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九點半,陳娟和何衛東來到南玶二中高新校區。二中是省重點,也是南玶市排名第一的公立中學,一共兩個校區,高新校區是幾年前才成立的新校區,學校規模、環境和硬件設施等方面都好過位於舊城的老校區。陳娟來過這所學校很多次瞭,但以前都是以傢長身份來參加傢長會或者學校活動,以警察身份來,還是第一次。
現在正好是上午第二節課下課,兩人在辦公室裡見到瞭昨天拜訪過的初二四班班主任邱新良。昨天下午陳娟跟他說好瞭,今天會來找班上的學生瞭解情況,於是開門見山地問道:“邱老師,我昨天請你整理的名單,就是跟趙星他們五個人關系最好的七八個學生,你整理好瞭嗎?”
“整理好瞭,陳警官。”邱新良說。
“那就請你把名單上的這些學生,都叫到辦公室來一下吧,可能要占用一會兒他們下節課的時間。”
“好的。”
“趙星他們五個人被綁架的事,班上的學生知道瞭嗎?”
“估計不知道,我聽到學生們在議論他們五個人怎麼沒來上學,但是並不知道緣由。”
陳娟點瞭點頭:“把學生們叫過來吧。”
邱新良去瞭教室,不一會兒,帶著八個學生一起回到教師辦公室,四個男生四個女生。現在的學生都人高馬大,個個都比邱新良高。邱新良對他們八個人說:“這是刑警隊的兩位警察,找你們問點事情。”
聽說對方的身份是刑警,幾個學生都露出惶惑的神情。陳娟微笑道:“幾位同學,我是高新區刑警隊的隊長陳娟,這是我的同事何衛東,找你們瞭解一些情況,你們如實回答我們的提問就行瞭,不必緊張。可能會占用一會兒你們下節課的時間,沒關系吧?”
“沒關系。”幾個孩子一齊回答。
陳娟轉頭問邱新良:“邱老師,這裡是大辦公室,有安靜點的地方嗎?”
“有的,美術室和音樂室現在都沒人,去那裡可以嗎?”
“可以。”
於是邱新良帶著兩位警察和班上的八個學生來到四樓美術室。正好第三節課的上課鈴聲響瞭,陳娟說:“邱老師,你去忙吧。我們問完這幾個孩子,就讓他們回教室上課。”
“好的。”邱新良離開瞭,將美術室的門帶攏。
“坐吧,同學們,”陳娟盡量面帶微笑地說話,用表情和語言緩解他們的壓力,“我一方面是警察,另一方面,也是傢長。我兒子跟你們一樣,是這所學校的學生,現在讀初三,比你們高一個年級。”
這話果然拉近瞭跟孩子們之間的距離,八個學生圍坐在陳娟和何衛東身邊,其中一個短發女生問道:“警察叔叔、阿姨,你們找我們什麼事?”
在來學校之前,陳娟跟何衛東商量過要不要把趙星等人被綁架的事告訴這幾個學生,最後做出的決定是:實言相告。因為這麼大的事,本來就瞞不住,學校裡的老師、同學遲早會知道。並且隻有讓這幾個學生知道實情,才能讓他們引起足夠的重視,從而提供有用的線索。
“今天上午,你們班有五個同學沒來上課,對吧?你們知道他們為什麼沒來嗎?”陳娟問。
幾個孩子一起搖頭,一個齊劉海女生擔心地說:“他們不會出什麼事瞭吧?”
“這件事情,老師和校方沒有公開,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他們五個人被綁架瞭。”
“啊,綁架!”孩子們集體驚呼起來。
“對,所以我們今天過來,就是找你們瞭解一些情況的。你們平時跟趙星、靳亞晨、餘思彤、鄒薇薇和冷俊傑的關系比較好,對吧?”
孩子們點頭,好幾個都面露憂色。
“我相信,作為同學或者好朋友的你們,一定希望我們警察能盡快找到他們,讓他們早日重返校園,是吧?”
“當然。”幾個人一起說道。
“那麼現在我來提問,你們如實回答。第一個問題是,失蹤的這五個同學,他們彼此之間的關系怎麼樣?”
“他們幾個人關系挺好的,特別是趙星、靳亞晨和冷俊傑三個人,他們是好朋友,經常在一起玩。”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說。
“鄒薇薇跟他們走得也挺近,因為……”一個單眼皮女生欲言又止。
“因為什麼?知道什麼就說出來吧。”陳娟說。
“是一些八卦……可能跟綁架案無關……”
“沒關系,你隻管說,八卦我們也可以聽聽。”
“鄒薇薇特別在乎冷俊傑,”單眼皮女生紅著臉說,“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冷俊傑是校草,好些女生都喜歡他,包括別班的女生。”
“這件事,班上的同學都知道嗎?”
“嗯。另外大傢還知道,趙星喜歡鄒薇薇。”
“那他們幾個人互相表白過嗎?”
“沒有,學校不準早戀,所以即便是對誰有好感,也隻能埋藏在心裡,或者跟關系好的同學傾訴一下罷瞭。但這些八卦總是會傳開的。”單眼皮女生說這番話的時候,另外幾個人默默頷首。
初中生正值情竇初開的年齡,男女同學之間彼此喜歡,是很正常的事情。這種所謂的“三角戀”也再平常不過。何衛東對小孩子之間的八卦全無興趣,他想的跟單眼皮女生一樣——這些八卦跟這起綁架案完全沒有關系。但是陳娟似乎並不這樣想,繼續追問著這方面的話題。而何衛東明白,陳娟這樣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那麼,鄒薇薇知道趙星喜歡自己嗎?”陳娟問。
“當然知道,不僅她知道,她媽媽也知道。”單眼皮女生說。
“哦?她媽媽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這我就不清楚瞭。可能是鄒薇薇自己跟她媽媽說的吧。”
“那她媽媽對這件事持什麼態度?”
“好像沒有什麼明確的態度,至少是不反對吧——鄒薇薇是這麼跟我說的。”
“明白瞭。餘思彤呢,她有沒有心儀的男生?”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然後一起搖頭。齊劉海女生說:“餘思彤是班長,成績很好,心思都放在學習上,我們從來沒聽她說過這方面的事,所以就算她喜歡誰,我們也不知道。”
“但她確實也跟這三個男生走得很近,跟鄒薇薇更是閨蜜,每天下晚自習,他們五個人都是一起離校的,聽說他們五個的媽媽關系很好,會輪流來接他們回傢。哦對瞭,我想起來瞭,上學期的時候,趙星還幫餘思彤出過頭呢。”短發女生說。
“趙星幫餘思彤出頭?餘思彤可是班長。”
“對,正因為是班長,也是班主任的得力助手,就難免有得罪班上同學的時候。上學期有一次數學考試,邱老師讓餘思彤幫忙監考,一個男生作弊,被餘思彤發現瞭,男生求她不要告訴邱老師。但餘思彤的性格有點剛正不阿,還是跟老師說瞭,結果導致這男生又是被記零分,又是被請傢長。他對餘思彤懷恨在心,就蓄意報復,抓瞭一隻蜘蛛放在餘思彤的課桌裡。餘思彤非常怕蜘蛛,摸到的時候嚇得差點昏過去。趙星知道這事後,覺得那男生太過分瞭,就和冷俊傑、靳亞晨一起把他拖到廁所教訓瞭一頓,還讓他跟餘思彤當面賠禮道歉。這件事讓餘思彤很感動,跟趙星他們的關系就愈發密切瞭。他們五個人就是這樣成為‘鋼佈’的。”短發女生說。
“什麼?”陳娟沒聽懂最後這個詞的意思。
“啊,韓劇裡的一個詞,就是關系非常鐵的死黨、夥伴的意思。”短發女生解釋道。
陳娟點頭表示明白瞭,又問:“聽說趙星有點調皮搗蛋,喜歡惡作劇和撒謊,是嗎?”
“嗯!”一個胖乎乎的男生說,“趙星有點愛捉弄人,給同學起外號什麼的,不過也沒有什麼惡意,就是開玩笑罷瞭。”
“這麼說,即便他成績不好,又調皮搗蛋,但同學們並不反感他。”
“對,因為趙星很大方,過生日的時候,請全班同學吃過大餐呢。人也挺仗義的,喜歡開玩笑,卻從來不會欺負誰,反倒會幫助被欺負的人。他在班上的人緣挺好,有些男生叫他‘老大’呢。”胖男生說。
“冷俊傑呢?”
“警察阿姨,您是問哪方面?”
“就是冷俊傑在同學們眼中,是個怎樣的人。”
“他人緣也挺好的,尤其是在女生當中,畢竟是帥哥嘛。和趙星比較起來,冷俊傑性格更沉穩、內斂一些,有點酷酷的,這也是他受歡迎的原因之一。另外就是,冷俊傑挺有性格的,敢當面頂撞老師,邱老師都不敢把他怎麼樣。因為這點,班上的男生有點佩服他,有些把他視作偶像呢,包括我,嘿嘿……”胖男生不好意思地撓瞭撓頭,然後面露憂色,“偶像居然被綁架瞭,還有趙星和班長他們……對我們班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
“是啊,還有靳亞晨……”一直沒說話的那個女生此刻忍不住哭瞭出來,“咱們班的帥哥一瞬間全都沒瞭。”
“喂,什麼叫‘沒瞭’?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短發女生呵斥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
胖男生剛才說的頂撞老師的事情,顯然就是邱新良昨天告知的那件事瞭。冷俊傑因為此事——當然還有其他一些因素——居然成瞭班上男生的偶像。這樣算起來,餘思彤是班長,冷俊傑是校草兼偶像,趙星是男生中的“老大”,鄒薇薇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靳亞晨也是溫文爾雅的顏值擔當——被綁架的這五個孩子,全都是班上的“重要人物”。
幾個孩子的情況和關系陳娟基本上瞭解瞭,接下來她問道:“據你們所知,近段時間,他們五個人之間有沒有發生過特別的事情?”
“特別的事……沒有吧。反正我不知道。”胖男生說。另外幾個孩子也跟著搖頭。
“也就是說,他們五個人的關系一直挺好,沒有發生過爭執或矛盾,他們幾個的傢長也是這樣嗎?”陳娟問。
“他們五個人的傢長之間的關系,我們就不知道瞭。”齊劉海女生說。
“至少你們沒有聽說過他們的傢長之間有矛盾,對吧?”
“是的。”孩子們一起說。
陳娟頷首,思索著還要問什麼。這時,一個之前一直沒怎麼開口的瘦高男生說道:“警察阿姨,有件事,我不知道跟綁架案有沒有關系……”
“是什麼?你隻管說。”
這男生遲疑一下,說道:“趙星他們幾個人,最近好像熱衷於玩一個遊戲。”
聽到這話,何衛東的眼睛睜大瞭一些,問道:“什麼遊戲?網遊嗎?”
“不,我說的不是手機或電腦遊戲,而是——國王遊戲——你們聽說過嗎?”
何衛東一怔,然後望向陳娟。何衛東說:“不知道,國王遊戲是什麼?”
男生說:“國王遊戲又叫‘命令遊戲’,簡單地說,就是參與遊戲的人,通過某種規則,無條件服從‘國王’的某個命令。”
陳娟本能地覺得,這是一個重要線索,問這男生:“你剛才說,趙星他們五個人,最近很喜歡玩這個遊戲?”
“是的,而且餘思彤都迷上瞭玩國王遊戲,我也是沒想到……他們幾個人有時下課都會偷偷玩呢。”瘦高男生說。
“這樣一說,確實如此。我也看到過他們幾個人玩國王遊戲,好像很認真的樣子。”短發女生說道。
“國王遊戲怎麼玩,能詳細地講述一下嗎?”何衛東說。
瘦高男生說:“好的,規則其實很簡單。首先準備一副撲克牌,根據參與人數抽取相應的牌數。比如5個人參加,就選5張牌,分別是A(1)、2、3、4、5,再加上一張鬼牌,總共6張。鬼牌代表的就是‘國王’。接下來洗牌,然後每個人抽一張,蓋在桌上不要讓別人看到。這時桌上會剩下一張牌,這張牌就是‘國王’自己的號碼,是不能看的。”
“每個人看自己抽到的牌,抽到鬼牌的,就是這一局的‘國王’瞭。‘國王’在不看其他人數字的前提下,隨意點1到5中的一人,要求這個人做任何一件事情,做什麼事情由‘國王’決定,所有人必須服從‘國王’的命令,因為‘國王’不知道誰手上拿的是什麼牌,是亂點的,就不會針對誰。同時由於‘國王’自己也有號碼,所以他的命令也有很大可能下給自己去完成。‘國王’挖的坑越大,自己也可能摔得更慘。”“假如留在桌上的那張牌是鬼牌,怎麼辦?”何衛東問。
“那就是誰都沒有抽到‘國王’,重新洗牌,重新抽就行瞭。”
“明白瞭。”何衛東說,“那麼,‘國王’通常會下怎樣的命令呢?要求某人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而且那個人必須服從?感覺有點誇張。”
“不,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實際上,不會有人下特別過分的命令,或者提出特別離譜的要求。除瞭有可能挖坑整到自己之外,還有就是,這畢竟隻是遊戲,要是太過分的話,很容易引發矛盾。所以‘國王’要求做的事,往往都是‘做二十個下蹲’‘請吃炸雞漢堡’或者‘說出你最喜歡的人的名字’等等。”瘦高男生說。
“聽起來很像我以前玩過的‘真心話大冒險’。”陳娟想起瞭自己的學生時代。
“對,差不多吧,都是同一種類型的遊戲。”瘦高男生說。
“為什麼你會覺得,國王遊戲跟他們五個人被綁架有關系?”何衛東問。
瘦高男生嚇瞭一跳:“我沒說一定有關系,隻是猜測會不會有關系。”
“嗯,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猜測?”
“因為這段時間班上最喜歡玩國王遊戲的,就是他們五個人。而且每次都是他們五個人玩,沒有讓其他人參與。所以聽說他們五個人一起被綁架後,我就想,會不會跟國王遊戲有關系。當然,也有可能隻是巧合……”
陳娟陷入瞭沉思。片刻後,她問道:“他們五個人玩國王遊戲的時候,提出過一些怎樣的要求或者說命令?”
“具體情況,隻有他們才知道,”瘦高男生說,“因為老師不準我們帶撲克牌到學校來,所以他們即便玩,也是偷偷玩。況且餘思彤還是班長,更不可能明目張膽當著大傢的面玩。這樣的情況下,除瞭他們幾個人之外,沒人知道‘國王’提出瞭怎樣的要求。”
“是這樣嗎,你們都不知道?”陳娟問另外幾個孩子,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復。
“好的,我明白瞭。幾位同學,請回去上課吧。如果後面又想起瞭什麼,可以告訴你們的班主任邱老師,通過他跟我聯系。另外,綁架案的事,你們不要告訴其他同學,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那……還會發生這樣的事嗎?我們班一下就被綁架瞭五個同學,另外的人會不會也……”單眼皮女生提出擔憂。
“不會的,我們警方已經非常重視這起案件瞭,一定會杜絕類似的事再次發生,你們放心好瞭。”陳娟安慰道。
八個學生點頭表示知道瞭,一起離開美術室,回教室去上課。
孩子們走後,何衛東問陳娟:“娟姐,你怎麼看?這個國王遊戲跟綁架案有聯系嗎?”
陳娟思忖著說:“我認為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是有關系的。”
“但是,怎麼可能呢?他們已經失蹤三天瞭,如果這是一場惡作劇,未免太過分瞭。況且這事還涉及冷春來,難道她也參與這個遊戲瞭?假如這是一場遊戲,她作為成年人,應該不可能配合幾個孩子玩如此出格的遊戲吧?”
“我隻是說,國王遊戲可能跟這次的綁架案有關系,沒說一定是一場惡作劇。”陳娟說。
“啊?”何衛東不明白。
“剛才的談話內容,你都錄瞭音吧?”
“錄瞭。”
“一會兒把音頻文件發給我,我要回去多聽幾遍,仔細思考一下。這件事可能沒這麼簡單。”陳娟揉搓著額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