腦門兒叫起來,“王爺,是剪子!腦袋切面上的那道印子是裡面尖外面寬的,就是個剪子的模樣!”

蕭瑾瑜輕輕點頭,“夫人是此時身亡的,那夜一直在哭的可是夫人的丫鬟?”

“王爺英明……夫人被剪子紮進脖子裡,一聲沒出就死瞭,我趕緊把夫人丫鬟的嘴捂上,沒讓她叫出聲來,讓她趕緊學著夫人跟老爺吵架時候那樣一直放聲哭,別停……丫鬟嚇破瞭膽,讓她幹啥就幹啥瞭……”

蕭瑾瑜淡淡看著一直淒然冷笑的季東河,“季大人是個讀書人,就是有分屍的膽子,也沒手藝分得如此精細……王管傢,據本王侍衛查證,你是屠戶出身。”

“是……老奴祖上三輩都是做屠戶的,幾年前被一夥土匪闖進傢裡,我回傢回得遲才留下條性命,是季大人派人剿瞭那窩土匪,給我傢報瞭仇,還留我在府上……”

“老爺為官清正,從不搭理那些貪官的茬,我怕這事兒傳出去老爺要遭大災,就勸老爺把這事兒瞞下來……”

“是我把夫人拖到浴盆裡,拿我祖上傳下來的殺豬刀把夫人一塊兒塊兒割開……我怕讓人看出來夫人是被剪子紮死的,就沿著剪子紮進去的地方把夫人的頭割下來……手腳斬斷,能明顯看出來是人身上骨肉的都剔下來,把內臟也都挖出來,剩下的按賣豬肉的分法切好洗幹凈……”

一時間門檻邊上和屏風後面又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我知道滿香肉鋪的那五個屠夫一向粗枝大葉得很,膽子小心眼兒小,就趁夜深的時候撬瞭他們肉鋪的後門,把切好的屍體混到他們存肉的冰窖裡……後來想著先前聽夫人埋怨過,有次回娘傢之前從他們那裡買排骨,因為缺斤短兩跟他們吵瞭一回,想著不如索性把這事兒賴到他們頭上,就把剩下的碎屍拋到瞭他們院子裡……”

“本想著他們膽子小會立馬報官,冰窖裡的那些碎屍也就能很快查出來瞭,哪知道他們能蠢成這樣……”

五個人已經吐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瞭。

“我回來以後府裡人已經都睡瞭,我就把夫人那晚穿的衣服都燒瞭,我怕那些首飾上沾瞭血洗不幹凈,就埋到瞭花園裡的梅樹下面……後來王爺住進府裡,我怕王爺看出來梅樹下面的土有過翻動,就一直想找機會取出來,又怕有王爺的侍衛盯著……我就想借著給夫人辦喪事的由頭把樹砍瞭,趁整土的時候把首飾拿走,哪知道管園子的丫鬟心疼那幾棵樹,一直不動手,剛要動手又被娘娘給攔下瞭……”

“第二天一早我就按老爺吩咐,讓夫人的丫鬟穿上夫人的衣服邊哭邊上馬車,我就一邊勸一邊送到大門口,府裡也沒人起疑……我以為……以為這樣就瞞過去瞭……”

蕭瑾瑜盯著臉上還掛著冷笑的季東河,緩緩地道,“季東河,本王當日到你與夫人的房裡查看時,就發現屋裡少瞭樣東西……一方繡品未完,上面的線頭都是剪斷而非咬斷的,線筐裡卻沒有剪子,且在整個屋子裡都找不到這把剪子……是你殺人之後為銷毀證據,把剪子從窗口扔進湖裡,卻沒料到把侍弄花園的丫鬟嚇瞭一跳,你一時心慌就把她罵瞭,沒錯吧?”

楚楚突然想起那個丫鬟說的,掉進湖裡的是個尖尖嘴倆翅膀的黑影,可不就是個合起嘴來的剪子的模樣嘛!

季東河坦然點頭,冷然一笑,“沒錯……季某不過是爭執間一時失手誤殺人命,隻能怨我娘子紅顏命薄……毀屍滅跡,栽贓嫁禍,既不是季某的主意,也非季某所為,按本朝律法,該為此案償命的並非季某。”

王管傢一臉錯愕地看向滿目陰寒的季東河,“老爺,你……”

蕭瑾瑜冷然沉聲,“失手誤殺?夫人的丫鬟可不是這麼說的。”

季東河的冷笑猝然僵在臉上。

蕭瑾瑜盯著季東河一字一聲地道,“她已經招瞭。”

季東河僵瞭半晌,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不可能……”

墻角裡飄來一聲長嘆,“遇上本大人就沒什麼不可能瞭……不過你放心,那小姑娘十句話裡都沒一句是真心的,實在倒胃口得很,我就不跟你搶瞭。”

季東河拳頭攥得發白。

蕭瑾瑜不急不慢地道,“據你府上的丫鬟說,你與夫人因為什麼事都能吵起來……其實說到底隻有一件事,但你吵到什麼時候都吵不出口,對吧?”

季東河把後槽牙咬得直發響,臉色一片煞白,身子微微發抖。

王管傢一臉茫然地看著季東河。

“你是個讀書人,還是個讀死書的人,皮上全是仁義道德,心裡就隻有你那點臉面……你知道唐嚴的本事,怕他一來就把什麼都看通透,你就顏面掃地瞭。你本來是要在唐嚴來到之前打發夫人回娘傢,可季夫人偏不肯,你二人爭吵之間你對她拳腳相向,她拿起剪子抵抗,你知道管傢對你死心塌地,如若出事必會主動替你遮掩,索性假作失手,殺瞭她一瞭百瞭。”

“你一直當夫人的丫鬟是你的知心之人,幾次許諾夫人死後娶她為正,就在夫人死後授意她假扮夫人出府,許諾風頭過後娶她過門……可你這知心之人也是個貪心之人,得知景翊乃京城大傢公子就立馬攀附,把所知之事招得一幹二凈……”

“唐嚴當日說,你是因為怕在譚章面前丟面子,才到凝香閣要瞭一桌菜來……可據本王比較,你府上廚房裡人手充裕,還有個手藝堪比京城名樓大廚的廚娘,你與唐嚴多年不見,依你的脾氣,不會不借此機會向唐嚴炫耀一番……”

“倒是有種可能,你怕廚房買到當日可能售賣出去的季夫人屍體,又不能向廚房直言不準買滿香肉鋪的肉以引人懷疑,隻好到一向用自傢現宰豬肉做菜的凝香閣訂菜,卻沒料到近日凝香閣偏偏貨源不足,不得不從存貨頗多的滿香肉鋪買肉,而你夫人的屍體就正巧端到瞭你的飯桌上。”

蕭瑾瑜一口氣說完,忍不住咳瞭幾聲。

堂下一片死寂,連那五個狂吐不止的屠夫也不吐瞭,見鬼一樣地看著向來溫文有禮的季縣令,楚楚也往蕭瑾瑜身邊挨瞭挨。

蕭瑾瑜看著季東河輕皺眉頭,“你也是朝廷命官,何至於此啊……”

季東河看看蕭瑾瑜,又看看挨在蕭瑾瑜身邊的楚楚,冷笑出聲,“何至於此?王爺,要是王妃娘娘跟我睡完瞭再跟你睡,你就知道何至於此瞭……”

楚楚一愣。

蕭瑾瑜臉色倏然一沉,抓起手邊的驚堂木狠狠往桌上一砸,“放肆!”

兩邊侍衛“唰”地把刀拔瞭出來,眨眼工夫就一左一右架到瞭季東河脖子上。

楚楚嚇得往後一縮,她可從沒見過王爺發火的模樣,臉色陰沉得嚇人,目光跟刀子一樣又冷又利,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剝瞭似的。

別說楚楚沒見過,倆侍衛也沒見過蕭瑾瑜火成這樣,就連景翊也有日子沒見過瞭。

季東河也被蕭瑾瑜的反應驚瞭一下,他以為這個人一直就是那麼冷冷靜靜的,對任何事都是冷冷靜靜的……

“季東河……”蕭瑾瑜緊抓著驚堂木,指節凸得發白,聲音冷得像是要把季東河生生凍死在這兒一樣,“本王想給你留點臉面,是你自己不要臉……你妻子新婚不久就被譚章侮辱,為保你官聲隱忍不言,你身為一方父母官,暗中知曉之後不為自己妻子討公道,反因為那點臉面起殺妻之心,實在禽獸不如……事發之後非但無心悔改,還怕本王查出真相蓄意謀害本王,實在居心叵測……拉出去立即處死,城門口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兩侍衛眨眼工夫就把季東河足不沾地地拖瞭出去。

蕭瑾瑜合起眼睛,慢慢穩住呼吸。

楚楚見蕭瑾瑜臉色從一片陰沉變成一片慘白,擔心地湊過去,小聲道,“王爺,你別生氣……”

蕭瑾瑜深深吐納,輕輕睜開眼睛,還沒開口,突然一陣頭暈,手還沒來得及撐住案桌,眼前一黑向前栽瞭下去。

眼見蕭瑾瑜一下子倒在案桌上,楚楚嚇瞭一跳,伸手就要扶他。景翊臉色一變,剛閃過來還沒來及出聲,就聽顧鶴年從屏風後面急急地喊瞭一句,“別碰他!”

景翊就勢把楚楚往一邊攔瞭一下,顧鶴年一溜小跑從屏風後奔過來,邊跑邊氣急敗壞地道,“你剛碰過屍體……”景翊一眼瞪過去,顧鶴年腳下一頓,舌頭也趕忙轉瞭個彎兒,“……手上臟,別碰他!閃開閃開,都閃開……”

顧鶴年幹咳瞭幾聲湊過來,抓起蕭瑾瑜的手腕搭瞭下脈,神色漸緩,這才有瞭點兒客氣的意思,沉聲道,“景大人,勞煩你把王爺送到後堂……”

景翊一臉正色,“好。”

“娘娘,您去好好洗漱一下,熏過皂角蒼術再來伺候王爺,否則真出瞭什麼事兒……可別又嚷嚷著說老夫騙人瞭。”

楚楚急得要命,可聽老大夫這樣說,又見景翊都乖乖聽這個老大夫的話瞭,也趕忙連連點頭,“我這就去!”

楚楚一溜煙就跑沒瞭影兒,景翊剛要推蕭瑾瑜走,五個屠夫裡的賬房醒過瞭神來,忙道,“大……大人,小的們怎麼辦啊?”

“我哪兒知道怎麼辦……再跪會兒,王爺醒瞭再說。”

“……”

蕭瑾瑜在臟腑裡一陣劇烈的絞痛中醒過來,喉嚨裡湧上一股甜腥,側頭向床下吐出一股暗紅的血來。

顧鶴年這才收瞭針,喂給他一顆藥丸。

“王爺,可感覺好些瞭?”

看清床邊的人是顧鶴年,蕭瑾瑜勉強撐起身子,靠著床頭半坐起來,“多謝顧先生……”

顧鶴年擺擺手,“王爺客氣瞭……要不是老夫老眼昏花不識小人,也不至於害王爺險些送命。”

“是我自己不慎,先生無須自責……還要多謝先生配合,為我守此秘密……”

顧鶴年看著有氣無力還在跟自己禮貌客氣的蕭瑾瑜,搖頭嘆氣,“王爺恕老夫多句嘴……難怪你年紀輕輕卻有油盡燈枯之勢,居然是在服凝神散……”

蕭瑾瑜輕蹙眉頭,“顧先生知道凝神散……”

顧鶴年苦笑搖頭,“此藥是我大徒弟獨創,我怎麼能不知道?”

蕭瑾瑜微愕,“您是……”

顧鶴年擺手,“已然是行將就木的老朽一枚,不值一提……”顧鶴年擰起眉頭,沉聲道,“王爺,這藥確實能聚一時的精神,可是以耗損本元為代價的,王爺本就先天不足,又屍毒入骨,再加上風濕纏身,實在耗損不起啊!”

蕭瑾瑜清淺苦笑,“葉先生也是這麼說的……沒法子的法子……自染瞭屍毒之後,即便身體最好的時候,若不服此藥,一場堂審也熬不下來……”

顧鶴年捋著白胡子嘆氣,“若早個一年半載,老夫或還有法子可以給王爺試試,如今毒深入骨,老夫實在愛莫能助……倒是有一樣,此事王爺還應盡早告訴娘娘,以免……”

蕭瑾瑜不輕不重地打斷顧鶴年的話,“多謝顧先生。”

顧鶴年微怔,半晌輕嘆,搖頭,“王爺客氣瞭……”

楚楚洗漱幹凈,仔細熏瞭皂角蒼術,被景翊帶到那間屋子裡的時候,蕭瑾瑜已經衣冠齊整地坐在輪椅裡瞭,雖然臉色難看得很,可看著也不像是有什麼大病的。

楚楚奔到蕭瑾瑜身邊,緊張地看著他,“王爺,你……你剛才怎麼啦,嚇死我瞭!”

“沒事……”蕭瑾瑜淡淡應瞭一聲,就對景翊道,“我馬上啟程,你在這兒把剩下的事瞭結,然後回京。”

景翊一愣,看著蕭瑾瑜的臉色,“現在啟程?”

蕭瑾瑜點頭,模模糊糊地道,“免生是非……”

景翊看著蕭瑾瑜說不出來怎麼怪的神情,反正再問都是一樣的結果,索性應道,“好。”

直到被侍衛攙上馬車,扶到床上躺下,馬車跑瞭好一陣子蕭瑾瑜都沒再說一句話。

楚楚憋不住瞭,咬咬嘴唇湊到蕭瑾瑜床前,“王爺,我錯瞭……”

蕭瑾瑜微怔,側過頭來看見她一副一本正經來認錯的神情,“哪錯瞭?”

楚楚憋得小臉通紅,“我……我在大堂上拿板子打人瞭。”

蕭瑾瑜不知道她怎麼這會兒突然想起這個瞭,一時好氣又好笑,“你不是說,鄭縣令都是這樣幹的嗎?”

楚楚急道,“可六扇門的神捕都不是這樣的!”

蕭瑾瑜哭笑不得,沒心思也沒力氣跟她理論這些,“知道錯瞭就好……”

楚楚緊抓著蕭瑾瑜的胳膊,“我以後再也不這樣瞭!你別不理我!”

聽出來一點兒哭腔,蕭瑾瑜無聲嘆氣,抬手在她手背輕輕拍瞭拍,“不是不理你……我有點不舒服。”

隻要一想起季東河的那句話,那抹冷笑,心裡就好像被什麼揪住一樣。

以至於一刻都不想在上元縣停留瞭。

以前還從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楚楚趕緊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緊張地看著他,“王爺,你哪兒不舒服呀?我給你拿藥去!”

“不用……我躺一會兒就好。”

楚楚給他塞瞭塞被子,把炭盆拉近瞭床邊,趴在床邊滿臉擔心地看著蕭瑾瑜。

蕭瑾瑜也不知道為什麼,被她這樣一聲不響地直直盯著看本來應該窘得別扭,可偏偏那股揪著難受的感覺竟淡瞭不少。

“時候不早瞭,你也睡吧……”

楚楚乖乖地道,“好。”

楚楚站起身來剛要扶他,蕭瑾瑜攔瞭她一下,“你睡裡面……床不寬,別掉下去。”

楚楚搖頭,“不行,你要是掉下去怎麼辦啊!”

蕭瑾瑜苦笑,“不會,我動不瞭……”

楚楚脫瞭外衣爬上床,鉆進被窩就把蕭瑾瑜緊緊抱住,蕭瑾瑜驚得身子一緊。

“楚楚,你……你幹什麼?”

“我抱著你,你就掉不下去啦。”

“……”

蕭瑾瑜本來還有點兒朦朧的睡意,被她這麼一抱睡意全沒瞭,直挺挺躺著一動不敢動。

楚楚抱著抱著突然冒出句話來,“王爺,你太瘦瞭。”

“是嗎……”

楚楚隔著衣服摸上他的肋骨,“都能摸到骨頭瞭……王爺,你能不能別生病瞭?”

被她小心翼翼地摸著,聽著這麼滿是心疼的一句,蕭瑾瑜淺淺苦笑,“後悔讓皇上下旨瞭吧……”

楚楚在他懷裡使勁兒搖頭,“不後悔!”

“我要是一直這樣病著……也不後悔?”

“不後悔!這樣我就不怕你會像季大人那樣,一生氣就殺瞭我,再把我吃瞭。”

蕭瑾瑜滿頭黑線,這小腦袋瓜兒怎麼什麼都敢想,“……你不把我吃瞭就好……”

楚楚摩挲到他瘦得突兀的鎖骨,“我才不會吃你呢,你身上一點兒肉都沒有。”

“……”

“你生氣啦?”

“沒有……”

楚楚急得趴到他胸口,“你別生氣,其實沒有肉也挺好的,我也挺喜歡啃骨頭的!”

蕭瑾瑜正擔心她再說下去真要在自己身上咬一口,就聽楚楚突然叫起來,“呀!王爺!你還沒給鳳姨賞字號呢!”

蕭瑾瑜半松瞭口氣,“放心,我賞過瞭……”

“賞過瞭?什麼時候賞的呀,我怎麼不知道呀!”

蕭瑾瑜隻是笑。

“那你給她賞瞭個什麼字號呀?”

“等回京的時候你就知道瞭……”

聽著回京倆字,楚楚抿瞭抿嘴唇,突然一臉正色起來,鄭重地看著蕭瑾瑜,“王爺……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兒呀?”

她這樣趴在他胸口,這麼抱著他,還有著啃他骨頭的心,他還能說什麼,“嗯……”

楚楚眨眨眼睛,看著蕭瑾瑜小聲道,“等到瞭我傢,你能不能就跟先前一樣,說自己是安老板呀?”

蕭瑾瑜一愣,“為什麼?”

楚楚小心翼翼地看著蕭瑾瑜的神情,“我奶奶說……嫁給大官兒不好。”

蕭瑾瑜淺淺皺瞭下眉頭,沒再多問,點點頭,“可以……”

“真的?”

“嗯……”

楚楚捧著蕭瑾瑜的臉使勁兒親瞭一下,“王爺你真好!”

“……”

《禦賜小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