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區刑警隊的辦公室裡,劉丹和張鑫聽完瞭陳娟詢問趙星的整個過程——之前何衛東用手機錄下來的。陳娟問道:“你們怎麼看?”“娟姐,我覺得這個趙星明顯沒有說實話。”劉丹說。
“對,我也這樣認為。而且你們之前去學校瞭解情況後,老師和同學不就說過,趙星喜歡撒謊嗎?”張鑫說。
“是,我和何衛東在回來的路上探討瞭一下,認為趙星很有可能在一些事情上沒有說實話,但問題是,他說的這些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以及,他為什麼要說謊?”陳娟說。
三個年輕警察沉默瞭一會兒,何衛東說:“我當時在場,除瞭聽之外,還能看到趙星說話時臉上的表情。娟姐最開始問他那些問題,他都對答如流,表情也比較自然。所以我想,除非他事先就猜到我們會問他些什麼問題,否則的話,不可能這麼快就編出假話來。”
“所以你覺得,趙星開始說的那些是真的?”陳娟問。
“嗯,你覺得呢,娟姐?你問話的時候一直盯著他的眼睛,以你的經驗,應該能判斷出他是不是在編瞎話吧?”
“我的感覺跟你一樣,傾向於相信趙星前面說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實話。但我不敢百分之百地保證這一點,原因就是你剛才說的——如果趙星事先就猜到瞭警察會找他問話,那麼預先編出一套謊話,再對答如流,我們就很難看出破綻瞭。”陳娟說。
“但是這可能嗎?他畢竟隻是個孩子,能事先想到這些,並做好準備嗎?”何衛東有點懷疑。
“趙星剛滿十五歲,不算特別小瞭。他一個人被放回來,警察找他瞭解情況,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事,所以事先做好應答的準備,完全有可能。但我想不通的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陳娟說。
“會不會是受到瞭冷春來的脅迫?不準他說出某些實情?”劉丹猜測。
“這一點我也想過。因為我註意到,趙星一開始都回答得很順暢,是在聽到我問‘房間裡有沒有衛生間和窗戶’這個問題的時候,猛然意識到瞭什麼,從而拒絕再回答問題。那麼,這個問題為什麼會引起他的警覺呢?我猜測,是因為他的回答有可能暴露他們這幾天被關的地方。比如他回答‘房間裡沒有窗戶’,那我們肯定會想到,這是一個類似庫房的地方,而不是一般的商品房——普通住房的話,基本上每個房間都有窗戶。”陳娟分析道。
“娟姐,你的意思是,趙星故意不讓我們知道,他們這幾天被關在什麼地方?”何衛東感到詫異,“換句話說,他不希望我們找到另外幾個仍然被控制的同學?可是,那幾個同學是他的好朋友,他怎麼可能不希望他們得救?”
“所以我剛才說,趙星會不會受到瞭脅迫,冷春來不準他把這些信息告訴警察。”劉丹說。
“那冷春來為什麼要把趙星一個人放回傢呢?”陳娟提出疑問,三個年輕警察都沉默瞭——沒人能猜到冷春來是怎麼想的。
專案組的成員集體陷入思維瓶頸,沉默之際,辦公室的門推開瞭,高新區公安局局長王歷走進來,說道:“你們在開會?”
“對,王局,有什麼事嗎?”陳娟說。
“有個情況,要跟你們專案組說一下,我也是才知道的。”王歷說。
“什麼情況?”
“剛才南部新區公安局的劉局長給我打瞭個電話,問我們高新區是不是有幾個小孩失蹤瞭,我說是啊,心想他怎麼關心起這事來瞭,問瞭之後才知道,今天有三百多個人,到南部新區展開瞭地毯式搜索,就是為瞭找這幾個孩子,驚動瞭當地派出所,所以劉局打電話來向我確認。”
“三百多個人?”何衛東驚訝,“哪來的這麼多人?”
“聽說都是那幾個失蹤小孩的傢長找各種關系聚集起來的人,其中主要是恒雲集團的員工。”王歷說。
“恒雲集團?”陳娟明白瞭,“這不就是蘇靜他們的傢族企業嘛。估計是為瞭找孩子發動瞭企業的員工。”
“可是趙星昨天晚上不是回傢瞭嗎?”何衛東說。
“等會兒,你說什麼?有一個孩子現在已經回傢瞭?”王歷問。
“對,王局,我今天一直在忙,還沒來得及跟你匯報。趙星,也就是趙市長的孫子、恒雲集團董事長的外孫,昨天晚上一個人跑回傢瞭。今天早上他媽媽蘇靜跟我打瞭電話,我和何衛東下午就去趙星所在的醫院,見到瞭他們一傢人,還問瞭趙星一些問題,瞭解情況。”陳娟說。
“那另外四個被綁架的孩子呢?回來瞭嗎?”
“沒有。”
“綁匪隻放瞭趙星一個人回傢?”
“對。”
“為什麼?”
“我要知道就好瞭。我們現在不正在開會討論這個問題嗎?”陳娟說,“不過多虧王局你帶來的這個消息,我們正想不通怎麼回事呢,現在一下就有頭緒瞭。”
“說說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冷春來把趙星一個人放回來,就是因為趙星傢集結瞭這麼多人大范圍搜尋!”陳娟說。
“你的意思是,冷春來擔心這種地毯式搜索,會把她軟禁幾個孩子的地方給找出來?”王歷說,“如果是這樣的話,豈不是證明他們就在南部新區嗎?不然她擔心什麼?”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陳娟說。
“為什麼?”
“我不知道這個搜尋隊的成員是怎麼商議的,但是估計他們不會隻找尋南部新區這一個地方,也許會挨個把整個南玶市及周邊縣市都找一遍。知道此事的冷春來擔心藏身之處遲早會被找到,所以就把趙星給放瞭出來,以此大幅削弱搜尋隊的力量——因為搜尋隊的主要成員是恒雲集團的員工,隻要趙星回傢,他們就沒有理由再找下去瞭。”
“啊,我明白瞭!”何衛東說,“估計蘇靜他們昨天就計劃在今天展開搜尋瞭,沒想到昨晚趙星突然回傢瞭。但是已經計劃好的行動不可能因為趙星回傢就取消,所以還是進行瞭。但是過瞭今天,搜尋隊估計就會因為趙星回傢而解散。”
“可是冷春來怎麼知道蘇靜他們打算在南部新區展開搜尋呢?”張鑫問。
“他們組織、發動這麼多人,肯定很容易走漏消息。”劉丹說。
“嗯,這麼說來,冷春來囚禁幾個孩子的地方,肯定就在南玶市或者周邊城市,不可能太遠!否則她就沒必要擔心被找到瞭!”張鑫說。
“對,我也這樣想。他們沒有跑太遠!”陳娟說,“可即便如此,要讓我們警方把整個南玶市和周邊地區挨個找一遍,也不可能。他們發動民間的力量,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可惜的是,如果冷春來已經提前知道瞭此事,自然不會被他們找到。這個搜尋隊在趙星回傢後,可能明天就解散瞭。”
“冷春來不是已經收到贖金瞭嗎?為什麼還要關著另外那幾個孩子呢?”王歷說。
“是啊,我們也想不通,她既然放瞭趙星,幹嗎不把另外幾個孩子一起放瞭。”何衛東說。
王歷望向陳娟,發現她面色沉重,問道:“陳娟,你在想什麼?”
陳娟深吸一口氣,說:“我在想,為什麼在這樣的情況下,冷春來都沒有選擇把人全部放瞭。想去想來,隻有一種可能瞭。”
王歷和另外三個警察都望著陳娟。她也望向他們,說:“冷春來綁架這幾個孩子,從一開始就不是為瞭錢,至少不完全是為瞭錢。她最主要的目的,是要他們幾個人的命。”
王歷倒吸一口涼氣:“真的嗎?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冷春來如果單純是為瞭勒索的話,拿到贖金就可以放人瞭。就算要再次勒索,也完全可以把另外三個孩子放瞭,隻留下最有價值的趙星。如果隻藏匿一個孩子或者帶著他逃往別處,就容易多瞭。可她不但沒有這樣做,反而把趙星放瞭,說明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錢。既然不是謀財,那就隻能是害命瞭。我猜,要不是迫於無奈,她是連趙星也不打算放過的。”陳娟說。
王歷眉頭緊皺:“這個冷春來,跟幾個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過節?別說這幾個孩子還是她兒子的好朋友,就算是曾經欺負過她兒子的人,也不至於非得殺瞭他們泄憤吧?”
“這四個孩子或者他們的傢庭,會不會有什麼共同點?”何衛東突然提出一個疑問。
“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共同點,不管是傢境背景,還是學習成績,或者成長經歷,都看不出來他們有什麼共同之處。非要說的話,那就是他們都是同班同學。但這算什麼共同點?同班同學有四十多個人。”陳娟說。
“國王遊戲呢?他們幾個人最近不是迷上瞭玩國王遊戲嗎?”何衛東說。
“對,但是目前並沒有證據表明,這起綁架案和國王遊戲有直接的關系。特別是,冷春來又沒有參加他們的遊戲。”
“這倒也是……”
陳娟扭頭對王歷說:“所以王局,我之前跟你說,這起案件最大的疑點,就是嫌疑人的動機。直到現在我都想不明白,冷春來跟這幾個孩子會有什麼仇恨,值得她做出這樣的事情。關鍵是,今天下午詢問趙星之後,疑點變得更多瞭,簡直是迷霧重重。”
“你問瞭趙星什麼?他怎麼回答的?”
“何衛東錄瞭音,你自己聽吧。”
於是何衛東把詢問過程的錄音給局長播放瞭一遍。聽完後,王歷困惑地說:“這事真是有點撲朔迷離瞭。如果趙星說的是實話,那冷春來對他們不錯啊。零食、飲料管夠,還都是些不便宜的品牌零食,正餐也挺豐盛。看上去除瞭把他們拘禁起來之外,完全沒有虐待他們。從這一點來看,她跟這幾個孩子不可能有什麼仇恨,為什麼想要殺瞭他們呢?”
“是啊,所以我們懷疑,趙星說的不是實話。”張鑫說。
“他有必要在這些事情上撒謊嗎?就算是受到瞭冷春來的威脅,大不瞭不透露關鍵信息,不至於還要為她說好話吧?”劉丹說。
“確實也是……”
“而且趙星透露的信息中,有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那就是——冷俊傑居然也跟他們一樣,被囚禁起來瞭!”劉丹說,“我們之前都以為,冷春來綁架兒子是迫不得已,但是肯定會區別對待。沒想到她一視同仁,把自己兒子都當成人質關瞭起來。可能也是這個原因,所以飲食才安排得不錯吧。但是這合理嗎?哪個母親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
王歷望向陳娟:“這就是你剛才說的,謎團越來越多,對吧?”
“是的,而且還不止於此。”陳娟說。
“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我最後問趙星,他到底在害怕什麼時,他出現的那種反應。王局,你當時不在現場,沒看到趙星的臉,真的是一瞬間就變得面無血色,這不可能是裝出來的。除瞭相信他是真的遇到瞭什麼可怕的事,我找不到別的解釋瞭。但是他的這一反應和他之前的敘述,完全是矛盾的。照他所說,這幾天他們五個人都在一起,房間裡有燈光,有零食,有飲料,假如真是如此,那有什麼好怕的?別說趙星是個男生,就算是個膽小的女孩子,跟好幾個人在一起,也不會有多害怕吧?”
“那他會不會撒謊瞭?其實這幾天所處的環境,根本不是他說的這樣。”
“那我就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撒謊瞭。根據我對他的觀察,他前半部分說的應該都是實話。是在我問他‘你知道冷春來為什麼會單獨把你放出來嗎’時,他才撒謊說‘不知道’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趙星百分之百知道為什麼隻有他一個人被放瞭出來。但他為何不肯說出來呢?這又是一個疑點。”
“這案子越來越復雜瞭,”王歷嘆息道,“雖然回來瞭一個孩子,但還有四個生死未卜。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嫌疑人是為瞭害命,不快點想辦法把他們救出來的話,這幾個孩子可能性命不保瞭。”
“王局,跟你說實話吧,這次我真的沒把握。”陳娟說。
“沒把握破案嗎?”
“對。”
“現在還沒到放棄的時候吧。”
“我沒說要放棄,隻是說沒把握。因為趙星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但他不肯配合,他的傢人也非常抵觸,特別是他爺爺,肯定不會再讓我們詢問他孫子瞭。這樣的情況下,你說我能怎麼辦?把趙星傳喚到公安局來?他可是未成年人,而且是受害者。”
王歷沉默良久,說:“再想想辦法吧,陳娟,我相信你。”
陳娟苦笑瞭一下,搖瞭搖頭。
王歷又說瞭幾句加油鼓勁的話,起身打算離開,臨走之前突然想到瞭什麼,轉身問道:“對瞭陳娟,你怎麼不問我,那三百多個人組成的搜尋隊,有沒有找到冷春來和那幾個孩子呢?”
“不用問,肯定找不到。”
“你怎麼知道?”
陳娟望著王歷,沒有說話。王歷想瞭想,說:“好吧,我明白瞭。”隨後便走出瞭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