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隊後的第一次專項訓練,運動員們個個都摩拳擦掌的。
坐在去亞佈力雪場的大巴上,陳曉春跪在座位上,挨個問身旁的薛同、後座的魏光嚴和程亦川,假期都怎麼保持狀態的。
順便吐瞭個槽:“我媽擔心我一兩個月閑在傢裡,回來就跟不上瞭,非給我辦瞭個滑雪場的季卡,每天天不亮就把我生拉硬拽著弄起床,一腳踹出門。我說大過年的能不能給點自由活動的空間,你猜怎麼著?她擰著我的耳朵硬把我趕出門,說等我進瞭滑雪場,愛怎麼自由活動就怎麼自由活動。”
眾人紛紛表示同情。
陳曉春:“那你們怎麼保持狀態的?”
薛同想瞭想,說:“我傢住七樓,每天爬樓梯算不算?”
陳曉春:“算你妹啊。”
魏光嚴:“春天來瞭,是時候為新的一年播種瞭。正所謂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大山裡的農民伯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扛著鋤頭下地幹活瞭。”
陳曉春一頭霧水:“農民伯伯下地幹活,跟你啥關系啊?”
程亦川接口:“他就是那農民。”
魏光嚴補充:“麻煩把伯伯倆字兒加上。身份是窮苦瞭點,但輩分可以彌補。”
他不知哪裡來的優越感,一臉得意地沖大傢說:“快,叫伯伯。”
鄰座的羅雪正和郝佳不咸不淡地敘著她們那可有可無的室友情誼,郝佳正在一本正經地說:“新的一年,我祝你改改你的臭脾氣,來都來瞭,大傢都是一個隊的,沒必要擺出高人一等的架子。你要是不那麼驕傲,以你的實力,是可以同時得到大傢的尊重和喜愛的。”
羅雪聽到瞭隔壁男生們的對話,掃瞭他們一眼,淡淡地沖郝佳說:“得到大傢的尊重和喜愛,這個大傢包括他們嗎?”
郝佳:“……”
“我看還是算瞭吧,得瞭也不見得是什麼榮幸。”
郝佳:“……”
聽起來居然有點道理。
下車之前,隔壁的四位男士已經達成瞭口頭協約,今天魏光嚴和程亦川要比賽一場,取三次速降的成績,三局兩勝,輸的人要送贏的人一份大禮,外加請客吃頓大餐。這頓大餐包括瞭薛同和陳曉春,他們倆是見證者。
陳曉春拍拍程亦川的肩膀:“哥們兒,春節得瞭不少壓歲錢是吧,這麼想不開,跑基地當散財童子來瞭?”
薛同說:“沒見魏光嚴都胖瞭一圈兒?我看程亦川不見得會輸,看他這麼意氣風發的,身材和精神狀態都保持得特好。我站程亦川。”
於是陳曉春和薛同也打瞭個小賭,一個賭魏光嚴贏,一個賭程亦川贏。
“輸瞭怎麼說?”
“刷一個月馬桶。”
“那就這麼定瞭。”
程亦川適時地補充一句:“一個馬桶怎麼夠,怎麼著也得把我們的一塊兒承包瞭吧?”
陳曉春不服氣:“你媽媽從小沒教過你嗎?自己的馬桶自己刷。”
“那你媽媽沒教過你做人要有版權意識嗎?你倆消費瞭我和魏光嚴,刷馬桶是內容付費。”
“……”
於是一大一小兩個賭局就這麼落實下來。
程亦川在更衣室換上滑雪服,收起手機之前,就著亞佈力的藍天白雲、高山白雪自拍瞭一張,把照片發給瞭宋詩意。
中國與冰島隔著八小時的時差,他這裡紅日初升,她那邊還是深更半夜。
不過不要緊,他會讓她一醒來就看見他。
程亦川在照片下方加瞭一句話:帥的人已經準備好瞭,下面送溫暖獻愛心活動正式開始。
照片上,他的腦袋後面還有一個一臉懵的魏光嚴,張著嘴吐槽他:“程亦川你惡心不惡心啊?大老爺們兒還用美顏相機。”
因為是抓拍,程亦川看上去盛世美顏,而張著嘴大大咧咧說話的魏光嚴則是一臉傻樣,對比鮮明。
程亦川越看越滿意,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雖然傷害的是魏光嚴,但是被襯托成天使的是他啊。
教練們照例帶著自己的人站在雪地裡,上山前先來瞭一段新年致辭,大意便是新的一年來臨瞭,希望諸位運動員都能在這嶄新的年頭裡勤奮耕耘,收獲佳績雲雲。
都是老生常談的套話,程亦川聽的百無聊賴,打瞭個呵欠,被孫健平點名批評。
眾人回頭去看,他冷不丁被點名,呵欠打到一半,嘴就僵住瞭,大張著嘴一臉吃驚的樣子笑倒瞭一片人。
當然,男隊是單純的笑,隔壁女隊的眼神裡滿是小星星。
“可愛死瞭。”
“果然好看的人就是一臉呆也很好看。”
“他就是鏟屎可能也能鏟出打高爾夫的氣質吧???”
羅雪:“……………………”
然後專項訓練就正式開始瞭。
新年過後的第一次訓練,教練們也隻是盼著大傢熱熱身,沒人對這群剛歡天喜地過的小兔崽子們抱有什麼期待,突破是不可能突破的,能保持住狀態已經謝天謝地瞭。
當然,男隊這邊輪到魏光嚴和程亦川的時候,教練們還是一致把目光投向瞭賽道。
種子選手,自然值得萬眾矚目。
孫健平跟教練們交代:“男對這邊,把這兩隻兔崽子給我盯牢瞭。魏光嚴今年春天務必有所突破,再僵持下去,怕是他自己的信心都要磨沒瞭。程亦川,呵,他的成績我倒不擔心,就是歪歪腸子太多,就跟屬狗的似的,一天到晚多管閑事。袁華,你給我把這臭小子看緊點,必要時拿開水從腦門上潑下去,務必讓他收斂心思,專註於自己的成績。”
袁華琢磨瞭一陣,覺得孫健平想表達的是醍醐灌頂。
拿開水從腦門上潑下去……那程亦川收斂心思、專註成績是不太可能瞭,唯一的可能是重度燙傷、專註康復。
而另一邊,兩隻教練口中的兔崽子也正式開賽。
程亦川很有紳士風度,手一擡,優雅地問:“你先我先?”
魏光嚴哼瞭一聲:“你先我先,結局都一樣。那就你先來,我留著壓軸。”
程亦川臉色一凜:“你想得美,壓軸的都是長的帥的。你先來。”
“Excuseme???不是你問的誰先來嗎?”
“我就跟你客氣一下。”畢竟姿態要做足。
魏光嚴罵瞭兩句,“我先來就我先來,老子當仁不讓。”
然後他就全神貫註地下去瞭。
今天的第一場專項,時隔兩個多月,眾人都有些生疏瞭,手腳打不開,魏光嚴也不例外。但他始終是男隊的頭號種子,即使大傢都生手,他也是手生裡最不生的那一個。
他滑得還不錯,是他的平均成績。
下山後,他隔著大老遠的,扭頭沖山上揮手吼:“趁早認輸吧你!”
腦門上被孫健平拿著記錄板啪的一聲拍瞭下來。
“兔崽子還挺得意?這個成績你都滑瞭一年瞭,怎麼,覺得自己特牛逼是吧,一年瞭都還沒進步?”
魏光嚴的臉一下子耷拉下來,急忙辯解:“不是,我沒有,我也心急如焚,恨不能趕緊突破!”
看孫健平一臉恨鐵不成鋼,他狗腿子一樣發誓:“我看著您和袁教練都為我著急,我是真難受,這個年都沒過好!”
“得瞭吧你,年沒過好還胖瞭一圈兒。”孫健平擡手,揮蒼蠅似的,“滾滾滾,上去再來。”
看著魏光嚴溜之大吉的背影,他罵瞭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剛罵完,山上一聲槍響,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望瞭上去。
呵呵,剛說完曹操,曹操就下來瞭。
程亦川要在魏光嚴之後滑是有道理的。
為瞭那份大禮能順利送到魏光嚴手上,這場比賽他必輸無疑。
而魏光嚴一整個假期疏於訓練,程亦川自己卻在冰島忙得風生水起。田徑雖不是滑雪,但每日高強度的體育訓練仍是有助於滑雪運動員的自我提升,至少他覺得自己的耐力和爆發力都在Jeremy啊Mary啊這些國際運動員的幫助下進步瞭一大截。
他還真怕魏光嚴輸給自己。
所以程亦川打算先看看魏光嚴的表現,然後再定時定量地完成自己的速降,免得一不留神把魏光嚴給贏瞭。
當然,他這麼膨脹,魏光嚴可不知道。知道瞭可不得跟他打一架。
看完魏光嚴的速降,程亦川松瞭口氣,好在這傢夥沒有發揮得太差勁。要真是差得沒底瞭,他也跟著滑個超爛的成績,一則惹人生疑,二則免不瞭兩人一起去辦公室報道,被孫健平噴個狗血淋頭。
他信心百倍地在槍響後滑瞭下去,心道隻要發揮得中規中矩,應該八九不離十,和以前一樣跟魏光嚴差那麼一點點吧。
然而出人意料的,他乘風而下,放飛自我的一場速降,瞬間創造瞭這一天亞佈力的小高潮。
新年之後,在眾人都還手生施展不開的情況下,程亦川的第一次速降就突破瞭年前自己的最好記錄,並且一躍趕超先於他速降的魏光嚴,哪怕優勢隻是0.42秒,那也是實實在在的贏瞭。
此前,隊裡的現役速降運動員裡還從未有人超過魏光嚴,程亦川是這幾年的第一個。
山下的丁俊亞摁下計時器,神色一頓。
孫健平湊過來看,目光落在計時器上時,也是一頓。哪怕剛才目測就能看出程亦川的提高,但親眼印證瞭他趕超魏光嚴的事實,依然是個不小的震撼。
丁俊亞側頭:“一分四十秒七三。”
孫健平笑罵瞭一聲:“這臭小子!”
“比魏光嚴的最好成績還差瞭零點二。”
“所以還不能誇他。”孫健平努力板起臉來,但鬼都看得出他眼裡載不下的笑意。
他幾步走上前去,迎上瞭程亦川。
後者對自己破紀錄一事還一無所知,探頭探腦往這邊走,準備去看看丁俊亞手裡的計時器。半道撞見孫健平,他撓撓後腦勺,說:“沒退步吧?”
還是有點心虛,畢竟在半山腰也看見瞭,每一個下來的運動員都被孫健平迎上去一陣批鬥。
孫健平板著臉,神情莫測:“退沒退步,你心裡沒數?”
“就是有點逼數,所以才覺得您應該不至於罵我一頓。”程亦川笑嘻嘻,指指他手裡的記錄冊,“這個應該跟我沒緣分瞭——”
話音未落,那隻板子毫不遲疑落瞭下來,砸在他腦門上。
孫健平指著山上,“滾上去,繼續。下一輪要是比這輪慢,還有你挨的!”
程亦川一懵,捂著腦門兒往丁俊亞處走:“哎哎,我到底滑瞭多少?”
他湊過去一看,看見瞭自己的用時,先是一愣,然後是一驚,回頭就沖孫健平叫起來:“哎,我這不是破瞭紀錄嗎?破紀錄瞭也挨打???”
“沒聽說過嗎?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退役!”孫健平說得有板有眼,鏗鏘有力。
程亦川:“……”
這他媽還真沒聽說過!驕傲使人退役是什麼鬼???
他不服氣,捂著腦門兒往纜車走,一邊沾沾自喜地想著,嘿,破紀錄瞭,叫宋詩意知道指不定會羨慕死。他連如何報喜的臺詞都想好瞭,就說:“嗨呀,真羨慕你這麼年輕就認識我瞭,才華橫溢猶不自知,心地善良還盛世美顏。”
結果想到一半,看見在纜車處等他的魏光嚴,那點驚喜一下子變成瞭驚嚇。
魏光嚴在等他報成績,隔得大老遠就扯著嗓門兒問:“怎麼著,滑瞭多少?”
程亦川心裡咯噔一下。
完犢子瞭,隨便一滑,把他給超瞭……
前一陣的驚喜不翼而飛,他如喪考妣、心情沉重地走瞭過去,心有餘悸地摸瞭摸後腦勺。為瞭輸,一會兒他毫不意外地會滑得不如這一輪。
親娘啊,孫健平的板子,他是挨定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