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傢的出租車上很安靜,嚴傾並不愛主動說話,尤可意就努力地埋頭玩手機,和陸童發微信說今天下午的來龍去脈。
嚴傾中途接瞭個電話,聲音很穩很低沉,回答也很簡潔。
“嗯,知道瞭。”
“那就繼續找。”
“做錯事的人會有什麼下場,他心裡清楚。”
“掛瞭。”
是冷漠的,不帶感情的口吻,暗藏著殺伐決斷的意味。空氣似乎都降溫好幾度,車內一片寂靜。
尤可意沒由來地把頭埋得更低瞭些,想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可是心裡卻忍不住暗暗猜測起來,做錯事的人會有什麼下場?五馬分屍?紮手指?還是像港片裡演的那樣剁手剁腳或者直接一槍崩瞭?
手機因為電量不足而暗瞭下去,她從反光的屏幕上瞥見瞭身側的那個人,表情清冷疏離,沒有半點溫度。
與剛才在醫院裡的那個人簡直判若兩人。
尤可意有點遲疑,究竟哪一個是真正的他?片刻後又想起在朋友圈還是微博上的心靈雞湯裡看見過的一句話:當你對一個異性產生莫大的好奇時,這已經是一個危險的信號瞭,因為這證明你對TA有瞭窺探的欲望,試圖瞭解TA,潛意識裡也想走進TA的人生。
她趕緊收住思維,不許自己再去過多地好奇。
他是什麼人、什麼身份,在巷子裡看見他眼都不眨地對三個拿刀子砍人的混混動手時就已經昭然若揭瞭。
所以她告訴陸童: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我覺得我有必要和嚴傾保持距離。
陸童對這個想法表示瞭極大程度的贊同:對,你想啊,你就一少兒頻道的諧星,人傢可是TVB威風凜凜的黑道大哥,這距離加起來可繞地球三圈瞭姑娘。別以為他是什麼腳踩風火輪的如意郎君。
什麼如意郎君?什麼風火輪?陸童這傢夥的思維也太跳躍瞭!她什麼時候表達瞭對嚴傾有意思嗎?
尤可意怕聊天記錄被身旁的人看見,隻能飛速清屏,然後惱羞成怒地回瞭一句:踩風火輪的那是哪吒!你傢男人才是踩風火輪的!他全傢都踩!
陸童的短信好半天才悠然而至:我說他踩風火輪跟你有毛線關系?你這麼激動做什麼?總之記住他的身份,他不是好人,我們惹不起。
尤可意頓時無話可說,側過頭去看身邊的人時,隻看見他低頭擺弄手機的模樣。睫毛很長,像是細密的刷子,眨眼時微微顫動,溫柔得像是冬夜裡悄然落地的一片雪花。
這樣好看的一個人,卻偏偏不是好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替他惋惜還是什麼。
下車以後依舊是他扶她上樓,靠在他肩上的時候,尤可意有些局促,卻又隱隱約約覺得就連這個人的呼吸都擁有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薄荷與煙草的氣息完美融合在一起,她從前都不知道原來煙味也能舒心,也能不那麼令人反感。
她鬼使神差地問瞭一句:“你吃的什麼牌子的薄荷糖?”
嚴傾頓瞭頓,從大衣口袋裡掏出瞭一隻很小巧的鐵盒,然後慢慢地念出來:“Rio?”他把盒子遞瞭過去,漫不經心地說,“隨手拿的,沒看牌子。”
尤可意沒來得及還給他,電梯門就叮的一聲開瞭。她瘸著腳跳出門去,回頭再看電梯裡的嚴傾,卻隻看見他朝她微微點頭示意,“早點休息。”然後便伸手按下瞭電梯按鈕。
“哎?你的薄荷糖……”她的話還沒說完,電梯門就合上瞭。
尤可意在門口站瞭一會兒,忽然想起瞭當初那支風靡全國的益達口香糖廣告,忍不住笑瞭起來,然後又吧嗒一聲打開瞭鐵盒,慢慢地撚起一顆薄荷糖放進嘴裡。
樓道裡的聲控燈很快熄滅瞭。
她沒有出聲,隻是靠在門上品嘗著薄荷糖的滋味,在那陣彌漫開來的甜味之中還有一點輕微的苦澀,像是青草尖尖上的一滴雨露,搖搖欲墜,搖搖欲墜……然後滴落在心上,四肢百骸都是一陣顫栗,就好像所有的細胞都緊縮起來,但也隻是片刻。
片刻之後,身心都因為這一點刺激而舒展開來。
***
當晚,尤可意坐在書桌前敲瞭一個小時的鍵盤,把和羅珊珊發生沖突的前因後果巨細靡遺地寫成瞭一封電子郵件,然後附上醫院的診斷書掃描件,發送到瞭院長的郵箱裡。
她沒興趣像羅珊珊一樣親自動手來打擊報復,因為那不過是智商低下落人把柄的表現。用陸童的話來說,她的這招叫做“我不殺伯仁,但伯仁必須得死“。至於伯仁要怎麼死,那就是院長的事瞭。
她隻能躺在沙發上長長地嘆一口氣,“才剛放完假,怎麼長假又來瞭?這是要無聊死我的節奏嗎?”
屁股上立馬挨瞭一腳,陸童用眼神凌遲她,“光明正大不上課就算瞭,說這些酸不拉唧的話想氣死誰啊?我倒是想也受個傷,也這麼呆在傢裡什麼事兒都不做……不然我也打個電話去氣氣羅珊珊,讓她把我也給推下樓去?”
尤可意噗嗤一聲笑瞭出來,卻又忽然想起瞭什麼,很快坐起身來,“陸童,你到底和誰好上瞭?追個男人需要一天到晚逃課嗎?我記得你大一的時候給跟我說瞭你想保研,再這麼逃下去,量化都給扣完瞭,你到時候要怎麼保研啊?”
陸童遲疑瞭一下。
“怎麼,不保研瞭?”尤可意湊過去作死魚眼盯她,“還是不打算跟我說說那人是誰?”
她們倆從大一好到大三,幾乎形影不離,在外人眼中早就是穿連襠褲的一對兒瞭,無話不說。可是如今瞞瞭好一陣子瞭,陸童卻仍然沒有透露隻言片語,尤可意也禁不住起疑瞭。
最後她對陸童說:“你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
眼神裡是滿滿的篤定與信賴。
陸童對上她的眼睛,忍不住張瞭張嘴,片刻後才移開視線說:“……他比我大瞭十歲。”
尤可意等瞭一下,沒等到下文,隻能白她一眼,“就這樣?”
“……就這樣。”陸童把頭低瞭下去。
“神經病,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這話你不早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瞭嗎?”尤可意拿抱枕砸瞭她一下,換瞭個姿勢躺著,把受傷的那隻腳翹成瞭二郎腿,“就這麼點小問題你就一直瞞著不告訴我,是不是也太小題大做瞭?”
陸童遲疑地說:“可他都三十一瞭啊……”
“三十一怎麼瞭?男人三十壯如虎,他大你十歲,不過也就是你在做作業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工作,你找工作的時候他已經事業穩定,那不是更好照顧你嗎……”尤可意忽然剎瞭車,“話又說回來,他是幹什麼的?你們怎麼認識的?他工作好嗎?事業有成?傢境怎麼樣?”
陸童彎起嘴角笑瞭,“他啊,他是銀行裡的人。半年前我去辦貸款時遇上的,他幫瞭我個小忙,沒想到兩個月前又在餐廳相遇瞭。當時我沒帶錢包,經理以為我是吃霸王餐的,好在他及時解圍……”
陸童總算開瞭頭,結果一提起那人,唇角笑意漸濃,竟然從最初的隻字不提變成瞭話癆。
尤可意看著她慢慢舒展開來的眉梢,聽她一點一點說著那些相遇的小細節,隻覺得原來愛情真的會把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變得美好動人。
其實那些細節都是無關緊要的,相愛的細節也是平凡無奇的,然而愛情之所以為愛情就在於命運施加的魔法會讓它擁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哪怕所有人都經歷著同樣循序漸進的相愛過程,但對於正在經歷它的人來說,一切都是獨一無二的。
因為茫茫人海,所有人都在擦肩而過,而你無意間停下瞭腳步,卻唯獨遇見瞭這樣一個讓你不想錯過的人。
尤可意聽著陸童的故事,慢慢地調整著更舒服的姿勢,無意間擡頭時卻恰好看見瞭對面的窗戶。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嚴傾坐在落地窗前的靠椅上抽煙。他的身後有一盞落地燈,昏黃溫柔,將他所在的那一小片區域籠罩成瞭光與影的世界。就好像大紅色幕佈拉開之後的舞臺,漆黑一片的佈景中唯有這樣一束不明不暗的燈光,於是一切無關緊要的東西都成為瞭燈下人的背景。
他的手中有一支還在燃燒的香煙,忽明忽暗的一點紅光悄然閃爍,色彩艷麗。
這是一副頹然懶散的場景,淡淡的煙霧為畫面更添一抹神秘感。尤可意就這麼失神地看瞭很久,正在說話的陸童很快發現瞭她的不專心。
“可意。”陸童出聲叫她,她卻壓根沒聽見。
直到窗簾唰的一聲被人合上,她才驚愕地回過神來,看著居高臨下凝視著自己的好友,“……怎麼瞭?”
陸童的眼神復雜得像是氤氳的夜色,看她半晌才說:“可意,找個合適的人談戀愛吧,那樣的戀愛才會有結果。”
尤可意哭笑不得地直起身子來,“你說什麼啊?我就是隨便看瞭兩眼,怎麼又扯上談戀愛這檔子事兒瞭?不是跟你說瞭嗎?我倆什麼事兒都沒有,我清楚他的身份,絕對不會做什麼蠢事情。你操這麼多心分明就是不相信我,是不是要我發個毒誓才肯信啊陸大媽?”
她作勢要舉手發毒誓,陸童又好氣又好笑地推她一把,“神經病,好好瞭,不說你瞭。”慢慢地嘆口氣,陸童又低頭拽著她的發尾摩挲瞭幾下,“其實吧,我也沒特指嚴傾,就算是以後要談戀愛瞭,也一定要找個合適的人……不要飛蛾撲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起初隻是覺得這樣忽然就深沉起來的陸童很有幾分可疑,是因為愛情都會讓人患得患失,變得多疑又敏感,還是隻是陸童遇見的那個人給她帶來太多擔憂顧慮瞭?尤可意說不上來。
但很快她就知道答案瞭。
這個驚天動地,像是高空墜落的炸彈一樣突如其來的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陸童的事隻是輔助道具,很快引發大炸彈,點燃嚴哥和可意的熊熊愛火!
嚴哥:作者你出來!!!
容哥:(二郎腿+叼煙)有事?
嚴哥:老子不是黑道大哥嗎?這麼彬彬有禮做什麼?要泡妹子不能直接來硬的,壁咚+強吻啊!
容哥:那你隻能得到妹子的身,得不到妹子的心→_→!
嚴哥:胡說,老子得瞭她的身,怎麼就得不到心瞭?挖出來還不行嗎?
容哥:……男主我覺得你終歸難逃一死,真的。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