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從清晨開始,城市的各個角落都開始忙碌起來。
炊煙被街角即食品的霧氣替代,朝霞被工薪族們勞累的眼光忽略。
水泥森林裡的白日總是顯得朝氣勃勃卻又不盡人意。
而午後原本困倦的城市,卻沒有絲毫停擺,偶爾在紅綠燈的時候,人們才有空閑拿出手機看看當日頭條,
我們的車停在車流後面等紅燈,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拿著一塊灰色抹佈順著停滯的車流一輛一輛的擦著窗戶。
隨意在車玻璃上晃兩下,然後雙手合十朝車裡的人鞠躬。
一個紅燈長達九十秒,快的話她就可以路過六七輛車。
我註意觀察,她會刻意去擦一些中高檔車的窗戶,並且她得到報酬的幾率也十分的大。
不過一會兒她便瞧見瞭車流中我們這輛高檔車裡的佼佼者,蹣跚著步子直接忽略離她最近的幾輛小轎車,弓著身子,滿臉哀愁的開始擦駕駛室旁的窗戶。
廖冰輕車熟路的將車窗開啟一條縫,然後將嶄新的一塊錢遞出去。
那婦人也不再糾纏,口中喃喃說著“謝謝”,便趁著紅燈未過再繼續穿梭。
車流緩緩啟動,我從倒後鏡裡看到老人顫顫悠悠跳到路中間的綠化帶上,然後席地而坐,將手裡握著的零錢揣進衣服口袋裡,用手抹瞭抹眼睛,眼神像是冬天裡無人久居的宅子,空洞又冷清。
我不禁嘆道:“真可憐。”
靜瞭半晌:“你在車上是專門換瞭很多零錢?”
這句話我在問廖冰。
她的聲音比一般的女人要低沉一些,低沉而又天生的冷靜:“平時專門用來交停車費,也恰好能應對這些人。”
我蹙瞭蹙眉:“那為什麼不給多一點。”
廖冰笑瞭笑:“這些人一個月的收入搞不好比我都高。”
我詫異:“不會吧。”
廖冰說:“網上看的,說是有記者臥底專業討飯團,一個月月入兩萬。”
我不禁笑出瞭聲:“現在這世道,真是為瞭錢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廖冰順口說道:“我看二號橋那項目,也要被那些視財如命的人毀瞭。”
我沉默片刻,開口道:“你也覺得有問題?”
廖冰直言不諱:“趙子良的背景並不清白,口碑不怎麼好。”
我蹙眉:“這個我知道,但他好歹是穆森的舅舅。”
廖冰從鏡子裡看瞭看我,眼神十分擔憂:“要不這件事就交給集團其他人去調查,萬一影響瞭陳許兩傢的關系。”
我搖頭:“如果真有貓膩,一旦被揭露,無論是誰主導,或多或少都會影響關系,哎,我有些後悔當時讓他分包的決定。”
廖冰安慰道:“搞不好我們想多瞭,以往也有工程支出超出預算的情況。”
我點頭。
趙子良入股的砂石廠和水泥廠在城東郊,十分偏遠,但好在兩個廠子離得倒是近,我們來回走訪單價也就隻花瞭不到一小時。
我讓廖冰先回車上把暖氣打開,不知道是不是大病初愈我甚是怕冷,而我去廠子對面的便利店買水喝。
剛剛走到便利店門口,便聽到“李耀坤”三個字,我便警惕的止住瞭腳步,側身站在便利店門側。
李耀坤就是二號橋項目負責人,也是我父親元老部下之一。
“這次李耀坤倒是大方的很,給回扣給的點也高。”
我偷偷看瞭一眼,一高一矮,兩個穿著皮衣的男人站在櫃臺買煙,一邊聊著天。
“這次價格咱給的也不低啊,他哪來那麼多錢給回扣?”
高個子男人笑笑:“他這次點名要的貨是次品,給的是一級品的價格,還不能給我多返一些?”
說罷,他三下五除二拆開煙盒,點燃一根,狠狠吸瞭一口:“看他那意思恐怕是想要狠狠撈一筆然後退休吧。”
矮個子男人不解:“我聽說他不是邁集團的股東之一麼?”
高個子嫌棄的啐瞭一口:“你懂個屁!有錢不賺是混蛋!再說瞭,有趙總給他兜著,又不妨礙他做他的股東,分他的紅。”
二人作勢要朝出走,我便慌張的朝相反的方向跑瞭去,便聽不到他們後續的對話。
我也就沒瞭心思,回到車裡。
車裡暖氣已盛,與車外儼然兩個世界。
我剛剛關上車門便聽到廖冰說道:“單價沒有任何問題,我們今天問到的是對公報價,一般真正進價要比這個低四成,我剛才又打電話問瞭一個我們之前的供應商,今年貨價是漲瞭,特別是砂石價格。”
我沉吟,冷冷道:“價格沒問題,是東西有問題。”
廖冰不解。
我看瞭看時間,指針剛過三點,我冷瞭冷眼神,頓聲說道:“回工地,這次不去指揮部,去現場!”
廖冰問道:“怎麼瞭?小陳總?”
我思緒沉重:”有些事情,要搞清楚才好下結論,別問瞭,先去現場,去二號橋!”
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再城裡來回穿梭瞭兩次。
我讓廖冰將車停在比早上還要遠一些的地方,徒步繞過指揮部走到現場。
現場機器轟鳴刺耳,橋頭已經初露雛形,數十截鋼筋露在外面。
一個戴著安全帽的工人攔住我們,用濃濃的四川話說道:“你們是什麼人啊,這是工地不好亂走的,出瞭危險可不得瞭!”
我看瞭他一眼,說道:“我是陳喬西。”
那人似懂非懂的撓瞭撓頭,但好像對我有一絲印象般的讓出瞭去路。
我加快瞭腳下的步伐,廖冰忙追上來扶住我。
我壓低聲音:“你在這等著,我去橋頭那邊看看,估計不到十分鐘李耀坤就要來瞭。”
廖冰似乎知道我有所目的,也就沒多問,而是乖順的站在一處視野開闊處,身影直挺。
我走到接近橋頭處,一旁堆著山一樣的砂石料,我走近抓起一把。
裡面除瞭顆粒狀的砂石料,還摻著一些看起來像塑料的其他東西。
我心下一沉,朝那幾段**的鋼筋走去。
橋面還沒有開始施工,但橋頭已經有瞭雛形,我小心翼翼的站在坑窪不平的橋頭旁,另一側就是X城著名的西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