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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生辰八字、趕屍、合陰婚後面的驚天秘密

    “仙人手”的宿命結局

人生在世,總是要邁出步子的,就像我加入堂口,或對,或錯,走瞭之後才知道。我知道祖爺這些日子為瞭堂口的命運殫精竭慮,正想說幾句為祖爺分憂的話,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不一會兒管傢領著一個人跑瞭進來,那人一進門就喊:“祖爺,出事瞭!出事瞭!”

我一看,是二壩頭手下一個叫“賊貓”的小腳。他那時十多歲,既是二壩頭的腳,又是二壩頭傢的門童。這小子因腿腳利索,上樹爬墻的活幹得漂亮,所以大傢都叫他賊貓。

祖爺對他慌張的樣子很不滿,臉一沉:“別慌!慢慢說!”

賊貓氣喘籲籲地說:“祖爺,快去看看,二爺和七爺打起來瞭!”

我心裡咯噔一下,心想:這不對啊,七爺可是二爺保舉的人才啊,坐上位子沒多久,就敢造反瞭?

祖爺眼睛死死盯著賊貓,“究竟怎麼回事?”

賊貓哆哆嗦嗦地說:“二爺一直和七爺在喝酒,突然七爺像瘋瞭一樣,把桌子掀翻瞭,張牙舞爪地要去咬二爺,多虧二爺閃得快,抄起凳子把他砸翻瞭,幾個傢丁把他捆瞭起來,拴在樹上瞭!”

祖爺起身,“走,去看看。”

很快我們隨同祖爺來到二壩頭傢裡,院子裡燈火通明,其他兄弟也到瞭,鬧鬧哄哄的。

我一看,“仙人手”正被捆在院中的榆樹上。他發瘋般地掙紮著,眼睛裡佈滿瞭血絲,眼球要爆裂似的,兩道寒光從眼眶裡射出,驚恐憤怒地掃視著人群,嘴裡被塞瞭佈,但依然能聽出他悶悶的吼聲,他在使勁嚼那團佈,哈喇子從嘴角流出,一攤攤地滴在地上。

二壩頭拎著棍子站在院中,我悄悄走過去,問:“二爺,這怎麼回事啊?”

二壩頭憤憤地說:“他媽的裝瘋賣傻,想切瞭我?”然後走到“仙人手”跟前,舉起棍子,大吼:“說,誰讓你幹的?”

此時,“仙人手”更加狂躁不安瞭,嘴裡發出吘吘的叫聲,拼命地掙紮,晃得大樹都跟著動,二壩頭順手就給瞭他一棍子,“我再讓你裝!我再讓你裝!”

“仙人手”大躁,狂叫著往前撲,身上的繩子都把他勒出血來瞭,二壩頭舉起棍子又要打。

“住手!”

二壩頭一聽是祖爺的聲音,立馬收住瞭。

祖爺走到“仙人手”跟前,“仙人手”歪著腦袋看祖爺,眼睛裡充滿猥瑣,隨著祖爺的走動,他腦袋一會兒歪向左邊,一會兒歪向右邊。

祖爺看瞭一會兒,對二壩頭說:“你過來。”

兩人走到角落處。祖爺問二壩頭:“老七最近被狗咬過嗎?”

二壩頭不明白祖爺什麼意思,問:“狗?”

祖爺說:“一看就是瘋狗病(狂犬病)!你拎著個棍子打什麼!”

二壩頭這才恍然大悟,一拍腦袋:“噢,難怪這小子不要命呢,連我也敢打……可他沒被狗咬過啊,殺狗宰豬都是大壩頭那邊幹,我們碰不到。”

二壩頭這番話倒是大實話。壩頭們都有自己的分工,堂口做“紮飛”局經常要用到豬血、雞血、狗血、豬尿泡等,這些東西都由大壩頭來弄。當然,堂口對外發生沖突要搞暗殺,或者對內要切人時,更是由他來做,我不知道他這雙手沾瞭多少動物和人的血。

我親眼看過他整個殺豬的過程,以至於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想吃豬肉,一想那個場景就要吐。

他先讓幾個小腳把豬摁倒,摁的時候,有的抓豬耳朵,有的抓豬尾巴,豬嗷嗷大叫。摁倒後,拿粗麻繩捆起來,前面兩個豬蹄捆在一起,後面兩個豬蹄捆在一起,此時豬還是嗷嗷嚎叫。這時,大壩頭會抄起一根杠子,高高舉起,使勁砸向豬頭,一般三杠子下去,豬就叫得沒那麼厲害瞭。等豬暈瞭後,幾個人將豬抬到磨盤上,拿一個大盆放在豬脖子下面,大壩頭抄起磨好的尖刀,一刀捅入豬脖子,這叫放血。一刀下去,豬脖子劃開個大口子,熱騰騰的豬血嘩嘩流出,流到下面的大盆裡。一隻成年母豬一般能放多半盆血,隨著血的流出,豬的哼哼聲越來越小,最後徹底不叫瞭。

血放幹後,就開始開膛破肚。大壩頭會把豬翻個仰面朝天,從上到下,一刀子將豬肚子劃開,此時一股腥哄哄的熱氣會散出來,熏得人陣陣惡心。劃開後,開始掏五臟六腑,尤其要把尿泡保存好,將來紮飛用得著。

第一次見這場面時,我腿都軟瞭,看到其他人興高采烈地看著,我感覺他們都麻木瞭。三壩頭還以此為題材作過順口溜,是這樣說的:“何謂人生四大紅?宰豬刀,殺豬盆,大姑娘的褲衩,火燒雲。”

剛聽時,我沒反應過來,後來經小腳們講解,終於明白瞭:宰豬刀、殺豬盆不用說,沾瞭血都是紅的,火燒雲能燒紅半邊天,也是紅的,唯獨這大姑娘的褲衩,直到小腳們說女子月經時,我才恍然大悟。真是騙子不可怕,就怕騙子有文化!

我問其他小腳,大壩頭是不是生來就這麼狠。他們說是,自從他老婆死後就更是瞭。我問他老婆怎麼死的,小腳們說被豬嚼瞭。

原來,幾年前,大壩頭和堂口的一個女阿寶結婚瞭,那個女的也是一臉惡相,擅長紮飛,因為豬血、豬尿泡這些東西常用,所以祖爺讓人在一處偏僻的院子裡圈養瞭十幾隻豬,以備紮飛之用。

有一次,大壩頭的老婆帶著一個小腳去那裡挑豬,突然抽起瞭羊角風,一頭栽到豬圈裡,渾身抽搐動不瞭,十幾頭豬一同奔來,要把她撕瞭,那小腳趕緊拿棍子打,根本不管用,那些豬像瘋瞭一樣,叼著不放,很快就嚼碎瞭,那小腳嚇得屁滾尿流地回去報信,等人們趕來時,就剩瞭幾塊骨頭瞭。豬雖是雜食動物,但豬吃人的事還很罕見,小腳們私下裡都說這是報應,因為大壩頭兩口子合夥做局,總殺豬,身上有殺氣,豬感覺到瞭,就攻擊她瞭。

大壩頭一怒之下,將十幾隻豬全部殺死,從此嗜殺成性,每隔幾天如果不殺個東西,就難受。這種經常殺生的人可能身上真有殺氣,有一次我們一同出去辦事,山路上碰到一條大蛇,大傢怎麼驅趕都不動,後來大壩頭從後面趕過來瞭,人還沒到,蛇滋溜一下就跑瞭。

大壩頭殺狗時,一般人不敢在場,因為狗比豬靈活多瞭,必須先用鏈子拴住,然後大壩頭拎著棍子走過去,此時狗會發瘋般地狂叫,做出拼命的架勢,有時狗會咬到大壩頭,但最終還是被大壩頭打倒。其實殺狗還有一種方法,就是直接套個回拉扣,用繩子勒死,但大壩頭覺得那樣不過癮,他喜歡血的味道,隻有將狗頭砸得腦漿迸裂,他才高興。

殺雞就更不用說瞭,一般是一刀將雞頭剁下,沒瞭頭的雞,駕著個身子還能跑出十幾米遠,然後血流如註,撲騰幾下就不動瞭。

看過這些血腥的場面,我晚上時常做噩夢。《三世因果經》上有一句:“今生短命為何因,前世宰殺眾生靈。”六道眾生,皆有靈性,人面對死亡時有多恐懼,動物就有多恐懼,那死前的眼神,想想都後怕。在我眼裡,肉就是動物的屍體,沒什麼可吃的瞭。

新中國成立後,大壩頭被判瞭死刑,其實即便政府不判他死刑,他也被老天判瞭死刑。1950年,他突然患瞭一種奇怪的病,是一種奇怪的皮膚病,渾身龜裂,皮膚一片片的,像魚鱗一樣,很癢,一撓就破,流黃水,腥哄哄的,日子久瞭渾身都潰爛瞭。祖爺為他請瞭當地最好的郎中,還是治不好。

平日裡祖爺總是告誡大壩頭殺狗時要註意別給狗咬到,所以今天看到“仙人手”這個狀態,祖爺首先想到瞭瘋狗病。

祖爺冷冷地說:“遇事要冷靜,不要動不動就打啊殺的,何況還是自傢弟兄。”

二壩頭堆著笑臉說:“還以為他裝神弄鬼呢!”

祖爺說:“我看你是裝神弄鬼弄習慣瞭,什麼事都往那方面想!你仔細想想,最近‘仙人手’出過什麼意外嗎?”

二壩頭想瞭半天,“意外?沒什麼意外啊……哦!”二壩頭大呼一聲,想起瞭什麼,“前不久做‘蝙蝠局’時,他被蝙蝠咬瞭!”

這個蝙蝠局大傢都知道,是祖爺最近的得意之作。是兩個仇傢鬥法,我們在中間做的一次雙面局。

  算命史上第一個雙面局

張傢和李傢都是臨鎮的大戶,兩傢一直有仇,據說上下已經鬥瞭三代瞭。最近矛盾加劇,原因是張傢的當傢人張二狗清明節遷墳時,在他爺爺的墳堆裡發現瞭東西,是一塊“壓頭石”。

所謂“壓頭石”就是壓在棺材“財頭”位置的一塊石頭,“財頭”是棺材頂部死人腦袋所在的那個位置。古人下葬最註重棺材的擺放位置以及它上面是否有東西,如果傢人去世下葬時,不小心被人做瞭手腳,用“壓頭石”壓瞭“財頭”,那麼這傢就完瞭,一連三輩黴運不斷,直到“壓頭石”被發現挖出來的那一天。

要給一個棺材弄“壓頭石”,必須多人合作,因為下葬時,死者的親人都會在場,一般都是先行孝禮,然後將棺材下到挖好的坑裡。隨後,所有親屬都圍著土坑轉圈,一邊轉,一邊抓土往棺材上灑,這叫“圓墳”,表示死者的後代都是孝順的人。等圓墳過後,周圍的小工才會掄起鐵鍬大塊大塊地埋土,所以要想放“壓頭石”,幾個小工都要買通,趁人不備,把一塊花崗石丟在“財頭”上,然後趕緊埋上,就算搞定瞭。

張二狗發現瞭這個“壓頭石”後,當時就開罵瞭,他認為這一定是李傢幹的。原因就是他爸爸曾經算計過李傢。李傢在民國二十二年的時候曾經翻蓋過房子,結果二狗他爸瞅準瞭這個機會,買通瞭一個瓦匠,施瞭一個“魯班門”的手法,想讓李傢傾傢蕩產。

那時的房子,多是四合院,主宅最高最大,坐北向南。結構與現在的民房不同,現在的“起脊”房,房頂中間高,兩邊都是斜坡,那時的房子房頂就是平的,房頂周圍砌一圈圍子,東南西北各有兩個流溝,用來排水。

“魯班門”的技法很多,其中一種就是用木頭做一個流水小馬車。馬肚子上鉆有風孔,趁人不註意,壘磚時,將小馬車夾在流溝上面的磚道裡,這樣每次下雨,水流從小馬車下流過,空氣對流,馬肚子上的風眼就會嗚嗚作響,這種聲音很細微,不是內行人,根本聽不出,這叫“財源流盡窮到底,馬倒祿斜背到傢”,風水學上是大兇!一般沒有深仇大恨是不會用這個損招的!

兩傢有何仇呢?說來話長。張二狗的爺爺曾是滿清的舉人,姓張,名鶴,字中謹。張中謹中舉之前,和李傢的公子李文才是鐵哥們,兩人從小玩到大,一起念私塾,一起參加童試,後來,一起愛上同一個姑娘,但彼此都不捅破這層窗紙,從小玩大的兄弟,一旦把這事捅破,兄弟就做不成瞭,男人間什麼都可以分享,唯老婆除外。

那姑娘是趙傢的大小姐,通琴棋書畫,一般情況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一年,嶽麓書院的一位老夫子來當地助印佛經,在當地開壇講法時,趙小姐隨母親去聽瞭,正巧張中謹和李文才也去瞭,這兩個小子在人群裡一下就瞄上瞭趙小姐。

但古人喜歡裝斯文,尤其是文人,張嘴閉嘴都是仁義道德。兩人聽完法會回來後,都文縐縐地作瞭一首詩,對趙姑娘大加贊美瞭一番。然後就開始玩虛的瞭,年齡較小的張中謹說:“兄臺貌若潘安,情似柳郎,如果此女能許配給你,真是天賜良緣啊,必將在鄉裡成為一段流傳甚廣的佳話!”

李文才馬上回敬一句:“哪裡,哪裡,賢弟學富五車,才高八鬥,若能與趙姑娘結緣,堪稱郎才女貌啊!”然後兩人相互深深鞠躬,作出謙讓的樣子,其實心裡都在罵:“你為什麼不去死!”

後來,張傢和李傢都托瞭媒人去求親,而且將生辰八字都帶去瞭。八字合婚,是古人聯姻必經的一道程序,如果八字不合,即便兩人愛得死去活來,基本也成不瞭。巧的是,張中謹和李文才的八字都與姑娘的八字相合,一時間趙傢也是難以抉擇。

於是,張中謹與李文才開始暗中較勁瞭,平日裡來往也少瞭,見瞭面也是皮笑肉不笑地施個禮。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鄉試拉開瞭帷幕,兩人同時參加考試,結果張中謹中瞭舉人,李文才落榜瞭,本來兩人旗鼓相當,不分上下,這下差距立馬拉開瞭。最終,張中謹如願以償地娶到瞭趙小姐,李文才也隻好哀嘆一聲作罷。

但是這個梁子算是結下瞭,從此兩人形同陌路,連基本的面子也沒有瞭。

李文才喜歡命理,平日裡沒事會找幾個算命先生嘮叨嘮叨,出瞭這事後,更是將一位道士請到傢裡,看看有何破解之術。誰知請的這個人是個假道士,真實身份是“江相派”的阿寶。

那道士說:“唉,人都嫁過去瞭,還破什麼啊!”

李文才說:“那我也不能讓他過安生!”

那道士說:“這事我不幹!”

李文才直接把銀錠往桌子上一拍,“隻要能把這門親破瞭,要多少有多少!”

那道士說:“這是怎麼說的!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親!看來我又要下地獄瞭!”這話明顯就是答應瞭,看來銀子比地獄更有殺傷力。

那道士讓李文才拿出趙小姐的生日,因為之前互換過八字,李文才有小姐的生日。將八字鋪開後,一看,道士笑瞭:“少爺不要擔心,這個八字官殺混雜,是一個容易紅杏出墻的八字,隻要貧道略施法術,保管她來到你身邊!隻要你不嫌棄她是個殘房,你就收著!”

“殘房”是算命的術語,就是指女兒傢破處瞭,不是處女之身瞭,所以古代如果說某個男的娶瞭個“殘房”,那是莫大的恥辱!在那個三從四德的社會,男人隻會要求女人如何守貞,卻從不反省自己的淫賤。

李文才詭笑一下:“殘房我入,但我不收!”

道士愣瞭一下,心想:這還是人嗎?

於是道士玩起瞭“紮飛”,編瞭兩個草人,給他們穿上紅紙剪的小衣服,後背分別寫上兩人的名字:張中謹,趙月娥。

那道士又用高粱稈支瞭一個樓子,把兩個小人,一個放在樓子內,一個放在樓子外,中間用杏枝分開,然後又編瞭一個草人,寫上李文才的名字,讓這個小人踏在杏枝上,向樓子內的“趙月娥”招手。

看到那道士弄的這一切,李文才都樂瞭,“師父,這玩意能管事嗎?怎麼覺得這麼滑稽啊!”

那道士一看局要破局,馬上嚴肅地說:“這隻是一部分!關鍵是咒語,我把咒語告訴你,你每日交子之時,站在樓子前默念,七七四十九日內,我保管趙月娥送上門來!”

李文才趕緊俯首,聽道士把咒語說清,深深記在心裡。

一切都弄完後,道士吃過晚飯,要走瞭。李文才說:“謝謝師父瞭!如果此事能成,文才定當重謝!”

那道士一聽這話,好懸沒氣死!事成之後?這小子太奸瞭!連個預付都沒有?這是想白撈一票啊!再說瞭,哪有事成的時候啊!本來就是“紮飛”嘛!那道士硬生生地把火壓下去瞭,笑著說:“吾與少爺乃忘年之交,怎麼還談這些世俗的事!貧道隻希望少爺得到趙姑娘後,能夠善待她!”

李文才笑著說:“師父真是慈悲為懷啊!”

那道士灰溜溜地走瞭。但阿寶們都不是好惹的,這個啞巴虧吃不得,那道士沒過兩天就去瞭張傢,然後聲淚俱下地說李傢如何如何逼自己作法,自己良心上受到深深的譴責,夜不能寐,所以來懺悔瞭,請求原諒。

張中謹小兩口都聽傻瞭,問:“這是真的嗎?”

道士說:“你去他傢東廂房,那樓子和小草人就在那裡,如果他讓你進,說明我胡扯,如果他不讓你進,說明有事。”

張中謹一聽有道理,但自己現在和李文才鬧得這麼僵,根本沒法進門,那道士看出張中謹躊躇來瞭,對他說:“貧道有一計。”

張中謹說:“何計?”

道士說:“將計就計!”

第二天,張中謹就修書一封,讓傢仆給李文才送去瞭。李文才一看,是邀請他喝酒的,信中大致說:“小弟近日心裡頗不寧靜,本以為娶瞭趙傢姑娘可以享受天倫之樂,怎奈這女子每日心不在焉,綱常倫理不問,奇技淫巧常思……”

李文才樂瞭,看來師父的法術起作用瞭,於是也想套套實情,就來赴約瞭。兩人找瞭個酒館,點瞭幾個小菜,幾杯酒下肚,張中謹眼淚就掉下來瞭:“仁兄啊,小弟心裡難受啊!遙想你我兄弟當年,吟詩作對,何等交心,何等快樂!為瞭一個下賤的女人,弄得形同陌路,值嗎?”

李文才肚子快樂爆瞭,使勁咬瞭咬舌頭才疼得擠出兩滴眼淚:“唉,賢弟啊,啥也別說瞭,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你我兄弟一場,雖然我也對趙姑娘傾心,但既然賢弟捷足先登,說實在的,開始我心裡難受,可後來一想,隻要賢弟幸福,愚兄何嘗不快樂?”

張中謹聽罷,趴在桌子上用袖子埋著臉大哭,其實是偷偷把灑在桌子上的酒抹進眼裡,否則他實在哭不出來瞭。

兩人對飲瞭一個時辰,張中謹醉醺醺地說:“仁兄,自從小弟成傢以來,就不曾去過哥哥傢玩耍瞭!我懷念你我兄弟在一起的日子啊!想當初,你我黃昏對飲,夜誦《詩經》,困瞭後,同床共榻,大被同眠,何等快活啊!”

李文才說:“賢弟!走!今晚你去我那裡!我們依舊月下對飲,醉後昏昏睡去!”

於是兩人歪歪斜斜地走向瞭李傢。一進門把李傢的傢丁嚇一跳,一看這倆傢夥喝得小臉紅撲撲的,他哪知,兩人腦子都是極度清醒。

進瞭大門後,張中謹歪歪斜斜地直接朝東廂房奔去,“伯母大人,張鶴前來問安瞭!”

李文才一把將他拉住,“賢弟,錯瞭,錯瞭,伯母在正房!”

張中謹佯裝糊塗,指著東廂房說:“這不就是正房嘛!”說著一頭紮向那裡。

李文才緊跟幾步死死把他拽住,“賢弟,你醉瞭,你醉瞭!”

張中謹笑著說:“我沒醉,我要給伯母問安!來,我們一起去!”說著,拉著李文才,眼看就要把門推開瞭。

李文才對傢丁狠狠使瞭個眼色,似乎在說:“你他媽傻啊!還幹看著不動?”傢丁趕忙趕過來,與李文才一同將張中謹架到正房。

此時李文才的母親和父親也聽到動靜瞭,忙從裡屋走出來,笑著說:“中謹來瞭呀,快進屋,快進屋!”

張中謹仰天大笑,笑得一屋子人毛骨悚然。然後他摟著李文才,將嘴湊到李文才的耳朵旁,悄悄地說:“我和趙姑娘長不瞭,如仁兄不嫌棄,小弟讓與仁兄。”

李文才臉上的肌肉一陣跳,“賢弟,你喝多瞭。”

張中謹笑著說:“沒,我這就回傢寫休書。你等我。”說罷甩開李文才,徑直出門。李文才愣愣地站著,有點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張中謹回到傢裡,那道士正在等待,問張中謹:“如何?”

張中謹一擺手,從袖子裡拿出一把銀子:“師父,懇請你再施法術,不弄他個傢破人亡,我誓不為人!”

趙月娥從裡屋走出,說:“沒這個必要吧。自己過自己日子,傢和萬事興,這些東西不信也罷!”

張中謹說:“不行!”

道士看看桌上的銀子,心想這次還是先談好價吧,別像上次那小子一樣,就是晃瞭晃,最後一個子兒都沒拿到,於是鎮定地說:“張少爺折殺貧道瞭!出傢人慈悲為懷!我就是良心譴責,才把這事告訴你的,現在你又要倒打一耙,讓我良心何安?”

張中謹說:“以惡制惡,不是做壞事!難道師父眼看著惡人行惡而置之不理嗎?”

道士說:“這?”

張中謹又去屋裡拿瞭幾錠銀子,全都塞到師父面前,“請師父施展法術!”那師父一看,這是真的,不是玩虛的,於是又開始“紮飛”瞭,畫符念咒,佈風水局,折騰瞭半天。最後拿著銀子開溜瞭。

第二天,黃昏的時候,道士又悄悄地去瞭李文才傢,其實李文才正想找他呢,道士說:“見效沒?”李文才笑著說:“師父道法高深,才幾天,就起效果瞭。師父還能加把力嗎?”

師父一瞇眼,“唉,折壽啊!”

李文才看出來瞭,馬上把幾錠銀子塞到道士的手裡,那道士才煞有介事地折騰一番。老道從李傢出來,感覺兩邊都騙得差不多瞭,於是悄然消失瞭,從此杳無音信。

但張中謹和李文才都認為這是真正的法術,認為那師父不願再幹涉紅塵中的事,而隱居瞭。

後來事實證明,張中謹始終和趙月娥感情很好,李文才也不知道究竟哪出問題瞭,等瞭幾年,也沒見趙月娥紅杏出墻。

後來張中謹有一次和一堆朋友喝酒,喝酣後,一時語失,竟將這段舊事倒瞭出來,結果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酒桌上正好有一個人和李文才關系好,結果把這婁子捅出去瞭,李文才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法術失靈呢!”

從此,兩人開始互寫書信對罵!兩傢的仇恨更深瞭,大有不把對方玩死誓不為人的氣勢!

後來到張二狗他爸爸這輩兒,因為二狗他爸鬧革命,結果袁世凱抓革命黨時,李傢第一個出來揭發,結果把二狗他爸給抓瞭,判瞭斬監候,二狗傢花得傾傢蕩產,才找瞭個替死鬼,把人從大牢裡偷出來。從此二狗他爸逃到新疆,隱姓埋名。

二狗他爸雖遠在新疆,但念念不忘報仇,暗中和二狗聯系,隻要有機會,一定復仇!結果民國二十二年,李傢翻蓋房子,二狗他爸請瞭“魯班門”的高手,制作瞭流水木馬,買通瓦匠打算給李傢使陰招。

結果那瓦匠做賊心虛,把小馬車放進磚洞時,手忙腳亂,被人發現瞭!結果被李傢人追著打,從房頂打到地上,腿也摔斷瞭,後來被綁起來,要送官,那瓦匠才如實相告。張傢知道局漏瞭,也準備著拼命瞭,一場血戰一觸即發。但,結果卻什麼都沒有發生。李傢出奇的平靜。

就這樣過瞭幾年,二狗的爺爺82歲,壽終正寢瞭。出殯那天,李傢的當傢人,也就是李文才的兒子李啟銘跑到張傢吊孝,這太出乎意料瞭,李啟銘趴在張老爺子靈前,聲淚俱下:“張老爺子啊,從您和傢父開始,你我兩傢鬥瞭三代瞭,幾十年來,你我兩傢算盡機關,各施毒計,鬥得兩敗俱傷,傢破人亡,這是何苦啊!都說冤傢宜解不宜結,如今您駕鶴西去,但願您在天有靈,讓兩傢結束這段仇恨吧!啟銘給您叩頭瞭!望您在天有靈,保佑兩傢後世子孫和睦相處!永不再鬥!”說罷,梆梆磕頭。

這番話,說得在場的人無不黯然流淚,兩傢鬥瞭這麼多年,也許今天該是個瞭結瞭。二狗也頗為感動,把李啟銘讓進屋裡,兩人又是一番感嘆。

出殯時,李啟銘帶著子孫也都跪在旁邊,幫著打下手。後來,二狗遷墳時,發現瞭“壓頭石”,回想起當初爺爺出殯時的一幕幕,才覺得李傢那是在做局,那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先用真誠迷惑你,再用一堆人亂哄哄地擾亂視線,趁人不備,下瞭“壓頭石”!

二狗要報仇,通過線人介紹找到瞭二壩頭,把他傢和李傢三代鬥法的事一講,二壩頭一聽就樂瞭,這個事情《江相公案錄》上有過記載。他還和祖爺討論過,並為那位“道士”前輩做的雙面局拍案稱奇。眼前這位二狗就是超級肥的狍子,迷信思想深入骨髓瞭,太好下千瞭。二壩頭馬上把此事匯報給瞭祖爺,祖爺聽完,隻對二壩頭說瞭一句話:也要做成雙面局。

二壩頭跟瞭祖爺這麼久,他對祖爺最為瞭解,祖爺是個力求完美的人,做局一定要做得高超、完美,他才高興,他要把自己的事跡彪炳江相史冊。

  屍體裡的煙土生意

二壩頭是堂口的“紮飛”高手,這個局交給他做,祖爺放心。祖爺很難對一人放心,二壩頭也是經過一番錘煉才得到祖爺信任的。尤其是他配合祖爺做的“趕屍局”,整個過程可謂驚心動魄、險象環生,也正是那一次,祖爺徹底制服瞭二壩頭。

1932年,日本海軍陸戰隊進攻上海,十九路軍奮起抵抗,戰鬥很慘烈,死瞭好多人。

祖爺沒想到這個事件會為他帶來賺錢的機會。

十九路軍撤離後不久,一個“特商”找上瞭祖爺,“特商”是黑話,就是販賣煙土的人。盡管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就發佈瞭禁煙令,但煙土生意依然很猖獗,因為這個買賣實在太賺錢瞭,甚至後來,國民政府貨幣貶值,高官巨賈竟以私藏煙土來應對通貨膨脹。

那“特商”姓賈,人稱賈四爺,跟軍閥和黑幫素有來往,也是祖爺多年的老友。

賈四爺神神秘秘地告訴祖爺,有一個大生意,問願不願意做。

祖爺問什麼生意,賈四爺說:“吆死人!”

祖爺一愣。“吆死人”是中原某些地區的舊俗,就是將客死他鄉的人,尤其是戰場上死的人,通過招魂術,將屍體招回故鄉,不至於讓他們變成孤魂野鬼,在湘西那又叫“趕屍”。

祖爺深知這“吆死人”的貓膩,其實都是活人幹的活。先將死屍洗幹凈,用刀把肚子剖開,將五臟六腑都掏空,再泡上藥水,防止屍體腐爛,然後一個人將死屍背在身上,換上一個大葬袍,將屍體和自己罩在一起,然後自己再戴上草帽,臉上粘上條符,扮死屍,另一個人在前面一邊搖攝魂鈴,一邊扔紙錢,兩人一唱一和,一直將死屍背到傢為止。

如果屍體比較多,就會用鐵絲從屍體鎖骨下穿過去,然後綁在條棍上,穿成串,五臟六腑都掏空瞭,隻剩一個空殼子,也不太重,找兩個力氣大的人,將條棍架在肩上,前後抬起來,駕著走。

趕屍是個力氣活,更是個膽氣活,一般人幹不瞭。尤其是晚上走山路,月光下,在山間的小路上背著死人一蹦一跳,山風乍起,老鴰哀鳴,遍地的紙錢飛舞,即便明明知道背後是個死人,卻老是感覺腦後有一雙眼睛,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祖爺發話道:“這活又累又沒油水,四爺怎麼想起這活來瞭?”

賈四爺在祖爺耳邊密語幾句,祖爺聽瞭,臉色慢慢舒展開瞭。

賈四爺接著說:“隻有這種方法,官不管,民不問,貓狗都躲著走。你手底下玩‘紮飛’的人多,可以扮個招魂大師,天作之合!”

祖爺看著賈四爺胸有成竹的樣子,問:“軍方的人可靠?”

賈四爺說:“姚副官,你見過的,都是多年交情瞭。”

祖爺思考瞭一會兒,“好。”

祖爺作瞭周密計劃,交付二壩頭去實施。臨行前,祖爺吩咐說:“一定要小心,千萬別出紕漏!”

二壩頭一拍胸脯:“您放心吧!玩死人我在行!”

原來賈四爺要弄一批煙土到南方,當時風聲太緊,又兵荒馬亂,不敢明著走,怕生變數,就與國民黨的一個機要秘書商議,通過“吆死人”的方法,瞞天過海,名義上是為瞭在淞滬抗戰中壯烈犧牲的戰士魂歸故裡,實際是借這些屍體運送煙土。為瞭錢,人可以喪盡天良,其實人比鬼更可怕。

二壩頭領命後帶著五個“小腳”出發瞭,找到接頭人後,他們先將五個有軍銜的死屍掏空瞭,把煙土用油紙包瞭,再用小牛皮包一層,放進屍體空蕩蕩的肚子,塞滿後,用線將肚皮縫好,人的肉是分層的,要一層層縫,否則會漏出來。

弄好後,小腳們背上死屍開始出發,二壩頭在前面扮演招魂先生,左手拿銅鈴,右手撒紙錢,凡過往之處,人皆避之。

剛走瞭一天,小腳們就開始喊累瞭,背著一個死人,還是個肚子裡滿是煙土的死人,上下七八十斤,時間長瞭,屍體的葬氣味、藥水味兒和活人身上剛冒出的汗水味兒混在一起,熏得人惡心。

二壩頭求功心切,大喊:“快走,快走!”

小腳們怯怯地說:“二爺,這太沉瞭,實在走不動瞭。”

二壩頭氣得鼻子直冒煙,“一群廢物!”

盡管二壩頭不停地喝罵,隊伍還是越走越慢,二壩頭開始想主意瞭,“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減輕你們的重量……”

小腳們面面相覷,問:“二爺……有什麼辦法啊?”

二壩頭微微一笑,將法子說瞭出來。

小腳們聽完後,相互看瞭看,“主意倒是好,可萬一出瞭事,祖爺追問起來……”

二壩頭大喝:“出瞭事,我兜著!”

於是小腳們都依計行事,兩天後,輕松地到達瞭目的地。二壩頭將煙土交給接頭人後,去瞭客店,祖爺和賈四爺早就在那裡等候瞭。

“沒出意外吧?”祖爺問。

二壩頭說:“一切順利!”

祖爺看瞭賈四爺一眼,賈四爺滿意地笑瞭。祖爺也笑瞭。

第二天探棺,死者的傢屬和姚副官都到場瞭。二壩頭一身道袍,帶著幾個小腳,圍著棺材繞瞭幾圈,又撒紙錢,又念咒,最後給死者的嘴裡塞上銅錢,據說這是讓死者在黃泉路上打發小鬼的。一切整理完畢後,二壩頭說:“可以探棺瞭。”

那些傢屬忍著巨大的悲痛,圍著棺材,癡癡地看著自己的親人,可誰也沒想到,他們的親人都隻剩下瞭一顆腦袋!

探完棺,認完親,接下來就是下葬瞭。此時,意外出現瞭!

一個老夫人實在忍不住內心的喪子之痛,竟撲向棺材,去摸兒子的身體,抓瞭幾下,差點把整套壽衣扯下,二壩頭趕緊把她拉瞭回來,說:“夫人!萬萬不可啊!”

但為時已晚,那屍體的“腿”已露瞭出來,是一根樹杈。老夫人驚訝地大喊:“我兒子的腿呢?”

這一喊讓在場所有人都震驚瞭!這可都是姚副官欽點的屍體,隻中有幾槍,留得全屍!姚副官快步上前,想要驗屍,祖爺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住,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姚副官看出祖爺眼睛裡有話,停住瞭。

現場空氣凝固瞭。此刻,隻聽祖爺大聲說:“沙場征戰,槍林彈雨,這幾位軍官為國捐軀,有的被炮彈炸掉瞭腿,有的被炸破瞭肚子,入棺之前,我這幾個徒弟為他們做瞭整理,目的就是不想讓各位傢屬過度悲傷!”

姚副官惡狠狠地瞪瞭祖爺一眼,“哼!”但也不敢發作,因為他也有份。

祖爺接著說:“招魂的規矩大傢都是知道的,如果各位再哭哭啼啼,到時候死者靈魂不安,魂飛出竅,變成孤魂野鬼,可就枉費大傢一片苦心瞭!”

老夫人一聽這話,漸漸安靜下來,不哭瞭。

二壩頭趕緊對小腳們說:“下葬吧。”

棺材入土後,二壩頭在墓地前畫瞭個圈,將準備好的一沓沓紙錢放在圈中點著,口中念叨:“赤條條來,赤條條走,前世不知今生事,爹生娘養混日頭;冤親債主不再續,死後黃泉無對頭;發——喪——嘍——”

嗩吶手吹響瞭嗩吶,親人們失聲痛哭。姚副官忍不住也掉下瞭淚,畢竟這都是血染沙場的抗日弟兄。人,盡管總是被物欲遮蓋瞭雙眼,但心底的那絲善念,卻總會不自覺地流出。

葬禮結束後,祖爺,姚副官,還有賈四爺,回到客店。

“二壩頭!”祖爺把二壩頭喊進屋裡,“怎麼回事?”

二壩頭看瞭姚副官和賈四爺一眼,低下瞭頭,很久之後,才發出“嗯”的一聲。

“說!”祖爺一聲吼,震得屋子嗡嗡作響。

二壩頭趕緊將事情的原委倒出來。

“吆死人”是有規矩的,招魂回去的死屍,回到傢先不讓親人看,等趕屍匠做完法事,將屍體整理好入棺後,傢人才能探棺,而且絕對不能哭,更不能摸屍體,否則冤魂不安,會出竅,直到入土埋葬後,才能哭。二壩頭就抓住瞭這條規律,竟然大著膽子讓大傢把屍體的腦袋砍下來,把身子扔掉,然後弄幾個背簍,把煙土都放在背簍裡,腦袋放在煙土上面,依舊罩上大葬袍學僵屍走,這就大大減輕瞭小腳們的負擔,隊伍走得快多瞭。

到瞭目的地,二壩頭連夜安排小腳們弄瞭五個木頭樁子,給每個樁子都穿上嶄新的壽衣,又塞進很多棉花,造出一個人形,衣袖和褲筒裡也都支上樹枝,最後用粗號鐵絲把腦袋插在木樁子上,接茬處用佈包瞭,和壽衣合在一起,天衣無縫。反正那些傢屬隻要看到死者的臉就行瞭,沒人會檢查死者的身體,這是“趕屍”的規矩。

祖爺聽完後,冷冷地說:“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動手?”

二壩頭看瞭看祖爺,又看瞭看不動聲色的姚副官和賈四爺,低聲說:“我自己來!”

說罷,隻見他將自己左手的小拇指放在桌沿上,右手揮刀,咔!毫不猶豫地把手指剁瞭下來!鮮血很快噴瞭一地,二壩頭疼得腦門上都是汗,但未吭一聲。

從此二壩頭變成瞭九根手指,祖爺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的,一來,給賈四爺和姚副官一個交代;二來,也滅滅二壩頭的銳氣,否則以後不好帶。

多年後,祖爺再次聊起這件事時,還是心有餘悸。如果當時這個局被揭穿瞭,那國民黨高層肯定震怒,祖爺,姚副官,賈四爺,還有二壩頭和那些小腳,都得死!

  陰婚

二壩頭整天研究“紮飛術”,時不時地和祖爺探討,祖爺很欣賞他的點子,有時大傢一起喝酒時,祖爺會當著其他壩頭的面,誇獎他。二壩頭總是和死人、紙錢、香火、朱砂打交道,以至於我們總是能聞到他身上散發著葬氣味,這種味兒似乎洗不掉。所以逛窯子時,姑娘們都不太愛和他親近,每當這個時候,其他壩頭才會感到心理很平衡。

二壩頭玩紮飛,有一次把自己給紮瞭。這事說來,真的十分蹊蹺……

民國二十五年,一個佈衣店掌櫃的女兒死瞭,為情而死。她愛上一位進步青年,就是每天站在大街上發傳單做演講的那種知識青年,老掌櫃怕這種人會惹事,又窮得叮當響,所以死活不答應這門親事。那姑娘就央求他爹,老掌櫃就是不點頭。姑娘就與那個男的商量,想讓那個男的親自找他老爹談,實在不行就給他老爹雙雙下跪,一直跪到同意為止。結果那男的倔上勁來,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人我不跪!”

女的流著淚說:“他將來也是你的嶽父啊。”

男的說:“現在不是,他看不起我,貶低我,貶低我們之間的純潔愛情!他就是個買辦資產階級!”

女的說:“那我們私奔吧。我們走,走得遠遠的,走到天涯海角,再也沒有人找到我們!”

男的說:“為什麼要走?大丈夫辦事向來光明磊落!茍且之事怎麼能做!”

女的說:“你們這不是要逼死我嗎?”

男的說:“如果你死瞭,我也馬上就死,生不能做夫妻,死也要在一起。”

男的說這句話時,沒想到姑娘會當真。當晚,姑娘留瞭一封遺書,半夜就投井自盡瞭。等屍體撈上來時,整個臉已經憋得發腫。

老掌櫃好懸沒哭死,他覺得愧對自己的閨女,可閨女已經死瞭,他決定要為閨女大辦一次喪事!周圍的人悄悄議論著:“這種橫死的,是不宜大辦喪事的。最好是合一個陰婚,也算對得起死去的姑娘。”

那個年代,合陰婚是很流行的一種喪辦,意思是沒有結婚的青年男女,如果死瞭,那麼他(她)在陰間就會孤單,如果沒伴,就會變成孤魂野鬼,此時就要找一個伴兒,將兩人合葬,死者才能安息。當然,這種合葬的機會也不是隨時都有,有的死者等瞭好幾年,才會出現年齡相仿的新死異性。

二壩頭嗅到瞭這個信息,知道這是個發財的機會。他向祖爺請示,祖爺仔細分析這個事情後,允許二壩頭牽頭做局。

於是線人開始攛掇那個掌櫃,說有位道長能夠招魂,姑娘是委屈而死,魂魄遊蕩不定,必須要做個法事招魂,將魂魄安定瞭,再和一個陰婚可就“圓滿”瞭。

老掌櫃滿腦子都是愧疚,很快就接納瞭這個建議。這其實是個“千”,如果你直接上門合婚,怕人傢有猜忌,二壩頭以道長的身份出現,會給人以信任感。

二壩頭對老掌櫃說:“自己出傢前,傢境很好,有個弟弟,後來得病死瞭,死時18歲,自己的弟弟這些年也是孤墳獨身,如果老人傢不嫌棄,可以合一陰婚。”

老掌櫃看到瞭希望,問二壩頭:“道長傢裡還有什麼人,父母什麼意見?”

二壩頭說:“父母因憂鬱過度,也先後去世瞭。如今隻剩自己一人,所以才看破紅塵,捐出萬貫傢私,一心出傢為道。”

老掌櫃感覺這戶門當戶對,便說道:“道長這份機緣,真是救瞭老朽瞭!”

其實二壩頭根本沒什麼弟弟,他派小腳們在荒山野嶺找瞭個年久失修、無人祭祀的孤墳,把人傢挖出來,也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換瞭口棺材,就抬到瞭老掌櫃的傢裡。這真是行騙行到鬼頭上來瞭!

其實這種橫死的人做道場,一般道士是不敢接的,尤其是半夜死的女的,據說那都是要變厲鬼的,但阿寶們不怕。

合婚那夜,二壩頭帶著十幾個小腳做法事。院子裡擺瞭一口大紅棺材,裡面裝著所謂的他“弟弟”的遺骨。女孩的屍體穿著壽衣躺在木榻上,等做完法事就一同入殮下葬。

二壩頭點上香,拿著做好的符,貼瞭姑娘一身。然後披頭散發地晃來晃去,口中念念有詞。

天上的月亮正亮,忽然有個黑影嗖的一聲鉆上瞭院子裡的大樹。眾人一驚,一看,不知道從哪跑來一隻野貓,爬到樹梢的位置,趴在一根樹枝上,眼睛放著綠光,看著下面。

二壩頭繼續作法。這時,姑娘生前養的一隻傢狗,從狗窩裡爬出來,悄悄地溜達到停放姑娘屍體的木榻下,趴瞭下來。

二壩頭曾經和祖爺探討過《紮飛秘本》,其中有一句話是:“雲遮月,貓狗屍心同一線,屍必詐!”說的就是阿寶們做法事時,千萬要註意一種情況,就是當雲彩遮住月亮的時候,如果此時貓的心臟,狗的心臟,死人的心臟,三條心處在同一條線上時,會發生詐屍的現象。詐屍就是屍體突然復活,跳起來,像惡鬼一樣亂追亂咬,十分恐怖。

法事還在進行,一個小腳圍著屍體轉時,突然發現瞭屍床下那條狗,一種不祥的預感佈滿全身,他看瞭看樹梢的那隻貓,正瞪著幽靈般的眼睛看著這一切,這三顆心似乎正在一條直線上。他拍瞭一下二壩頭的肩膀,剛要提醒,一團烏雲移動,眼看著月亮沒入雲層。

還沒等二壩頭反應過來,那女屍騰地坐瞭起來,猛地睜開眼睛,張著大嘴,撲向二壩頭。二壩頭懵瞭,一個激靈,嚇得扔下桃木劍就往外跑,那女屍好像認人似的,啊啊地叫著,支著兩隻手,朝二壩頭追去。

幾個小腳趕忙拿起棍子從後面追上去,用力打女屍的後背,女屍重重地挨瞭幾棍子,終於撐不住瞭,呃的一聲,身子一挺,栽在一旁,陽氣散盡,徹底死瞭,但死不瞑目,眼睛死死盯著二壩頭。

祖爺知道這個事後,立即告訴二壩頭:“這個局別做瞭!天怒瞭!我們跟人鬥,不跟鬼鬥!”

那時的醫學沒有這麼發達,大傢都不知道人死後偶爾也有緩過來的情況,祖爺認為是老天怒瞭。

後來小腳們將那口裝著不知是誰的屍體的棺材抬瞭回來,老掌櫃也沒再要求合葬,把女兒單獨下葬瞭。

祖爺命小腳把那口棺材連同屍骨抬到後山,重新起瞭個墳,將屍骨下葬瞭,燒瞭很多紙錢,還把豬頭肉、米酒等,供在墳前的案幾上,當祖爺帶著眾兄弟三鞠躬時,陰風四起,紙錢煙灰一同飄瞭起來,騰得很高……

  吸血的蝙蝠

這次,祖爺又選中瞭二壩頭。

但二壩頭沒親自做這個局,他把這票買賣給瞭“仙人手”,因為“仙人手”剛當上七壩頭,根基不牢,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通過這個局,讓“仙人手”在堂口立住腳。

“仙人手”當然知道這裡面的利害關系瞭!他和二壩頭分析瞭這個事,張二狗要報仇,往死瞭整李傢,但張傢已經敗落,拿不出太多銀子,誠如祖爺所言,如果能做成雙面局,收二狗傢銀子的同時,再收李傢的銀子,這才是高超的做局手法,就像當初的那位道士前輩。

後來的事件證明,“仙人手”夠狠,夠詐,夠毒!這次做局啟動瞭“出殺”的手段,而且是“絕殺”,把人都弄死瞭。

“仙人手”領命後開始佈局,他先做瞭一個“鬼敲門”的蝙蝠局,制造恐怖氣氛,用來嚇唬李傢的人。做局的手法也很高超,都是二壩頭親傳的“紮飛”絕活。這裡面要用到一種道具,就是黃鱔。

黃鱔的血,腥味極濃,能將方圓幾裡的蝙蝠吸引過來。夜晚如果將鱔血塗在一傢的大門上,那麼周圍的蝙蝠就會聞腥而來,不停地拍打著翅膀,撞在大門上,這傢的人就以為有人敲門,披上衣服,打著燈籠走出來,一開門,燈籠一閃,蝙蝠喜歡陰暗,最怕光,忽的一下全都消失瞭,這傢人一看門外什麼都沒有,就會以為自己聽錯瞭,回到屋裡,剛要睡下,又會聽到同樣的敲門聲,再起來,開門看,還是啥也沒有,如此反復折騰幾次,這傢人就崩潰瞭!等天亮後出去看,還是什麼都沒有,因為天剛蒙蒙亮時,蝙蝠就飛走瞭。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大門上血糊糊的大手印,就像鬼手拍在門上一樣,其實都是做局的人塗抹鱔魚血時,故意描繪的形狀。

為瞭保證這個局做得萬無一失,“仙人手”親自提著鱔血,帶著兩個小腳,摸黑來到李傢大門前塗抹。來的時候,盛鱔血的小桶是蓋著蓋兒的,打開後,腥氣撲鼻,“仙人手”用毛刷子蘸著鱔血,親自塗抹。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就塗完瞭。

回來的路上,幾個人格外輕松,剛走瞭沒半裡路,就感到有一群東西跟著自己,在腦袋上盤旋,正要抬起頭看,結果那群東西猛撲過來,幾個人一下反應過來瞭:是吸血蝙蝠!大傢趕緊撲打腦袋,一路逃竄,跑瞭一裡多地,進瞭個鐵匠鋪,才算安全。

其實,蝙蝠的牙齒很小,能把人肉皮嗑開的傷口也很小,並不像傳說中那樣一下可以把人身體的血吸幹,它們吸血很慢,隻有人熟睡時,或喝醉時,趕上倒黴,才會被吸一點點,而且人感覺到疼痛後會立馬醒來,蝙蝠也就無法繼續吸瞭。“仙人手”幾個人之所以抱頭鼠竄,還是感覺這東西太臟瞭,像幽靈一樣,膈應人。

回到堂口後,“仙人手”發現自己腦門子被蝙蝠磕破瞭一塊皮,出瞭點血,他仔細回想為什麼會把蝙蝠招來,做局前小心翼翼,做局後那些道具都扔瞭,怎麼蝙蝠還會跟來?

後來那兩個跟著去的小腳提醒說:“當時你往門上塗鱔血時,可能因為緊張冒汗瞭,用手擦瞭額頭,估計就是那時不小心將鱔血塗在額頭上的;也可能是鱔血腥味太濃瞭,塗抹大門的時候,氣味沁到衣服裡,一時間揮發不掉,將蝙蝠引來。”

“仙人手”一笑:“沒事!這點傷算什麼!”

這個“蝙蝠局”果真起作用瞭,李傢人發毛瞭,本來就是迷信思想極重的傢族,經過這一折騰,李傢又開始四處“求醫問藥”瞭。此時,六壩頭“風子手”負責的線人開始發揮作用瞭,告訴李傢,說臨鎮有一個高人,專門對付這種邪門鬼祟的東西,道法高深,可以請他來看看。很快,“仙人手”應邀出面瞭。

李傢的當傢人李啟銘,向“仙人手”描述瞭整個事件的過程,還將大門上的鬼手血印給“仙人手”看,“仙人手”心裡一陣發笑,裝模作樣地晃著銅鈴,在李傢大院裡轉瞭一通,然後鄭重地說:“你這個宅子裡進來鬼瞭!”

李啟銘一聽,嚇得一哆嗦,“敢問師父,這東西從何而來啊?”

“仙人手”說,這我得看看香,李啟銘趕緊把香爐找來,“仙人手”把一股香點著,插在香爐裡,過瞭一會兒,那股香燒成瞭圓井狀,中間低,周圍高,“仙人手”沉思片刻說:“李先生,說句不當講的話,你做過缺德事啊!”

李啟銘渾身一震,“師父何出此言?”

“仙人手”看瞭他一眼,說:“這把香燒得中間低,周圍高,壓瞭香頭,你肯定做過大孽,壓瞭某人的香頭,或者壓瞭某人的墳頭……”說完,眼睛直盯著李啟銘。

李啟銘腦門子直冒汗,哆哆嗦嗦地說:“師父……果然厲害……我……我跟您實話實說吧……”

於是,就像張二狗一樣,李啟銘把張李兩傢鬥法的事從頭到尾嘮瞭一遍。“仙人手”聽得心裡這個痛快啊,心想:這倆傻子!

最後,李啟銘問,有何破解之法?

“仙人手”捋著假胡子說:“拿錢買命!你用壓頭石壓瞭人傢十幾年,壓得死人不得超生,變成孤魂野鬼,活人黴運不斷,災禍連連,你這孽做得太大瞭!你剛才自己不也說瞭嗎,最近人傢起墳發現瞭壓頭石,壓頭石一拿掉,張中謹的孤魂鉆出來瞭,來索命瞭!”

李啟銘一聽,嚇壞瞭,“師父救命!”

“仙人手”說:“拿錢買命,這些錢一部分用在給張傢修祖墳上!修個大祠堂!另一部分,用在我幫你做法事上!你修祠堂,我驅鬼,裡應外合,把張中謹的孤魂請回去!”

李啟銘一愣:“給他修祠堂?他做的孽也不少啊!誰來懲治他?”

“仙人手”突然不說話瞭,眼睛盯著李啟銘背後,將手指頭放到嘴邊,“噓——”示意李啟銘不要出聲瞭。

李啟銘一愣,“怎麼瞭?”

“仙人手”直著眼說:“他就在你身後!”

李啟銘一聽,嚇得好懸沒跳起來,趕忙轉瞭個身,“哪裡?師父,您別嚇我啊。”

“仙人手”繼續說:“你看不到他,我能看到他,你不要再說他壞話瞭!他在惡狠狠地看著你。”

突然,“仙人手”從腰間掏出一個黃佈袋,大吼一聲:“妖孽,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膽敢害人,我這就把你收瞭!”

然後飛身跳到桌子上,手一揚,佈袋打開,裡面火光閃動,而後將佈袋口捏住,用紅繩紮住,從桌子上跳下來,說:“不要怕,我暫時把它收進去瞭!”

話音未落,突然佈袋抖動,“仙人手”拼命握住佈袋,卻握不住,佈袋裡好像有東西往外頂,噌的下,佈袋飛瞭出去,佈袋口開瞭,“仙人手”大呼:“跑瞭,跑瞭!”

李啟銘被眼前的這一幕搞暈瞭,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事情往往這樣,太真瞭,反而假瞭。那些香,一開始就做瞭手腳,中間的都用上等香木做成,燒得快,燒得穩,周圍的摻瞭土,當然燃燒得慢,所以才會燒出水井狀。那降妖佈袋,裡面塗瞭四壩頭設計的發光劑,開口見風就發光,還有後來那佈袋掙脫“仙人手”的一幕,其實就是一個手法。變戲法的人都會,常見的就是弄個手絹像老鼠一樣放在手裡,拇指蹺,四指繞,躥來躥去,活靈活現的,隻不過“仙人手”玩得更溜,要不人傢叫“仙人手”呢!

李啟銘秉承瞭當年他老爹李文才的作風,不見效,不給錢,不見兔子,不撒鷹,此時眼珠子賊溜溜直轉,看樣子對眼前的事有點懷疑。這一幕,“仙人手”和二壩頭早就想好對策瞭,馬上啟動第二套程序,這次要給他來個“不見棺材不落淚”!

“仙人手”說:“李先生考慮一下吧,這次解災也不是小數目,反正性命攸關的事,謹慎為妙,但鄙人得提醒你,最近要註意傢人安全,小心被鬼魂索命。我先給你幾道靈符,你和傢人先帶在身上,可暫時頂一頂,但不是長久之計啊!”說著,拿出五張靈符給瞭李啟銘。

李啟銘千恩萬謝,但就是不提錢。“仙人手”並不著急,他心裡有數,好戲馬上開始瞭。

因為之前線人提供過消息,李傢總共有多少個人,“仙人手”給的這些符肯定分不過來,那麼那些傢仆肯定就沒有,此時如果哪個傢仆突然出事瞭,這事兒就顯得太真瞭。

  鐵註殺人

“仙人手”開始“出殺”瞭。按照以往的習慣,堂口殺人,都由大壩頭那邊來實施,但“仙人手”求功心切,他太想顯擺一下自己瞭,他向祖爺請示自己動手!

“仙人手”先給祖爺分析這個事:這次殺人,跟以往不同,要殺得詭異,殺得離奇,殺得天衣無縫,殺得悄無聲息,就像真被惡鬼把命悄悄索去一樣,要做成千古不破的詭異奇局!這個人怎麼殺?開槍肯定不行,有槍眼;用刀捅死?有刀眼;用繩勒死?有勒痕;下毒毒死?銀針可以查出!這個人死得必須平靜,沒有任何外傷和毒傷!

祖爺問:“那怎麼弄?”

“仙人手”說:“鐵註!”

這方法不說則罷,一說將祖爺也震瞭。具體操作方法是,弄一根一尺來長,大約小拇指一樣粗的鐵棍,一頭磨出得尖尖的,用爐火把整個鐵棍燒得通紅,把人的肛門掰開,用鐵鉗夾住燒紅的鐵棍,從肛門裡捅進去,鐵棍順直腸而入,破丹田之氣,將九曲回腸戳穿後,直達胃部,一直到整根鐵棍都沒入肛門,再用錐子往裡頂一頂,此時掰肛門的人將手撒開,肛門會縮進一塊,這樣整根鐵棍就完全看不見瞭。

這種殺人方法隻在宋朝出現過一次,當時是包拯破的案。這種手法實在是太隱蔽,太詭異瞭!試想,如果直接用沒燒紅的鐵棍往裡捅,肯定鮮血直流,糞便橫出,而且還很難捅進去,而燒紅的鐵棍就不一樣瞭,燒紅的鐵棍有700多度,進入人體後會把腸道和內肉燒焦,根本流不出血來,血肉相連處,經高溫燒化,就沒有任何阻力瞭,鐵棍能夠輕松直入,整個人從外表看,什麼傷口都沒有,但裡面已經燒焦瞭。

古時沒有建立在現代解剖學上的驗屍手段,所以即便是當時有名的捕頭和縣令,也很難察覺其中的奧妙。宋朝那一例,是奸婦謀殺親夫,由於緊張,鐵棍捅得不夠深,肛門包裹的不太嚴,包拯大人也是冥思苦想瞭幾日,才發現這屁股裡的端倪。如今,兵荒馬亂的,誰會耗盡心思,去幫著推敲一個傢仆的死啊。

當然,要用“鐵註”的手法殺人,前提是這個人必須處於昏迷狀,或者被迷魂散撂倒瞭,或者是喝得酩酊大醉瞭,否則直接往他肛門裡捅鐵棍,他還不疼得咬掉舌頭啊!

這個事,終究不是“仙人手”一人完成的。祖爺怕他手腳不利索,還是派瞭堂口幾個真正會武功的高手,夜裡潛入李傢,吹迷魂散後,將一個傢仆用被子卷瞭扛出來,趁他昏迷之際,兩個小腳各把一塊屁股,掰開肛門,“仙人手”親自將燒紅的鐵棍插入,然後將死屍再放回李傢。一個無辜的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瞭。

第二天,日頭高起,李傢人醒後就炸鍋瞭。又找人,又報官,結果局子裡來瞭幾個當差的,晃蕩瞭半天也沒看出個子午卯酉,最後斷定,是“心疾”!也就是現代人所說的心臟病突發!但李啟銘可不這麼想,這傢仆臉色慘白,渾身毫發無損,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瞭“仙人手”說的冤魂索命,馬上遣人請來瞭“仙人手”,於是順理成章,一切按照“仙人手”下的套,花瞭個傾傢蕩產,又做法事,又給張傢修祠堂。

這回張二狗樂瞭,心裡那個痛快啊,他哪知道,這是他人生最後一次得意瞭,他馬上就要完瞭。等他把唯一的傢底拿來重謝“仙人手”後,“仙人手”也該對他下毒手瞭!為什麼要這樣?因為怕漏局,這種雙面局,一旦兩傢有一天對上瞭,或者二狗哪天像他爺爺一樣喝多瞭,說出去,就完瞭。所以“仙人手”要封他的口。本來是要制造個火災什麼的,將一傢人都燒死算瞭,但祖爺不同意,最後二壩頭說:“別弄死瞭,弄成啞巴吧!啞巴不會說話!”

“仙人手”說:“不會說,但他會寫啊。”

二壩頭說:“那就弄成傻瓜!”

祖爺再三思考,說:“留下孩子,別傷孩子。”

於是,在二狗傢的祠堂修完之際,全傢高興地宴請“仙人手”。“仙人手”帶著四壩頭用夾竹桃汁和河豚毒汁秘制的“逍遙散”去赴宴瞭。這是一種傷人大腦的毒藥,人吃瞭後,毒性透過口腔和消化道被吸收,先是暈厥,每日迷糊幾次,一般人都認為是勞累所致,不出半月,則毒性發散,大小腦一同萎縮,人就癡呆瞭。

二狗傢的人癡呆後,李傢還問“仙人手”,這是不是天報?“仙人手”說:“當然瞭,你拿錢救命瞭,他們沒有,他們對你傢也使過壞,誰做的孽,誰自己償,天譴瞭!”此刻,李傢心裡也舒服多瞭,本來花瞭一大筆錢為仇人修祠堂,心下有些別扭,如今看到張傢傢敗人傻,心底的仇恨也徹底消瞭。

“仙人手”靠“紮飛”擺平瞭兩傢的恩怨,為堂口賺瞭個盆滿缽盈,那兩傢鬥法三代,各施毒計,最後都栽到瞭阿寶的手上。“仙人手”本可以借此一舉成名,穩坐七壩頭的位置,但人算不如天算,用他自己的話講,就是“天譴瞭”,他瘋瞭,幾天後就死瞭。雖然祖爺判斷出他是狂犬病,但始終沒找到病因的來源。

直到新中國成立後20世紀80年代,我的兒子和女兒上初中後,有一次開學發新書,兒女都背瞭一書包新書回來,向我炫耀,我才在他們的生物課本上看到,蝙蝠這種動物也攜帶狂犬病毒,但概率很低,0.5%,就是這個概率,讓“仙人手”碰上瞭,天要滅他,沒辦法。

這個局做得很完美,也很悲壯。做完後,祖爺並沒有像以前那樣舉行慶功會,他把自己關在屋裡好久,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是在懺悔?還是在思考如何在兄弟們面前再次闡述他“替天行道”的理念?這麼多年來,他都沒殺過無辜,但這次他破戒瞭。要說缺錢?盡管這兩年生意不好做瞭,但祖爺執掌“木子蓮”二十多年來,精心謀劃,伺機出千,大大小小的局也做瞭上千個瞭,東、南、西、北四大堂口,就是我們有積蓄,隻要省吃儉用,過個三年五載不成問題。

隨後的事情更是讓各個壩頭不解,甚至小腳們都有怨言瞭,也就是在剛剛召集的大堂會上,祖爺把堂口大量的金銀無償贈予其他堂口。壩頭們都不明白,為什麼祖爺要拿堂口這麼多的血汗錢去救濟別的堂口,搞得自傢兄弟舉步維艱!弄點銀子,做做樣子不就行瞭嗎?

祖爺說:“當初你們加入堂口的時候,都立過誓,怎麼到瞭關鍵時刻都忘瞭?雖然不是一個堂口的,但大傢同屬洪門,都是‘江相派’傳人,都是兄弟!”

這話唬得大傢不做聲瞭。祖爺說得沒錯,每個人喝雞血酒的時候,都忘情地大喊:“此夕會盟天下合,四海招徠盡姓洪,金針取血同立誓,兄弟齊心要合同!”往昔驚心動魄的歲月裡,大傢就靠這些誓言凝聚著、幫扶著,相互慰藉著。

祖爺這話雖不假,但以他做任何事都留有後手的風格,還是讓人感覺不對勁,掏空瞭自己堂口的腰包,去救濟其他堂口,他不怕手下的弟兄心寒嗎?

凡人終究是凡人,看得就是不如祖爺遠。後來的事證明,祖爺下的是一盤大棋,祖爺要做全國最大的“大師爸”,而且是唯一的“大師爸”!這才是真相!

幾十年來,祖爺早就發現瞭“江相派”的弊病,就是四大堂口各自為政,雖然每年有一次大堂會,會議上也會達成一些妥協,但整個“江相派”沒有統一的領導人和強大的執行力,這也是它始終成不瞭大器的原因!

現在正是風雨搖曳的時刻,祖爺在收買人心,他要把整個“江相派”收歸己有,就必須不漏掉任何一個阿寶。踩著白花花的銀子和冤死鬼的鮮血,祖爺要登上“江相派”的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