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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費霓發現傢裡這麼暖和,煤球數量卻沒怎麼變。

“是不是我不回傢,你就在傢裡凍著?”

方穆揚笑:“我是那麼節省的人嗎?”他不是個節省的人,可他白天大都在外面,等她回來,才把傢裡燒得暖和些。

“煤球怎麼還剩這麼多?”

方穆揚不能撒謊說他又買瞭,他們買多少煤,煤本兒上都清清楚楚記著。

“你知道,我不怕冷,隻怕熱。”

費霓捏捏方穆揚的衣服,“你洗衣服就不能小心些?”棉衣哪禁得起這麼洗,洗幾次就不暖和瞭。她給瞭方穆揚錢和佈票,讓他添一件棉衣。

離高考還有半個月,許多人請假在傢復習,費霓仍堅持每天去廠裡上班。她雖然不算喜歡自己的工作,可畢竟她的工資和她的第一個住所都是制帽廠的工作帶來的,她得對得起她的工作。車間裡請假復習的不少,她再請假,別的同事為瞭完成車間工作量,就得加班瞭。

方穆揚隻有晚上復習,大部分時間都在畫畫。他去外面寫生,在零下十幾度的戶外凍著沒感冒也沒發燒。

等到高考時間隻剩一周,劉姐體諒費霓,主動找到車間主任,讓主任給費霓批假。費霓沒寫假條就被放瞭假,她堅持幹到下班再離開,一下班她就沖到食堂搶瞭青菜素丸子,買瞭和方穆揚一起吃。費霓的胃口明顯不如以前,隻吃瞭幾口菜就說飽瞭。

方穆揚發現瞭費霓的異樣,伸出手掌貼在費霓額頭上,又拿自己的額頭和她碰瞭碰。他放下筷子,從抽屜裡翻出體溫計給費霓,讓她試試表。

果然發燒,三十八度五。

方穆揚拿瞭退燒藥給費霓讓她吃瞭,又取出紅糖給她沏瞭紅糖水。

費霓捧著紅糖水,眼皮垂下來。方穆揚發現費霓確實病瞭,她眼睛裡的亮度比以往暗淡瞭些。

方穆揚給費霓灌瞭熱水袋,讓她抱著,伸手去刮她的耳朵,“睡一覺就好瞭。”

費霓這天比以往睡得都早,方穆揚也一早上瞭床,他隔著被子抱住費霓,額頭和她貼著,當人體溫度計。

隔天方穆揚醒得很早,他的額頭探到瞭費霓的體溫,費霓的燒並沒退下去。費霓以往一醒來就想學習,今天醒瞭卻隻覺得頭痛。

她對方穆揚說的第一句是:“我感冒瞭,離我遠點兒,別傳上你。”

“我沒那麼脆弱。”

“要真傳上你就晚瞭。”馬上就要高考瞭,方穆揚的基礎本就薄弱,經不起一點閃失。雖說明年還能再考,但要是因為她考不上,她怎麼對得起他。

方穆揚完全沒當一回事,他又拿瞭體溫計給費霓試表,這次依然是三十八度多。

方穆揚安慰費霓:“沒事兒,一會兒我帶你去醫院。吃點兒藥就好瞭。”

“我自己坐公交去吧,你在傢復習。”費霓找出她的厚紗佈口罩戴上,口罩遮住瞭她的整張臉。

“我也想出去透透氣。”

方穆揚給費霓沖瞭奶粉煮瞭雞蛋,又用圍巾在口罩上加瞭一層,將她的臉圍得嚴嚴實實的,隻剩一雙眼睛。

費霓坐在方穆揚的自行車後座上,因為實在沒力氣,頭抵著方穆揚的後背。

“你要是冷,就抱緊點兒。”

費霓發燒頭痛沒食欲,耳側也比平常腫瞭些,醫生根據她的癥狀初步診斷她是腮腺炎。

“那不是小孩子的病嗎?”她上小學的時候,經常有小朋友因為得瞭腮腺炎就請假在傢不來上課瞭。

醫生告訴費霓,成年人也有可能患腮腺炎。

費霓出瞭診室,馬上用圍巾將自己整張臉圍住,隻露出一雙眼睛,她問方穆揚:“你以前得沒得過腮腺炎?”

“得過。”沒得過就有被傳染的風險,雖然這個傳染的概率對他來說可能性為零,但費霓不會相信。

“什麼時候得的?”

方穆揚隨口說:“小學吧。”

“你就哄我吧,你小學根本沒有得過。”

“你怎麼知道?”

“我和你是同學,怎麼會不知道?”

“你以前這麼關註我啊,連這個都替我記著。”

“我隻是記得誰得過這病。”她隻是單純的記憶好,用排除法把方穆揚排除掉瞭,並不是對他特別關註。

“誰?”

“我跟你說瞭你也不記得瞭。你離我遠一點,這個會傳染的。”

“我都這麼大瞭,怎麼可能被傳染?”他的身體素質也比常人要好,從小到大,除瞭那次意外,他就沒住過院,來醫院都是為瞭探望別人。費霓成年瞭還得這種病,大概是最近太累,壓力又大,抵抗力不如以往。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費霓心裡馬上拿瞭主意,“我一會兒坐車回去,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現在已經不難受瞭。你回去收拾收拾去爸媽傢住吧,高考完瞭再回來。這幾天咱們就別見面瞭。”

他這個水平在頭腦清醒的前提下還未必能考上,要是發瞭燒迷迷糊糊更考不上瞭。他努力瞭這麼多天,就算考試失敗也不能是因為她。

為瞭杜絕這種可能性,方穆揚必須和她分開。眼下就有一個好去處——方穆揚的父母傢。

小院再暖和也比不上能集中供暖的樓房,飯也能吃上現成的,而且方穆揚復習遇到問題還能請教他爸媽。他現在回父母傢備考百利而無一害。至於她,自己在小院生活幾天也不成問題。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瞭?你病瞭我不照顧你,我去哪兒。再說瞭,這跟普通感冒沒什麼差別,你不用太緊張。”

“你不是總說聽我的嗎?為瞭咱倆好,你就回傢住幾天。”

“除瞭這件事我都聽你的。”他不想幹什麼,就說除瞭這件,他都會滿足她。費霓已經數不清除瞭多少件瞭。

“那你離我三米遠。”

費霓走瞭幾步,方穆揚又跟上來,“我是想聽你的,可我的腿不聽我的。”

於是兩人又並排著走。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方穆揚陪著費霓敷瞭藥,拿瞭口服藥。

出瞭醫院,費霓終於按捺不住,“你這人怎麼這樣?我要把你傳染上瞭,影響瞭你高考,我得多愧疚。”她的聲音並沒有生病而變得虛弱,每個字都很有勁兒。

她的虛弱是從眼裡流露出來的。

“你遮得這樣嚴實,誰也傳染不瞭,尤其是我這樣的成年人。”費霓口罩之上又加瞭厚圍巾,方穆揚看不出她的表情,隻能看得到她的眼睛。她盼高考盼瞭這麼多年,卻在一切都準備好的時候突然來瞭一場病,這病不大,可來得太不是時候,毀瞭她連日來的好心情。

方穆揚的手去摸費霓的頭,被費霓躲瞭過去。方穆揚要是不搬走,一天24小時,兩人就得同吃同住同睡,這樣無疑加大瞭傳染幾率,馬上就要高考瞭,她不想讓他冒這個險,哪怕幾率微乎其微。

“離我遠一點。”費霓問方穆揚,“如果現在得這病的是你,你是不是希望我獨自去爸媽傢復習?”她相信方穆揚一定會和她做同樣的選擇。

“我當然不希望,我希望你在傢照顧我。你就算要離開我,我也得跟你一塊走。”

“你嘴裡就沒一句實話。”費霓無奈地笑笑,當她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時候,偏來這麼一件事打擾她的心情,但她絕不會讓這件小事影響她的高考。

“不用為我擔心,我知道我肯定會考上的。你相信嗎?”費霓仍沒失掉自信,她相信自己就算發著燒去高考也能考上。說這話的時候,費霓的眼睛很亮,眼裡的光並沒因突如其來的小病而黯淡。

“我相信。”

“既然你相信我能管好我自己,這幾天你就搬到爸媽傢住吧。”她病瞭,不僅不能幫方穆揚復習,還要讓他照顧自己。要擱平時,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可馬上就要高考瞭。

方穆揚這次沒說我搬過去,誰給你燒熱水,誰照顧你,而是說:“我搬過去,根本沒心情復習。”

“你有問題可以請教爸媽,他們遠比我懂得多。”

“這才是問題,他們懂得太多,我拿問題請教他們,他們隻會想這種怎麼都不會,嫌棄我不夠聰明。”方穆揚繼續出賣自己的父母,“他們對你耐心,不是因為你是他們的兒媳,而是因為你夠聰明。”

費霓並不完全相信方穆揚的話,“你真拿著問題去請教,他們難道能不理你?”

“可他們說的,我也聽不懂啊。我的知識儲備,完全不在他們的理解范圍之內。涉及到考題,他們能和你交流,我和你也能交流,但我和他們完全不能交流。最近你幫我復習,我才終於找到瞭些學習的樂趣。我被他們打擊兩回,沒準高考都不想參加瞭。而且,就算我想撇下你去爸媽傢,老頭子看我因為針尖大的小事兒就把你拋下瞭,他也得把我趕出去。”

費霓終於不像之前那麼堅定,“可咱倆在一起,我也沒辦法像之前一樣幫你復習。”

“有你在我身邊,我就能安心復習。”把“復習”倆字省去,就是方穆揚的真心話。

方穆揚適時拉住瞭費霓的手,“霓,別再糾纏這事兒瞭,別人要知道瞭,肯定笑話咱倆沒見過世面,為瞭這個跟感冒差不多的病,鬧得跟絕癥一樣嚴重。”

費霓說服不瞭方穆揚獨自搬到他父母傢住,隻能在別的方面註意,“咱們回去餐具毛巾都分開。”

方穆揚答應得很幹脆,他在自行車後座墊瞭個墊子,讓費霓趕快坐上去。敷的藥在費霓右耳一側,方穆揚仔細打量費霓的臉,“確實胖瞭一點。”

到瞭傢,方穆揚把費霓的復習資料都收起來,“你已經復習得夠好瞭,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放松。”

他取出二姐送他們的相機,給耳側敷著藥的費霓照瞭張相。

“現在你這個形象倒是和我很般配,平常我總覺得高攀瞭你。”

“你就貧吧。”費霓警告方穆揚,“這張照片不準洗出來。”

“其實現在也挺好看的,腫一點顯得親切,我喜歡你對我親切一點。”

方穆揚連著給費霓拍瞭幾張照片。

費霓又氣又笑,因生病帶來的難受和焦慮也減少瞭一半。她對方穆揚說:“別鬧瞭,趕快去復習吧。”

他打開收音機,又把熱水袋給她放到被子裡,讓她躺進去聽。

“收音機裡沒準就有考點,你就權當復習瞭。”他給費霓掖好被角,和她說:“你躺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你去幹什麼?”

“給我自己改善下夥食。你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方穆揚警告她,“你要是偷偷看書,我就默認你允許我親你,你知道,我最禁不起你主動,到時候我可不管你有沒有病。”

費霓當然不能讓方穆揚親他,她和他說話都帶著厚紗佈口罩,生怕傳染瞭他。

“我走瞭,你就把口罩摘下來吧。”方穆揚把相機給費霓,“你要是不願意睡覺,可以拍拍照片,等高考完瞭,我給你洗出來。”

因著方穆揚的警告,費霓抑制住瞭看書的沖動,她躺在床上聽收音機,聽著聽著就睡著瞭。

睡著的費霓摘去瞭口罩。

方穆揚的手指還沒落到費霓的臉,她就醒瞭,見方穆揚回來瞭,她趕忙拿起口罩戴上。

“哪有這麼嚴重?隻有小孩子才怕傳染。”

“就這幾天的事。”

和方穆揚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堆罐頭。

方穆揚拉瞭個椅子坐在費霓床邊,“把口罩摘瞭,吃罐頭。”

“你自己吃吧,我沒胃口。”

“知道你沒胃口,才給你買瞭這個。”

方穆揚開瞭一罐菠蘿罐頭。

“我吃不瞭這麼多,你去拿個碗。”現在他倆不能分食一個罐頭,隻能分開吃。

“我不喜歡吃菠蘿。”方穆揚開瞭罐頭放在床頭,就回到書桌前看復習資料,像他之前做慣瞭這種事。

費霓拿起相機拍下瞭方穆揚坐在書桌前復習的一瞬。

接下來的方穆揚大半時間都維持著相片裡的姿勢,他不再出去畫畫,而是呆在傢裡虔心復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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