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派出所裡的三個媽媽全無睡意,韓雪妍在外面的走廊來回踱步,憂心忡忡。梁淑華也是坐立不安,跟她丈夫餘慶亮發著信息,她丈夫按捺不住,早就想來派出所瞭,卻被梁淑華的一連串問題——你來有什麼用?能幫上什麼忙嗎?萬一思彤又回來瞭呢?——摁在瞭傢裡。餘慶亮便忍著沒有過來,但他在傢裡的焦急程度,可想而知。陳海蓮掉著眼淚,低聲啜泣,女民警安慰著她。
這段時間,陳娟讓何衛東通知技術科的人,讓他們追蹤冷春來的手機以及靳亞晨的電話手表現在所處的位置。技術科很快就給瞭回復——這兩部手機(電話手表)都在同一個位置,定位顯示在南部新區的某塊荒地。
陳娟立刻把這個定位發給瞭正在南部新區找尋失蹤車輛的同事。兩個警察之前是在整個南部新區尋找,難度很大,現在有瞭準確定位,立即前往。
半個小時後,陳娟的手機響瞭。三個媽媽立刻聚攏過來,盯著陳娟。陳娟看瞭一眼來電顯示,正是下屬劉丹打來的。她理解傢長們無比急切想要瞭解情況的心情,與其轉述,不如讓她們直接聽電話內容,於是開啟瞭免提。
“劉丹,車子找到瞭嗎?”
“找到瞭娟姐,我們核對瞭車型和車牌號,可以確定這就是冷春來的車。這輛車停在瞭郊區的一塊荒地上,四周都沒有監控攝像頭,現在車上一個人都沒有。”
“你是說,冷春來和那五個孩子全都下車瞭,現在下落不明?”
“是的,他們下車後是換瞭一輛車,還是棄車步行,就不知道瞭。”
“你們仔細觀察一下周邊環境,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嗎?”
“現在是夜裡,這周圍沒有路燈,能見度非常低,我們用手電大致看瞭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特殊情況——哦,對瞭娟姐,我們砸開車窗,將車門打開,在裡面發現瞭一個電話手表。”
“是我兒子的,肯定是我兒子的!”韓雪妍忍不住叫道。
陳娟示意她暫時別說話,問劉丹:“電話手表什麼樣,大概形容一下。”
“黑色面板,藍色的表帶,品牌是小米。”
陳娟望向韓雪妍,後者連連點頭,表示這就是她兒子靳亞晨的電話手表。
“追蹤定位顯示,冷春來的手機跟這個電話手表在一起,那你們在車上發現冷春來的手機瞭嗎?”
“沒有,估計是冷春來把手機扔在附近的荒地上瞭,這裡雜草叢生、遍地石礫,很不好找。”
“白天再找吧,你們現在搜查一下周邊有沒有廢棄廠房、爛尾樓、建築工地、待拆除的老房子之類可以藏身的地方。”
“知道瞭,娟姐。”
陳娟掛瞭電話,對三個媽媽說:“你們都聽到瞭,冷春來把車開到沒有監控的郊區荒地上,然後和幾個孩子一起失蹤瞭。因為事發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個小時,所以我猜,她早就把孩子挾持到別的地方去瞭。”
“挾持……可是,她一個女人怎麼挾持五個人?雖說是些孩子,可現在的初中生人高馬大的,趙星、靳亞晨和冷俊傑三個男生都有一米七幾的個子,再加上思彤和鄒薇薇。冷春來是個身材瘦削的女人,有本事同時挾持五個人嗎?”梁淑華質疑道。
“她如果有武器,就能辦到,比如用刀抵著其中一個孩子的脖子,然後要挾另外四個人就范,”陳娟說,“當然我隻是猜測,實際情況是怎樣,不得而知。”
“陳警官,我們要不要動員傢裡的人,一起去那附近找找?”陳海蓮焦急地說。另外兩個媽媽也連連點頭。
“你們就別去瞭。我剛才叫同事在附近展開搜尋,隻是例行調查而已。實際上,我認為他們現在還在那周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們想想看,如果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綁架,十個小時過去瞭,他們還會在附近嗎?而且從冷春來把自己的手機和靳亞晨的電話手表扔掉這一點來看,她是具有反偵查意識的,知道怎麼擺脫警察的追蹤。這樣的情況下,她更不會蠢到這麼久瞭還待在附近,肯定早就把幾個孩子轉移到別處瞭。”陳娟說。
聽到這話,三個媽媽愈發焦急瞭,韓雪妍說:“那怎麼辦?假如冷春來十點過就已經把孩子們轉移到另一輛車上,這麼多個小時,都可以開到外省去瞭!”
“是啊!陳警官,拜托您趕緊組織警員,立刻展開調查吧!”梁淑華懇求道,聲音中帶著哭腔,旁邊的陳海蓮亦然。
“你們別著急,我們會立刻展開調查的,”陳娟吩咐何衛東,“你馬上通知各個高速路口的交警,讓他們嚴格盤查經過的車輛,如果發現車裡有幾個初中生,立刻攔下,然後通知我們。另外就是查看昨晚十點以後,各條道路的監控錄像,看看電子眼有沒有在某輛車上拍到冷春來和幾個孩子。”
“好的娟姐!”何衛東匆匆出去瞭。
“陳警官,那我們呢?有什麼是需要我們做的嗎?”韓雪妍問。
“是啊,作為孩子的傢長,我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梁淑華說。
“三位媽媽,聽我說,”陳娟用手勢示意她們冷靜下來,“我也是一個初中生的傢長,而且我兒子跟你們的孩子在同一所中學,所以你們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是現階段,你們確實幫不上什麼忙,就請信任我們警察,交給我們來處理吧。你們也折騰一夜瞭,不管能不能睡著,都回傢休息一會兒,補充體力。我相信之後還會找你們瞭解情況的,所以在此之前,務必養精蓄銳,千萬別把身體累垮瞭。有什麼情況,我會立刻跟你們聯系。”
陳娟這番話說得真摯而篤定,令人信服。三個女人想瞭想,覺得她們確實幫不上什麼忙,留在這兒反而是給警察添亂,便點頭答應瞭。
“另外,如果冷春來跟你們當中任何一個人聯系瞭,記住,立刻告知我,我的手機號是186××××××××,你們都記一下吧。”陳娟說。
三個人把陳娟的手機號記錄在手機通信錄中,然後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派出所。梁淑華情緒失控,大哭起來:“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綁架?這種事不是發生在電影裡的嗎?而且被綁架的不都是些有錢人傢的孩子嗎?我和老餘都是普通工薪階層,這兩年把錢全花在培養孩子上瞭,哪還有什麼錢!冷春來瘋瞭嗎?怎麼會綁架我們這種人傢的孩子!”
梁淑華一哭,陳海蓮也被帶哭瞭,嗚咽著說:“可不是嘛,我們傢的情況,估計還不如你們呢。老餘至少是個顧傢的男人,我傢那個呢?又摳門,又不管事兒!每個月上繳那點死工資還跟我藏著掖著的,就知道喝酒、打牌!孩子的學習他管過嗎?平時接送過一次嗎?完全就是那什麼……喪偶式教育!孩子想參加國外的夏令營,讓他出個幾千塊他都說拿不出錢來。這些事我在群裡都吐槽過,冷春來也知道,她是不是腦袋被門夾瞭,綁架我們這種傢庭的孩子?!”
借著孩子失蹤的事,陳海蓮把生活裡其他的苦水也一並倒瞭出來。她的音色本來就有點尖銳,再一哭訴,更讓人心煩意亂。韓雪妍眉頭緊蹙,煩躁地揉著頭痛欲裂的腦袋,說道:“好瞭,你們都別哭瞭,哭能解決問題嗎?”
梁淑華和陳海蓮遂停止哭泣,小聲抽噎著。韓雪妍說:“你們剛才說,你們的傢庭條件一般,可你們想過沒有,被綁架的這幾個孩子中,可是有傢庭條件不一般的啊。”
這話一下提醒瞭兩人,梁淑華說:“對……趙星傢很有錢。蘇靜又喜歡顯擺,經常在群裡炫富。難道是因為這個,冷春來才……”
“那綁架趙星一個人不就好……”陳海蓮脫口而出,話說一半,又覺得這麼說有點不合適,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有什麼必要把另外幾個孩子也帶上呢?”
“除瞭趙星傢之外,你們傢的條件也不錯吧?”梁淑華對韓雪妍說,“你和你老公都是高收入者,隻是你們比較低調,不像蘇靜那麼愛炫耀而已。但你們的傢境,冷春來肯定是知道的。”
韓雪妍嘆息道:“我們傢最多算中產,跟蘇靜、趙從光他們那種富豪比,還是有很大差距的。蘇靜是他們傢族企業的首席財政官,趙從光是一傢文化公司的董事長,趙星的爺爺還是去年剛退休的市長呢。這樣的傢庭,我能比得瞭嗎?”
“不管怎麼說,你們都是有錢人,至少冷春來可能是這麼覺得的。”梁淑華說。
“那……”陳海蓮話到嘴邊又咽回去瞭,望瞭一眼韓雪妍。
韓雪妍知道她想說什麼:“你想說,那冷春來隻綁架趙星和靳亞晨兩個人就好瞭,對吧?”
“綁架不就是沖著錢去的嗎……”陳海蓮小聲嘀咕著,“而且綁架兩個人,在難度上也比綁架五個人容易些吧?”
“但你想過沒有,冷春來沒有機會單獨接觸趙星和靳亞晨。她每次去接孩子,都是五個孩子一起上車的,總不能讓一些孩子不上車吧?”韓雪妍說。
“那你的意思是,她沒有選擇,隻能把五個孩子一起綁架瞭,連同她兒子在內?”
“最讓人費解的,就是這一點——這世上有哪個母親會綁架自己的兒子呢?”韓雪妍說,“雖然冷春來這人是有點特別,但那也隻是表現在一些價值觀上。之前她也沒有做過什麼太離經叛道或者驚世駭俗的事情。綁架,而且一次性綁架五個人,這已經不是驚世駭俗瞭,是徹徹底底的犯罪!”
“說得對,而且以我們對她的瞭解來看,她作為單親媽媽,其實非常在乎自己的兒子,上次體育課冷俊傑不是受傷瞭嘛,冷春來立刻就跑到學校裡把兒子接去醫院瞭,都不放心由校醫來處理。”梁淑華說。
“是啊,這樣的情況下,突然把自己兒子連同另外四個同學一起綁架瞭,怎麼都說不過去。”陳海蓮說。
“而且,綁架的話,通常都不會亮明身份吧?會有人這麼明目張膽地綁架嗎?”梁淑華說。
三個女人陷入瞭一陣短暫的沉默。
“這件事情確實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如此說來,冷春來真的是為瞭錢才綁架這幾個孩子的嗎?……”韓雪妍喃喃自語。
這時,陳海蓮突然想起瞭什麼,說道:“喂,你們說,今天晚上的事,會不會跟五一節發生的那件事有關系?”
聽到這話,梁淑華的面部肌肉不自覺地抽搐瞭一下,沒有往下接話。由於是夜裡,另外兩個人沒有註意到她臉上這一細微的變化。韓雪妍顯得有些迷茫:“五一節?”
“你不會忘瞭吧?這才過去二十天。那天,我們五傢人一起去郊區的湖邊野炊。”陳海蓮提醒道。
“哦,我想起來瞭。”韓雪妍說。
思緒將她帶到二十天前,五一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