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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我的帽子可不是誰都能摘的”

電梯裡趙孝柔興奮地說:“我再也不信男人瞭。你知道李埃花招有多少嗎?這男人在老婆去世之後每天就跟咖啡打交道,我以為頂多就是個正常的深情男人,結果奶油果醬果凍啫喱,什麼都能玩出花來,簡直讓人合不攏腿。”

胡羞看瞭看頭頂的監控:“我做錯瞭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都是李東海老婆,說黃段子怎麼瞭,意淫李東海的時候你寫的那些同人BG和我這有區別嗎?”

趙孝柔明顯還沒說夠:“早知道李埃這樣,誰還需要前面那些男朋友。我現在見到他我就心情復雜,有點想又有點怕。”

電梯打開,兩個人一起往體育場走,趙孝柔說起李埃滔滔不絕。

去籃球場的樓梯上上下下,和趙孝柔走的那些彎路差不多,為瞭李埃,她的確是跋山涉水。

李埃和刁稚宇約瞭朋友打籃球,鞋子和籃球的聲音李埃現在能夠偶爾帶球上籃跑上幾步,親近的朋友故意認真,還能看出腿曾經受傷,外人隻能看出是個熟齡又熱愛運動的斯文男人瞭。

至於刁稚宇,運動時熱血,黑色卷發沁瞭汗,叉著腰向後跑著後退,胡羞輕易就嗅到瞭那種風情,這是他天生的魅力。

兩個男人分在不同隊伍,一個運球一個防假動作,對上瞭就專註無比,誰都沒發現坐在觀眾席聊天的兩個女人。

胡羞特意走瞭旁邊的小門,直接坐在角落,她依舊喜歡悄悄觀察刁稚宇,和在雪國列車跟著秦宵一那會兒一樣。

即便相互喜歡,能夠在細節裡發現他新的閃光點,都會讓她快樂很久。

趙孝柔才不會藏著掖著,從包裡掏出個碩大的燈牌,上面是戴著眼鏡沖咖啡的斯文李埃,一圈閃著藍色黃色綠色:“李埃!加油!幹翻他們!我愛你!”

跑步的動作瘸瞭一下,李埃抹瞭把臉上的汗瞇著眼睛看過來,一臉不可思議。

刁稚宇早就見慣瞭這個陣仗,故意運球在李埃身邊跑過,李埃後知後覺追上去,年輕男孩跳起來灌籃,掛在籃筐上炫耀勝利,順便在歡呼聲裡耍帥。

四個人拉開REGARD的鐵閘門鉆進去喝咖啡。

剛剛拿出咖啡壺趙孝柔就紅瞭臉,別過頭去拆店裡的快遞,另外三個人莫名其妙。

李埃磨瞭低因咖啡豆:“入夜瞭,喝點安神的好瞭,這批豆是從雲南進的。趙孝柔,事兒和胡羞說瞭嗎?”

“她忙著給你搞應援,沒時間理我。什麼事?”

“我和李埃準備做MCN,簽約孵化一些時尚和情感類博主。

早一批的時尚博主現在都去做整合營銷瞭,我還在偶爾自己做做直播拍廣告接推廣,很沒有突破。

但有一點,我接的牌子都很好,不低俗,資源不錯,幾個一線牌子也是有深度合作的,現在想做得更深,就想簽一些高質量的人,不知道你和刁稚宇有沒有興趣。”

“我們?”

“你們那個B站的賬號,我可以幫你找廣告,進流量。熱搜那次刁稚宇微博和你的B站都漲粉瞭,其實大可以繼續宣傳。

刁稚宇你等我說完,我不是說要你做個接廣告的博主。

如果你不願意接廣告,也沒關系,我簽你做模特,你平時該做什麼做什麼,就當是個賺錢工作。”

刁稚宇看瞭看胡羞,兩個人都沒想過這些。刁稚宇想瞭想:“我不是特別喜歡曝光。”

“大哥,你上熱搜的那次接到的邀約還少嗎。之前還和胡羞鬧分手,要不是後來明白你給她下套,我真是想起你就想套麻袋弄死你。

人要有規劃啊,之前還知道做NPC收打賞賺錢,現在反倒矜持瞭,做話劇和劇本殺演員很窮的,能吃飽飯和有所成就,差別很大。”

“沒想到,你們兩公婆聯合到一起變成瞭資本傢夫婦。生意這麼多做得過來嗎?”

“公司準備擴招呢。其實也不是說為瞭要做得多大,而是別人都在往前走,我要做成體系的事情。

自己做博主,簽十個自己喜歡的博主或者模特做營銷,有更多品牌找我,就是我暫時的目標瞭。

至於李埃,我最近才知道他精力旺盛,少睡兩個小時幫我打理工作咯。”

“看見瞭嗎,黑心資本傢。”李埃終於擦好咖啡壺坐在位置上,暖黃色的燈照著折疊自行車,吉他,相機,以及面前的朋友……他似乎很滿意眼前的一切。

看著翻手機的胡羞,他關切地問:“胡羞最近在幹嘛,還在復習?”

“嗯。周六有個心理疏導公益講座,裴軫和他同事做的,我去做翻譯。”

她坦然地伸瞭個懶腰:“之前辭職是為瞭給他朋友讓位置,現在不但入職瞭還開始平穩地辦活動,能用這種方式和醫學產生一點聯系,從醫院出來也值得。”

“你太善良瞭。”

“人不能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嘛。無論怎麼拒絕,命運總會把我們送到最想去的位置。”

刁稚宇並不說話。

趙孝柔還在翻雜志:“李埃,你上雜志瞭怎麼都不和我們說。”

“小獎,不值得一提。”畢竟是得過貝聿銘獎的男人。

“你訪談裡的dreamhouse是什麼?沒聽你說起過。”

“最近弄的項目,等有眉目瞭告訴你們。”

曾經送給過許夢的建築模型還擺在店裡。趙孝柔不再提過去的事,這個模型作為店裡的陳設,早就見證瞭更多新故事。

比如現在,深夜的四個人坐在店裡彈吉他,老歌聯唱,誰也舍不得輕易回傢。

趙孝柔給李埃攬的瓷器活還不止這一件。聽聞新男朋友李埃是個室內設計師,有人托朋友幾層關系找到她,希望他幫忙設計一傢酒吧。

店主找瞭好幾個設計師,從方案就被推翻,最新一個拒絕的版本幹脆說“你這陰間水平隻能去給殯儀館寫挽聯擺花圈,有這個時間多練練字吧。”

李埃到這位神秘人物,中間隔瞭好幾個朋友,不算慕名而來,更像是趕緊讓這尊難搞的佛閉嘴。

李埃手上一堆合同審批,皺著眉頭看電腦:“可能不是挑剔,是誰都看不上,一聽就是浪費時間啊。”

“據說是個有點文藝腔調的創業咖,平日不出山,出山就做大事。

前一陣剛剛從一個社交app的合夥人裡退出來,又要歸隱瞭——就算不合作交個朋友也好啊。”

“龔懷聰的朋友?”

“對。不過是輾轉瞭幾手找到我,和龔懷聰沒什麼關系。”

趙孝柔挽著他的手臂:“去看看嘛。我實在是好奇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

聽說對方約在紹興路咖啡店,兩個人帶著新的咖啡和沖煮壺赴約。

趙孝柔穿瞭條白色連衣裙卡其色西裝,蹬軟皮的白色皮鞋,露出腳踝走在前面,在咖啡店巡視一圈:“一定是那個男人沒錯。”

循著手勢看過去,最遠處坐在窗邊打電腦,手邊一杯咖啡,臉很幹凈,棕綠色格子和卡其色馬甲配帽子,腔調十足。

趙孝柔說,什麼啊,我以為有多難搞,看起來和我們差不多。

坐在他面前,鍵盤響瞭很久男人才擡起頭,沒有任何開場白,隻打量瞭面前的兩個人。

趙孝柔先打瞭招呼:“龔懷聰托人找我的,你們要做的酒吧是這一傢?”

“不是。在復興SOHO那邊,前身是傢不賺錢的糖水鋪。”

“那要不要我們去看看。”

“不用,我對人不對事。”

兩句噎住瞭趙孝柔,成功讓她來瞭火。帽沿遮住瞭半隻眼睛,男人的表情有點得逞,下一秒趙孝柔站起來把他帽子摘瞭:“啊,原來不是禿子。”

男人的單眼皮眼睛瞪起來還挺圓,奪回帽子認真戴好。

這倒是把他的節奏打亂瞭,敲鍵盤聲音變大,更不想擡頭理人。

趙孝柔手肘往桌上一磕,拖著腮幫看他,饒有興趣:“你是不是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瞭?反派都這麼想。

反正我就是好奇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設計我也不懂,問李埃吧。”

接下來的一步卻讓趙孝柔特別掉鏈子。李埃拿起男人的咖啡杯聞瞭聞:“豆子有點一般。我帶瞭有沖煮壺和豆子,送給你做禮物,如果感興趣的話,我也可以現場做給你。”

“那好……”男人終於把電腦一扣:“這杯咖啡,我要喝喝看。”

桌上的人誰也不說話,李埃站起身洗壺去瞭。趙孝柔盯著男人,男人不看她,隻抱著手臂打量遠處的李埃,看到他稍微跛瞭一腳,還輕輕笑瞭。

趙孝柔的雷達滴滴地響:“提醒你,李埃是直男,別打他主意。”

男人連看都沒看她。

煮好瞭咖啡,男人喝瞭一口,眉毛輕輕一挑,也不評價:“我們進入正題吧。你平時擅長什麼風格的設計?”

“不確定,我多半要見到人,聊天瞭才知道。無論是不是為瞭盈利打造,店和店主的氣質都是吻合的,在新天地附近生意都不會差。房子是什麼樣的?”

“三層的小洋房,有院子,我隻準備開放樓下兩層。我有一張三樓的照片,希望能按照這張照片發揮。”

照片應該是晚上,黃色的燈光下有個書架,上面擺著些文學書籍,《繁花》《失樂園》《潮騷》《2666》,墻上貼瞭些電影海報,全都是偏小眾的影像故事。

男人又把電腦打開:“書和床都和我沒什麼關系,是別人休息的房間,但是這房間的感覺和回憶我很想留下。

所以這個命題作文,就看你我發散出來的想法是不是一致。這就是我找不到合適設計師的原因。”

“讓我猜猜——你愛過的人曾經在這兒。”

男人笑瞭:“不是。但在這附近。”

“我這兒有一些設計的樣稿,初步想法,它可能是個棕色的空間,整體都是用膠片電影的調色去做,復古一點;書是假的可能不高級,需要一些書裝點,《諾丁山》那個書店你有印象吧?”

喝咖啡的男人沉吟片刻:“知道瞭,這個店交給你瞭。”

李埃有點疑惑:“也別急,你再喝點咖啡。”

“不用瞭,我看你順眼。”男人收拾瞭東西準備離開:“接下來還有事先走瞭,我沒有名片,之前公司的被我扔瞭。有事打我電話,你女朋友有。”

“你的名字?”

拿起包的男人道別都沒有:“雷正……”

“這是什麼古怪脾氣,不過不得不說,龔懷聰身邊的都是滑頭。

我查瞭一下店的位置,那個房子九位數,租也很貴的,真是不差錢。

而且你覺得那會是個什麼故事啊,畢竟是個gay,難不成喜歡瞭直男?”

“嘴巴毒還要數你。”李埃在愚園路沒有拐彎:“帶你去個地方。”

車子開去古北停在瞭一傢露天停車場。過瞭馬路進瞭棟酒店式公寓,進門前張望瞭一眼,古北的街道安靜,街邊是日料店,咖啡館和日文招牌的兒童醫院。

電梯到瞭16樓,她說:“我怎麼有點不詳的預感。”

“你那點預感,沒有一次是準確的。”

開瞭門,趙孝柔先看見瞭盡頭窗前的榻榻米。上面擺著灌籃高手和海賊王的日文漫畫,以及兩架吉他。

左邊是大理石桌子,一個秋千式長椅,酒櫃上擺滿瞭酒。

東西都是新的,沒什麼人居住的氣息,趙孝柔疑惑地問:“這是什麼地方。”

“帶你來喝酒。在你傢除瞭工作就是被你壓榨,來這兒放松一下。”

越聽越不對,趙孝柔看著臥室和自己傢一樣的四件套:“李埃,你別嚇我,這是你和前妻的傢,打掃瞭邀請我來喝酒嗎?”

“這哪裡像有人住過。”李埃嘆瞭口氣:“你真是一點秘密都不讓我藏。之前你說要去深圳,我就開始找這個房子。

結果你在劇本殺裡逼我上鉤,還一系列地色誘,現在倒打一耙……

dreamhouse是我們的房子,雖然租瞭五年,但是我盡力改裝瞭。

主臥和榻榻米我們使用,刁稚宇和胡羞可以來次臥睡,大桌子可以玩桌面劇本殺……

本來我想喝瞭酒跟你說,試探你喜歡不喜歡——你把我的驚喜全打亂瞭。”

李埃無奈又頹喪地去冰箱裡找酒:“我的生活節奏就是專門用來被你打亂的。”

趙孝柔從背後摟住李埃:“好瞭知道瞭,我什麼都不問,喝酒還不行?”

那就喝。從第一次見面到和王光明離婚,講到官司就繞不開許夢,順便評論瞭不夠理智的胡羞和刁稚宇,回溯認識的三年竟然要花掉那麼多時間。

天色由明變暗,兩個人放倒彼此,還放倒瞭不少洋酒瓶。

連人帶瓶地撂在榻榻米上,趙孝柔伸手摟李埃的脖子:“你也隻有三十三歲而已,為什麼我曾經覺得你已經很老瞭呢?

手術之後倒是好瞭不少,現在看起來,比曾經年輕五歲。”趙孝柔喝得糊塗,伸出的手指隻有四根。

“一個接一個的男朋友,被你氣年輕瞭。但我明白,人生沒有最優解,困難時選擇的都是救命稻草,不是最想擁有的東西。”

趙孝柔笑著哼瞭一聲:“伸手就能摘到月亮,這種好運的事情不是誰都能遇上的。

更多呢?是在水裡撈月亮,伸出手撈空氣,觸碰到瞭星星,和它變成隕石一起回到地面去。

很多時候我羨慕胡羞,她認準瞭的是刁稚宇。聖誕節時我最氣的不是你和許夢,而是胡羞。

她哪怕是站在裴軫旁邊,看到刁稚宇的眼睛我知道,刁稚宇絕對不會輕易放開她。

這是什麼運氣呀,我簡直嫉妒。而我呢?沒有耐心,運氣又差,綜合起來都是人性缺陷。”

“所以你隻能找個跛子。”

“誰說不是呢。”趙孝柔傻笑:“還好是個性感的跛子。你不會把腿喝壞瞭吧?來,給我摸摸。”

喝得手都擡不起來,李埃握住瞭趙孝柔的手:“和我結婚吧。”

愣瞭一兩秒,趙孝柔沒控制住眼淚,還在笑:“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也許可以試試結婚,如果彼此還能忍受,就不用離婚瞭。”

“不要。你知道結瞭婚有多無聊嗎?我被婚姻束縛過瞭,曾經發過誓,再結婚是狗。你絕對是喝多瞭,竟然問這種瘋魔的問題。”

“三瓶酒而已,我醉什麼醉。結婚的那幾年每天都很幸福,我從來沒覺得被束縛是麻煩。

但我不得不承認,我也害死瞭自己的妻子,睡不著的晚上我經常想。

如果那天沒有和她鬥氣,把她護在馬路裡側,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李埃把她的頭揉在自己懷裡,摸到一手的眼淚:“不提這些瞭。我不強迫你,談戀愛也不錯,我隻是怕你沒有安全感跑掉。”

“如果是和你的話,好像結婚也沒那麼糟糕哦……”

“挺糟糕的——你看你哭成這樣。”

第二天李埃醒來,窗簾拉著,門外有說話的聲音。新傢還沒搭建完畢,被子還帶著嶄新的氣味。

但比起愚園路的老房子和趙孝柔那間網紅辦公室安靜多瞭,並且除去那些拍攝器材和燈,這兒更像個傢。

“給大傢介紹一下我的新傢,這個是我和男朋友新租下的房子,一整片都是住宅區,非常安靜。

廚房那邊有個大陽臺,沒有封,還挺冷的。現在還沒有搬進東西,我昨天第一次來這兒,他給我個驚喜,我嚇瞭一跳。

沒錯,之前vlog出現的咖啡店老板,變成瞭我的男朋友,也許是老公,總要向大傢匯報一下。”

她還記得求婚那句,看來昨晚不夠醉。輕輕下瞭床,李埃虛掩瞭門縫,一墻之隔,打哈欠都聽得清楚。

“沒有補光也沒有日落燈,今天柔柔姐姐可能不漂亮瞭。

但無所謂,也許之後我也不會那麼在意十全十美瞭,現在的狀態也不錯。

從前我經常教育大傢,女人一定要漂亮,有心機和手段,這不是作惡,而是得到東西的方法——

畢竟我們心動的對象,很多都不是能靠著自己本真的性格去獲得的。

久而久之,我建議大傢去演,接下來的故事你們都知道,我走火入魔瞭被罵上熱搜,每天被人追著在評論區羞辱,分不清人們對我是好是壞,在傢裡看到對面樓有居民都擔心是在指責我……

到現在我終於明白,偽善,終究會反作用在自己身上,孽力回饋,也是真的。

對待真正想要愛的人,要坦誠,坦誠是這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

善意的謊言可以有,但不要把演技變成條件反射,不要去迷信虛偽能換來一切。

說這些可能也會有人跳出來說我假,但真沒有,我說的這些話,出於真心。

最後和大傢說,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陌生的靈魂能夠彼此選擇靠在一起,這種感覺,太奇妙瞭。”

聽到她關掉相機,李埃準備找個恰當的時機,裝作睡醒走出去。

宿醉還沒醒,爬起來真難,沒等起身,趙孝柔推開門大喊一聲:“我靠,馬良被抓瞭!”

這力道砸得李埃頭嗡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