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羞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瞭好久,似乎在期待刁稚宇也能看到自己。
而旁邊的老玩傢以為她在犯花癡,碰瞭碰她的手臂:“想互動就上樓去啊,他每天都要在這兒在看沈凌。”
劇本殺高玩多自來熟。趙孝柔碰瞭碰胡羞:“去啊……”
而胡羞沒動,回過神問老玩傢:“我這條線和他有互動嗎?”
“記者啊。過一會兒他會下來打探情報的,順便看見杜明荃和沈凌的結婚登報,氣炸。他在這兒隻要聽見沈凌的名字就上頭,橫沖直撞的。”
“那他算……”
“男一號啊。沈凌是選拔的上海小姐,電影明星,這棟樓裡叫得上名字的男人基本都喜歡她。
韓逸秋和杜明荃其實都是殺手出身,但杜明荃是黑幫,地位很高。
反倒韓逸秋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就算喜歡沈凌也做不瞭什麼。”
“結局呢?”
“我們觸發,要看各個陣營廝殺才知道。下半場小劇場很多的,他有大戲,慢的慢看吧。”
胡羞看瞭多久刁稚宇,刁稚宇就看瞭多久一樓的沈凌。
這一眼望得太久瞭,望得眼睛疼喉嚨酸。哪怕從一樓仰視上去,跨坐在二樓的刁稚宇沒有死角,下頜線線條幹凈,鼻孔都是好看的水滴形。
他的頭發長瞭,卷發垂順到耳後,白襯衫抱著手臂,臉上滿是桀驁不馴,腿一收離開瞭。
視線移到一樓,大廳是穿著黑色長褂的杜明荃和在他懷裡的沈凌——那個跑路瞭的韓逸秋,是在吃醋。
韓逸秋完全沒有看見自己——這個角度,他抱著手臂很難看到。
而且一百多個玩傢在劇場裡,想想也是臉盲癥都要犯瞭,沒理由看見她。
轉過身回報社,報社主編是真的很困惑:“你去哪瞭?”
沒等胡羞回答,韓逸秋已經帶著七八個實習情報員到瞭他面前。
胡羞提醒自己,趕緊入戲,現在自己是實習記者,刁稚宇是掛著韓逸秋名牌的帶線演員。
他意氣風發地站在報社門口,拿起份報紙翻閱:“張主編,聽說《虹口日兵被狙擊,胸中三彈重傷》這報道,是您寫的?”
“對……”
“兇手您這兒有沒有風聲?楠原遇刺可不是件小事。”
“那得去警局問問瞭。”
“消息一向是你們走在最前頭,怎麼需要到警局去。”
“要不,您問問我這些實習記者?他們剛剛出去替我四處打探消息來著。”
韓逸秋的目光掃向實習記者,胡羞心想,這下是躲不瞭。
果然,臉盲的韓逸秋目光定在她身上,臉色和眼神都變瞭。
她的心咚咚地跳,仿佛時間靜止。兩個人都似乎在對方的眼睛裡尋找缺席的兩個月,而刁稚宇臉上的表情是胡羞輕易讀得出的欣喜,傷感,意外……她沒有躲閃,把這些情緒通通還瞭回去。
一群人聞到瞭目光裡奇怪的味道,連主編張雯都疑惑瞭。
韓逸秋把目光收回來,和剛才沒什麼兩樣,又入瞭戲,點名問胡羞:“你,有沒有打探到關於軍火和槍支的消息?”
“沒有……”剛才她光顧著在樓下看他,哪有時間去到處問,何況這棟樓地理位置還沒搞清楚。
“張主編,你這一次招來的新記者,能力不太行啊。”他這話是在掖她!
還沒來得及生氣,韓逸秋看到瞭桌上還沒來得及排版印刷杜明荃和沈凌即將結婚的消息,生氣地一拍桌子:“回情報科,走。”
記者的演員指著他的背影:“看見瞭嗎,這是杜明荃的情敵,韓逸秋,好好的銀行職員不做,跑去情報科做事,壞得很。”
這背影衣袂翩翩,胡羞驚在原地,兩個月而已,他演技竟然這麼好瞭?
身邊的新玩傢感慨:“這麼帥,竟然是個反派?”
張主編還在戲裡:“正義和邪惡在租界裡,哪裡分得清——你們也要擦亮眼睛瞭。”
本來想借著做任務再看一眼刁稚宇,三層樓迷瞭路,她也沒找到情報科三個字在哪。
喪氣地結束上半場,劇情也沒來得及熟悉,胡羞無心聽復盤,什麼陣營故事,她要去找刁稚宇!
上半場出來有投票環節,胡羞拿著貼紙出瞭門才看見門口貼著的是即時演員表。
刁稚宇這一頭齊耳的黑卷發她從來都沒見過,不再是秦宵一孤高的樣子,而是靠在她見過的欄桿,自信又清冷,想是懷揣著什麼信念,眼睛裡藏著故事,瞥向鏡頭那一瞬間,不再是自己熟悉的眼神瞭。
她心頭狠狠一抖。身邊多出很多隻手,白白嫩嫩,把貼紙啪啪啪往韓逸秋的投票欄上按。
左右開弓的架勢胡羞反倒是擋瞭路,還有年輕的女玩傢強硬地擠開她:“啊!我的秋秋!”
胡羞氣得把貼紙拍在刁稚宇照片正中間,直接遮住他的臉——什麼秋秋!走到哪都一堆女粉絲!
吃飯時間趙孝柔快樂地復盤:“我大概盤瞭一下,今天開的是11條線,隱藏的共黨線沒有開。
除瞭報社主編和美領館的混血女演員,剩下的都是帥哥,上海風雲好會做生意啊!你上半場玩明白瞭沒?”
“當然沒玩明白。”胡羞往樓上看,有演員往下望,還和老玩傢打招呼,完全沒看見刁稚宇。
趙孝柔還在自顧自盤算,“我完全沒有搞懂,每條主線都各自為營,偶爾互動一下,我也隻見到瞭三四個帥哥。下半場什麼時候開始?”
沒想到下半場是自由活動,租界開始封鎖,本來中立的玩傢想要出逃成功必須投奔組織找到各自的擔保人活效力。
全場50個NPC,分屬國共日美(藍紅黃黑),選擇瞭一方勢力就無法選擇其他勢力,找對瞭同一勢力拿到五張同樣顏色的通行證,就可以出逃成功,還可以殺害敵對陣營的NPC獲得暗殺任務。
胡羞樓上樓下地跑,心想先拿三張卡再去找韓逸秋。
否則和他敘舊太久,到最後連張卡都蓋不到,逃都逃不出去。韓逸秋是中統,那就是黨國的人,找黨國拿卡!
擔保人的任務一個比一個刁鉆。連蒙帶騙剩下最後一張卡,胡羞終於跑到韓逸秋面前,時隔兩個月,她有點緊張:“秋秋!”
她也不知道該叫他什麼,總不能叫秦宵一。韓逸秋轉過身來,說話也生疏瞭:“你叫我什麼?”
“韓……韓部長?”感謝劇情,否則久別重逢,她也不知道怎麼說開場白。
“處長……”韓逸秋望著樓下的沈凌,也不看她:“找我有事?”
“投奔黨國……”
韓逸秋頓瞭一下,沒出戲:“身上的卡給我看看。”
胡羞掏出四張藍色的卡,韓逸秋笑瞭:“對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在口袋裡拿出一張紅色的卡在她面前晃瞭晃:“讓一讓,我要下樓瞭。”
媽的押錯瞭,他是紅方!
“你還好嗎?”胡羞下意識地冒出這一句,怯生生地看著他。
韓逸秋抿著嘴,除瞭眼睛都在戲裡,隔瞭一秒回答:“我沒聽懂你在說什麼。”
他錯開身下瞭樓——既沒有敘舊,也沒有把她當成自己人。
胡羞追瞭兩步,發現韓逸秋下瞭樓,口袋裡拿瞭多玫瑰花,去跟沈凌表白。
表白也不是秦宵一對林秋美的孤傲古怪,而是鄭重地站在她對面,一臉赤誠,甚至有點……傻:“沈凌,我喜歡你!”
玩傢尖叫歡呼,沈凌搶過花扔進垃圾桶:“我結婚瞭,杜明荃是我丈夫,以後你不要來瞭。”
胡羞看著失神的韓逸秋,整個狀態不再是單純地愛而不得,而多瞭一些層次:刺痛、心寒、暗潮洶湧……
璞玉經過瞭打磨,開始難掩鋒芒,很多玩傢看著他,笑著說:“天啊,他有點帥過頭瞭吧……”
也許是自己帶給他的。
這還沒完。她和一群老玩傢守在醫院。果然,韓逸秋抱著被槍殺沈凌到急診室(身上還真的有血袋染紅瞭衣服),聞訊趕來杜明荃看到搖頭的醫生,一拳打倒瞭韓逸秋,還順勢掏出槍來:“韓逸秋,我他媽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以後我這輩子,仇我隻跟你一個人報!”
“我還沒有問是不是你殺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還有誰是你這樣的神槍手?”
杜明荃鉆進急診室,和沈凌沒有婚姻關系的韓逸秋跪在門外,眼淚撲簌撲簌地掉。
胡羞在旁邊看著,心碎成一片一片,有玩傢讓韓逸秋振作精神,他反倒爬起來問:“誰殺的!是你?誰能告訴我?”
趙孝柔過來看到胡羞也在掉眼淚,一臉不解:“怎麼回事,我做個任務回來,你在這兒哭上瞭?”
胡羞知道這是戲,也知道刁稚宇還在戲裡。但想起瞭分手的那個晚上,刁稚宇也是這樣滿臉眼淚地走出她傢,說,姐姐,你的心太冷瞭。
最後的一小時遍地都是小劇場,目不暇接,她到處找韓逸秋,沒找到。
聖安娜舞廳,領館門口,教會禮堂,處處都是戲,還有打鬥……
觸發瞭紅色線的結局,一束光追到頂樓,韓逸秋站在天臺槍殺瞭虹口五個日本軍警,呼應瞭劇場開頭的槍響。
他收起槍,冷冷地往下望,旁白響起:“1941年租界失去自治接受日本人管轄,五聲槍響並沒有代表結束。
亂世依舊是亂世,上海依舊是孤島。最後能讓這世界運轉的,不是爾虞我詐,不是勾心鬥角,而是赤誠的人心和永恒的愛。”
如果說在雪國列車看到的秦宵一的關鍵詞是多情和愛而不得,上海風雲能看到的韓逸秋,背負瞭道義和信念,使命感凌駕瞭愛情——他的演技進步神速。
結束之後,演員在場內謝幕,胡羞走到韓逸秋身邊——
男孩還在戲裡,額角有汗,微笑著和其他玩傢打招呼,目光落到她身上,不自然地收緊瞭嘴角。
她把貼紙輕輕貼在投票欄,站在門口等演員走出會場。
上海風雲場地極大,50個演員走出來浩浩蕩蕩,刁稚宇身邊圍著不少女玩傢,和他合影,送他禮物,刁稚宇一一婉拒,隻不停地道謝,有女玩傢熱情地想要加微信,他雙手合十淡然微笑,整個過程都認認真真和女玩傢對視,聊天,偶爾回答一兩句戲裡的情節,空著手退場,也自始至終沒有看胡羞一眼。
上樓前他終於忍不住,回頭遠遠地看瞭胡羞,很快消失在演員休息區——他還在意她!
曾經從淡漠到炙熱的眼神,牽過的手指,癡纏在一起的呼吸,種種回憶竄上心頭,胡羞看著通往演員休息區的樓梯,心狂亂地跳個不停。
胡羞在更衣室聽見換衣服的女玩傢聊天:“那個韓逸秋的演員太神秘瞭,禮物也不收,完全沒有接近的機會,我有個朋友想泡他,每周都來刷,還托人加他微信也加不到,最近氣得都不來瞭。”
“有人說是單身,也有人說女朋友,就是死活撬不開口,之前好像是雪國列車的NPC,人氣就很高瞭,到上海風雲跟來瞭一堆粉絲。
能刷這個的都是富婆,一周也就四場,有人為瞭他就在這兒泡整個周末。
不過我覺得他還行啊,哪裡帥,值得這麼昏頭地來玩。”
胡羞綠著臉從更衣室出來,趙孝柔瞪瞭她一眼,那個眼神暗含的意思她讀懂瞭——讓你分手,後悔瞭吧。
回傢的車上趙孝柔的連珠炮懟的她體無完膚:“是不是傻?你以為人傢去做偶像當演員呢,搞分手,結果還在做NPC,人氣第一名油鹽不進,你到手的男朋友飛瞭吧?
早知道還是做NPC你分什麼手啊!刁稚宇這個臭小子!別讓我在REGARD看到他,我打斷他的腿!”
看著窗外的景色,胡羞當然也是滿心的疑問,周六周日在做NPC,平時在做什麼?
磨練演技?拍電影做導演?還是有其他的打算?一連串的問題冒上來,胡羞忍不住發瞭信息給他:“我沒想到你在這兒。你還好嗎?”
微信安安靜靜,像是決意不回復她的信息。回傢的車程一個半小時,胡羞一句話不講,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瞭……”
趙孝柔一個激靈:“我都睡著瞭你嚇我一跳……想明白什麼瞭?”
“下周我繼續來刷劇本殺,不就是破產嗎,我也不是當年的胡羞瞭,他不肯在戲外聯系我,我就去戲內問個清楚!”
胡羞回傢立刻訂瞭下一周的票,還翻出手冊認真研究瞭故事和十二個陣營,故事背景是1942年淪陷的上海租界,日軍占領租界並且派軍警戒嚴,對應的是歷史上的虹口區;故事從擊斃日本軍官開始,韓逸秋應該是幫派老大的私生子,本來老爺子讓他好好讀書,意外得知自己是黑幫之子,一氣之下投奔瞭中統又做瞭地下黨……
不僅如此,她還跑進瞭微博超話,認認真真查瞭在這兒刁稚宇演過的角色:心狠手辣日本兵,軍部的副局長戴笠,商會香草大王……
一個半月的時間,他還真努力。
周末三十六度上下兩場,胡羞坐著班車到瞭場地排隊抽角色,上半場抽到商會做銀行交易員賺黑心錢,下半場去邪教教會一貫道跟著腹黑大帥哥談判。
不得不感慨,隻要玩劇本殺想看一次刁稚宇,她的運氣就出奇地差,兩條線上半場的任務,和韓逸秋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到瞭下半場她卯足瞭機會,第一個就跑去找韓逸秋——
今天我就是來找你的,無論你紅卡黑卡,你見瞭我總躲不瞭。
韓逸秋坐在情報科,白襯衫露出喉結,看到她清瞭清嗓子:“找我?”
“入黨……”
耳返裡場控在和他說話。他擡起頭,好看的眉骨和眼睛配好聽的聲音:“本周福利,第一個來找我的人,有對視十秒的機會,就是你瞭。”
胡羞皺瞭皺眉頭:“我懷疑你在套路我。”
韓逸秋敲瞭敲耳返,表示都是真話。他站起身,靠近瞭胡羞,嘴裡是熟悉的薄荷糖氣味,實在不能不懷疑,他早就料定自己會來:“接下來的誓詞,你要跟我一起背誦,然後回答我三個問題。”
背誦的無非是入黨誓詞,胡羞更在意那三個問題,刁稚宇這種習慣瞭即興表演的人,絕對會借題發揮。
果不其然,他牢牢盯著自己:“來到這兒是為瞭誰?”
“你……”
“一心效忠我嗎?”
“要看你是不是好人。”
韓逸秋挑瞭挑眉:“你態度不端正,卡是不會給你的。”
“頭頂就是監控,你休想。第三個問題呢?”
“沈凌,我和杜明荃誰更配?”
“杜-明-荃。”胡羞一字一頓。
韓逸秋向後退瞭一步,神情肅穆:“卡沒瞭,你走吧。”
故意刁難!
有其他女玩傢沖進來,她被活活推出情報室——門關上瞭。
胡羞傻在原地,對著走廊的監控:“看見瞭嗎?你們看見瞭嗎?你們偉大的韓處長,故意刁難一貫道的人!”
氣得跳腳的胡羞拿瞭五張日方的卡,站在大舞廳門口等著韓逸秋下來表白。
沈凌剛出現,韓逸秋拿著玫瑰花在旁邊害羞地等時機,胡羞站在沈凌旁邊嬌嗲地喊:“杜夫人,杜夫人你今天好漂亮哦,和杜先生真是男才女貌——”
逗得周圍的玩傢咯咯地笑。韓逸秋狠狠地剜瞭她一眼,拿著玫瑰花在戲裡表白。
胡羞抱著手臂看他告白失敗,慢悠悠地踱步去醫院門口,等著看沈凌被殺,韓逸秋跪在地上哭,女玩傢都在心疼地哄:“韓處長,不要哭瞭,人死不能復生啊……”
韓逸秋伸出手對其他女玩傢:“拉我起來,我要去找兇手報仇!”
女玩傢伸出手,歡欣鼓舞。胡羞驚愕地站在原地,這幹嘛呢?你刁稚宇不是和我分手瞭嗎,還擱這兒玩吃醋呢?
臨近結束,胡羞看著開出的韓逸秋的新結局,才發現原來是為瞭不暴露情報員的信息,是韓逸秋親手遠距離開槍親手殺瞭沈凌。
他在車站前抱著骨灰盒,嘴裡念著沈凌的小名:“月月,我來帶你回傢瞭。”
不得不承認,即便是演技,擁有靈魂的英俊外貌,也是一種傳播性極強的語言。
胡羞感動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出門就訂瞭下一周的上海風雲——
他媽的,明明是失戀瞭,我怎麼還在這兒入戲呢?我他媽真是個花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