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池自從被學堂辭退瞭之後,除瞭單獨教導一門心思要雪中送炭的朱克己,其他時間都很空。
他接受瞭施伐柯的建議暫時不要去施傢礙未來嶽父大人眼,否則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險,因此隻能待在柳葉巷的院子裡宛如一個深閨怨婦一般等待著施伐柯的到來。
尤其是……在施伐柯說願意嫁給他之後,這份甜蜜的等待便越發的顯得難熬。
仿佛是感應到瞭他迫切想要見到她的心情,她果然就出現在瞭他傢門口……當真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不過如果她能夠專心一點就更好瞭,今日的施伐柯看起來心事重重的,一直在走神呢……
“阿柯,你在想什麼?”見她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陸池忍不住問。
施伐柯正在琢磨著賀可咸之前說的那引起話,那個念頭一直困擾著她,陸池為何不去參加秋闈?莫不是他也以為她大哥是賤籍,怕她心中難過所以幹脆不提?想到這裡,她忽然擡頭看向他,“陸池。”
“……不要這樣連名帶姓地叫我,我害怕。”
施伐柯嘴角抽瞭抽,“那應該叫你什麼?陸二哥?”
“別別別,你叫我……嗯臨淵哥哥?”
“……還是叫你陸二哥吧。”
“臨淵!叫我臨淵就好瞭。”陸池忙道,不再得寸進尺。
“好吧,臨淵,我其實有些好奇,你什麼時候去參加秋闈?”施伐柯看著他,直截瞭當地問,再不讓他有機會把話題帶歪,他總有這個本事!
陸池心裡咯噔一響。
“我今年不打算去參加秋闈瞭。”他垂眸道。
施伐柯一愣,“為什麼?”
陸池似乎是遲疑一下。
“今天,賀大哥跟我說瞭一堆奇奇怪怪的話,他說褚傢當初之所以急急忙忙替褚逸之定下瞭婚事,是因為我大哥是捕快,捕快屬於賤業,律法規定他們的後代不能參加科舉,連子孫都必須三代以後才可以參加,當時褚逸之已經是秀才瞭,所以他娘才著急替他娶瞭先生的女兒……”施伐柯頓瞭頓,看向他,“可是我大哥不是賤籍,他是武舉出身的都頭,所以……你不要有什麼顧慮。”
陸池失笑,他摸瞭摸她的腦袋,“我不去參加秋闈和你沒關系,而且……就算你大哥是賤籍,對你也沒有什麼影響的,畢竟我是和你成親,又不是和你大哥成親,傻丫頭。”
還……還可以樣?
“不許叫我傻丫頭!”施伐柯抗議,“賀大哥叫我蠢丫頭,你叫我傻丫頭,我是有多蠢多傻啊!”
陸池眉角一挑,哈哈大笑,“我們阿柯最聰明瞭。”
“那你到底為什麼不去參加秋闈啊?”施伐柯又重新問回瞭原來的問題。
陸池一滯,隨即清瞭清嗓子,大言不慚道:“這是我和朱老爺子的約定,既然收瞭克己為徒,我便要盡到一個先生的義務,不能為瞭自身前途將之棄之不管,秋闈三年一次,我還這般年輕,不過再等三年罷瞭。”
朱克己今日正在先生這裡上課,自從陸池不去學堂教學之後,他便也不再去學堂瞭,而是直接搬來瞭陸池的院子上課。
對此,陸池表示煩不勝煩。
但朱克己顯然不管的,他覺得先生在口是心非。
果然,被他逮到瞭吧!
正偷聽的朱克己聽到這裡,不由得感動得熱淚盈眶,“先生!你去考試吧!不必管我的!”
陸池抽瞭抽嘴角,十分嫌棄地看瞭這個沒有眼力勁兒的學生一眼,“這是我和你爺爺的約定。”
朱克己一愣,原來他當日能順利拜先生為師……竟然是先生答應瞭老太爺會放棄今年的秋闈嗎?朱克己又感動又愧疚,感覺自己耽誤瞭先生的前途,簡直罪大惡極,他捏瞭捏拳頭,“我去跟爺爺說!”
說完,轉身跑瞭。
喂……
陸池默默抽瞭抽嘴角,這個學生真的是……好煩啊!
結果第二日,朱克己又蔫頭蔫腦地來瞭。
“看你這副德行,看來是沒說通瞭?”陸池好整以暇地問。
“先生……你不用管和我爺爺的約定的,你去參加秋闈吧。”朱克己囁嚅著道。
“哼,你希望為師成為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嗎?”陸池猛地拉下臉,十分不悅地道。
朱克己垂頭喪氣地走瞭。
完全沒有看到身後,自傢無良先生如釋重負的表情……
轉眼便是秋闈開考之日,施伐柯怕陸池心中傷懷,約瞭他出來吃飯散心,因為怕又碰到賀可咸,施伐柯特別拉著陸池去瞭一傢新開的酒樓。
結果正吃著呢,一擡頭,便看到瞭站在二樓的賀可咸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簡直太驚悚瞭啊!
施伐柯抽瞭抽嘴角……這是什麼運氣?
賀可咸沖施伐柯點點頭,慢悠悠地走瞭下來。
“賀大哥……這酒樓,也是你開的?”施伐柯試探著問。
“好說,一點小生意。”賀可咸十分謙虛地道。
這生意一點都不小好嗎!
賀可咸說完,忽然看向瞭安靜地坐在一旁的陸池,“陸秀才……怎麼不去參加秋闈啊?”
“賀大哥!”施伐柯蹙瞭蹙眉。
打人還不打臉呢,怎麼上來就找茬啊。
“前些日子,陸秀才的兄長陪著朱傢大小姐回銅鑼鎮省親,我好奇讓人查瞭一查,發現瞭一些很有趣的消息呢。”賀可咸笑瞭笑,一屁股坐瞭下來,“介意我坐下慢慢說嗎?”
不管介不介意……您都已經坐瞭呢!
陸池面色不變,可是捏著筷子的手微微緊瞭緊。
施伐柯不動聲色地瞥瞭他一眼,這是……有貓膩?
“聽說,陸秀才是嵐州人?”賀可咸笑瞇瞇地看向陸池。
陸池看瞭他一眼,慢吞吞地點點頭,“是。”
“那陸秀才知不知道嵐州有座千崖山啊?”賀可咸又笑瞇瞇地問。
陸池看著他,再次慢吞吞地點瞭點頭,“知道。”
“那陸秀才又知不知道千崖山上有個飛瓊寨?”
陸池捏著筷子的手指骨微微發白,他微微一笑,看著賀可咸的眼睛道:“知道,千崖山飛瓊寨嘛,那寨主占山為王快意恩仇,而且有人有地有錢很是快活,阿柯同我講她十分向往那處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呢。”
施伐柯抽瞭抽嘴角。
這話,她倒是說過。
這廝,也真是……能夠靈活運用!
這是她與他初見時講的話……
“陸公子是嵐州人,有沒有聽過嵐州有個千崖山啊。”
“倒是聽過,姑娘為何問起這個?”
“聽我爹說的,我爹說千崖山上有個飛瓊寨,那寨主占山為王劫富濟貧,快意恩仇,而且有人有地有錢,我爹很是向往呢。”
所以,是她爹向往,不是她向往啊!
賀可咸卻是被刺激到瞭,他瞇瞭瞇眼睛,面上的表情陰晴不定,“陸秀才是讀書人,想必聽說過葉公好龍?”
“阿柯才不是葉公,我也不是讀書人。”陸池咧瞭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我是山、匪、啊。”
賀可咸一下子看向施伐柯,仿佛在說,你看!你看!他露出真面目瞭!
然而,他眼中那份扒開陸池真面目的得意和憤慨很快便化作瞭虛無……隻剩一片空茫,因為施伐柯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面帶微笑。
她的笑容恬靜安然。
那一刻,賀可咸就知道,不管他再怎麼挑撥,他都不可能再得到阿柯……不,或許這個結果他很早之前就知道瞭。
隻是,不甘心罷瞭。
“罷瞭,我是枉作小人瞭。”賀可咸淡淡說著,就這麼起身走瞭。
再也不曾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