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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傢法處置,展揚之殤

“九姑娘,如何?可發現疑似案發之地?”

鄭白石走到秦莞身邊來,語聲溫和的問著,秦莞半蹲著身子,聞言站起身來搖瞭搖頭,“沒有,孟津腹部的傷痕十分整齊,可是我繞著這內湖走瞭一圈,卻是不見任何平齊些的石頭,如果按照我們適才推斷的,孟津是在湖邊被人按在水裡溺死,那麼他身上一定卡著一個平整的什麼才是,我看瞭一圈,這湖邊的太古石皆是嶙峋之狀。”

說著秦莞目光一轉,看向瞭遠處的圍欄,“他身上的傷痕,倒像是被按在圍欄,或者桌沿之類的地方造成的。”

鄭白石挑眉,一旁的李牧雲道,“會不會是他走到回廊邊,先是被人襲擊,然後被拖拽到瞭湖邊來?若是被拖拽過來,多半會在他的鞋子衣物上留下痕跡,眼下他的衣物不見,便沒法子尋到證據,不過也不無這個可能對不對?”

秦莞聞聲立即頷首,“的確有這個可能,不過孟巍說過,那天晚上他父親並沒有完全喝醉,至少能自己下令讓下人不必跟著,而後又獨自走瞭出來,表明他還不算喝醉,那種情況之下,憑著孟津不算瘦弱的身體,一定能夠掙紮,一旦他掙紮,必定會受傷,可他身上連多餘的淤傷都沒有。”

李牧雲堂堂大理寺卿,推論卻被秦莞反駁,他半分不惱,隻笑道,“還是九姑娘想的周全,那這就奇怪瞭,孟津到底是在何種境況之下被溺死的?”

秦莞嘆瞭口氣,“眼下還無解,隻可惜不能剖屍檢驗。”

鄭白石和展揚對視一眼,鄭白石道,“能否剖驗屍體這件事我倒是可以和孟大人他們商量一二,如果能說通他們就是最好。”

秦莞頷首,這邊廂,燕遲帶著人走瞭過來,鄭白石忙道,“殿下,如何?”

燕遲適才帶著人去湖裡打撈鑰匙,因為鑰匙實在太小,尋常的打撈定然打撈不起,於是展揚建議衙差們下水搜查,孟府的內湖雖然清澈見底,可如今乃是寒冬,尋常衙差哪裡經受得住,沒辦法,燕遲調來瞭自己的侍衛。

那些穿著黑衣尋常看起來隻氣勢更足一些的年輕人們,到瞭湖邊竟然是脫瞭衣裳就入瞭湖,半點沒有猶豫,而這些侍衛各個水性極佳,硬是在這飄著浮冰的湖裡浮沉自如。

燕遲身後跟著頭發濕漉漉的白楓,白楓便是第一個入水的。

搖瞭搖頭,燕遲道,“沒有找到,被發現屍體的地方在下遊,他們逆著暗流找瞭過去也沒有找到,那鑰匙多半不在湖底。”

白楓也道,“這湖中十分幹凈,湖底隻有細沙和小鵝卵石,孟公子說他爹的鑰匙之上還有一條鏈子,按道理是很容易被發現的,可還是未曾找到。”

鄭白石皺眉,“難道真的被人拿走瞭?”

鄭白石這一問無人能解答,秦莞看瞭燕遲一瞬,“我想再看看屍體。”

燕遲自然順著秦莞的,鄭白石和李牧雲也無異議,展揚帶著人繼續在湖邊搜查,秦莞一行便朝著停放孟津屍體的偏院而去,秦莞有心再驗屍體,然而還沒走到偏院跟前,便發現那偏院外面聚滿瞭人,孟府的下人們不知為何,都站在瞭偏院之外。

秦莞腳步微頓,燕遲也跟著一停,幾個墨意侍衛見狀走上前來,恭敬的稟告道,“殿下,孟大人帶著所有孟府之人,要在孟傢二老爺的棺床之前施行傢法!”

燕遲眉頭一挑,這邊廂鄭白石也有幾分無奈。

孟洲要懲罰的是孟巍父子二人設局之事,也是,這樣的事不論放在誰傢都是大過,秦莞看一眼燕遲道,“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再來。”

孟洲顯然是集合瞭孟府所有人,且孟洲要施行傢法也是人之常情,總不好叫把所有人趕走,燕遲也覺此刻上前時機不好,且秦莞到底是生面孔,少不得引的所有人註意。

燕遲點點頭,“那也好,明日你再過來。”

秦莞頷首“嗯”瞭一聲,正打算轉身離開,忽然,那偏院之內卻響起瞭一聲痛苦的慘叫。

繼而,孟洲暴露的聲音傳瞭出來,“認不認錯?!你認不認錯?!”

孟巍哭喊著道,“我不認!大伯,我父親屍骨未寒,你就當著他的面如此待我?!那些銀子是我父親應得的!也是我應得的!憑什麼我要認錯?!”

“孽障!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別說你父親沒瞭,要是你父親還在,大哥便是連你父親都打得,你們父子貪得無厭狼心狗肺,竟然耍這樣的手段來蒙騙自己傢中人,你有沒有把這一傢人當做自己人?!”

一聲喝罵,卻是孟輝出瞭聲,孟輝本就是個粗莽之人,這吼聲驚天動地,分明是要當著全府上下的人下瞭孟巍的臉面。

孟巍卻被孟輝激起瞭不服之氣,“一傢人?!我父親就是你害死的!你就是殺人兇手!我為何要把你當做自傢人?!要不是你,我父親也不會如此做!你還想慫恿大伯用傢法處置我!你要麼和大伯把我打死,否則,我一定能找出你是兇手的證據!”

孟巍被孟輝喝罵成設騙局蒙騙自傢人的逆子,而孟巍卻直指孟輝是殺人兇手,話音剛落,孟巍也不知受瞭什麼,當下便是一聲痛呼!

孟洲隨後氣罵道,“你這個不孝之子,到瞭這個時候還敢亂說這樣的話!你四叔是你的長輩,你怎麼敢說這等話?!忤逆不孝!孟府的傢訓被你學到哪裡去瞭?!你不認錯,今日,今日我便給你好好長個記性——”

“我就是不認!我憑什麼要認!全府上下,除瞭他還有誰會想著害我父親!”

孟巍卯足瞭勁的頂回去,孟輝便道,“大哥,你看到瞭,這小子根本不知悔改,大哥,交給我,我今天非得打死他不可——”

傢傢有本難念的經,秦莞幾個不知院內情形,可光是這些話便能聽的人頭皮發麻。

燕遲搖瞭搖頭,當先轉身離開,“時辰不早瞭,我先送你回去。”

李牧雲也道,“我也要回大理寺一趟瞭。”

鄭白石道,“那我還是留一留,看展揚能不能搜出什麼來,然後和孟大人說一說驗屍的事,最好等九姑娘下一次來的時候就能剖驗是最好的。”

燕遲也覺如此安排最好,和鄭白石告辭之後,帶著秦莞一起朝側門去,李牧雲也和二人同行,李牧雲邊走邊道,“九姑娘分析案情隻是想的十分周到,不僅如此,連許多細節都設想的十分萬全,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九姑娘是府衙的捕頭。”

秦莞聞言心中泛起冷意,口中卻道,“我尋常喜歡看些雜書,坊間有許多志怪或是探案內的畫本,將前朝那些有名的青天大人生平軼事寫的神乎其神,其中雖有多有誇張之處,可期間也有頗多抽絲剝繭的探案過程,倒是給瞭我不少啟發。”

李牧雲眼底閃過一絲微訝,“九姑娘竟然喜歡這樣的書?”

秦莞面生一絲薄笑,“讓大人見笑瞭。”

李牧雲看著秦莞,嘆瞭一聲,“可惜九姑娘不是男兒身。”

秦莞眼底狡黠一閃而逝,“是男兒身又如何?我眼下豈非在做男兒之事?”

李牧雲先是一愣,繼而朗聲笑起來,“九姑娘說得對,倒是我狹隘瞭,是不是男兒身有什麼要緊,九姑娘一手醫術能救死扶傷,還能替已死之人伸冤,亦無關男兒身女兒身瞭。”

“李大人謬贊瞭。”秦莞斂眸。

燕遲走在前,聞言回眸看瞭一瞬,適才聽秦莞和李牧雲說話的語氣,他本以為秦莞是樂意和李牧雲寒暄兩句的,然而他一回頭,卻在秦莞眼角看到瞭一絲冷意。

燕遲不著痕跡的收回目光,心中微疑。

秦莞在袁州的時候便因為看到瞭李牧雲的名字而改瞭不去裕親王壽宴的念頭,當時燕遲便覺有些奇怪,然而在那之後,秦莞又並未表現的對李牧雲過於關註,他一時便將這念頭拋開瞭去,回京之後,秦莞亦沒有異樣,可剛才他卻看得清楚,秦莞眼底的冷意真切,而這,同她慣常的待人接物大為不同。

思及此,燕遲眸色微沉,到底要完成什麼心願,需要權力,亦需要機緣?

幾人直往側門處走去,剛走到側門門口,卻見一個著青衫的男子走瞭進來,那男子懷中抱著幾幅畫卷,差點和走在最前的燕遲撞在瞭一起。

男子抱著畫卷後退一步,將即將落地的卷軸一扶,然後才抬頭看瞭燕遲幾個一眼,看到燕遲和秦莞的時候男子還面露狐疑,看到李牧雲的時候他卻眼底微亮,“李大人?”

李牧雲唇角一彎,“寧師傅,你怎麼來瞭?”

說著又看向燕遲,“這是睿親王世子殿下。”

寧不易聞言連忙對著燕遲行的一禮,“拜見世子殿下,拜見李大人。”

燕遲點點頭,寧不易方才抬起頭來,看著李牧雲笑道,“年前來孟府化瞭幾幅畫,如今裝裱好瞭,給孟大人送過來。”

燕遲打量著寧不易,李牧雲便道,“殿下,這是城中染墨畫館的寧師傅,是城中有名的畫師,也是畫館的掌櫃,他那裡的畫師皆是好手,京城之中的公卿傢中如要作畫,皆會去他的畫館之中找人,對瞭,寧師傅還時常入宮作畫。”

被李牧雲這般介紹,寧不易忙躬身道“不敢”,燕遲點瞭點頭,秦莞也在打兩寧不易,寧不易一身灑脫青衫,身姿筆挺如修竹,而他抱著畫卷的手指纖長白凈,再加上眉眼之間的溫潤之色,的確一看便是文人之貌。

李牧雲又道,“上一次城中那件案子,那奸細被查出來之後,曾描述給他錢銀之人的樣貌,當時便是找寧師傅去作畫的,可惜,最終人也沒找到,寧師傅給公卿傢作畫雖然十分昂貴,可去衙門幫忙卻是分文不收,鄭大人和他也很是熟識。”

寧不易十分謙虛的連連躬身,燕遲便彎唇,“寧師傅定是心懷大義之人。”

寧不易忙道,“不敢不敢,小人既有拙技,為府衙出力幫忙本是應該,且小人和鄭大人也有幾分私教,更是當仁不讓。”

李牧雲呵呵笑開,“寧師傅莫要謙虛,世子殿下回京日短不知道,可往後也定然會知道的。”說著又道,“不過你今日來送畫怕是不巧。”

寧不易似有不解,李牧雲苦笑道,“孟府的事你也知道,今日孟大人正動氣,且鄭大人還在府上,隻怕還有一會兒耽誤。”

寧不易自然不知道那些細節,可李牧雲既然這樣說瞭,自然是不會錯的,寧不易猶豫一瞬,“既然如此,那我還是改日再來,不要誤瞭大人們的事才好。”

說著,寧不易側身一讓,“請殿下先行。”

燕遲抬步而走,秦莞跟在瞭燕遲身後,經過寧不易時,寧不易下意識看瞭秦莞兩瞬,這一看,寧不易先是詫異一瞬,繼而極快的斂下眸子未敢多看。

燕遲和秦莞先行而出,後面李牧雲和寧不易一道,問起瞭寧不易手上的畫作。

隻聽寧不易道,“是臘八的時候來畫的,當時府中行宴,孟大人讓我們畫幾張行宴圖,府上的幾位老爺和公子也都單獨畫瞭像,最後又畫瞭一張府上的闔傢圖,當時還給二老爺畫像呢,怎麼也沒想到會出事。”

李牧雲也一嘆,“這種事自然是無法預料的。”

寧不易點頭,“是啊,二老爺的畫像竟成瞭絕作。”

等他們說完,燕遲和秦莞已經走到瞭馬車旁,燕遲轉身和李牧雲說瞭一句,便和秦莞一起上瞭馬車,李牧雲和寧不易齊齊彎腰恭送。

馬車上,秦莞道,“適才聽孟輝,言語雖然憤怒,句句叫著要嚴懲孟巍,可反倒讓我覺得他不是害死孟津的兇手。”說著,秦莞又道,“而今日在公堂之上,有個人的表現卻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燕遲揚眉,“你說是二夫人?”

上瞭馬車,便是二人單獨相處,燕遲隨意的拂瞭拂秦莞散下來的一絲墨發,然後將她的手握在瞭懷中,秦莞今日著瞭男裝,雖然也披著鬥篷,卻是不必著繁復裙裳來的暖和,果然,一觸手秦莞的手又是冰涼。

秦莞沒想到燕遲和她想到瞭一起去,當即眼底一亮,“正是,二夫人到底是二老爺的妻子,自己的丈夫死瞭她不顯悲痛也並非無法理解,孟津有兩房姨娘,和她的夫妻關系也不好,多年來早沒瞭夫妻感情,可她對孟巍似乎也並不關心。”

燕遲頷首,“早前第一次入孟府的時候我便發現瞭,可看她似乎禮佛,我們都隻當做她遁入空門心無掛礙瞭,可今日她在公堂之上,孟巍和孟輝吵的那般厲害,她竟然也無半分反應,倒是給人詭譎之感。”

秦莞點點頭,“一般情況之下,不管對自己的丈夫再嫉恨再冷淡,對自己的兒子卻總是懷著憐愛之心的。”

燕遲也跟著頷首,“你放心,我會讓人去查這件事,除瞭這位二夫人,大房三房和四房都要查一查,如果孟津是被人害死,那也有可能並非因為爭奪傢產,而現在我們都被傢產和孟巍父子的騙局困住瞭,反而看不到別處。”

秦莞彎唇,“還是你想的萬全。”

燕遲將秦莞半攬至懷中,“案子的事,自然是你想的周到些。”說著,燕遲又道,“連李大人都對你贊不絕口,他可是大理寺卿。”

秦莞聞言並未答話,燕遲低頭看她一瞬,“你可是不喜李大人?”

秦莞知道瞞不過燕遲,索性道,“聽聞當初是他揭發的沈毅大人,我還未進京便在想那是什麼樣的人瞭,如今見瞭真人,倒也沒看出什麼不妥,可就是……”

燕遲唇角微彎,“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若不喜他,往後避著便是瞭。”

秦莞卻搖頭,“我喜好刑獄之道,便如這次,也不好避著的,沒事,此事你我知曉便可,我總不會表現出來的。”

燕遲點頭,“那邊隨你,他先不說,往後你和鄭白石還有展揚打交道的機會也不少,他二人你覺如何?”

提起此二人秦莞倒十分認可,“鄭大人聲名在外,數次接觸下來,待人接物有禮有度頗有幾分文士風范,在公堂之上,卻又是鐵面無私的青天大人,可謂不負盛名,至於展捕頭……雖然不愛言笑瞭一些,可看得出,他很是喜愛這捕頭之職,且兢兢業業一絲不茍,鄭大人再加上他,臨安府的百姓有福瞭。”

燕遲緩緩撫著秦莞的背脊,聞言卻道,“鄭大人便罷瞭,展揚做捕頭,卻有些緣故。”

秦莞抬眸,“怎麼瞭?”

燕遲便道,“他年紀輕輕便做瞭捕快,這麼多年來立瞭不少功勞,也是臨安府最年輕的捕頭,這些,似乎都因為他的妹妹。”

秦莞微訝,“他妹妹?”

燕遲頷首,“他妹妹在年前被人害死,兇手至今未曾抓到。”

秦莞腦海之中一道電光閃過,她終於想起瞭當日去城外祭拜九小姐父母之時看到的那個影子是誰,可不正是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