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埃當即就把微信群退瞭。在胡羞認識李埃以來,幾乎沒見過李埃有什麼過激動作,生氣也隻是臉上掛不住,完全不會給對方添堵——果然愛情才會讓一個男人有巨大的情感起伏。
這一點上來看,趙孝柔在李埃這兒也算成功。
轉身看馬良,他捧著手機完全沒有狂喜,笑容像對胡羞的安撫,他那件GAP胡羞終於想起來瞭,是趙孝柔之前節目裡推薦過的,這件衣服大概是當時PR送的禮物。
這麼說,這兩人早就暗自勾連瞭,無非就是今天趙孝柔急火攻心。
趙孝柔也退瞭群,胡羞在孤零零的群裡留著兩年的聊天記錄,覺得自己也成瞭受害者。
密室玩得尷尬無比,方清顯一表人材,在裡面嚇唬她也隻是撒撒水,連任務都悄悄給她提示,玩得極不盡興——她已經習慣瞭加麻加辣瞭。
順從的好感果然無聊,相互挑逗才過癮。與其說是演員,方清顯在密室裡更像NPC。
除瞭推進劇情給自己加buff,完全沒有演戲的成分給人留下閃光點,靠道具和關卡推進故事的遊戲機制讓演員沒有存在感。
這的確也是趙孝柔和刁稚宇商議後的選擇,她覺得沉浸式的開銷太大,十幾個演員就是十幾萬,不劃算;密室本身也不值得人反復去刷,一波韭菜割過瞭,把本子賣給其他城市的分銷方,另起爐灶就是——
趙孝柔聰明得很,刁稚宇整個密室故事的版權三條線,買斷花瞭五萬,分銷給各個城市還能讓刁稚宇分上一筆,賺錢這件事,她腦子路都通瞭。
任何事情都利益最大化的人,一旦想通瞭,也不肯在啃不動的愛情骨頭上花時間瞭。
想到這兒馬良也下瞭班,看到胡羞非常禮貌:“胡羞姐,我幫你叫車吧。”
他沒掏手機,而是出門招呼出租車,幫忙開瞭後車門和她說再見。
胡羞進車裡犯尋思,的確不能用惡意揣測單純無邪的男孩,這年頭能這麼熱情周到的人不多瞭;而且認識瞭十幾年的趙孝柔完全不是戀愛腦,能選擇馬良談戀愛,身上一定有不為她所知的閃光,閃到……可以扔掉李埃的程度。
剛進傢門,馬良的短信就來瞭:“胡羞姐,到傢瞭嗎?今天看到你很高興,記得和我報平安。”
長相雖然普通,人格卻是整容級的?
緊接著趙孝柔來瞭信息:“李埃刪瞭我的好友,給我發瞭封工作郵件,還說如果找到瞭新的可以合夥的人,隨時和他說,他要專心做咖啡店接設計。”
趙孝柔給胡羞發完信息,認認真真給李埃回郵件,一條條羅列清楚,連夜做瞭季度分成表格,從agency進來的公號微博合作和找到李埃來的品牌方,每一筆收費幾點緊張,合作瞭那一塊,植入費多少,ROI額外的又有多少,全列清楚。
錢打過去之後郵件還回瞭一句:“之前龔懷聰那會兒的公關費我就不和你算瞭,就當我欠你個人情,以後有事找我。
如果給你打錢,你恐怕還要找個理由退給我,畢竟在你心裡,都是一碼歸一碼。”
發完郵件電腦一扣,馬良就來敲門瞭。他進門還在全傢買瞭兩瓶熱的柚子茶,笑嘻嘻的,讓人沒來由地心情好。
李埃曾經也是這樣的,跟自己都是笑著,咖啡豆永遠拿最新鮮的給自己喝,菜單也交給她隨意發揮,拿她都當最貼己的人,胡羞不會幫他畫菜單,不會看到最新的設計照片,當時和王光明還沒離婚,李埃靠近得很有界限。
但絕對都不是普通朋友,現在想來,是他們最近的距離。
“柔柔,水槽的碗我洗好瞭,我去洗澡。今晚要不要……”他的表情不懷好意。
“我……生理期。”趙孝柔露出歉意的表情,實際上身體毫無狀況。
熱戀期按理說火熱地一夜三次才算正常,她今天晚上的確沒有這個興致。
過瞭會兒馬良跑上床來,在她旁邊繞瞭好一陣,直到摸到她的衛生巾——戲做全套。
睡著之後他打起瞭呼嚕,吵得她心煩,踢瞭他一腳:“安靜點,要麼就滾去沙發睡。”
男人也不生氣,真的拿起腳邊的毛毯迷糊地去瞭客廳。
這倒是令她心軟瞭。
她和馬良關系走近是過年的時候。春節除瞭客戶和ount催視頻,沒有人主動找她,連胡羞都沒有,而馬良認認真真發信息,時刻報平安,秒回。
他朋友圈定位在墨西哥,隔著時差發照片給她,還說陽光太曬隻能四點鐘出去跑步,七八點之後隻能在酒店裡吹空調。
人在西安無聊得要命,她說拍段海岸風情來看看,一向秒回的他突然消失瞭。
每天都堅持早安晚安,信息秒回的男人突然消失,讓她不太習慣。
出門吃瞭飯又做瞭spa,手機都一直關掉靜音擺在旁邊,聽到震動就打開。
到瞭晚上才收到視頻,趙孝柔覺得加勒比海的風隔著屏幕吹到瞭她的臉上。
這種男人竟然讓她患得患失瞭,挫敗感不是沒有的。等馬良回到上海,在朋友的圍巾設計師店幫忙,趙孝柔發的信息也隨時秒回。
每個拍好的視頻他都會點贊,有需要跑腿的事情翹班也會來幫忙,跑得大汗淋漓,放下東西就走。
趙孝柔連著幾次都隻能見到他幾分鐘,終於開瞭口:“今晚你在我沙發睡吧,別走瞭。”
他憨笑著說那怎麼行,這可是很貴的沙發,如果不介意的話,孝柔姐借我密室的沙發睡吧。
我沒有什麼錢,但是幫你打掃衛生,做做雜事。趙孝柔忍不住打聽,奉賢的房子究竟是有多破,距離多遠,到不願回傢的水平。
他隻笑著回答,我爸媽文化程度一般,回去就讓我結婚,催得頭暈,我考瞭中專也不想隻做個中專的學生,夜校讀完,我就是交大畢業的瞭。
趙孝柔還有點感動,夜大也是大,還是交大,不能認為出身不好就不上進。
他發來的凱旋路大專校門,笑容裡足現幾分可愛,還說:“我雖然沒有錢,也沒辦法給你買東西,畢竟你什麼都有,但我會為瞭你努力做任何事。”
這話讓她突然來瞭挑逗的心思:“那你買個蛋糕給我送來,我要蔡嘉的招牌拿破侖,其他口味不要,地址是九江路679號的inspace創意園,我們在拍攝。”
過瞭三個小時,馬良真的在門口出現,趙孝柔忙得根本沒胃口,試他行動力而已。
蔡嘉的蛋糕分給在場的工作人員,他細心切分畢恭畢敬,一點怨言都沒有。
而且蔡嘉出瞭名的要預約,三個小時怎麼拿到,她好奇,也有點窩心。
那一晚回到傢,趙孝柔沒讓他睡沙發。馬良這人頗具服務意識,像個大保健技師,比同是二十四歲的寧澤辰差瞭不少,唯獨讓她難忘的是,爬到她身上時不明就裡的那句:“你是我遇到過的最緊的女人瞭。”
聽完身體不適。
想到這兒她化瞭妝,坐在拍攝間裡喝酒,臉頰泛紅地錄讀評論和感情答疑,吞瞭兩片護肝片。不就是一個人做事情,她習慣瞭。
“這位晶晶要早睡的提問,主要是問和男朋友異地戀七年終於要結婚瞭,男朋友月薪一萬五,自己大概八千,兩個人相約在珠海結婚,現在發現男朋友手機裡還有其他的曖昧對象,自己該不該結婚。
這話可能說得有些殘酷,但是收入低的男人繁衍後代的欲望和中低等收入的男人做海王的欲望都是一樣的。
唯一能讓男人收心的是傢教和素養,但看來可能晶晶的男朋友沒有。
如果真的為瞭愛情而結婚,你男朋友的愛也不那麼值錢;
要是為瞭做利益共同體,兩個人加起來兩萬三的收入,貸款買車房日子還是能過的。”
“陳皮525小妹妹的提問也很有意思。現在有兩個男人在追求自己,一個是四十歲的總裁,有個兒子,社會地位有人也通透,另一個是二十歲出頭什麼都沒有,人也相對單純,但不太上進,該選哪個。
這個問題我覺得你該抽離開看,二十歲出頭的男孩到四十歲能做總裁嗎?
不見得。四十歲的時候還有二十歲的單純嗎?我看瞭一下陳皮的主頁,大概是97年的,柔柔姐姐給你的建議是,都不選,在猶豫的話就是哪個都沒那麼喜歡。如果真的很想戀愛的話,那就取你最大的需求。”
凌晨四點審素材,趙孝柔下意識地拿起煙,是iqos。
當年李埃在日本橋逛動漫周邊,被趙孝柔電話轟炸買電子煙,他拄著拐杖走瞭三個街區,便利店都買不到,最後還是在機場提貨。
當時她剛發現王光明出軌,心情不好,李埃跑去藥妝店,買瞭一後車廂的藥妝讓他開心——
直男什麼都不會買,禮物帶的哭笑不得,但那會兒她就有瞭野心,愛情這麼好的東西,她想貪圖一份新的……
一直以來還是對愛情太在乎瞭,而離瞭婚之後愛情得不到,談戀愛就靠唯利是圖,得到瞭肉體,關註度和金錢,唯獨李埃,諸事不順。
愛情的苦有什麼好吃的,在李埃面前,愛情得不到,關註度得不到,錢還是自己潑出去又一滴不少地還回來的。
喝完酒她還是有點寂寞,唯利是圖的心態要是在結婚的時候學會。
說不定和王光明也不會離婚,拋棄愛情之後,婚姻裡什麼都有,而她非得對愛情較真。
現在也巧瞭,除瞭愛情什麼都得到瞭,她也看清瞭,愛情這事兒和她沒什麼關系。
馬良在沙發上睡得流口水,她坐在沙發旁邊看瞭一會兒睡顏,更想喝點酒精上頭瞭。
她不會在馬良身上花什麼錢,頂多就是品牌送來的飾品隨便挑,男式襯衫也隨便穿,愛馬仕他看不懂,束之高閣他隻覺得貴氣,說不出個所以然,表依舊在保險箱裡——
這不費吹灰之力得來的男人有什麼好珍惜的,現在本質上是用一點點愛和用不上的東西,隨手扶貧。
為自己是個看破紅塵的渣女,也得給自己提一杯。她也想看看這個從零開始的馬良能為瞭愛情多努力。
素材審完她看著自己鏡子裡冷冰冰的表情,覺得太有優越感,刪瞭重新錄。
“我好像一直在給大傢提供沒什麼用的建議,說狠話,說實話,算盤都打得清楚。
利益被推崇追逐,道德沒什麼底線,畢竟想要自己活得幸福,都得相互傾軋。
但愛情沒有合適的時機,缺的永遠都是那句我喜歡你我愛你,戀愛,也不是算來的。
不信回憶一下難忘的愛情,意難平和身外物沒什麼關系,都是人。
能說我愛你的時候,別吝嗇,因為錯過瞭就知道,機會不會有第二次瞭。”
熬完夜她看瞭看自己的眼睛——讓人最憔悴的都是情傷。過完今夜,她不會再在私事上聯系李埃瞭。
胡羞去REGARD再看到李埃,他整個人似乎瘦瞭一點,聽說最近熬夜不少在做設計稿,空餘時間都猛打籃球,不能運球上籃就原地投三分,在咖啡店也很少說話,整個人充滿瞭神秘感。
老客人都發現,那個聖誕節幾乎是半個老板娘的人最近不在店裡出現瞭,玻璃櫥櫃映出來的,都是他做設計稿的樣子,磨豆子的時間都少瞭。
李埃似乎比最開始見到的有所改變,以前整個人溫潤如玉,誰也沒法動搖他的節奏。
而現在,他身上多瞭點凌厲的東西。沒有瞭衛衣和毛衣這種溫和的搭配,襯衫的尖領和九分褲清晰的褲線從上到下都不再和藹。
胡羞坐在遠處喝咖啡,旁邊的客人在說,老板看起來好兇,似乎沒有以前好接近瞭。
幸運的是,胡羞在他身上讀出瞭較勁,如果從前是一潭死水,現在眼睛裡有東西活瞭。
沒有什麼東西比憎恨更能成就一個生動的人,讓人心死,卻讓生命純粹又愉悅。
他出門抽煙的功夫,胡羞跟瞭出去。大風天,他怎麼打火都打不著,胡羞張開風衣衣襟幫他擋瞭西風,頭發也吹散瞭。
李埃瞇著眼睛,煙霧從嘴角漏出來,悶聲悶氣地說謝謝。
兩個人站在風中誰都不發一言,卻像是彼此有一場慰藉的對話。
後來和刁稚宇在劇院提起這件事時,《末日花園謀殺案》距離開場還剩五分鐘。
二十三歲的男孩通透地說,相互憎惡不見得是壞事,沒有愛恨情仇的人多麼寂寞。
我曾經想,也許沒有得到你,大概這輩子心裡都有個撫不平的傷痕。
還好現在和你談戀愛,否則你這個名字每次想起來必定心梗。
回來不過三天,他已經開始尋找新的沉浸式劇場去演出。
來看話劇是為瞭彌補之前那場缺席的《戀愛的犀牛》,當然,挑戲的刁稚宇偏要噎上兩句:“實驗式話劇熱鬧,加上廖一梅的詞寫得好,騙你們小姑娘的,真的看戲劇提高品味,還是得看經典。”
“不熱鬧的話,門外漢會困哎。”
“所以你才會刷那麼多次雪國列車,就是個膚淺的互動劇場,談戀愛伎倆誘導你們多刷,隻有膚淺的人才上鉤。”
“你那些在房間裡的臺詞,誰聽瞭不會多刷啊……你知道我們這些普通人一對一地被人當成女主角念白的機會能有幾次?”
“那天是即興發揮的,因為看你太認真瞭;之前也沒有這些臺詞。”
刁稚宇蹭瞭蹭鼻子:“我也不是那麼喜歡甜言蜜語的人,秦宵一人設很高冷的。
但是看你那麼較真,我就突然想到瞭一段,結束後還認真回憶背下來瞭。
不過,有點抱歉的是……我隻記住瞭臺詞,不記得你。”
“你別說瞭……”胡羞看著暗下來的燈光:“不用提醒我大眾臉這件事瞭,殺人誅心。”
“明明我的意思是——總有個人會是靈感的繆斯。”
燈光全暗,在演出第一幕開始之前,臺下,他扭過頭送瞭她第一場戲。
吻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