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傢門口,隔壁傢的門忽然開瞭,露出一張八卦兮兮的臉來,那老太太拿瞭張帖子出來,用缺瞭牙有些漏風地嘴道:“阿柯你回來啦,這是金滿樓沈夫人給你送的帖子,見你們傢沒人在傢,就擱我這兒瞭。”
“謝謝李奶奶。”施伐柯伸手接過。
那老太太卻不松手,沖她擠瞭擠眼睛,“沈夫人是不是要托媒啊?給他們傢姑娘說親?說的哪一傢啊?”
這位老太太還是一如既往的八卦呢。
“……李奶奶,這些關系到姑娘傢的聲譽,不好隨便講的。”施伐柯有些無奈地道。
老太太有些興味索然地松瞭手,然後眼睛忽然又一亮,一把拉往施伐柯的手,“阿柯啊,那個小公子後來又來找過你好幾回呢,你怎麼回回不讓他進門啊?那小公子長得那麼俊俏你也真是忍心,說起來那小公子是不是就是那個給花魁贖瞭身的陸秀才啊……”
施伐柯沒有去聽老太太後面在八卦什麼,她隻註意到瞭前半句,陸池後來又來找過她好幾回,回回都沒有讓他進門?
什麼時候的事情?她怎麼不知道?
施伐柯一下子看向自傢兩位嫂嫂,結果兩位嫂嫂一個看地,一個看天,就是沒人看她……
好瞭,她現在知道瞭。
施伐柯好不容易跟八卦的李奶奶道瞭別,轉身走進瞭傢門。
賀可甜和焦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嘛……現在事情敗露瞭,要怎麼辦?
“我可是為瞭阿柯好,就算娘知道瞭也一定能理解我的……”賀可甜輕咳一聲,理直氣壯地道。
“嗯,陸秀才現在聲名狼藉,又迷戀青樓妓子,著實不是良配。”焦嬌雖然知道這個弟妹有私心,但這一回她與她立場一致。
施伐柯才不管她那個兩個莫名其妙就達成聯盟的嫂嫂,她到傢一頭紮進瞭房間,又翻出瞭朱顏顏的信來來回回看瞭好幾遍,然後又下意識看瞭一眼放在梳妝臺上的木匣子,那裡面裝著一柄沉甸甸的金如意,一隻流光溢彩的鑲寶如意簪和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那是陸伯伯、陸伯母和陸大哥給她的見面禮,撇開陸大哥那實惠的銀票不提,金如意和鑲寶如意簪……她早該想到的。
不,當時三哥就一針見血地說瞭,你見哪個媒婆拿過見面禮?那叫謝媒禮,作為媒婆你哪一點值這麼貴的身價瞭,這見面禮別是相中瞭你給他們傢做媳婦吧。
可是當時她寧可猜測是陸大哥相中瞭她……也沒猜是那位陸二哥。
施伐柯想想有點好笑,又有點替那位陸二哥心酸。
當時,他應該很氣吧。
施伐柯坐不住瞭,她忽然很想見到陸池,便直接將朱顏顏的信揣進懷裡走瞭出去,結果剛到門口便碰上瞭剛進門的兩位嫂嫂。
“阿柯,你不是說累瞭嗎,這是去哪兒?”賀可甜問。
“有點事兒出去一趟。”
“你該不是去找陸秀才吧?”賀可甜一臉懷疑地道,又苦口婆心地道:“他壞瞭名聲,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的,你就死瞭給他說親的心思吧。”
不行,她一定不能再讓阿柯和陸秀才有接觸瞭。
“嗯,我不會再給他做媒瞭。”施伐柯面無表情地道。
“真的?”賀可甜一張狐疑地看著自傢小姑子。
施伐柯的性格她可是清楚得很,當真這麼容易就放棄瞭?
“嗯,真的。”
施伐柯說完,頭也不回地出門瞭。
她身後,賀可甜皺瞭皺眉,嘀咕瞭一句,“我怎麼覺得有哪兒不太對呢……到底是哪裡出瞭問題呢?”
施伐柯直接去瞭柳葉巷。
這會兒陸池正在傢中,因為壞瞭名聲,學堂已經將他辭退瞭。
這會兒陸池正一臉頹廢地坐在院子裡發呆,他之前離開飛瓊寨的時候可是放下瞭豪言壯語說這次定要娶回阿柯的,誰知道不過是幫明長橋去贖個人……結果那女人就給她鬧出一堆妖蛾子!
那個女人竟然跑去施傢托媒!她怎麼幹得出來的啊!簡直恩將仇報啊!
他現在被學堂辭退瞭不說,更慘的是連施傢的大門都進不去瞭!施傢防他跟防賊似的,他認真地琢磨著晚上爬墻進去的可能性……不過就他現在這個一片狼藉的名聲,娶阿柯是別想瞭,上門提親肯定被會施傢父子的大棒子打出去,現在等待著他的,大概隻有搶親一條路瞭。
想想就好絕望啊……
正在陸池的思緒開始往搶親的道路上狂奔,並且琢磨出一百零八條搶親的辦法時,有人在外頭敲門。
陸池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現在會來敲他門的,隻有他那個煩人的學生朱克己瞭……朱老爺子堅信他有大才,在這種風口浪尖也不肯放過他,非要玩雪中送炭他也是無很奈。
他現在就是一條廢物,不要理他啊!
娶不到阿柯的人生好絕望啊……
門外的人敲瞭半天,似乎察覺沒動靜,放棄瞭。
陸池繼續一動不動地發呆。
“陸池!”突然,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
阿柯的聲音?
陸池遲鈍地眨眨眼睛,看著那個爬到墻頭上的少女……他莫不是太想念阿柯以至於產生幻覺瞭?
“你這混蛋!為什麼不開門!”施伐柯憤怒地大喊。
這個混蛋明明在傢卻不開門,導致她現在騎墻難下!她進退兩難,下、不、去、瞭啊!
陸池一下子站瞭起來,阿柯?
真的是阿柯?!
就在陸池還在原地反復確認那個騎在墻頭上的少女不是他的幻覺的時候,少女已經憤怒地想要沖過來瞭揍他瞭……奈何她下不來,然後腳下一滑……
“啊啊啊啊啊!”施伐柯尖叫著摔瞭下去。
陸池心裡一慌,趕緊掠身上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態和速度接住瞭她,並且將她抱在瞭懷裡。
懷裡香香軟軟的身體告訴他,眼前這個阿柯,是真的阿柯,不是幻覺。
陸池的心一下子就安定瞭下來,簡直想就這麼抱著她再也不撒手瞭。
“陸、池。”懷裡的少女一字一頓地叫出他的名字。
咬牙切齒仿佛恨不能咬下他一塊肉來。
不過陸池想,如果她願意咬的話,他也是很願意的。
“聽說,你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施伐柯冷冷地盯著他,磨著牙道。
陸池微微一僵。
壞瞭……
他剛剛那一手……仿佛暴露瞭什麼?
施伐柯想起自己當日找瞭人去試探他的身手,結果他一臉慘相地被人圍毆,打得都吐瞭血!她哭得涕淚橫流啊這個混蛋竟然是裝的!
狗屁的手無縛雞之力!他剛剛接住她的那一手大概連她大哥都辦不到!他要是手無縛雞之力,這雞得有多大!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施伐柯怒氣沖天地想伸手推開他,結果推一下,沒推開。
再推一下,還是紋絲不動。
說好的手無縛雞之力之呢!騙子!
“阿柯……”陸池弱弱地喊瞭她一聲。
“撒手。”施伐柯磨著牙道。
“我不敢撒手……”陸池弱弱地道,手上的力道卻是一點也不弱的。
“為什麼!”施伐柯瞪著他,簡直火冒三丈。
“我怕我一撒手,你就跑瞭……”陸池委委屈屈地道。
施伐柯“噗”地一下,被他這可憐相逗樂瞭,既然樂瞭,那臉也拉不下來瞭,施伐柯橫瞭他一眼,“放開我!”
“我不敢放……”
“占便宜也要適可而止啊你這登徒子。”施伐柯翻瞭個白眼。
啊被發現瞭……
陸池依依不舍地松瞭手,臉上的表情十分的意猶未盡。
施伐柯冷哼一聲,重新板起臉,走到院子裡坐下。
陸池跟個小媳婦似的跟瞭上去。
“說吧。”施伐柯擡擡下巴。
陸池眨巴瞭一下眼睛,一時沒有領會她意思,這是……要他說什麼呢?
“交代啊!這一樁樁一件件,你到底騙瞭我多少!”施伐柯見他還不老實,一下子豎起瞭眉毛。
陸池忙端正態度,抓緊時間交代,“我其實會一點點功夫……唔,不止一點點,嗯其實我功夫還不錯來著嘿嘿。”
嘿嘿你個頭啦!
“還有呢?”施伐柯挑眉。
“還……還有?”
“雲歌的事呢?”施伐柯輕哼一聲,“她可是到我傢來跟我托媒瞭,說你要娶她。”
“沒有的事,她胡說八道!”陸池忙不疊地撇清,“我就是受朋友所托去給她贖個身,她都已經被我朋友接走瞭!哎呀真是恩將仇報氣煞我也!”
施伐柯默默看著他。
陸池沉默瞭一下,才道:“雲歌原本是個官傢小姐,我那位好友是她爹養的死士,他一開始的任務就是保護好他的小姐,然而小姐及笄之後,她爹把她許給瞭一個好色出瞭名的紈絝子弟,在小姐嫁過去之前,那人後院便已有妾室通房無數,甚至還生瞭兩個庶長子。”
施伐柯聽得有些出神,忍不住問,“……既然是這樣的人傢,她爹怎麼舍得把她嫁過去呢?”
若是她爹的話,這樣的人傢敢上門提親,一定早提著大棒子把人打出去瞭,保管叫他再不敢上門。
陸池失笑,他擡手摸瞭摸她的腦袋,“傻阿柯,因為你是個有福氣且幸運的姑娘啊。”說到這裡,他的眼睛有些悲傷,“可是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如阿柯一樣幸運,有這樣好的爹爹,總之後來雲歌還是嫁進瞭那戶人傢,不久之後那戶人傢因貪污獲罪,牽連瞭所有的女眷一並被打入瞭教坊司。”
施伐柯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住瞭,“她爹娘呢……沒有去救她嗎……”
陸池隻是看她一眼。
施伐柯一下子懂瞭,眼淚一下子滾瞭出來。
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
陸池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他伸手將哭得淚眼模糊的小姑娘擁入懷裡,輕輕拍打她的背,說出瞭那個故事的結局,“我那好友後來掙命掙出瞭一個自由身,但他的小姐已經輾轉不知流落何方,後來他終於找到瞭這裡……但是他的身份不方便出面贖人,所以才會拜托我幫忙……好瞭,別哭瞭,他們以後會好好的。”
那個叫明長橋的江湖客帶走瞭一個叫鐘妍的女子,那個鬧得銅鑼鎮沸沸揚揚的雲歌,也隨之不見瞭。
以後都不會有雲歌瞭。
“你……你松開手,你這個登……登徒子……”施伐柯一邊哭得抽抽噎噎一邊道。
陸池抽瞭抽嘴角,松開瞭手。
“阿柯,你現在已經知道原委瞭,便不會再生我的氣瞭吧?”陸池一臉忐忑地看著她,道。
施伐柯頓瞭一下,勉強點點頭。
陸池大喜,隨即又有些疑惑地道:“對瞭,阿柯,你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什麼急事?”
否則……怎麼急得爬墻瞭呢。
施伐柯擡眸看瞭他一眼,忽然慢吞吞地道:“我今日又收到瞭沈夫人的帖子,想請我替你和沈桐雲作媒。”
陸池面色一僵,心中暗罵那還不消停的鬱七娘,還有那管不住媳婦的沈青!
“阿柯我……”
看到他臉上鬱鬱的表情,施伐柯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便打住瞭要逗他的念頭,清瞭清嗓子開口道:“不過,我不會替你作媒瞭。”
“什麼?”陸池一愣。
“以後,我都不會替你作媒瞭。”施伐柯斬釘截鐵地道。
陸池一聽急瞭,以為施伐柯還在生氣,並且以後都撒手不管他瞭,忙急急地道:“可是你不是說過我的終身大事包在你身上瞭嗎?”
施伐柯又忍不住想翻白眼瞭,這個人看起來仿佛很聰明,但那顆聰明的腦瓜子關鍵時刻總是不頂用。
“是啊,我說過,你的終身大事包在我身上瞭。”施伐柯一本正經地道:“我認真想瞭想,你婚事如此艱難,實在有損我一代大媒的名聲,為瞭防止你成為我婆媒生涯中的敗筆,不如……”
“不如怎樣?”陸池實在緊張極瞭,不知她又會想出什麼歪招來。
“不如你娶瞭我吧。”施伐柯輕咳一聲,很是一本正經地道。
幸福來得太快,簡直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