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寧篇
大一的暑假,陳長寧原本得到瞭一個去財政廳實習的機會,但他放棄瞭。陳靜安的高考他已經錯過,填報志願他不想再錯過。不,不僅僅是不想錯過,是根本不能錯過。
因為他要她來北京。
陳靜安考得不錯,以估分來看,預計會超重點線一百分以上。這個成績填北京的學校,“清北”存在風險,其他的學校是都可以嘗試的。
“我想去上海。”傢庭會議上,陳靜安面色冷靜地說。
半年未見,她瘦瞭許多。陳長寧知道,高考對她而言壓力很大,他知道她鉚著勁兒要超過他。可他沒想到,她不僅要超過他,還想遠離他。
陳長寧心口尖銳地疼瞭一下。當他越來越意識到陳靜安在長大,她就越來越成為他的弱點,她隨便一個反應、一句話,沒有邏輯曲線,卻總能傷到他。
“說理由。”陳長寧克制著情緒說。
陳靜安大剌剌地環抱雙臂坐著。這兩天下雨,氣溫不算太高,客廳裡開著吊扇,爸媽各坐在一角,臉色都有些為難。
吊扇呼啦啦地吹著,是傢鄉的夏季專屬記憶。陳長寧勉強將目光從她身上移向吊扇,以控制自己不要對她發怒。
“你在北京。”陳靜安簡單地說。
她語氣隨意,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理由。陳長寧在北京上學的這一年,不論是上學期還是下學期,她都極少主動聯系他。好幾次陳長寧往傢裡打電話,讓她來接聽,她都不願對他開口。現在,她竟然說因為他在北京,所以她要選上海。
“陳靜安,你——”
“長寧,你好好說話。”陳爸爸打斷瞭陳長寧陡然拔高的聲音。
此時,屋外剛好一道悶雷響過,烏雲在瞬間遮蔽瞭日光,天色暗下來,閃電在上面攀爬,像毒蛇吐著芯子。
陳長寧看著陳靜安,她的目光卻徘徊在窗外的烏雲和閃電上,他在她的眼神裡看到一些湧動的情緒,像某種細碎的光芒在水面流淌,他發現自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猜也猜不到。
一直以來,陳長寧都自信地認為她更需要自己,沒想到到頭來,離不開的人是他。
“我對北京沒有什麼興趣,想去上海看看。”陳靜安突然轉回頭,迎上陳長寧的視線。
對比起他,陳靜安的眼神坦**又堅強。他離開的這一年裡,她顯見地長大瞭很多,不再那麼毛躁,也不再那麼情緒化,讓人一眼看透。
“靜安,你都沒去過北京,怎麼突然就沒興趣瞭?”陳媽媽從桌上拿瞭一個橘子,大約是為瞭緩和氣氛,她一邊笑著,一邊剝起橘子來。
“總之,我就是不想跟陳長寧在一個城市。”
“你剛上大學,有長寧照應,爸媽放心。”陳爸爸也說。
陳長寧不說話,靜靜盯著陳靜安。
外面又連續打瞭幾道雷,一番雷電交加後,暴雨終於落下來。
陳媽媽將剝好的橘子分瞭幾份,一一塞給其他人,最後到陳長寧時,他搖搖頭拒絕:“我不吃。”
“媽媽都剝瞭,吃幾瓣。”
眼前陳靜安已經把一整份橘子遞進嘴裡,她被酸得瞇起瞭眼睛,五官皺在一起。看到這情形,陳長寧禁不住對橘子的酸度感到好奇,終於接過母親遞來的幾瓣,先摘瞭一瓣嘗,橘子確實很酸,但奇異的是,橘子的酸味正好和他心裡的不快達成瞭某種平衡,使他的心情莫名得到瞭舒緩。於是,他像一個有癮的人,很快將剩餘幾瓣通通吃瞭下去。
“我聽說祝年年要報考北大。”陳靜安低著頭,也從桌上拿起一個橘子剝起來,她剝得很慢很細致,出口的話像是為瞭配合剝橘子才說的,“到時候她去瞭北京,你也可以照應一下吧。”
“你跟她很熟嗎?”不明白陳靜安突然提起祝年年的用意,陳長寧隻好耐著性子問。
“當然不如你熟,你們不是還通過信嗎?約好瞭一起上北京?”陳靜安突然停下剝橘子的動作,抬頭朝他看來。
陳長寧被她看得一愣,腦中什麼念頭靈光乍現,他對她的不瞭解在這個時刻忽然有瞭新思路。桌上爸媽的神情還是茫然的、為難的,出於怕他們吵架而小心翼翼的。
“你聽誰說我和她約好上北京?”
“還用聽誰說嗎?”陳靜安把剛剝完的橘子,一口吞瞭一大半下去,“她所有志願都填的北京的學校,還不明顯嗎?”
陳長寧尷尬地看瞭眼父母,父母臉上也浮現出尷尬。
陳爸爸突然站起來,靜止瞭幾秒鐘後,開始朝陳媽媽打眼色:“咱們出去吧?”
陳媽媽很詫異:“這雷雨天的,出去哪兒?”
“去老鐵那兒,讓長寧跟靜安開誠佈公地聊吧。不管是上海還是北京,爸媽都支持,你倆別鬧別扭就行。”後面的話,陳爸爸是對陳靜安和陳長寧說的。
陳媽媽對這個建議有些不認同,可架不住陳爸爸的慫恿,還是配合地離開瞭。
父母一走,陳長寧率先發話,他有一個念頭想驗證,遂直接問:“祝年年報考北京的學校跟我有什麼關系?”
“哼!”陳靜安將剛剝完的橘子皮用力扔進垃圾桶,“她喜歡你那麼久,那封情書你都一直留著,幹嗎還要在我面前假裝不知道?你不是還給人回信瞭嗎?”
“你翻我房間瞭?”陳長寧皺眉問。
“翻瞭!”陳靜安答得義正詞嚴,好像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哪怕翻瞭他房間,看瞭他的私人物品。
“所以呢?她報考北京的學校,哪怕跟我有關系,那你呢,你跟她有什麼關系?”
“我不想跟你們待在一個城市,我要去上海,陳長寧,”她一臉認真地看著他,“不管你同不同意,這是我的人生選擇,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不著。”
“陳靜安,你怕是忘瞭,是誰從初中開始就天天嚷嚷著要去北京,要去國傢天文臺,要去……”
“我沒忘,我隻是變瞭。”陳靜安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我祝你和祝年年……”
“我們之間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再牽扯第三個人?”
“她不是第三個人,我才是第三個人,你們兩情相悅……”
“你在胡扯什麼?”陳長寧氣不過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瞭陳靜安支在桌上的手腕。
他用瞭力氣,所以她感覺到疼,要掙開,他當然不讓她掙開。兩人先是暗中較勁,慢慢地,動靜大起來,陳靜安起身離開椅子,似要用出吃奶的勁和他拼到底,陳長寧也被帶得站起來,兩人因糾纏而越離越近,最終,像是抱在瞭一起。
“轟”的一聲,響雷經過。陳靜安受驚地扭頭去看窗外,天色黑得嚇人。
陳長寧順著她的視線一道往外看,抓她手的力氣一絲一毫都不想松下來。他很確定,隻有抓著她,他才感覺安心。
兩人靜靜地僵持著。
“高二下學期剛開學沒多久,有一天晚上,我做夢,夢到過這麼大的閃電和打雷。我一直跑,一直跑,突然就醒瞭。”陳靜安輕聲說。
“咔嚓”一聲,又是一道猙獰的閃電,隻不過這道閃電不是在窗外的天幕上,而是在陳長寧的腦子裡。他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你看過祝年年給我寫的那封信……”
這個問題驚動瞭陳靜安,將她帶回現實,她又開始大力地和他較勁:“不是信,是情書,情書!我看瞭又怎麼樣?”
陳長寧根本不想浪費時間跟她討論情書,也不想讓她如願掙開自己,幹脆一把環抱住她,將她緊緊鎖在懷裡:“陳靜安,你冷靜一下,我有很重要的問題。”
“我才不信你,你放開我,知不知道男女有別,我們又不是真的兄妹,沒有血緣關系。你一方面給瞭人傢祝年年回應,一方面還跟我沒輕沒重,會被當成渣男的。”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問的是信裡祝年年說的事情,她說的奇遇,那段奇遇!”陳長寧被陳靜安氣得不輕,控制不住地大聲道。
陳靜安也被他的反應嚇到,忽而安靜下來,仰起頭看他,目光中滿是疑惑和不解。
陳長寧剛一和她對視,怪異的生理感受立馬攻占瞭他,人生第一次,他緊張得不敢再動彈。
“你,你,那個奇遇,你是不是也有印象?還有你剛才說的,高二那個晚上,你以為是夢的那個晚上,我告訴你我也記得。你跑得很快,我在你後面,你沒有回頭。”
聞言,陳靜安面露驚恐地看著陳長寧。
“那可能不是夢,陳靜安。”
陳靜安倒吸瞭一口冷氣。
後來的時間,故事的走向超出瞭陳長寧的預期。
好在總體是往他期待的方向發展,陳靜安終於同意去北京,和他一起,去尋找那個“奇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