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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機

拉比林特博士向後靠在躺椅上,憂鬱地閉上眼睛。他把毯子拉過來蓋住膝蓋。

“怎麼樣?”我一邊站在燒烤爐旁邊暖手,一邊問。天氣晴朗而寒冷。洛杉磯的晴空萬裡無雲。拉比林特樸素的小房子旁邊,一大片緩緩起伏的綠色一直延伸到山腳下——這片小樹林仿佛是隱藏在城市中的荒野。“怎麼樣?”我說,“那臺機器確實能按你預期的方式運轉?”

拉比林特沒有回答。我轉過身。老人正悶悶不樂地盯著前面,看著一隻巨大的褐色甲蟲慢慢爬上他的毯子。甲蟲有條不紊地往上爬,表情莊重。它從毯子上面翻過去,消失在另一邊。現在又隻剩下我們兩人瞭。

拉比林特嘆瞭口氣,抬頭看著我,“哦,機器運轉良好。”

我朝那隻甲蟲的方向看瞭一眼,但它早已不見蹤影。天色漸暗的黃昏時分,一陣微風在身邊盤旋,愈發寒涼刺骨。我又向燒烤爐靠近瞭一點兒。

“給我講講吧。”我說。

拉比林特博士就像大多數博覽群書、時間充裕的人一樣,堅信我們的文明正在走上古羅馬的老路。我想,他看到今日世界正在形成同樣的裂紋,那些曾經使古代世界——古希臘和古羅馬的世界分崩離析的裂紋;他相信,我們的世界、我們的社會將會像古代世界一樣沒落,隨之而來的將是一段黑暗時期。

考慮到這一點,拉比林特開始感到擔憂,生怕我們會在社會動蕩時失去所有美好可愛的事物。他想到藝術、文學、禮儀、音樂,一切都可能不復存在。在他看來,所有這些崇高偉大的事物中,最容易遺失的、最快被遺忘的,很可能就是音樂。

音樂是最易消亡的東西,脆弱而細膩,很容易被摧毀。

拉比林特很擔心這一點,因為他熱愛音樂,因為他絕對不希望有朝一日勃拉姆斯①和莫紮特不復存在,如夢如幻一般舒緩的室內樂,配之以撲瞭粉的假發和抹瞭松香的琴弓,纖細的長蠟燭在黑暗中融化,這一切都不復存在。

沒有音樂,那將是一個多麼無聊、多麼不幸的世界!多麼枯燥乏味、難以忍受。

這就是他為什麼會想到保存機。一天晚上,他坐在客廳的扶手椅中,留聲機低吟淺唱,他浮現出一種幻覺,在腦海中仿佛看到一幅奇怪的畫面:舒伯特三重奏的最後一本樂譜,最後一個副本,被翻得卷瞭角,攤在一座被毀的建築物的地板上,也許是一傢博物館。

空中飛過一架轟炸機,炸彈落下,把博物館炸成碎片,墻壁轟然倒塌,隻留下一片斷瓦殘垣。廢墟中,最後一本樂譜也消失瞭,埋在一片瓦礫下面腐朽發黴。

然後,拉比林特博士在幻覺中看到,那本樂譜從瓦礫中鉆瞭出來,就像一隻被埋住的鼴鼠。事實上,它長著鋒利的爪子和尖銳的牙齒,充滿瞭憤怒的力量,挖土就像鼴鼠一樣快。

如果音樂也有這種能力,每一隻蟲子和鼴鼠都有的普通日常生存本能,會產生多麼大的區別!如果音樂可以轉換為生物,成為擁有爪子和牙齒的動物,就能繼續存活下去。隻要能建造一臺機器,一臺把音樂樂譜轉換為生物的機器。

但拉比林特博士不是機械學傢。他畫出一些初步的草圖,滿懷希望地發送給各傢研究實驗室。當然,大多數實驗室都忙著應付戰爭項目。但最終,他找到瞭想找的人。美國中西部一所規模很小的大學對他的計劃頗感興趣,他們很樂意立即開始研制這臺機器。

幾周過去瞭。拉比林特終於收到那所大學寄來的明信片。機器的研制過程很順利,事實上,幾乎已經完成瞭。他們試運行瞭一次,輸入瞭幾首流行歌曲。結果呢?跑出來兩隻老鼠一樣的小動物,在實驗室裡團團亂轉,最後被貓抓住吃掉瞭。但這臺機器終究是取得瞭成功。

大學很快把機器寄送給他,用木箱仔細包裝,綁得牢牢實實,投保全額運費險。他拆箱時感到非常激動。他調整控制裝置,準備進行第一次轉換時,腦海中飄過無數轉瞬即逝的思緒。他首先選擇瞭一份可稱為無價之寶的樂譜,莫紮特的G小調五重奏。他翻動樂譜的頁面,一時陷入沉吟,思緒飄向遠方。最後,他拿著樂譜來到機器旁邊,投瞭進去。

時間慢慢流逝。拉比林特站在機器前緊張地等待著,有些擔憂,不太確定打開隔間時會面對什麼。他認為自己完成瞭一項美好而悲壯的工作,保存偉大作曲傢的音樂,使之永存。他會得到怎樣的謝禮?他會發現什麼?轉換過程中那一切會是什麼樣子?

還有很多問題沒有答案,他陷入沉思時,機器的紅燈閃爍起來。處理過程結束瞭,轉換已經完成。他打開間隔門。

“上帝啊!”他說,“多麼奇特。”

走出來的不是一隻獸而是一隻鳥。這隻莫紮特鳥很漂亮,小巧纖細,長著孔雀一般飄拂的羽毛。它在房間裡跑瞭一小段,然後向他走回來,好奇而友善。拉比林特博士顫抖著彎下腰,伸出手。莫紮特鳥靠近他,然後突然飛到空中。

“真是不可思議。”拉比林特博士喃喃地說。他溫柔耐心地哄著那隻小鳥,它終於拍著翅膀向他飛回來。拉比林特撫摸著它,思考瞭很長一段時間。其餘的樂譜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完全猜不到。他小心翼翼攏住莫紮特鳥,把它放進一隻盒子裡。

第二天,貝多芬甲蟲莊嚴肅穆地爬出來,令他感到更加驚訝。就是那隻我親眼看到過的甲蟲,在他的紅地毯上爬過,心無旁騖、傲然不群,隻想著它自己的事情。

然後是舒伯特獸。舒伯特獸有點兒蠢,它是一隻羊形的小動物,到處跑來跑去,傻乎乎的隻想著玩。拉比林特當時直接坐瞭下來,陷入沉思。

保證生存的要素是什麼?輕盈的羽毛會強於爪子嗎?會強於鋒利的牙齒嗎?拉比林特被難住瞭。他原本期待的是一群結實的獾類生物,長著爪子和鱗片,能夠挖掘,適於打鬥,會啃會踢。現在這能說是令人滿意的結果嗎?然而,誰知道怎樣最有利於生存呢?——恐龍全副武裝,卻無一幸存。無論如何,機器都造好瞭,現在要退回去已經太晚瞭。

拉比林特繼續把眾多作曲傢的音樂放進保存機裡,一個接一個,直到房子後面的樹林裡擠滿瞭爬蟲和小獸,一到晚上便到處亂沖,發出尖叫。機器創造出很多古怪的生物,令他吃驚不已。勃拉姆斯昆蟲朝四面八方伸出很多條腿,就像一隻圓盤狀的巨型蜈蚣。它又矮又平,身上覆蓋著一層均勻的絨毛。勃拉姆斯昆蟲喜歡獨處,它敏捷地爬走,想方設法避開之前剛剛出來的瓦格納獸。

瓦格納獸體型很大,身上點綴著深色斑點。它似乎脾氣很壞,拉比林特博士有點兒怕它,還有巴赫甲蟲,一種圓球狀的生物,整整一大群,有的大,有的小,來自《平均律鋼琴曲集》②。然後還有斯特拉文斯基③鳥,由奇特的碎片構成。還有許多其他動物。

他在外面的樹林裡把它們放瞭出去,它們紛紛離開,盡力蹦跳滾動。但他已經產生瞭一種失敗的預感。每一隻生物出來時,他都感到十分驚訝,他似乎完全無法控制結果。事情已經脫離瞭他的掌控,某種強大的無形法則巧妙地接管瞭一切,這令他非常擔憂。這些生物遵從一種神秘、客觀的力量,一種拉比林特看不見也理解不瞭的力量。這使他感到害怕。

拉比林特停下瞭話語。我等瞭一會兒,但他似乎並不打算繼續說下去。我看向他。老人正看著我,臉上有一種奇怪的、哀傷的表情。

“我知道的隻有這些。”他說,“我很久沒有回到那裡去瞭,我是說樹林裡面。我感到害怕。我知道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然而——”

“我們為什麼不一起去看看呢?”

他松瞭口氣,露出一個笑容,“你不介意一起去,對嗎?我一直希望你能提出這個建議。這件事已經開始令我感到沮喪。”他把毯子推到一邊,站起來撣瞭撣身上,“那我們走吧。”

我們繞過房子,沿著一條狹窄的小徑走進樹林裡。這裡一片蕪雜,雜草叢生,蔥蔥鬱鬱,一個無人打理、凌亂不堪的綠色海洋。拉比林特博士走在前面,推開擋路的樹枝,彎下腰鉆過去。

“真是個不錯的地方。”我細細打量著這裡。我們花瞭一些時間才走進裡面。樹林裡黑暗潮濕,現在已經接近日落時分,一陣薄霧穿過頭頂上樹葉的間隙,籠罩在我們身上。

“沒有人會到這裡來。”博士突然停瞭下來,四處張望,“也許我們最好去把我的槍帶上。我不希望發生什麼事情。”

“你似乎確信事情已經失控。”我來到他身邊,和他並肩站在一起,“也許情況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糟。”

拉比林特環顧四周,用腳撥開一些灌木,“它們就在我們身邊,到處都是,正盯著我們看。你能感覺到嗎?”

我茫然地點點頭,“這是什麼?”我抬起一根沉重的樹枝,這東西已經腐朽,黴菌紛紛落下。我把它推到路邊。地上攤著一堆看不出形狀、難以辨認的東西,半截埋在松軟的泥土中。

“這是什麼?”我再次問道。拉比林特低下頭,神情緊張而淒涼,漫無目的地踢著小土堆。我感到有些不安。“看在上帝的份上,這是什麼?”我問,“你知道嗎?”

拉比林特慢慢抬頭看向我。“這是舒伯特獸,”他低聲說,“或者說,曾經是。它的身體已經沒剩下多少瞭。”

舒伯特獸——那隻像小狗一樣奔跑跳躍的傢夥,傻乎乎的隻想玩耍的傢夥。我彎下腰,盯著那堆東西,撥開上面的樹葉和細枝。它已經死翹翹瞭,嘴巴張開,身體被撕開一道大口子。螞蟻和寄生蟲正在上面忙活,一刻不停地辛勤工作。它已經開始發臭。

“可是究竟發生瞭什麼事?”拉比林特搖搖頭,“是什麼東西殺瞭它?”

我們聽到一陣聲音,迅速轉過身。

有一會兒,我們什麼也沒看到。隨後,灌木叢動瞭一下,我們才第一次分辨出它的外形。它肯定一直都站在那裡看著我們。那隻動物體型很大,消瘦修長,眼睛銳利而明亮。在我看來,它外形有點兒像狼,但塊頭更大。它的皮毛厚實蓬亂,半張著嘴巴默默盯著我們上下打量,仿佛在這裡看到我們十分驚訝。

“瓦格納獸,”拉比林特聲音沙啞地說,“但它變瞭,變得我幾乎認不出來。”

那隻動物嗅著空氣,頸上的毛炸立著。突然,它向後退,進入陰影中,隨即消失不見。

我們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過瞭一會兒,拉比林特終於回過神來。“所以,它現在變成瞭那樣。”他說,“我簡直不敢相信。但為什麼呢?是什麼——”

“適應。”我說,“如果你把一隻普通傢貓扔到外面,它會變得更野。狗也一樣。”

“沒錯。”他點點頭,“一隻狗為瞭活下去再次變成狼。森林的法則,我應該想到的。一切都是這樣。”

我低頭看著地上的屍體,環顧四周寂靜的灌木叢。這些鳥獸為瞭適應環境,或許在它們身上還發生瞭更糟糕的事情。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想法,但我什麼也沒有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想看看更多的動物,”我說,“另外一些。讓我們到處看看還有沒有別的。”

他表示同意。我們開始慢慢穿過草叢,把枝葉推到路邊。

我找來一根木棍,而拉比林特跪下來手腳並用一路摸索,瞇著近視眼低頭看。

“即使孩子也會變成野獸。”我說,“你還記得印度的狼孩嗎?沒有人會相信他們也曾是普通的孩子。”

拉比林特點頭。他很不開心,原因也不難理解。他錯瞭,他最初的想法就是錯的,隻是現在才開始明白後果。音樂可以作為生物存活下去,但他忘記瞭伊甸園的教訓:事物一旦成型,就會獨立存在,不再是創造者的所有物,不會按照他的希望成長發展。上帝看著人類發展進化,就像拉比林特看到他的生物為瞭滿足生存的需要而做出改變一樣,必然都會感受到同樣的悲傷——以及同樣的恥辱。

他的音樂生物是否能存活下來,對他來說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因為他創造出這些東西是希望美麗的事物不要變得殘忍,然而現在它們就在他親眼見證之下變得殘忍。拉比林特博士突然抬頭看向我,臉上充滿瞭痛苦。沒錯,他確保它們能夠存活下去,但在這樣做的過程中,他抹去瞭它們所有的意義和價值。我努力對他擠出一個微笑,但他隨即移開瞭視線。

“不用太擔心,”我說,“瓦格納獸也不算變化很大。反正,它以前不是也挺粗野暴躁的嗎?也有暴力傾向——”

我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拉比林特博士跳瞭起來,猛然把手從雜草中抽出來。他抓住自己的手腕,疼得發抖。

“怎麼瞭?”我趕緊走過去。他顫抖著向我伸出一隻消瘦蒼老的手。“那是什麼?發生瞭什麼事?”

我把他的手翻過來,整個手背上滿是傷痕,紅色的傷口甚至就在我眼皮底下腫脹起來。他被草叢中什麼東西蜇傷或咬傷瞭。我低頭查看,用腳踢瞭踢草叢。

一陣騷動。一隻小金球迅速滾開,想回到灌木叢中。它像蕁麻一樣全身長滿刺。

“抓住它!”拉比林特喊道,“快!”

我追上去,拿出手帕,盡量避開那些刺。小球拼命滾動想要逃走,但我最後還是把它弄進瞭手帕裡。

我站起來,拉比林特盯著那隻在手帕裡不斷掙紮的小動物。“我簡直不敢相信,”他說,“我們最好回到房子裡去。”

“那是什麼?”

“一隻巴赫甲蟲,但它發生瞭變異……”

我們沿著小徑朝房子走回去,在黑暗中一路摸索。我走在前面,把樹枝推到一邊,拉比林特跟在後面,情緒低落、沉默寡言,不斷揉著他的手。

我們來到後院,走上房子後面的臺階,站在門廊上。拉比林特打開門,我們走進廚房。他“啪”的一聲打開燈,匆忙走向水池沖洗他的手。

我從櫥櫃裡拿出一個空的果醬罐,小心翼翼地把巴赫甲蟲放進裡面。小金球暴躁地滾來滾去,我把蓋子蓋嚴,在桌子旁邊坐下。我們兩人都沒有開口,拉比林特在水池邊用冷水沖刷刺傷的手;我坐在桌邊,不自在地看著果醬罐裡拼命想逃走的小金球。

“怎麼樣?”我終於開口問道。

“毫無疑問,”拉比林特走過來坐在我對面,“它發生瞭變異。它最初肯定沒有毒刺。你知道,幸好我扮演諾亞的角色時非常謹慎小心。”

“你指什麼?”

“我把它們都造成瞭無性生物。它們無法繁殖,不會產生後代。等到現在這些都死掉的時候,一切也就結束瞭。”

“不得不說,我很高興你想到瞭這一點。”

“我想知道,”拉比林特低聲說,“我想知道它聽起來是什麼樣的,現在,這個樣子。”

“什麼?”

“這個球,巴赫甲蟲。這才是真正的考驗,不是嗎?我可以把它放回機器裡。我們會看到結果如何。你想知道嗎?”

“按你說的做吧,博士,”我說,“由你決定。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果醬罐,我們一起下樓,沿著陡峭的臺階來到地下室。我註意到一個顏色暗淡的巨型金屬圓筒立在角落裡,就在洗衣池旁邊。我全身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就是保存機。

“就是這個?”我問。

“是的,就是這個。”拉比林特打開控制器,花瞭一些時間進行設置。最後,他拿起果醬罐,放在漏鬥上面。他小心地打開蓋子,巴赫甲蟲不情不願地從罐子裡掉出來,落進機器裡。拉比林特隨即封上漏鬥。

“我們開始吧。”他說。他轉動控制裝置,機器開始運轉。拉比林特環抱雙臂,我們一起等待著。外面夕陽西下,暮色降臨,日光由明轉暗。終於,機器面板上一個指示燈開始閃爍紅光。博士關掉控制器,我們兩人默默站在那裡,誰都不想成為那個打開機器的人。

“好吧,”我終於開口說,“我們誰去看看?”

拉比林特打起精神,把蓋子推到一邊,伸手摸進機器裡面。他縮回手,抓著一張薄薄的紙——是一份樂譜,他把它遞給我。“這就是結果,”他說,“我們可以去樓上演奏。”

我們回到樓上的音樂室。拉比林特坐在鋼琴前面,我把樂譜遞回給他。他翻開來研究瞭一會兒,面無表情,神色漠然。隨後,他開始演奏。

我聽著這首樂曲。極其可怕。我從未聽到過這種東西,扭曲、邪惡、不合情理、毫無意義,除瞭也許可以說是一種本不應存在的陌生的疏遠感。我真的很難相信這曾是一首巴赫的賦格曲,最為井然有序、值得尊重的作品之一。

“就是這樣。”拉比林特說。他站起來,手裡拿著樂譜,把它撕成碎片。

我們沿著小徑走向汽車時,我說:“我想,生存鬥爭的力量比任何人類精神更加強大。我們寶貴的道德和禮儀,在這種情況下會顯得有些單薄。”

拉比林特表示同意,“那麼,也許我們終究無法拯救禮儀和道德,無能為力。”

“隻有時間能夠給出答案,”我說,“即使這種方法失敗瞭,也許還有別的辦法,未來總有一天會找到的。這些我們目前難以想象,也無法預測。”

我向他道瞭晚安,坐進車裡。周圍一片漆黑,夜色更濃重瞭。我打開前照燈,啟動汽車,沿路駛入純粹的黑暗中。視野中完全看不到其他汽車,我獨自一人,隻覺得寒氣透骨。

我在拐彎處停瞭下來,減速換擋,突然覺得路邊有些動靜,黑暗中,一棵巨大的梧桐樹根邊似乎有什麼東西。我盯著那邊,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麼。

一隻巨大的褐色甲蟲正在建造什麼,它把一些泥巴加在一個古怪別扭的小建築物上。我好奇而困惑地觀察瞭一會兒,直到那隻甲蟲終於註意到我,停瞭下來。甲蟲突然轉身,躲進它的建築物,“啪”的一聲緊緊關上門。

我駕車離去。

①勃拉姆斯(1833-1897),德國作曲傢。

②巴赫鍵盤音樂中最偉大的作品,被譽為音樂上的《舊約聖經》。

③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作曲傢,革新過原始主義、新古典主義以及序列主義三流派,被稱為音樂界的畢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