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翡做瞭一夜吃雞的夢,一整天的笑容都很詭異,引得曾思尹頻頻側目,暗自揣度:難道醫生哥哥一走,她就犯病瞭?
武岑看著倆人,心下更加確定瞭老兵的猜測,小心翼翼的掩飾著對兩人的鄙夷。
三個人各懷鬼胎的接受訓練,訓練結束前一天劉衍澤歸隊,可惜倆人還沒來得及敘舊,隊裡就接到瞭任務,一位母親抱著一歲的女兒要跳樓自殺。
聽見積極集合的鈴聲,曾思尹眼珠一轉,一把揪住班長。“讓我們跟著觀摩學習一下可以嗎?我們保證,絕對不會給你的工作制造任何麻煩。”
“……走吧。”班長勉強答應。
“上車。”曾思尹一揮手,秦翡和武岑立即跟上,上車的速度比訓練積極多瞭,看得班長又好氣又好笑。
抵達現場後,所有好奇心都變成瞭緊張。
年輕的母親跨坐在六樓的天臺上,懷裡的孩子死死地抱著母親的脖子,不停的哭。曾思尹看武岑跟著班長下瞭車,抬腿也要跟著下車,卻被秦翡一把揪住。
“幹嘛?”
“被人認出來,大傢夥是幫你維持秩序還是救人?”秦翡不耐煩的解釋。
曾思尹懊惱的敲敲頭,拉好瞭帽簷,又問:“這樣可以瞭吧?”
“你以為你紅是因為臉?把腿切瞭再下車。”滿屏大長腿可不是白叫的。
曾思尹孩子似的在車裡登瞭登腿,心裡也明白這時候絕對不能給消防員們添亂,隻能抻著脖子從車窗向外看。
武岑走到警戒線邊緣的時候才發現秦翡和曾思尹沒跟著下來,回頭一看,見倆人在車裡拉拉扯扯,悶哼一聲,一低頭就鉆進瞭警戒線,幫忙維持秩序。
樓頂上的母女倆情緒都很不穩定,母親的鞋子已經掉落。消防員最快速度的沖起瞭救生氣墊,升降機也已經就位,劉衍澤帶著兩名消防員快速登樓,在天臺勸解那位母親。
班長很快又回到瞭車上,開始聯絡談判專傢和心理醫生,電話那邊似乎說醫生堵在瞭路上,班長一聽就急瞭,“那就再找一位過來,人命關天……把那位格醫生的電話給我,我現場連線她。”
秦翡聽見“格醫生”三個字的時候,便已經肯定是誰瞭,班長放下電話,她就把已經接通的視頻通話遞瞭過去。
格霧已經棄車跑步瞭,氣喘籲籲的道:“我至少還要十分鐘才能趕到現場。”
班長滿臉焦急,“母親情緒非常不穩定,十分鐘太長瞭。”
“讓秦翡上樓,讓她先去安撫輕生者情緒。”
“我?”
“她?”
“秦翡?”
三個人異口同聲,滿滿的質疑。
格霧卻很堅持,“她有心理咨詢師的資格證,並且有志願者的經歷,她可以的。”接著又對秦翡道:“秦翡,幫我拖八分鐘就可以,拜托瞭。”
格霧說完,視頻直接掛斷。曾思尹和班長的目光瞬時集中在秦翡身上,班長狠狠咬咬牙,下瞭決定,“跟我上樓。”
蹦下車,又補一句,“秦翡,母女倆的命交到你手裡瞭。”
秦翡剛邁出去的腿一抖,直接罵人:“我靠!知不知道不能給救護人員太大壓力?”
班長根本沒搭理她,直接把她從車上揪瞭下來,一路狂奔上樓。
樓上的消防員已經做好瞭全面的準備,不過遲遲不敢靠近,就怕刺激到輕生者。劉衍澤看見秦翡,眉頭皺瞭皺。不過時間緊迫,既然專傢信任她,必然有信任她的原因。他為秦翡指出瞭幾個救援點,“輕生者患有嚴重的產後抑鬱癥,之前曾多次表達過想要輕生的念頭,但是從沒有付諸過行動。我們剛和她的傢人和醫生通過電話,他們都說她的狀態很穩定,除瞭情緒低迷之外,沒有任何異常。今天她老公出差,剛離開傢,她就抱著孩子上瞭天臺。你最好是能勸她下來,如果勸不動至少要把孩子先接過來。孩子太小,一旦墜樓,就算是落在救生墊上也很危險。”
秦翡看向輕生者,她很年輕也很漂亮,可是蒼白的臉上卻是毫無生氣,好似對這個世界失去瞭興趣。不過每當孩子靠近她的臉的時候,她的頭會下意識的低垂,好似在安撫。
她之所以還坐在這裡沒有跳去,是因為她對孩子還有留戀和顧忌。
秦翡深吸一口氣,摘下帽子,脫瞭救生服,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迷彩背心。天臺的風很大,可她的脖頸上卻是沁出瞭細密的汗。她沒有試圖靠近那位年輕的母親,反而也上瞭跨欄,像她一樣跨坐著。
消防員們跟著她的動作倒吸一口冷氣。
秦翡也倒吸一口冷氣,萬一從六樓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你為什麼坐在那裡?”這一句,一連問瞭三遍,女人才看向她。
“我想死。”她回答的異常平靜。
“那她呢?她也想死嗎?”秦翡指瞭指孩子。
女人低頭,毫無波瀾的眼中總算是有瞭些情緒,她蹭瞭蹭孩子的額頭,很是迷茫的回答:“我不知道。”
聽見這個答案,秦翡心頭稍稍松瞭一些,表情也更加自然,她悄悄的向女人靠近一點,慢慢的說:“活著太苦瞭,如果你真的想死,就死吧。我支持你。”
“她在說什麼?”班長急瞭。
“別說話。”劉衍澤攔住班長,凝神看著秦翡悄無聲息的靠近那個女人。他對掛好繩索的隊員打瞭準備的手勢,並用對講機提醒樓下的消防員隨時待命。
“你……支持我?”女人終於有瞭些表情,她不確定的看向秦翡。
秦翡點頭,伸出手在空中輕輕的擺動,然後像羽毛一樣下落。她的姿態很是優美,會讓人不自覺的便將眼神跟著她的指尖飄拂。“我知道你有多痛苦。”
女人輕輕的擺頭,“你不會知道我有多痛苦的。”
“我知道,因為我也曾像你一樣。”秦翡也看向自己的手,手指並攏著,好似有韻律的飄在空中。“不是灰色,是藍色。深藍色的海,很深很深,就像溺水一樣,不斷的向下沉,抓不到任何浮木,無時無刻不充斥著窒息感。”
女人的情緒突然就被觸動瞭,她顫抖著哭瞭起來,嗚咽著說:“我無法呼吸,我想解脫,我受不瞭瞭……”
劉衍澤看著隔欄,剛要揮手,衣袖就被用力扯住。他回過頭,一個嬌小的女人拎著高跟鞋喘息著低聲道:“別輕舉妄動,讓她把孩子放下再說……我是格醫生。”
“你終於趕到瞭,現在……”
“交給秦翡,她可以的。”格霧放下高跟鞋,赤著腳緩慢的靠近秦翡,像一個守護者一樣走到安全距離後悄悄的蹲下,不讓任何人發現她的存在。
秦翡的眼神越發的空茫,聲音輕薄的也像一片羽毛在飄拂,“痛就好瞭,隻有疼痛可以解救那種窒息感。刀子劃過手臂,就像是突然從深海裡,唰的一聲浮出水面,然後就可以大口大口的呼吸,那是得救的感覺。”
“可以嗎?”
“你可以試試,像這樣……”秦翡漂浮的手落在隔欄石灰面上,她突然攥緊拳頭用力在上面擦過,力道大的瞬間就蹭掉瞭一層皮,血絲緩緩的浸出皮膚。
她舉起手,將血色展示給她,然後深深的吸一口氣,“就像這樣。”
女人的目光裡終於有一絲熱切,她渴望任何方式的解脫。
“把她給我,你試試。”秦翡與女人已經隻有一臂的距離,她伸出手,看著女人,眼裡是一種邀請。
女人遲疑一下才緩慢的將孩子遞交給她,孩子已經哭的沒瞭聲音,眼睛裡不斷的滾著淚珠,卻很依戀的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襟。就在這時,秦翡突然用力,幾乎是從女人手裡將孩子搶瞭過來。
與此同時,劉衍澤也向前撲來,另一側拴著繩索的消防員也撲向瞭輕生女人。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尖叫聲、哭喊聲、喝彩聲,聲音匯在一起,變成瞭舊電視裡發出的吱吱聲。秦翡緊緊的抱著孩子,前一刻還能聽到的聲音,下一刻就變成瞭真空的狀態,身體猶如投入瞭深海,窒息感也源源不斷的襲來,直至將她湮滅。
“你為什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
“死瞭,就解脫瞭。”
“秦翡,你得活著遭罪,你沒資格解脫。”
“秦翡,你得活著,好好活著。”
“秦翡,你相信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