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湯如此神奇?
孫奕之拿起竹勺舀瞭勺湯,送入口中,一股清甜甘醇的味道隨著湯水,從唇舌到咽喉一直到胃腸,一路碾壓所有饑餓與食欲,讓所有的味蕾徹底拜倒,連精氣神都跟著漲瞭一截似得。
他也顧不得什麼面子裡子,幹脆地學著青青往亂石灘上一坐,抱著那瓦罐,起初燙的時候海用勺子,後來直接端著瓦罐就喝,一口氣將那一瓦罐魚湯都喝得幹幹凈凈,連裡面的小魚小蘑菇都沒放過,這才抹瞭把嘴,贊一聲。
“真香啊!”
青青嗤笑瞭一聲,“喝瞭七日才聽你一聲贊,真不容易!”
孫奕之放下瓦罐,真心誠意地對她說道:“這七日辛苦你瞭!青青姑娘,大恩不言謝,日後山水相逢,若有在下能做之事,盡管吩咐!”
“你能做的?我自己不能?”青青白瞭他一眼,壓根不稀罕他的謝意,“這小島在太湖中央,離姑蘇約莫三五十裡,你去砍些竹子做成竹筏,就可以走瞭。”
“什麼意思?”孫奕之立刻覺察到不對,有些愕然地望著她,“你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裡?什麼竹筏?怎麼砍,我怎麼會?”
“竹筏你都不會做?那你還會做什麼?”
青青煩躁地差點跳起來,她已經浪費瞭七天時間在這裡,要不是看他半死不活的,她這會兒應該已經找素錦要瞭解藥救瞭師兄返回越國,還至於天天蹲在這個孤島上打魚烤魚熬魚湯熬得都快吐瞭。更何況,在她眼裡,歐鉞會的事情,自然是每個男人都應該會的。
孫奕之一聽這口氣差點抓狂瞭,“我為什麼要會做竹筏?做竹筏能幹什麼?我會的多瞭……關你什麼事?”
“呵呵,那會飛不?”青青冷笑一聲,“會做竹筏就能回姑蘇,不會做就一直待在這兒做野人吧!”
“那你呢?”孫奕之發覺自己實在沒法堅持將她看成救命恩人,實在是這副嘴臉太過氣人,忍不住問道:“你能把我帶到這裡來,為什麼不能帶我走?救人救到底,哪有你這樣……我要是在這裡一個人餓死瞭呢?”
“餓死?”青青驚詫地看著他,上上下下,像是看個怪物似的眼神,“你有手有腳,這湖裡有魚,島上有兔子野雞竹筍蘑菇,你還能餓死?”
孫奕之瞪著她,兩人四目相對,瞪著瞪著,他就徹底沒脾氣瞭,訕訕地說道:“呃……我不會做……”
青青瞪著他看瞭好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瞭起來,之前的煩躁糾結統統笑得無影無蹤。
什麼世傢子弟,什麼兵聖傳人,就算有多少傢店鋪多少畝田地,被扔到這孤島上還不是什麼都不會,要靠著她才能活下去。
這樣算起來,她六歲就會做飯七歲就會打野兔,八歲就能自己放羊打獵捕魚賺錢養傢,走到哪活到哪兒,真是比他強瞭不知多少倍呢!
孫奕之沒想到她會如此放肆地大笑,指著他笑得前仰後合,完全沒有一點兒身為女兒傢的自覺,笑得他都不自覺的臉紅起來,有些惱羞成怒
地說道:“不會就不會,誰也沒說一定要會這些啊!你……你的那條蛇呢?”
青青好容易止住笑,無奈地攤攤手,“小綠走瞭,它也得去捕獵修煉。再說,它是這裡的,又不是我的,我又不能帶走它。”
孫奕之心裡松瞭口氣,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那你的為什麼讓我自己做木筏?”
青青理直氣壯地說道:“師兄說過,這些重活該是男人做的!”
“……”孫奕之被堵得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這會兒她終於知道自己不是男人瞭?當初把他綁走的時候,後來給他上藥的時候……這個可以忽略不提,師父說過醫者父母心,呸呸!他越想越是無奈,最後還是嘆瞭口氣,“那我試試吧!”
伸伸手腳,舒展瞭下身子,他長嘆道:“可憐我這一身的傷啊,不知道多久能好!”
“放心!傷口裂瞭我管治!”
青青笑道:“包治包好,管殺管埋,你自己選吧!”
孫奕之佯作嚇到的樣子後退,兩人嬉笑瞭一陣,隔膜**然無存,在這杳無人煙的孤島上,兩人相處這幾日,沒有吳越之分,沒有身份地位之別,反倒輕松自在,恍若村野少年般,成日一邊忙忙碌碌地做事,一邊打打鬧鬧,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隻不過,歐鉞一個人一天就紮好的竹筏,他們兩人花瞭整整三天,才紮出一個下水後不會散架的竹筏,加上之前那幾個廢品消耗掉的竹子,直接導致孤島上的竹林面積縮減瞭一小半。
等到兩人真的回到姑蘇時,城中的情形,與他們離開時,已然大不相同。
公子宓逃回瞭齊國,田靖遠卻死在瞭路上。
虎頭蛇尾的試劍大會,最後由燕國的聶然奪瞭魁首,卻不肯歸附吳王賬下。有十幾個江湖遊俠倒是願意留在吳國,可這與夫差當初的目標相差甚遠,尤其是齊楚幾國聯手,竟然勾結伍子胥害死瞭孫武,兵聖之死對吳國軍中的影響,遠遠超出瞭夫差的的想象。
伍子胥滿門抄斬,依然走漏瞭伍封兄妹。
可無論大街小巷,真假流言,都無人提及孫奕之。似乎根本沒人知道他當日闖入相國府,引起庚字營與王宮禁衛的火拼,救走瞭伍傢兄妹,還剜走瞭伍子胥的雙眼……公然違背吳王之令,欺君罔上的孫奕之,居然根本無人提及。
反倒是有人說起前幾日清風山莊大祭,太子友代吳王親臨祭奠,一應祭禮都是由宮中使人安排。據說當日孫傢唯一的男丁孫奕之為追殺公子宓報仇而遠赴齊國,兵聖的祭禮隻能由太子代辦。
雖然沒有孫傢人,這場祭禮也辦得宏大氣派,姑蘇城的軍民十裡相送,滿城縞素,據說連吳王都為此齋戒七日,哀痛難當。
孫氏滿門哀榮,身後風光,不過如此。
聽到這些傳聞,青青忍不住捅瞭捅身邊漁夫打扮的孫奕之,好奇地問道:“你真的挖瞭伍子胥的眼睛?在哪兒?”
孫奕之嘴角抽搐瞭一下,狠狠瞪瞭她一眼,“你還問我?我醒來的時候
已經什麼都沒瞭,我身上的東西,不都被你弄走瞭?”
“呵呵!”青青幹笑瞭一下,有些心虛。當時他滿身是血,衣服都破成佈條瞭,她哪裡註意到有什麼佈包有什麼眼睛,統統都是又臟又臭的破佈爛衫,她能從裡面找出錢袋就不錯瞭。
她果斷轉移話題,“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你還能幫我進宮去找素錦要解藥嗎?”
兩人在島上那幾日,孫奕之已經將她日後的計劃套瞭個幹幹凈凈,自是知道她的打算,他原本想著借此機會挖出越國奸細將功贖罪,可看到她信賴的眼神,又不禁有些心軟,甚至後悔自己多嘴問那麼多幹嘛,若是不知道,或者不是從她這裡知道,他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挖出那些毒瘤。可現在,知道的多瞭,反而束手束腳,左右為難。
“先進宮再說。”孫奕之左思右想,還是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在不知道夫差對他的處置決定之前,他還是先不要貿貿然現身,自傢的祭禮是辦得盛大,可那些人看著風光的背後,卻沒人知道,屬於孫傢的店鋪和莊子全都被人占瞭。他和青青前去查看時,原來孫傢的幾個管事都不見瞭,門子雖然沒換,但看那惶惶然的神色,也知道其中有鬼。
花著他孫傢的錢給孫傢辦事,還博得禮賢下士的名聲,夫差這一手也玩得夠漂亮。
也正因為如此,孫奕之才沒有第一時間去聯絡太子友,而是悄然無聲地跟著青青潛入王宮。
身為前任吳王宮禁衛統領,沒有人比他更熟悉王宮的防禦情況,可看著青青跟回自己傢似得輕車熟路,絲毫沒有半點敬畏謹慎之心,兩人順順當當潛入王宮,他心裡反倒不舒服起來。
畢竟,這裡曾經是他管轄的地界,如今被人踩得跟篩子似的,到處都是漏洞。
雖然知道,這世上像青青這樣的怪物隻怕也沒幾個,除瞭她之外,更沒人會自降身份來做這種事兒,可他還是有些慚愧,當初的防衛線和哨塔若是佈局更合理一些,或許也不會這樣輕易地讓她來去自如。
兩人從外城到內宮,一開始還是孫奕之帶路,可到瞭後來,進瞭館娃宮之後,孫奕之就不得不跟在青青的身後。所幸他一開始去禁衛休息處偷瞭身舊衣出來換上,跟她在宮中行走還能稍稍掩人耳目。
青青先去素錦上次住的地方看瞭一眼,果然沒看到她,想必是上次的事也嚇著瞭她,這次就沒那麼容易找到她瞭。
她稍加思索,就幹脆飛簷走壁,直奔施夷光的寢宮而去。
素錦就算再能躲,她身為施夷光身邊的大宮女,總不能不去侍奉主人,就算守株待兔,總能逮到她的行蹤。
孫奕之對她的“笨辦法”簡直無可奈何,可也沒別的法子,隻能跟著她一路行去,卻沒想到,剛進入館娃宮正殿的主梁,就聽到下面傳來夫差的怒吼聲。
“廢物!廢物!統統都是一群廢物!孤讓你們做的是什麼?是斬草除根!現在孫傢伍傢都有人跑瞭,你們是不是想留著這些孽種十年八年之後再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