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好戲

這種念頭以前是不會有的,誰傷心不傷心有什麼要緊,他總能遇見下一個不傷心的、熱烈的姑娘,對他翹首以盼,對他無限憧憬。

可是,府院裡那火一起,紀伯宰突然覺得,明意這樣的,一時半會還真找不著相似之人。且不說沒人比她嬌俏可愛,就算是有,也斷然沒有她這般手段。

原還有些煩躁,心疼她要去司判堂,現在看來,她應該也早有打算。

夜幕垂落,慕星城繁星如海,花滿樓裡鶯聲燕語,而紀宅外不遠處,佳人還獨自佇立,眼裡帶淚,柳腰輕顫。

“姑娘回去吧?”荀嬤嬤扶瞭她一把,“大人今夜不回來瞭。”

“我不信,他說瞭他每晚都會回來陪我的。”明意嚶嚶抹淚,“這是他的主府,他不回這裡又能去哪裡?”

遠處幾個別的官宅裡的好事傢奴看著熱鬧搭瞭句腔:“人在花滿樓呢,剛拿下那花魁**,給街上的人發瞭幾大兜子的喜錢。”

明意一怔,飛快地朝那說話的人看去,荀嬤嬤想攔她都沒攔住,隻能看著她大聲問出口:“哪個花滿樓?”

傢奴一縮,有些怕事,但還是含糊地道:“主城就那一個花滿樓。”

眼裡燃起兩簇小火苗,明意一把抓過荀嬤嬤:“帶我去那個地方。”

荀嬤嬤連連皺眉:“那是什麼煙花柳巷,姑娘哪裡去得。”

“我們做舞姬的,原也就與那些個女子出身無二,有什麼去不得。”明意氣惱不已,大聲道,“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狐媚子,叫他傢裡燒瞭都不肯回來看看!”

“姑娘,姑娘!”荀嬤嬤一路勸她不住,眼睜睜看她牽瞭馬來要上去,連忙給她換成穩當些的獸車,陪她一起過去。

這下看熱鬧的人就更多瞭,好幾個愛打聽別傢瑣事的小廝都跟在獸車後頭一起跑,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引得路邊兩側的人也十分好奇地張望。

子夜時分,花滿樓外都有些安靜瞭,紀伯宰在客房裡正要入睡,就聽得一道響亮的聲音劃破夜空:“紀伯宰你個負心漢——”

“……”他坐起身,沉默瞭片刻,以為自己幻聽瞭,畢竟行走花叢這麼多年,他一直善待這些姑娘,從未被人這麼罵過。

但是,外頭接踵而至的熱鬧起哄聲將他拉回瞭現實。他飛快起身,借著漆黑的夜色摸去隔壁花魁娘子的房裡替換瞭不休,而後才站在窗臺邊往下看。

明意站在路中央的獸車頂上,仰頭看見他,眼眸都紅瞭:“大人為何要這樣對待奴?”

睡得有點懵,他一時沒能接住這戲,就見她往車頂上一坐,哭得撕心裂肺:“帶奴回去的時候分明說隻要奴一個,如今才多久,竟就來買瞭花魁!”

**的青璃被驚醒,披瞭衣裳到窗臺邊抱著紀伯宰的胳膊往下看。

她不出現還好,一出現明意就受瞭極大的刺激,哭得嗓子眼都看得見:“大人不要奴瞭……”

紀伯宰反應瞭好一會兒,才冷臉拍瞭拍窗沿:“你成何體統!”

明意被他吼得一抖,斜身軟在車頂上,嚶嚶嚶哭得好不可憐:“大人答應過奴,答應過奴的。”

這戲碼過於精彩,別說勾欄酒肆裡還醒著的,就是周圍一些已經睡著的人,都被身邊人搖醒起來看熱鬧。

於是乎一整面閣樓的窗戶都噼裡啪啦地逐漸打開,跟放炮仗似的。

有瞭這等鼓勵,明意哭得愈加動情:“宅子裡今日走水,奴慌張得不得瞭,就盼著大人回去寬慰一二,誰料大人竟就有瞭新歡,奴就活該燒死在宅院裡,也免得像現在這般難過!”

“荀嬤嬤!”紀伯宰盛怒,“把她給我帶回去!”

荀嬤嬤連聲應著,一駛動獸車,車頂上的明意就一個趔趄,身子往頂沿下滑落。

他看得心裡一緊,想抬手將她扶回去,又生生壓住動作,身體略微僵硬。

“大人?”青璃疑惑地看向他。

“眼不見為凈。”他拉上窗戶,帶著她坐回床邊,“去歇息吧。”

“可這當街鬧得這麼難看,明日外頭怕是議論破瞭天。”青璃眼裡含淚,“奴要連累大人瞭。”

紀伯宰壓著怒氣搖頭:“不是你的錯。”

又憤恨地看瞭窗外一眼:“我最煩無理取鬧之人。”

“大人~”青璃委屈地倚著他。

窗外還有哭聲,但漸漸地就聽不見瞭,紀伯宰溫聲讓她先睡,自己一副生氣的模樣,去桌邊靜坐。

青璃怕觸他黴頭,也就沒敢再動,隻看著他的背影,看著看著就睡瞭過去。

天剛亮,整個主城裡就開始在流傳昨夜的鬧騰事,一傳十十傳百,等紀伯宰入內院的時候,梁修遠舒仲林等人已經憂心忡忡地圍瞭上來。

“伯宰沒事吧?昨夜聽聞鬧得挺大。”

紀伯宰覺得好笑:“她鬧歸鬧,我能有什麼事?”

“你是不知道。”梁修遠搖頭,“那許嵐不就是被自己的女人撞破瞭新歡,一怒之下去司判堂揭發的麼?”

“那也要有事可以揭發。”瞥一眼不遠處支著耳朵的趙司判,紀伯宰輕哼,“我問心無愧。”

他這麼說,眾人也就放心瞭,開始揶揄起來:“想不到明姑娘也是性情中人。”

“是伯宰太狠心瞭些,尋花問柳怎能讓明姑娘知道,先前那般好,結果突然就變瞭心,這誰受得瞭啊。”

“嗐,伯宰不是一直這樣麼,半個月就膩味瞭,眼下也是到時候瞭。”

趙司判在旁邊看著,隻覺得紀伯宰此人真是鐵打的心腸,說說笑笑,絲毫沒將明意放在心上,比那許嵐還不如。

許嵐好歹還在司判堂裡求章臺原諒改口供呢,他位高權重,竟是無所顧忌。

難道平王之事當真與他無關?

一肚子納悶,他轉頭奔著司判堂去。

明意已經坐在瞭司判堂裡,她的面前是雙眼紅腫的章臺,章臺旁邊還跪著個許嵐。

像是已經哭瞭一宿,章臺眼淚都哭幹瞭,隻是呆呆地坐著,沒有說話,倒是許嵐,喋喋不休地道:“那是我娘親非要我娶的遠親,我心裡隻有你,等你肚子裡這孩子生下來我便給你名分,我們不是說好瞭的嗎?”

《入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