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陳娟把最近幾天發生的事以及獲得的信息、線索告知三個同事,並進行匯總。聽完後,何衛東豎起大拇指說:“牛啊,娟姐,竟然想出讓你兒子去接觸趙星這樣的主意,成功地套出瞭重要信息!”
“這是我兒子提議的,不是我想出來的主意,”陳娟說,“而且這事被趙星的爺爺發現,也穿幫瞭,他明確跟我說,不準我再接近他孫子。所以現在,我們應該是沒有辦法再從趙星口中套出話來瞭。這意味著,最重要的一點,這五個孩子為什麼會策劃這起綁架案,將成為我們破案的最大阻力。”
“但是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也不少瞭,結合已知的其他線索,應該能推斷出來他們這樣做的原因吧?”何衛東說。
“那你們推理看看,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陳娟說。
“我先說吧!”劉丹舉手示意,然後說道,“我們已經從梁淑華那裡瞭解到,餘思彤間接地承認,他們幾個孩子知道瞭某個傢長的秘密。雖然餘思彤沒有說是什麼秘密,但是我想,會讓這幾個孩子如此震撼,整個人都感到不安的,肯定不會是什麼普通的秘密吧?所以,這個秘密多半是某個傢長的犯罪事實。隻有這樣的事情,才會讓幾個孩子那麼震驚。”
陳娟點頭表示贊許:“繼續說。”
“娟姐,你之前和何衛東去學校調查,得知這五個被綁架的孩子,最近迷上瞭玩國王遊戲。我推測,五一節那天,五個傢庭組織去三岔湖玩,幾個孩子單獨跑到某處去玩他們最喜歡的國王遊戲。而某個抽到‘國王’的人,估計提瞭這樣一個要求‘說出你知道的最大的秘密’。被要求的那個孩子迫於無奈,就講出瞭一個關於自己傢長的驚世駭俗的秘密,結果震驚瞭所有小夥伴,並嚴重影響瞭他們的心情,讓他們沒有心思再玩下去,所以除瞭餘思彤之外的另外四個孩子,全都回傢瞭。”劉丹說。
“嗯,我再補充一點。根據梁淑華後來提供的信息,這四個孩子離開三岔湖後,其實並沒有直接回傢,而是在某個地方耽擱瞭一個小時左右。那麼他們會去哪裡呢?我推測,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隻可能是去驗證剛剛得知的事情。”陳娟說。
“對,完全有可能。”劉丹點頭。何衛東和張鑫也跟著點頭。
何衛東說:“另一件值得註意的事就是,綁匪,也就是趙星所說的那個面具男的身份。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冷春來有一個同夥,而且是個男人……”
“等一下,”劉丹打斷何衛東的話,“真的能確定是個男人嗎?”
“趙星提供給娟姐的信息中,明確說瞭這是個男人。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不可能連男女都分不清楚吧?”
“正常情況下,當然能分清楚。但是註意趙星是怎麼說的——這個人戴著面具,穿著雨衣——等於把臉和身體都遮擋瞭起來。這樣的情況下,性別特征還會很明顯嗎?至於聲音,完全可以使用變聲器。也就是說,如果綁匪想刻意掩飾自己的性別,趙星的判斷就未必準確。”劉丹說。
“好吧,你說的有道理,”何衛東點頭道,“那麼我收回剛才的話。這個面具男有可能是假扮後的冷春來,也有可能是她的某個同夥,但我更傾向後者,原因是,如果是冷春來本人的話,似乎沒有必要這樣偽裝——這幾個孩子都知道是她綁架瞭他們,她還去刻意裝扮一番,有什麼意義呢?就算營造出她還有一個同夥的假象,也無法改變她是主犯的事實吧?所以,隻有可能這個人不是冷春來,而他又不希望被這幾個孩子發現自己的身份,才需要這樣做。”
陳娟和另外兩個刑警都頷首表示認同。何衛東繼續說:“除瞭身份之外,這個面具男的行為有一個非常大的疑點,那就是,他為什麼要放走五個孩子中的一個?表面上看,如他所說,他是讓幾個孩子玩國王遊戲,然後隨機放走其中一個人。但我覺得,這是一個幌子,從一開始,他就打算放走趙星!”
“此話怎講?”陳娟饒有興趣地問道。
“因為他放走趙星的時間點,恰好處在一個特殊的時候,那就是蘇靜他們幾傢人組織瞭三百多個人,打算到南部新區地毯式搜索的前一天晚上!綁匪可能是從某處獲知瞭這個消息,而他顯然也知道,趙星傢的勢力最大,假如讓他們這樣搜尋下去,就有可能真的把藏匿在某處的他們給找出來!但是隻要把趙星放回傢,蘇靜他們就沒有理由再耗費如此大的人力財力繼續找下去瞭,等於無形中瓦解瞭搜尋隊,事實證明,確實如此。所以面具男把趙星放回傢的動機,我認為非常清楚瞭。而他用玩遊戲的方式‘隨機’放走其中一個人,其實是為瞭掩飾這個動機,不至於讓趙星一下就想到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何衛東說。
“但是面具男怎麼能保證抽到國王牌的一定是趙星呢?或者他怎麼會預料到,趙星一定會通過作弊讓自己百分之百地抽到國王牌?”張鑫提出疑問。
“因為綁匪瞭解趙星,知道他以前學過魔術,也知道趙星是一個腦筋靈活的人,在那樣的情況下,他肯定會作弊,從而讓自己離開。”何衛東說。
“按照你的邏輯,綁匪藏匿幾個孩子的地方,豈不就是在南部新區嗎?所以他才擔心被搜尋隊找到。”張鑫說。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因為這個搜尋隊不會隻找南部新區這一片地方,隻是第一天先找這個區域罷瞭,假如沒有找到,後面幾天乃至後面一段時間,有可能會挨個把周邊的縣市全都找一遍,這樣的話,就有很大概率把藏匿地點給找出來!”何衛東說。
“確實如此,”陳娟說,“這事我找蘇靜瞭解過情況,他們的確是這樣打算的——不惜人力和財力的投入,把周邊的縣市全部找一遍。”
“這就對瞭,那我的推論應該是正確的!”何衛東興奮地說。
“我比較在意的是,面具男放走趙星的過程。他先讓趙星睡著,然後把他帶到離市區比較近的一座荒山上,再預先鋪墊這座山上鬧鬼的事——但實際上,這顯然是他瞎編的。最近幾年,我們市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紅衣女人到深山上吊這種詭異的事情,是面具男胡謅的。關鍵是,趙星在摸黑下山的過程中,居然真的看到瞭‘紅衣女鬼’。我覺得這不可能是巧合或者心理暗示的結果,而是趙星真的見到瞭鬼,隻不過,這個鬼是某人假扮的,就是為瞭嚇唬他。那麼,綁匪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做這樣的事情呢?”張鑫說。
“你覺得是為什麼?”陳娟問道。
張鑫思索瞭一刻,說:“我認為,綁匪調查和瞭解過趙星,知道他平時就是一個喜歡撒謊的人,而見到鬼這種事情,本來可信度就比較低,加上趙星有撒謊的習慣,說出這種話來,就更不可信瞭。再結合趙星這幾天的遭遇,估計聽到這話的人的第一反應都會是‘這孩子是不是嚇傻瞭,或者是在胡言亂語’,從而根本不相信他說出的話。這樣一來,就算趙星沒有守約,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訴警察,警察也未必會相信他說的話。我猜,這就是綁匪這樣做的目的。”
陳娟一邊點頭一邊問他們三個人:“還有什麼想法嗎?”
“暫時就這些瞭,”何衛東說,“娟姐,該你做總結瞭。”
陳娟莞爾一笑:“看來你很瞭解我的習慣嘛。”
“那還用說,我都跟你搭檔五六年瞭。”
陳娟微笑著說:“首先我很開心,也很欣慰,因為你們三個剛才分析的內容,跟我昨天晚上思考的基本上一致。這一方面證明我們對案情的判斷一致,另一方面也表明,你們成長瞭。你們三個人都是從警校畢業之後,就由我帶著破案,從最初的生澀、稚嫩,到現在的成熟、睿智,種種表現都讓人欣喜。我相信你們以後都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優秀刑警。”
得到老師兼領導的表揚,三個年輕警察展露出會心的笑容。
“現在我結合你們剛才的分析,說一下我的看法。先說結論,這起案件調查到現在,出現瞭一個之前被我們都忽略瞭的最有可能的推斷,那就是——這起綁架案的真正嫌疑人,未必是冷春來,極有可能是另外四個傢庭的八個傢長之一。再說得明確一點:蘇靜、趙從光、韓雪妍、靳文輝、梁淑華、餘慶亮、陳海蓮、鄒斌——這八個人中的一到兩個,具有非常大的嫌疑。”
雖然之前隱隱約約產生過一些類似的想法,但是聽到陳娟明確說出這番話,三個年輕刑警還是露出瞭驚愕的神情。何衛東迫不及待地說:“娟姐,你說他們八個人有疑點,我能理解,但是為什麼說嫌疑人未必是冷春來呢?不管怎麼說,她都參與瞭這起綁架案吧?難道你的意思是,冷春來跟幾個孩子約好瞭配合演戲,卻被某個居心叵測的人伺機利用、假戲真做?”
“對,正是如此。而且我有理由懷疑,5月20日那天晚上,趙星他們幾個人上車的時候,坐在駕駛位上的,不是冷春來。”陳娟說。
“啊?但是趙星他們上車後,看到的的確是冷春來。”
“也許隻是他們‘以為’那是冷春來,”陳娟說,“想想看,當時是晚上,光線本來就比較暗,在車內燈沒有打開,以及不仔細看的情況下,這幾個孩子可能並沒有看清楚,坐在駕駛位上的到底是不是冷春來本人。按照人的思維慣性,在看到熟悉的人的發型、衣著時,會本能地認為就是這個人。再想想當時的情景,幾個孩子先後上車,趙星坐在副駕,‘冷春來’估計是側面對著他,而且長發還擋住瞭一部分臉。再加上趙星的視力本來就不太好,盯著同學媽媽的臉看也很失禮,所以他可能根本沒有細看,就把坐在旁邊的女人當成瞭冷俊傑的媽媽。而冷俊傑他們四個孩子坐在後排,更看不清司機的臉瞭。所以在黑暗的車內,要想喬裝並冒充另一個人,非常容易。”
“的確是這樣!”何衛東插言道。
“另外趙星提到,車上當時放著音樂,是一首他很喜歡的歌。他的註意力在上車的一瞬間,就被音樂吸引瞭,然後跟著唱瞭起來,而‘冷春來’也跟著哼歌。對於趙星來說,也許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我認為,哼歌的目的是避免說話,而播放音樂讓車內相對嘈雜,不至於清楚地聽清‘冷春來’的聲音,分辨她的音色。這樣的話,就算偽裝聲線沒那麼完美,也可以在音樂的遮掩下,蒙混過去。”
“接著,照趙星所說,在車子發動後不久,‘冷春來’就遞給他一袋飲料,讓他分發給後排的幾個同學。這也是非常巧妙的一點,司機要專心開車,當然不能親自發飲料,所以讓坐在副駕的趙星來發,很合理。但重點其實是,這樣‘冷春來’就避免瞭回頭跟另外幾個孩子,特別是熟悉冷春來樣貌的冷俊傑正面相對。”
“至於飲料中加入的,估計是強力安眠藥,可以讓幾個孩子在喝完飲料後快速陷入昏睡。這個時候,假扮者就徹底安全瞭,隻需要按照計劃把車子開到南部新區的荒地上,再把幾個孩子換到另一輛車上,開到預定的藏匿地點就可以瞭。”
陳娟分析完這一部分之後,長籲瞭一口氣,說:“這個詭計,跟我們後面瞭解到的綁匪異常狡猾的特性,完全吻合。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認為就跟你們分析的差不多。蘇靜他們傢組織瞭大量的人打算在周邊區域搜尋,得知此事的綁匪擔心他們真的找到自己和幾個孩子的藏身之所,就把這裡面最具分量的趙星放瞭出來。而且正如何衛東所說,他能預判到結果,知道趙星會魔術且一定會作弊,所以離開這裡的人,隻會是趙星。再把他帶到荒山,裝神弄鬼嚇他,也是為瞭達到張鑫說的那個目的,讓趙星的話變得不可信。甚至我認為,還有一種更為險惡的可能,那就是通過極度的驚嚇,把趙星真的嚇出精神問題。隻要醫生診斷趙星經歷此事後出現瞭精神疾病,所有人都會認為他說出來的話是胡言亂語,綁匪就更不用擔心他會泄密瞭。”
“如果真是如此,簡直太可惡瞭!”何衛東捏緊拳頭說,“多麼狠毒的人,才能想出這樣的手段來對付一個孩子?”
“現在最關鍵的是,有以下幾點可以證明,這起綁架案的真正嫌疑人,是四個傢庭的傢長之一。第一就是剛才說的,幾個孩子得知的秘密跟某個傢長有關,而且極有可能是某個傢長的犯罪事實,所以為瞭滅口,這個人將計就計,借冷春來之名綁架瞭五個孩子。索要贖金隻是一個幌子,好讓所有人以為他是沖著錢去的,但真正的目的,是要這幾個孩子的命。”
“第二,蘇靜他們發動很多人打算第二天搜尋,這件事是5月24日晚上七點多才決定下來的。當天晚上十一點多,趙星就被放回來瞭。這說明什麼?隻可能這個人就在他們當中,才會瞭解第一手資訊,並立即做出相應行動——放趙星回傢!”
“第三,綁匪很瞭解趙星,知道他曾經學過魔術,以及怕鬼。會知道這些信息的,隻可能是趙星身邊的人,或者跟趙星身邊的人關系非常好的人。”
“第四,面具男之所以戴上面具,穿上雨衣跟幾個孩子接觸,是害怕被幾個孩子認出來。”
“第五,綁匪在囚禁幾個孩子的地方準備瞭種類豐富的零食和飲料,說明他對這幾個孩子或者其中一個孩子是有感情的,即便打算除掉他們,也想在此之前讓他們吃好一點,算是一種惡魔的仁慈吧。否則的話,他隻需要準備一些基礎食品就行瞭,根本沒必要煞費苦心地買這麼多零食和飲料。”
“第六,面具男威脅過趙星,他回去後的一舉一動,都在自己的監視之中。這話可能不是虛張聲勢,而是他真的能辦到——他為什麼能辦到呢,因為他就活動在趙星身邊,自然有各種辦法能監視到他!”
“所以,以上六點都指向瞭我剛才的那個結論——這起綁架案的主謀,也許不是冷春來,而是另外四個傢庭的某個傢長!”
陳娟進行完這番分析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瞭一口水,說:“明確這一點之後,我們接下來的調查,就要集中在這四個傢庭的傢長身上瞭。我們四個人可以分別走訪這四個傢庭,對這幾個傢庭的成員進行單獨、詳細的調查。比如,查看他們的購物消費記錄,看看有沒有人在最近購買過大量飲料和零食、用於喬裝的物品;綁架案發生當天,他們都在做什麼;最重要的是,這四個傢庭或者他們的傢庭成員,有沒有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三個年輕警察異口同聲地回答。何衛東說:“今天下午,我們就單獨跟這幾對父母見面吧。娟姐,你來分配好瞭。”
陳娟點瞭點頭,說:“我去見蘇靜和趙從光,何衛東去靳亞晨傢,跟韓雪妍和靳文輝見面,劉丹去餘思彤傢,張鑫去鄒薇薇傢。”
“是!”
三個年輕警察出門之前,何衛東說:“對瞭,娟姐,五個孩子為什麼要自己策劃這起綁架案,我們還是不得而知。”
“這一點,雖然我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但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瞭。”陳娟說,“你們想想看,這幾個孩子知道瞭某個傢長犯罪的事實,他們會怎麼做?直接報警嗎?這畢竟是同學的父母,對於某個孩子而言,更是自己的血親。直接報警,把父親或母親送進監獄,甚至判刑,未免太過殘酷瞭。所以我猜,他們策劃這起綁架案,是為瞭引起關註,或者借這起綁架案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但是這件事,可能被這個有問題的傢長察覺到瞭,所以將計就計、假戲真做,把這幾個孩子真的綁架並囚禁瞭起來,而且最終的結果是將他們滅口。所以我們必須趕快行動,才有可能營救剩下的四個孩子!”
“明白瞭,娟姐!”劉丹說,“但是我們現在分頭去調查這幾對父母,不算打草驚蛇嗎?”
“所以我們的詢問和調查需要技巧。當然,不管怎麼問,他們肯定都會察覺到,我們已經懷疑到他們頭上瞭。但因為我們調查的是四個傢庭,並非一個傢庭,所以他們或許會認為這是一種常規的調查。”陳娟略微停頓瞭一下,繼續說,“不過,我們讓真正的嫌疑人意識到,警察找到瞭正確的調查方向,也有一個好處,就是能起到威懾的作用,讓嫌疑人不敢輕易殺害剩下的四個孩子,會考慮為自己留條後路。”
三個警察一齊會意地點瞭點頭,走出陳娟的辦公室,分頭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