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天涯書庫 > 沉魚記 > 第三卷 南山 第四十三章 益嘆身世拙(5)

第三卷 南山 第四十三章 益嘆身世拙(5)

問晷——也就是趙無憂,這一次,是跟著公輸耒一起來的。

齊國和燕國間客合謀燒毀瞭趙傢之後,青青重傷昏迷,醒來後又患上瞭離魂癥,別說外祖韓氏,就連相處瞭一月有餘的問晷也全然不認得。韓薇一死,韓傢與青青的聯系本就薄弱,結果一時疏忽之下,青青便被孫奕之帶走。

問晷原以為借著與青青的交情,隻要能帶她回趙傢,將兵聖的兵書和她那絕妙劍法交給傢主,便是大功一件。可沒想到,他這邊剛恢復瞭身份,被九歌中人纏上,那邊就失去瞭青青和孫奕之的蹤跡。

九歌與越王勾踐本就暗中勾連,對他這種內奸叛徒最為痛恨,他無法在越國立足,隻得回到晉國。然而沒有青青同行,兩手空空的他,非但沒立下大功,反倒因暴露身份連累到趙傢在楚國的安排,受瞭傢法懲處之後,便在趙伯魯手下做瞭個校尉,跟著他跑腿打雜,比侍從強不瞭多少。

同為趙氏子弟,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路。

趙無憂在楚國苦熬瞭十年,方才熬到瞭問晷的位置上,多少次死裡逃生,不知受過多少傷流過多少血,種種屈辱之事更是不足為外人道,原以為回傢便可無憂,卻沒想到,回到趙傢,才是他新的屈辱開始。

趙伯魯是趙鞅嫡長子,比他大瞭十多歲,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酒色之徒。當年出使吳國,就被伍子胥設計侮辱瞭越王後,徹底斷絕瞭趙鞅招攬越王的念頭。這些年來趙鞅對他失望之極,原本交由他處理得族務也開始分給其餘諸子,尤其是在去年趙無恤拿下代國之後,趙鞅幹脆將趙傢根基之地晉陽也交給瞭趙無恤,世子趙伯魯卻成瞭個擺設。

趙無憂跟著趙伯魯,每日裡就是吃喝玩樂,走馬鬥雞,章臺柳巷,根本無一正事。他忍耐之時,也想盡辦法,通過各種途徑尋找孫奕之和趙青青的下落。

卻沒想到,她一出現,便與玄宮這等震驚天下的大事件聯系在一起。正好他奉命協助趙伯魯與公輸傢洽商定制弩車一事,忽然聽聞孫奕之帶著個劍法極為厲害的侍女出現在衛王宮,當時就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單聽來人所言,他便知道,青青徹底恢復瞭。她與那孫奕之在一起,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可等到他不眠不休地趕到衛國,青青卻再一次失蹤,生死不知。

衛王宮中已無人敢下那玄宮地道,其餘人等就算進瞭衛王宮,看到那陷坑中地道旁的累累白骨,也無人敢貿然進去送死。他空有一身計謀武功,可到瞭此處,卻全無用武之地。

公輸耒便自告奮勇,帶他來拜訪公輸傢主,在他心目中,既然魯盤能帶著孫奕之進瞭玄宮,那自傢阿爹七叔的本事,肯定比那沒爹沒娘的臭小子要高明得多。

他卻不知,公輸墨在他來之前,剛剛就此事後悔不迭,早知今日,當初他就絕不會自毀長城,任由他們趕走瞭公輸盤,如今也隻有拿他這條老命一搏,方能安瞭齊晉兩國來使之心。

等他們收拾好瞭東西,前往衛王宮時,衛王已稱病

回宮,隻留下孔俚一人接待陸續趕來的各國使者。

到底,他們也沒能封得住城門,更甭提攔下諸國間客傳訊,從地陷之夜到此時不過兩日,附近的幾國均已派人趕來,再加上衛國本就是商貿之都,往來與此的諸國世族本就不少,如今聞訊而來,無論哪一傢,都是衛王得罪不起的,才見瞭幾個,就已讓他頭疼不已,索性一甩手,全都交給瞭孔俚。

事到如今,衛王已經明白,他想獨占玄宮之事,已成泡影。眼下甚至還盼著那些人先下去送死,說不得有這些人開路之後,他還能有機會再進去。

畢竟,千年之前的機關暗道,就算再厲害,豈能敵得過千軍萬馬?更何況,諸國的能工巧匠齊聚於此,未必就比不上那些早已作古的前輩。

既然自己搞不定,就讓那些人去試,去踩,去送死。反正這玄宮就在他的王宮地下,跑也跑不出他的手心,無論誰進去瞭,最後都要經過他這一關。

他一想開,就幹脆讓孔俚放開瞭宮禁,但凡有諸國使者手令的,統統來者不拒。就連那些來碰運氣的世傢富賈,隻要肯出大價錢,孔俚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瞭進來。

一時間,昭陽殿前人聲鼎沸,哪怕入夜時分,都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隻是半日過去,那些膽大的自以為本事瞭得的,下去瞭幾個,便多瞭幾具白骨。

衛王先前讓人從地道一旁挖下去,想要另尋入口,不料卻挖出瞭無數盲蛇,瞬息之間便將那幾個侍衛啃噬成白骨,這會兒陷坑之中,已不似先前那般平靜,泥濘的地面起伏不定,仿佛有無數長蟲在下面來回遊走,等待著他們送上的美食。

孔俚先前打算放火燒死那些盲蛇,命人扛來無數幹柴,點燃後丟下陷坑之中,然而等大火燃盡,地面除瞭滿地碳灰,根本沒半條盲蛇。他這才醒悟,那些蛇原本就是生於地下,善於鉆泥打洞,比蚯蚓泥鰍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白白放瞭半天火,結果蛇群潛入地底,毫發無損。

他沒瞭辦法,就隻能看著別人登場。

先下去的,大多是路途遙遠的邊國豪商子弟,這些人不遠千裡到衛國,為的就是求財,眼見面前有個寶藏,哪裡還顧得上別的。他們當中有不少原本就是亡命之徒,其餘人等有的是世傢子弟,有的是貴族附庸,扈從之中,有不少都是重金聘來的江湖遊俠兒,於是各顯神通,用盡千奇百怪的手段,卻依然無一人能真正走入玄宮內門。

公輸墨安下心來,好生休息瞭一夜,次日一早,才帶著族人和齊晉兩國來使,前往衛王宮。

先前那些人各施手段之時,公輸傢中便有人在一旁記錄,將他們所用方法和結果一一記錄,匯總之後送交給公輸墨,他翻看瞭一遍,臉色愈發凝重。

其中有不少辦法,他先前也曾考慮過,如今看來,卻統統失敗瞭。

這玄宮入口處不知養瞭多少盲蛇,先前在地道口的陷阱處,被驚醒的隻是一小部分,可後來衛王和其他人試圖從外面挖洞,另辟蹊徑,結果挖

出來的蛇窩越來越多,這些蛇完全不怕人,傍晚時分有夕陽光照時,它們還小心一些,到瞭晚上,哪怕有火燭照明,這些蛇也全然不懼,直接遊走於地面之上,一旦聞到血腥味,便一擁而上。

這蛇雖無毒,蛇涎卻有麻醉之效,隻要被咬上一下的,都逃不瞭便為白骨的命運。

不畏水火,不懼硫磺,也不知這蛇是從何而來,竟如此厲害。

看著滿坑滿谷密密麻麻的蛇群,就連見多識廣的公輸墨和公輸彥也不禁為之色變,公輸耒更是隻看瞭一眼,便兩腿發軟,若不是死死地抓著趙無憂的手臂,隻怕這會兒連站都站不穩。

“這……這麼多蛇,怎……怎麼辦?”公輸耒原以為隻要傢主出馬,這進入玄宮之事必然易如反掌,卻沒想到,連玄宮地道口的邊都沒摸到,就被這無數條盲蛇之海擋住瞭去路。

公輸墨心下震驚,面上卻不動聲色,淡然地說道:“這些盲蛇生於地下,繁殖力極強,千年來潛於地底,若非此番地動塌陷,它們亦不會出現。隻是這數量,怕是當初喂飼它們的人,也沒想到它們會變得如此之多。”

公輸彥一臉的沮喪,憤憤然說道:“若不是那些蠢貨將它們驚醒,又何至於此!”

“罷瞭!今日是進不去瞭,等幾日再看吧!”公輸墨搖搖頭,轉身對齊晉兩國使者說道:“二位也看到瞭,除非能滅盡這些盲蛇,或是等它們平靜歸巢,否則我們根本無法靠近入口。”

那齊使雖有些不滿,卻也無可奈何,趙無憂遲疑瞭一下,忽然開口說道:“若我能驅散蛇群,是不是就可以進去瞭?”

“你?你能驅蛇?”公輸墨看瞭他一眼,先前見他與公輸耒走得近,看起來年紀輕輕,姿容俊美,隻是略帶幾分陰柔之意,隻當是跟兒子一樣的紈絝子弟,卻沒想到他一張口,竟有如此本事。

“試試吧!”趙無憂自然看得出他眼中的懷疑不信,不以為意地一笑,他從六七歲開始,就在九歌之中訓練,南楚山中,蛇蟲遍地,他和同伴們就是在那種地方長大,別說蛇肉,餓極瞭連自己的血肉都曾經吃過。

他從袖中拿出一管竹笛,笛身色澤翠綠,質地瑩潤,若非上面的孔洞內空,看得出竹質本色,單看外表,簡直如同翠玉打造的一般。

“嗚~~~~~~~”

眾人意外地看著他,原本以為他會吹出什麼美妙的樂曲,卻沒想到,如此上品竹笛,在他口中,卻吹出如此難聽的聲音,尖銳刺耳,綿長不斷,聽在耳中,便仿佛有無數根細小的銀針順著耳孔刺入腦中,令人頭疼不已。

“別……別吹瞭!難聽死瞭!”公輸耒急忙捂住瞭耳朵,大叫瞭起來。

“吹!繼續吹!”公輸墨卻兩眼圓睜,難以置信地望著腳下的陷坑,強忍著魔音入腦的痛苦,一巴掌將兒子拍到一邊去,拉著趙無憂上前一步,走到瞭陷坑最邊緣處。

那裡,離蛇群隻有一步之遙,若無這上下一丈多的高度,他們這會兒已經跟蛇群面對面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