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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你離我遠一點

“原映星”三個字出來,沖擊得楊清面色頓變,垂在袖中的手都不由地顫瞭顫。他沒有去看少女護著的黑衣男人,隻是盯著少女看。腦子裡在這一時間變得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心中荒謬之感,雜草叢生。

原映星也在看著擋在身前的少女。他自己給自己下瞭毒,雖武功高強,可毒被自己下的太久瞭,也沒法排出。他是武學奇才,楊清也是。旗鼓相當之間,幾乎是看到那個白衣青年的第一瞬間,他就猜出瞭楊清的身份。楊清應該不知道他是誰,但是這個人判斷力太敏,隻看自己一眼,即使不知自己是誰,也能猜出自己這般行事,大約和客棧失火脫不瞭關系。於是楊清在第一時間對他出手。

行雲流水,氣質超脫,容貌出眾。是浮在雲端上的謫仙人一樣高不可攀的人物。

而這樣的人物,他還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他思考快,出手也快,拿得起放得下。那副溫柔包裹的糖衣下,有著刀光劍影鑄成的巖漿。

原來,這就是楊清啊。

真是難怪,月芽兒喜歡這麼個人。

原映星在心裡如是想。可也隻是這麼隨意一想,他更多的註意力,看到擋在身前的少女。

他冷漠地看著她,心想:和月芽兒真是像。

遠遠看著,臉就好像。

讓他以為是月芽兒。

相似的輪廓,讓他在黑暗中看瞭那麼一眼,被壓著的意識,就不再甘於被壓制,想要醒過來。另一個自己沒法對月芽兒產生過多的感情,這過多的感情,在自己這個意識身上。

有五年的時間瞭吧,他從來就沒有醒過。後來才知道,月芽兒在這期間,受瞭多少委屈。可是他無能為力。

他自幼護她,卻在她最需要被護的時候,護不住。

他這樣的怪物啊……

隻在黑夜中,看那遠方紅衣少女的一個輪廓,腦中的那根弦,嘣的一聲,斷瞭。他醒過來,飛下樓,甚至與楊清動手。

可是近瞭,才知道那不是。

他的月芽兒已經死瞭,他哪來的奢望,月芽兒還活著呢。

心中自嘲,想著這真是沒有意思。

他盯著前面二人,眸中便露出瞭陰冷之色:一個是月芽兒喜歡的男人,既然月芽兒喜歡你,我舍不得她孤獨,我也要你陪她;一個是跟月芽兒長得相似的少女,月芽兒不在瞭,這世上不該有任何跟她相似的,你也應該去陪她。

在一剎那,原映星就給身前的兩個人,無論是想殺他的還是想護他的,全都判瞭死刑。甚至因為兩個意識在身體中的沖突,快速轉變,讓他頭腦昏沉,周身氣質更為暴戾陰沉。

往日的敏感,現在被更加放大。

這就是體內有兩個人格,兩個人格卻得不到統一的後遺癥。平時再平衡,也會有混亂的時候。沒有人能夠在意識清醒的時候,看到另一個自己的行事。原映星就能看到。既知道自己做瞭什麼,也知道對方做瞭什麼。對一個人的感覺,時而覺得不過如此,時而覺得她很重要。

他會瘋瞭的。

這樣下去,兩個人格一直不能統一,他一定會瘋瞭的。

例如現在,望月其實露出瞭很多破綻。比如她認得原映星,比如她護著原映星。偏偏原映星頭腦混沌,根本沒有看見。他剛剛醒過來,正處於惡劣情緒占上風的階段。他現在,隻想殺瞭楊清和望月。

然而原映星到底沒有成功下手。

高手間的對決,狀態很重要。方才與楊清的短暫交手,讓原映星體內的毒素發作,他蹲跪在地,目光略微渙散,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額上佈滿瞭汗珠,越是想要起身,越是動彈不瞭。他是個瘋狂的人,想要出手,體內真氣就橫沖直撞,血管被撐爆瞭般,唇角滲下的血的顏色,也更加烏黑瞭。

聽得身前二人在對話——

楊清:“他是原映星,跟你有什麼關系?”

那個小姑娘鼓足勇氣,“沒沒沒沒太大關系……”

楊清:“那你為什麼救他?”

小姑娘憋瞭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日行一善……”

楊清被氣笑。

原映星即使神志昏昏,也被這個少女的可愛逗笑。

他的月芽兒如果活著,也能這樣……月芽兒死瞭,所有人都該死。

原映星想:

月芽兒討厭的人,該死;

月芽兒喜歡的人,該死;

我也該死。

這時候,他腦中已經很是凌亂瞭,幾乎聽不清前面的人在說什麼。他置身一片幽黑中,那黑暗瞬間要吞沒他,將他拉去死亡一線。那本是他計劃好的。兩個意識都對此妥協:原映星該陪著望月一起死。

而現在,跪在地上,筆直如劍,刀斧加身,火海燒灼,催命一樣腐蝕著他的神經。他卻不肯倒下去,不肯認輸。

他還不能死。他漏算瞭兩個人,現在自己看到的這兩個人不死,他心不甘。

而那邊,楊清被望月氣笑,真是無論如何都不想理她瞭。火勢滔天,深吸一口氣,青年直接掠入火海中去救人。白衣一角入瞭烈烈紅光中,很快就被吞噬,怎麼也看不清。

楊清一走,望月腿軟,心裡著實捏把汗:感謝楊清不追究的好脾氣。他要是非殺原映星,自己現在的武功,根本頂不住啊。

哦對,原映星!

他怎麼在這裡啊?

望月扭頭,去看身後的人,這一看真是大吃一驚。隻看青年面如金紙,臉上的汗、唇角的血,還有暴跳的太陽穴……望月眸子一瞇,飛快上前,先不管他如何,自己將真氣繞於指尖,向他後頸狠劈下去。

青年身子一僵,軟軟地倒瞭下去,被趕過去的望月接抱住。

少女坐在地上,摟抱著黑衣青年。她神情凝重,伸出三指去探他的脈象,這一探,讓她額角跳瞭跳:不光是中毒,還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剛才那一刻,她如果沒有當機立斷劈暈他,他體內真氣爆炸,死瞭也就死瞭,活下來也就是個瘋子瞭。

望月目中驚疑不定,望著懷中昏睡過去的青年,喃喃,“原映星,你、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啊?”

望月不是悲春傷秋的人。

原映星是她常見的人,隻是最近不常見瞭而已。恍如隔世之類的感覺,也得她把眼前事情解決瞭才有心情。望月本來跟著楊清,就是想等原映星自動找上雲門的。然而現在,就她與楊清的關系,原映星挑瞭個最不合適的時機出現。

往前一點,望月就心無旁騖地跟著原映星走瞭;往後一點,望月可能緊跟楊清不睬原映星。

偏偏是現在這種關系剛剛明朗一點的時候……真是頭疼。

望月隻隨意地在心裡可惜瞭下,擡頭,看著眼前轟烈大火。心下一定,她起身,將青年背瞭起來,把他往外挪。費瞭很大力氣,將原映星拖拖拽拽,給弄到瞭離火海稍遠的樹下靠著,把他托付給被客棧之火吸引過來的圍觀路人,確定他不會有事。

緊接著,望月又風風火火地沖進瞭火裡。

這處客棧建的比較偏僻,出於鎮子郊外,已經快與後面的大山連著瞭。不懂雲門的人選客棧,怎麼選這麼荒僻的地段,讓客棧發生瞭這麼大的事,隔瞭這麼久,才陸陸續續有人看到,趕瞭過來。而趕過來的人,大都是普通百姓。火勢太大,半壁客棧都已經倒塌,根本沒有人敢進去。這時候進去,不是救火,那是送命。

看到少女毫不猶豫地進去,還有好心的路人攔瞭一下,“姑娘,算瞭吧?火這麼大,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估計救也沒用。所有的人都……”

他這樣說著,看到一個人的身子,被從火海中扔瞭出來。這麼遠,這個人身上還帶著火星子,昏迷不醒,被丟進來人群,嚇得人如鳥獸散,人重重摔在地上,繼續頂著身上的火星子昏迷。好一會兒,圍觀的路人才反應過來,“快,快看看這個人還有沒有氣啊……”

接二連三,火中有人被扔出來。

望月也接過路人送來的澆瞭水的被子,進瞭大火中。

進去後,滿面煙火撲鼻不是麻煩,隨時倒下來的橫梁柱子、腳邊頭頂的火焰,這些都不是麻煩。望月發現,客棧房舍的門窗被釘死瞭。她手摸上去,驚叫一聲立刻收回,握住自己的手指,隻覺得滾滾發燙,那五根蔥玉的指頭上,瞬時就起瞭水泡。

少女有些打退堂鼓瞭:除瞭雲門的小輩們必須救,這些路人,跟自己又沒有什麼關系,何必舍己為人地救呢?

但轉而一想:不行,得救。

她太瞭解原映星瞭。

都還沒有搞清楚客棧發生瞭什麼事,她就覺得這火,八成跟原映星脫不瞭幹系。魔教人本就這樣,教主更是如此。以楊清的風格,如果今晚死瞭人,他必殺原映星;如果沒有死人,望月就能有理由幫原映星脫罪瞭。

原映星現在的狀態,根本對付不瞭楊清。

而望月,是萬萬不可能讓原映星被自己喜歡的人殺死的。

所以這火,得救。

手上起泡,得救;天上下刀子,那也得救。

望月幾乎是拼盡全力去救人瞭,恐怕她之前二十餘年的好心,都沒有這一晚送出去的多。但是頂著那口氣,便有瞭無數動力。

一個人都不能死;隻有每個人都活下去,原映星才有救。

否則,望月很可能要跟楊清決裂。

而她,是萬萬不想境況遭到這一步的。

也許是心中的信念讓上蒼感動,火慢慢沒有那麼大瞭,圍觀的路人們也敢進來幫忙澆水、救人。天亮前,在已經燒成焦的木頭邊上,一整個客棧的人,都被救瞭出來。當地官府早已出動,派人送客人們去醫館。周圍不少人圍著他們,都是稱贊的聲音。

楊清身上的白衣,早已佈滿瞭污跡,發絲凌亂,面上也染上煙痕。望月的情況比他更糟。

楊清與官府的人隨意交代瞭兩句,請他們幫客人們送去醫館,環視一下四周,就走向跪坐在地上、救人都救得雙目迷茫的少女。他蹲在少女面前,眼波微動,將她輕輕擁入懷裡。

望月早都累得傻瞭。

被當眾抱入青年懷裡,她愣瞭一下,才回過神。回過神後,就抱怨,“我救瞭好多人。”

“我知道,謝謝你,”楊清說,“接下來交給我,你睡一覺吧。”

望月是想跟楊清繼續處理接下來的事情的,然而她確實好累,再加上楊清的聲音太溫和。他對她,總是有一種致命的蠱惑感,他說什麼,她都要聽一聽。楊清讓她睡,望月就腦子混沌地閉上瞭眼。

覺得萬般安心。

有他在,萬般放心……

放心個屁啊!

麻煩事一大堆,她怎麼敢放心?

望月並沒有昏睡多久,因為在夢裡都不安實,當天下午就醒瞭過來。彼時,發現他們換瞭一傢民舍借住。是當地官府感激他們救人的義舉,在百姓確定無傷亡後,就大筆一揮,將離那處被燒的客棧很近的一處空著的民宅借給他們這幫江湖人住。官府呢,則去應付火災疑案,忙著與醫館聯絡,弄清楚客棧大火是怎麼悄無聲息發生的。

望月醒後,第一時間,就沖出屋子,路上遇到官府借過來的下人,拉住一人問,“原映星……啊不,有人醒瞭嗎?”

被攔住的侍女定定神後答,“今早從大火中救出來的人,全都昏迷著,沒有一個醒來。”

望月看到侍女手中提著的食盒。

侍女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便答,“是楊公子熬的藥。我們說要請大夫,但是楊公子說不用。他一個人在灶房熬瞭一天的藥,現在還在那裡……”

望月懶得再問瞭,匆匆問明白後院灶房在哪裡,就趕瞭過去。她在灶房窗口一晃,看到屋中煙霧籠罩、藥香肆意,換瞭身幹凈袍子的青年蹲在爐子前燒著火。他被嗆得咳嗽,灶上,還熬著一大鍋水。

望月進去,第一句先問,“原映星呢?”

青年擡起眼,他的樣子,讓望月吃瞭一驚。

眼裡全是血絲,形容冷白蒼淡,憔悴萬分。

楊清沉默瞭一下,報瞭個方向給她。

望月沒有走,而是關心地看著他,“你一直沒有睡嗎?不如這裡由我接手,你去歇一歇吧?”

楊清淡聲,“怕我下毒害瞭原映星,你要自己接手?”

“怎、怎麼會?!”望月意識到自己的不妥瞭,忙向他保證,“你這樣的人,是絕不會暗下殺手的。我相信你。”

他嘴角扯瞭一扯,沒有回應,繼續低著頭照看爐火,去看熬著的藥瞭。

望月有些無措。

她一時擔心原映星,想要去看;可是她也擔心楊清,怕他累倒。

且因為她對原映星的過分關註,楊清心情不虞。在這時候,聰明的姑娘,應該懂得去說些動聽的話哄男人。可是,她又該說什麼呢?

怔怔看著熬藥忙碌的青年,看青年起身,從灶上端瞭碗剛熬好的藥給她,淡聲,“你去給原映星送過去吧。他中瞭毒,這是聆音那裡給的萬能解藥,不知道效果如何,去試試吧。”

“……”望月手足無措地接過食盒。

看她不走,楊清揉瞭揉眉心,說,“我沒下毒。”

語氣之寥落寡淡,望月的心,一下子就揪痛,覺得自己太過混蛋。

望月咬唇,“楊清……”

他沒有理她,背影如蒼白月光,握不到,碰不著。

明明在眼前,卻又在千裡之外,好遙遠。

白道與魔道,楊清與原映星,這個選擇,臨到瞭望月面前。

那一晚與楊清並肩看水看燈,聽他笑問這樣的問題時,不覺得有什麼。隻想著讓他高興,他高興就最好瞭。

然則,世事弄人。

這種選擇,真的擺在瞭望月的面前。

才過瞭幾天啊,望月曾跟楊清保證,原映星是過去,我喜歡的是你。

然則,世事弄人。

原映星受瞭傷,欺騙楊清、提防楊清的人,又是望月。

她的保證,當時有多取悅他,現在就有多讓他失望吧?

可是,望月自己也沒有想到會這樣哇。她怎麼可能看著楊清殺原映星呢?她不可能看原映星在自己眼皮下,被自己喜歡的人所傷。

不可能的……

楊清盯著灶上鍋子看的時候,衣袖被身後拽瞭拽。他不動,衣袖還在持續地被扯。他袖中的手,顫瞭顫。

他想,左也是她,又也是她。上前一步是錯,後退一步也是錯。她真是讓他四顧茫然。

他的睫毛跳瞭下,遮住眼中幽寂的神情。低聲,“阿月,你去照顧原映星吧。別管我。”

“我心情不好,你不要在這個時候惹我。我怕我控制不瞭自己的情緒。你離我遠一點,現在。”

“不要招惹我。”

“……”望月眼中微潮。

這是第一次。

她為楊清眼中潮濕。

在這短短一刻,她看到楊清的美好。他該怪她,恨她,怨她。但他隻是背著她說,你別在這個時候招惹我,你現在離我遠一點,我怕我控制不瞭自己。

他的溫柔,讓她歡喜得心頭酸澀。

從後靠上去,望月輕抱瞭他一下——

她覺得,她好喜歡他啊。

她好……愛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