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窩重現甲西鎮
時間很快來到瞭2016年2月,眼看快要過春節瞭。小年前一天,黎海鵬突然獨自一人開車回到瞭甲子鎮老傢,住瞭好幾天,並沒有打算離開的跡象。
這是什麼情況?鄧建偉、翟凱夏、金效國齊聚在郭少波的辦公室裡商量對策。郭少波用手一指地圖上的甲子港:“撒下大網,盯死甲子港!這個年,黎海鵬不想好好過,大約也不想讓我們過安生瞭。我估計,黎海鵬要在甲子鎮那邊搞個大動作。走,我們把前線指揮部挪到陸豐。”
果然不出郭少波所料,黎海鵬回到甲子港,就是打算啟用熟悉的老傢制販毒團隊,在當地制毒後從甲子港出貨。林毅、鄭前鋒召集林東進、林西嶽、鄭海泉、胡海濤等圍剿博社時的偵查隊伍,圍繞著黎海鵬傢族和甲子港偵查佈控,確保堵死黎海鵬的海上運輸通道。
林毅在甲子鎮對黎海鵬傢族進行調查時瞭解到,黎海鵬的父親黎騰蛟上世紀50年代出生於甲子鎮。黎騰蛟自幼喪父,他和弟弟黎騰龍與患病的老母親相依為命。由於傢裡窮,初中沒有讀完就輟學瞭,兄弟倆在甲子港出苦力當搬運工。
今天的甲子港恢復瞭往日的寧靜,這是漁船歸來後出售海產品的場面
上世紀80年代初期,黎騰蛟和博社村的蔡東夢結瞭婚。蔡東夢比黎騰蛟小5歲,頗有幾分姿色,而且蔡東夢傢裡的條件相對較好。他們的窮苦生活持續瞭幾年之後,海上走私逐漸在東南沿海興起,黎騰蛟和黎騰龍兄弟二人在這波東南沿海的走私大潮裡,冒著風險開始撈金,走私給黎氏傢族帶來瞭巨大財富。十幾年下來,兄弟二人甚至買上瞭遠洋貨輪,在甲子鎮上蓋起瞭別墅。
此後,黎騰蛟逐漸淡出走私隊伍,當上瞭悠閑的寓公,與當地各方面的人物都有不錯的交往。平日裡,黎騰蛟對人很友善,見誰都客客氣氣,在當地算是一個有口皆碑的鄉賢一類的人物。黎騰蛟先後為甲子鎮的公益事業投入數十萬元,甲子鎮幾乎所有捐資刻名的“芳名碑”上,都有黎騰蛟的名字。有趣的是,黎騰蛟每次捐錢,不論出多出少,都不會讓自己的名字排在靠前的位置,就像他傢族的財富一樣,不顯山不露水。這種刻意的小心謹慎,給甲子鎮百姓留下這樣的印象:此人熱心公益事業,但不是特別有錢。
黎騰蛟的長子黎海鵬,二十出頭就娶瞭一個本地女子,還生瞭兩個娃娃。與其他毒販賺錢後吹吹打打迎娶二房、三房不同的是,雖然甲子鎮的人傳說黎海鵬在外邊有很多女人,但黎海鵬每次回甲子鎮,總是和發妻住在一起。總的來說,他還是比較低調,除瞭一輛接一輛換豪車,他的行事風格與當地那些穿金戴銀的土豪迥然不同。
在眾人眼裡,黎海鵬還是一名虔誠的佛教徒,幾乎是見佛就拜。他和他父親的傢門口,張貼著許多從寺廟求來的神符。潮汕人拜佛求平安求健康是很古老的傳統,同樣講究因果輪回。黎海鵬此舉,自然是因為販毒是個高危行業,佛祖能保佑自然最好,即便不行,也可以滿足自己贖罪的心理需要。
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對看起來名聲不錯的父子,他們龐大的制販毒機器,正在甲子港看不見的陰暗處高速運轉著。
三甲地區毒品泛濫,自有其特殊的背景。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大批甲子鎮人為瞭脫貧致富,要麼出海走私,要麼外出經商。在這個過程中,一些人經不起暴利的誘惑,在外地幹起瞭販毒買賣。這批人靠販毒發傢回鄉後,村裡的人見他們發財這麼容易,在攀比心理的影響下,也紛紛加入。
制毒販毒,在法律層面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可在當地人眼裡,這隻是一門生意,與走私、種地、出海打魚一樣。唯一的區別是,這個買賣搞砸瞭要殺頭。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即便殺頭,隻要能帶來財富和榮耀,在他們眼裡就是好生意。所以,制毒販毒這門生意,在當地人眼裡並沒有道德屬性,隻有金錢碰撞的響聲。
毒品得以在三甲地區泛濫的另一原因是,毒品的制造使得當地吸毒人員爆炸式增長,很多人因為染上瞭毒癮,很快將傢底敗完,轉身走上瞭制販毒的道路,導致惡性循環,使得三甲地區的毒情難以遏制和根除。陸豐市共有192萬人,登記在冊有吸毒前科的竟然過萬,有制販毒前科的也達到數千。
毒品的泛濫給三甲地區的老百姓帶來極大的傷害。當地有個老父親看到兒子吸毒後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決心要給兒子戒毒,於是購買瞭鐵條親手焊成瞭一個鐵籠,將兒子關在籠子裡。這位老父親和傢人每天照看著兒子的生活,兒子每次毒癮發作,鬼哭狼嚎,很遠都能夠聽到。老父親一邊流著淚,一邊狠下心始終不放兒子出來。堅持瞭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兒子終於成功戒掉瞭毒癮。
這位老父親的做法給瞭周圍人極大的震撼,讓他們瞭解瞭毒品的危害,紛紛勸說自己的親人去戒毒所戒毒,並主動舉報當地的販毒吸毒活動。
陸豐市委政法委一位甲子本地土生土長的官員,在研究瞭一些三甲地區的案例後,總結瞭三甲地區制販毒高發的幾個共性:
其一,三甲地區本地的毒梟都是做生意賺到第一桶金之後再進行販毒。三甲地區的人有做生意的傳統,商人強烈的謀利心理很容易受到販毒暴利的誘惑,一旦條件成熟,這些商人就變身成為毒梟。比如黎海鵬傢族,他們本就是當地的富豪,不販毒照常過好日子,之所以走上販毒道路,絕非傢裡窮得揭不開鍋才逼上梁山。也就是說,當地的制毒販毒活動都是主動行為。
其二,三甲地區制毒販毒的傢族化和同鄉化。販毒是殺頭的罪,形成規模的販毒活動需要相當的人手,這就促使販毒分子要找自己信任的人做事。這種以命相托的生意首先是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至親,其次是有一定血緣關系的親戚,最不牢靠的也要找知根知底的同鄉,這樣的組織結構既便於相互控制,也便於私下溝通。以黎海鵬傢族為例,他在甲子鎮的販毒團夥中,除瞭父母兄弟姐妹,還有表哥表弟,均有或近或遠的親戚關系。
此外,潮汕地區的人向來講究江湖義氣,雖然傢族化和同鄉化會使得犯罪組織相對松散,卻有利於一旦失手後建立牢固的攻守同盟,甚至可以在關鍵時刻讓一人承擔所有的罪行,以便同夥能夠安然逃脫,當然,頂罪者的傢庭會受到很好的照顧。
其三,陸豐本地人和在外的陸豐人互為補充進行販毒。陸豐本地人利用自己的優勢生產毒品,在外人員銷售毒品。圍剿博社後,這個情況發生瞭一些改變,部分制毒師逃往外地,多數逃到周邊地區,繼續制毒販毒。
其四,大型制販毒團夥的存在與摧毀,與當地毒情的“戴帽”和“摘帽”有著某種程度的契合。博社被圍獵之後,陸豐的“毒帽”就摘掉瞭七成。國傢禁毒辦規定,一個地區要摘除“毒品整治重點地區”的帽子,必須符合包括“毒品犯罪團夥被打掉,毒品犯罪分子被依法處理,毒品集散地被摧毀,販毒主要渠道被斬斷,制毒窩點被端掉,人員外流販毒活動得到遏止,非法種植毒品原植物現象被控制”等標準。
陸豐的“毒帽”第二次戴上,已經過去五年瞭,什麼時候摘掉這頂沉重又丟人的“毒帽”,是陸豐警方念茲在茲的大事。
黎海鵬既然從甲子港往外走毒品,那就必然在距離甲子港不太遠的地方制毒,而大量制毒必然使用麻黃素和易制毒化學品。傳統的易制毒化學品通道,都是從福建方向流入廣東,如果盯住福建那邊過來的原材料,就可以順藤摸瓜查到制毒窩點。
大米系統發揮瞭高科技威力,林國偉、林友江等人密切關註著制毒原材料的動向。很快,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從甲子鎮打出,打到瞭福建麻黃素銷售商關成梁的手機上,要求關成梁送一大批麻黃素到陸豐。廣東省公安廳禁毒局立即將這個消息傳遞給瞭身在陸豐的林毅,要求林毅從福建與廣東交界處開始,沿著梅州、揭陽、陸豐一線,安排車輛梯次跟蹤關成梁的送貨車。
這一單大宗的原材料,很可能就是黎海鵬安排人購買的。按照林毅的經驗,對手運送麻黃素,一定會安排負責踩點帶路的“洗路車”在前邊開道。所謂洗路車,就是毒販偵查警戒的車輛,一般都是越野車,因為不帶任何貨物,所以車盤高。洗路車後邊兩三公裡,才是運送麻黃素的車。因為拉著貨物,所以車盤底,一般一輛車拉五六百公斤。麻黃素是從福建來的,陸豐這邊可能在高速上交接,也可能直接送到制毒窩點。
小年第二天,福建那邊運送麻黃素的車隊緩緩啟動。金效國立即將陸豐的跟蹤人員沿著對手進入廣東的路線,一路撒瞭出去。很快,在福建與廣東高速卡口的偵查員向林毅報告:“目標車已經進入廣東地區!”
林毅通知胡海濤接力追蹤。胡海濤駕車跟蹤一段後報告:“目標車已經從揭陽進入陸豐地界!”
接下來是林東進跟蹤:“目標車下瞭高速,正向甲子鎮方向駛去,跟不跟?”
林毅指示:“你不要開大車,換輛摩托跟過去看看,說不定他們會直接把貨拉到制毒窩點。”
林東進在高速出口緝毒檢查站換乘摩托車,一邊跟蹤一邊報告說:“目標車繞過大路和村子,往一個小山包裡開去……”
林毅連忙說:“快回來,那邊人跡罕至你又單槍匹馬,太危險瞭!”
林東進正接著林毅的電話,果然前邊的越野車在路邊停下,相距不到300米的林東進不敢上前,連忙停下車,站在路邊裝作解手。兩分鐘後,越野車再次啟動,往山包裡開去。林東進沒敢繼續跟進,轉身回來向指揮部匯報偵查情況。
已經進駐陸豐的前線作戰總指揮金效國拍板:“安排偵查員連夜潛伏在山包附近佈控,明晨6點收網,務必將毒販一網打盡!”
林國偉他們在監控中發現,當天晚上,不停有電話撥打甲子鎮這邊的陌生手機號碼,都是送貨人關成梁打來的。林國偉猜測,關成梁大概是想確認一下,送貨車是否已安全到達陸豐。奇怪的是,任憑關成梁怎麼打,甲子鎮的這部手機卻一直沒有接他的電話。
深夜2點,林毅帶領林東進等人將小山包團團包圍。早晨6點,潛伏瞭半夜的林毅正帶領隊伍嚴陣以待,隨時等候金效國下達作戰命令,按照原定計劃突入制毒窩點收網,可金效國打來電話說的卻是:“任務取消,趕緊撤回來!”
“是不是我們潛伏的時候被發現瞭?”林毅帶著一肚子疑問回來瞭。
原來,金效國正要下達突擊命令時,林國偉和林友江突然捕捉到制毒窩點打出的電話:“原料不好,做不出貨來,讓他們拉回去重新換貨!”
這個電話打到瞭甲子鎮那個號碼上,而打電話的正是廣東警方苦苦尋找的蔡羅。這傢夥幾次漏網,這次終於現身瞭。
林國偉還查明,與蔡羅一起制毒的是黎海鵬的表哥鄭創。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甲子鎮出現的這個陌生號碼,應該就是黎海鵬,定位的位置就在黎海鵬傢的別墅附近。可蔡羅的這個電話打出之後,出現瞭一個警方沒想到的情況——制毒窩點的手機信號突然間全部消失,甲子鎮那個疑似黎海鵬的手機信號也消失瞭。
“怎麼辦?”林國偉來電請示。
是警方跟蹤的時候被黎海鵬發現瞭?還是蔡羅以原材料出問題為借口,給警方使的障眼法?想起在四會抓捕蔡羅失敗的教訓,金效國對林國偉說:“會不會蔡羅又用硫酸把手機溶掉瞭?對手不動,我們不動,黎海鵬應該比我們更著急。”
貨在船上
眼看離春節還有三四天瞭,雖然發現瞭制毒窩點,但因為毒販的手機信號突然消失,警方不敢貿然行動。黎海鵬本人則在甲子鎮的傢中,優哉遊哉地準備著年貨,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臘月二十七這天,省廳禁毒局獲得的一條可靠情報讓眾人都大吃一驚:黎海鵬已經將兩噸毒品全部收齊,運送到甲子港的一條船上,隨時可能出海。
“走,去陸豐!我就不信,這個黎海鵬能插上翅膀,從甲子港跑瞭!”郭少波帶領專案組和前線指揮部成員從廣州乘車,於當天晚上悄悄進駐陸豐市公安局。
臘月二十八一大早,前線指揮部對情報再次核實,翟凱夏向郭少波匯報的確切消息是:“貨在船上,船在港中。”
鄧建偉說:“甲子港裡停靠的船隻足有上千條,僅遠洋漁船就有數百條,這兩噸冰毒到底藏在哪條船上?誰也不知道。我們必須立即拿出一個辦法來。”
郭少波果斷下令:“馬上封港!一個小舢板也不能從甲子港溜出去!就是天上飛的鳥兒,也不能飛出海港!”
臘月二十八這天,甲子港有史以來第一次封港!
這就是那條運載毒品的遠洋大船
專案組在甲子港各個重要地段撒下瞭100多名便衣偵查員,組成瞭九個觀察哨,進駐各個觀察點,對黎海鵬傢族的所有關系人和甲子港裡的所有船隻進行24小時監控。郭少波報請李春生副省長,協調廣東海警總隊,從汕頭調來兩艘大噸位的巡邏艇,在甲子港外5海裡處佈防,牢牢把守住甲子港的出海口,以防運毒船隻突然沖出港口外逃。
與此同時,陸豐市公安局查緝大隊大隊長殷亦兵穿著武警中校制服,帶領幾名換上武警制服的警察,突然來到甲子港出海口處的邊防哨所,對邊防戰友說:“你們放假瞭,上級安排我們來接替你們春節值班,你們好好回傢過年吧。”
原來,為瞭不驚動港內的漁船與人員,廣東省公安廳禁毒局協調公安邊防部門,由殷亦兵帶領多名當過兵的民警,換上武警制服後與邊防官兵換防。殷亦兵是一名軍隊轉業幹部,此前當過海警支隊長,多次立功受獎,所以指揮部才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殷亦兵。他不用重新找服裝,翻出轉業前珍藏的迷彩服換上,就仿佛聞到瞭海風的味道,不由自主地挺起瞭胸膛。
這就是那條運載毒品的遠洋大船
殷亦兵在部隊是緝私英雄,轉業後,正值三甲地區的走私犯罪猖獗一時、屢禁不絕,本以為組織會發揮他的特長,讓他去幹緝私,不料陰差陽錯地進入瞭禁毒隊伍。之所以會“陰差陽錯”,首先是因為他經過20多年的軍營洗禮,是經得起考驗的合格戰士;其次,殷亦兵是陸豐警察隊伍中少有的外地人,跟當地人沒有那種千絲萬縷的關系。
轉業來到陸豐之後的2014年,陸豐市公安局組建瞭108人的機動查緝大隊,主要任務就是對三甲地區的毒品進行清查。這個查緝大隊相當於禁毒警察中的敢死隊,首任大隊長就是殷亦兵。殷亦兵手下的五個中隊長中,除瞭一中隊長林東進、二中隊長林西嶽,其餘三人全是軍隊的營級轉業幹部,在部隊都是帶兵打仗的好手。
前幾次連續作戰,警方繳獲的毒品從20公斤到數百公斤,毒品數量層層加碼。隨著春節的來臨,黎海鵬交貨的最後期限迫近,不但販毒數量超過以往,還可能孤註一擲與警方對抗。為瞭決戰決勝,這次甲子港的海上圍堵,需要禁毒警察和海警聯合作戰。汕頭那邊的大型海上巡邏艇到達甲子港後,殷亦兵受命前去接洽。
跳上海警船,身著中校制服的殷亦兵向對面的武警中校敬禮的時候才發現,這次帶隊執行任務的巡邏艇李艇長,竟是當年自己手下的兵。這下殷亦兵有底氣瞭:“你小子進步挺快啊,沒幾年也混上中校瞭。廢話少說,你給我找一艘‘大飛來,配上兩把沖鋒槍、三支微沖,再來個狙擊手,給我在港口執勤。你們的巡邏艇再後退5海裡,到甲子港外10海裡的位置上待命,以免被對方發現。巡邏艇上的雷達要全天候打開,雙三七高炮和戰士們的沖鋒槍都要備足子彈,一切聽我指揮。”
如此這般叮囑一番,殷亦兵才開著“大飛”回到甲子港出口的公安邊防哨所。一路跟在殷亦兵後面的民警展紅旗說:“大隊長,你剛才叉著腰給李艇長下達命令的時候好神氣啊!”
一聽這話,黃波也來勁兒瞭:“大隊長那叫一個投入,完全忘記自己早已轉業,完全忘記自己成瞭老百姓,完全忘記自己不再是李艇長的首長瞭。這種軍事素質深入骨髓,沒幾十年的磨練不行啊。”
殷亦兵哈哈大笑:“你倆這是損我啊還是表揚我啊?我要是不擺個譜兒,上哪裡要‘大飛用?沒有‘大飛,你倆下海遊泳追毒船啊?”
殷亦兵所說的“大飛”,就是大馬力快艇。把這艘“大飛”放在港口,就是為瞭在運毒船逃跑的時候能第一時間追上去。黃波問:“大隊長,你在海上漂瞭20多年,咱們這些人中就數你懂船,要是運毒船從港口逃出去,你說我們追得上他們嗎?”
“有‘大飛有沖鋒槍還有狙擊手,就差直升機瞭,追不上?追不上我20多年的海警就白幹瞭,就怕黎海鵬那小子不撞網啊。”
讓殷亦兵一語成讖,他這邊死死盯著出海口,運毒船卻沒有任何動靜。跟殷亦兵一起執勤的年輕民警展紅旗沉不住氣,尤其是到瞭深夜,一邊死死盯著窗外的海面,一邊豎起耳朵聽著來往船隻的動靜。一旦發現有船隻活動的跡象,展紅旗就驚叫一聲:“有船!咱們去查吧!”
躺在床上假寐的殷亦兵不以為然:“你瞎喊什麼?沒聽見那船的發動機噠噠噠地響嗎?那是出海下漁網的小漁排,隻有12馬力,不用管。什麼時候聽見轟轟轟的發動機聲,才是遠洋漁船,到那時候再叫醒我!”
殷亦兵帶著黃波和展紅旗等人在出海口堅守瞭十幾天,直到最後收網,將運毒船盯死在瞭甲子港裡。而抵近偵查的胡海濤這邊,就沒有殷亦兵那麼滋潤瞭。
他帶領一個六人的便衣小組,在一座酒店的高樓上,死死盯著樓下的幾棟別墅,那是黎海鵬和他表哥鄭創的傢。六個人輪流換崗,拿著高倍遠紅外夜視望遠鏡,24小時盯著黎海鵬等人的一舉一動,直盯得兩眼充血。
比胡海濤他們更慘的是鄭海泉和林小青這對老搭檔。在甲子港西側黎海鵬傢別墅門口不遠處,兩人窩在車裡,啃著冷饅頭,喝著冰涼的礦泉水,正大眼瞪小眼發愁呢。
林小青忍不住打趣說:“泉叔,咱倆談點兒什麼風花雪月唄。”
鄭海泉嗤之以鼻:“扯什麼風花雪月啊,你就是七仙女我都跟你談不起興趣瞭。這大過年的,要是能有二兩小酒就好瞭,可惜領導不讓喝啊。咱倆就老老實實盯著吧……”
兩人正說著,冷不防後邊有人來敲窗戶。鄭海泉正要開窗應答,林小青揮動胳膊畫瞭一個圓,圍上去摟著鄭海泉脖子就啃,一隻手還不忘沖窗外搖搖,那意思是告訴對方,這對偷情男女正忙著呢。沒想到,對方敲窗戶敲得更執著瞭。林小青不耐煩地打開車窗:“幹嗎呀?煩不煩?”
對方賠個笑臉說:“大姐,麻煩給讓個道兒,我車過不去瞭。”
林小青回頭一看,可不是嗎?人傢後邊的車上的確拉瞭很多超長超寬的年貨,路那麼窄,被他們的小車一擋,真就過不去瞭。他們隻好開車離開蹲守的位置,換個地方繼續盯梢。
除夕馬上就要到瞭,鞭炮在甲子鎮的大街小巷稀稀拉拉響起,老百姓都沉浸在過年的祥和氣氛當中,而所有的參戰民警卻還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緊緊地盯著港口的船隻和所有嫌疑人。
案件偵破到瞭最緊要的關頭,任何一點兒松懈都會讓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禁毒局綜合各方偵查消息確認,這批毒品交易將在春節進行。黎海鵬會不會在除夕行動呢?這年的除夕是臘月二十九,團圓的日子,誰都知道這是個好時機。悄無聲息之間,警方在甲子鎮佈下瞭一張嚴密的天羅地網,現在就等著魚兒自投羅網瞭。
張網守候的警察著急,黎海鵬顯然比警察們更著急。除夕凌晨5點,黎海鵬突然出現在胡海濤的望遠鏡裡。潛伏在待渡山附近的暗哨林西嶽也發現瞭黎海鵬的身影,他與胡海濤幾乎同時將黎海鵬出現的情況報告給瞭設在陸豐市公安局的作戰指揮部,郭少波、鄧建偉、翟凱夏三人立即集中到指揮部商量對策。
黎海鵬開著一輛寶馬車,來到甲子港西河碼頭的待渡山下,朝著甲子港裡不停張望。難道黎海鵬這時候要出海嗎?
待渡山又被當地人叫作大膽山,是甲子港最有名的古跡。南宋景炎元年,皇都臨安失陷,南宋的兩個末代小皇帝趙罡兄弟被元軍追著屁股追到瞭東南沿海,在左丞相陸秀夫和張世傑等人的護衛下,一路逃到甲子港,在這個隻有幾十米海拔的小山上駐紮,準備東渡汕頭與右丞相文天祥會合,以圖東山再起,所以這座山被稱為待渡山。從此,待渡山也就有瞭東山再起的含義。
待渡山頂的大膽山刻字遠處就是甲子港
不過,沒有多少文化的黎海鵬並不清楚待渡山之後的那段歷史:陸秀夫帶著南宋的末代帝王從甲子港出海,在接下來的崖山海戰中兵敗,背著小皇帝投海而死,留下瞭“崖山之後無中華”的千古慨嘆。
在黎海鵬的記憶裡,祖輩們傳下來的故事是這樣的:陸秀夫帶著兩個小皇帝來到甲子港的待渡山之後,甲子進士邑人范良臣進食勞軍,小皇帝隨口許願,賜范良臣為右仆射,而當地的漁民鄭復翁率眾勤王,也被封為都統。兩個末代皇帝吃瞭頓飽飯,驚魂稍定,膽量大增,就給這座山起瞭個名字叫作大膽山。
待渡山頂的大膽山刻字遠處就是甲子港
從小,黎海鵬就在山腳的“進食亭”遺跡附近玩耍,這座不足20平方米的進食亭內,塑有陸秀夫、范良臣為皇帝進食的石像,刻有“君恩如海”四個字。
在海邊轉瞭一會兒,黎海鵬輕車熟路地登上待渡山頂。山頂矗立著一座古塔,叫作甲秀樓,建於清嘉慶十年,高15米左右,是一座呈六角形的磚塔。在黎海鵬的記憶中,小時候每逢月圓之夜潮漲期到,他經常和小夥伴一起登上待渡山看潮汐漲落,漲潮時的海水如千軍萬馬湧入甲子港,氣勢非凡、場面壯觀,這就是陸豐八景之一的“甲子吞潮”。
但黎海鵬計算錯瞭時間,今天是臘月二十九,哪裡有什麼朗朗圓月,他眼前隻有黑壓壓一片寂靜寒冷的夜色,讓他不由自主打瞭一個冷戰。他掐掉瞭手中的煙頭,黯然離開待渡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裡。回到傢裡後,黎海鵬一整天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黎海鵬突然出現在甲子港,意味著什麼?前方指揮部迅速展開研判。
翟凱夏分析:“黎海鵬如此坐臥不安,說明此刻依然是貨在船上,船在港中。他突然出現在甲子港應該是在試探我們。這個節骨眼兒,大傢都在忙著過年,正是黎海鵬出貨的最佳時機。我們還是要沉住氣,敵不動我不動。”
這天中午,在陸豐市公安局的食堂裡,一場說不上熱也說不上冷的年飯,正有一搭無一搭地吃著。圍坐在飯桌前的,是副廳長郭少波,禁毒局局長鄧建偉,政委翟凱夏,副局長金效國,以及其他指揮部成員。因為執行任務,桌上沒有擺酒,大傢也都有點兒心事重重,明顯沒什麼胃口。
“一百多人圍著甲子港好幾天瞭,眼看就要過年,是不是讓兄弟們輪流回傢休息休息?”有人建議。
郭少波正色道:“黎海鵬收瞭三千萬定金,一定要出貨!我們焦慮,黎海鵬更焦慮。這種時候,我們不能有絲毫放松。”
鄧建偉岔開話題:“今天是除夕,販毒的要過年,我們禁毒的也要過年。我建議破個例,上酒,上瓶白酒!”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都把目光落到郭少波身上。郭少波哈哈一笑:“看我幹什麼?過年瞭,想喝就喝一點兒。”
兩杯酒下肚,這頓飯才吃出熱乎勁兒來。除瞭海量的鄧建偉喝瞭半斤,大傢心裡都裝著事,誰也不敢多喝。
忙著喝酒的鄧建偉沒怎麼吃菜。飯後不久,鄧建偉註意到翟凱夏捂著肚子跑瞭出去。追出去一看,翟凱夏臉色蠟黃,鄧建偉一驚:“政委,怎麼瞭?”
翟凱夏強忍著腹痛:“估計是吃壞肚子瞭,我跑瞭三回瞭。”
“不好!趕緊去看看少波廳長!”
兩人來到郭少波的臨時辦公室,隻見郭少波臉色慘白,額頭上直冒冷汗。
“怎麼瞭?哪裡不舒服?”鄧建偉急切地問道。
郭少波說:“我感覺是食物中毒,渾身無力,肚子裡翻江倒海。”
鄧建偉心裡一沉,難道食物裡有貓兒膩?“我立刻請示春生同志。你倆不能去陸豐的醫院,不安全,立即回廣州查病!”
說罷,他就把這個突發情況報告給瞭李春生。李春生指示:“立即安排人護送少波同志和凱夏同志回廣州,你留守陸豐前線指揮。記住,一定不能再隨便吃當地的食物瞭!”
醫院的檢查結果表明,郭少波和翟凱夏果然是食物中毒,但中毒原因一時無法查清。得知這個消息,鄧建偉打電話請示郭少波:“要不要徹查一下?”
“不要查,也堅決不能查!黎海鵬最想看到的是什麼?是我們自亂陣腳,他好趁機逃跑,所以我們自己不能先亂。不管我們中毒的原因是什麼,消息肯定已經傳出去瞭,你不妨將計就計,正好趁機放出風去,就說專案組的領導食物中毒,回廣州看病,順便回傢過年瞭。你負責處理些收尾的工作,也很快就回廣州,制造一個全部撤退的假象!這個計劃,隻有你我和翟凱夏三個人知道。我現在其實沒在廣州,回廣州的中途我就下瞭高速,在惠州這邊住下瞭,也沒有打擾惠州公安局。我現在住在一個安全保密的地方,身體檢查過瞭,沒什麼大礙。我這裡離陸豐隻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你要時刻註意對手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倒是要看看,他們還會耍什麼花招兒!”
孤身留守在陸豐的鄧建偉心情沉重:“好,就按你說的辦!”
熱熱鬧鬧的大年夜,在鞭炮聲中終於來臨瞭。鄧建偉在陸豐市公安局的指揮部內坐臥不寧,林毅帶領偵查員們繼續在港口附近進行蹲守。
接近午夜,林西嶽和鄭海泉他們同時發現,黎海鵬的父親黎騰蛟突然開著摩托車,七拐八拐來到瞭甲子港,進港後直接跳上瞭一條大船。除夕的鐘聲馬上就要敲響,這時候黎騰蛟來到船上,難道要趁著大年夜出海嗎?要知道,黎騰蛟曾是在海上走私多年的船老大,分分鐘就可以開著大船沖出甲子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緊張的畫面出現在待渡山下,黎騰蛟手下的七八個船員,陸續從甲子鎮的各處來到港口,先後上瞭船。
林毅請示鄧建偉:“動還是不動?”
鄧建偉斬釘截鐵地說:“船不動,我不動!”
偵查員通過高倍微光夜視儀發現,黎騰蛟正和船員聚在一起,邊吃邊聊邊喝酒,好像是在商量事情。
待渡山上和附近高樓上的幾個偵查小組死死盯著船上的動靜,隨時準備沖上船去抓人。但黎騰蛟他們吃完飯之後,又紛紛拿出瞭冥幣、豬羊肉等祭品,在船上燒香拜祭起來。
按照甲子港當地的風俗,這種祭拜儀式叫作拜船公。在甲子港,漁民一般都是在春節後聚在一起,舉行拜船公的儀式。所謂船公,是甲子鎮當地的叫法,就是船神的意思。初一、十五是拜船公的日子,一般來說,拜完船公之後,漁民就要準備出海討生活瞭。
當然,黎騰蛟並不知道,廣東海警總隊兩艘大噸位巡邏艇早已在甲子港出海口十海裡處守株待兔瞭。
鄧建偉電話請示郭少波:“大年夜晚上黎騰蛟就帶著船員到甲子港拜船公,我擔心他們趁夜出海。”
郭少波毫不猶豫地說:“立即通知殷亦兵和海上執勤的海警船,嚴陣以待,隨時做好戰鬥準備,一旦發現有船出海,立即組織兩道攔截屏障。”
這兩道攔截屏障,一道在甲子港的出海口,一道就是海上的海警船。可是,鄧建偉剛剛佈好口袋陣,黎騰蛟和船上的人卻陸陸續續下船,各回各傢瞭。
這難道又是黎海鵬釋放的煙霧彈嗎?
相互試探
雙方在相互試探中,艱難地熬過瞭除夕夜。
第二天一早,鄧建偉和情報科長王海濤竟然堂而皇之地現身甲子港,立即在當地引起騷動。消息迅速傳播,不管地方政府工作人員、普通船工,還是甲子鎮的老百姓,他們的手機裡都在傳遞著這麼一條信息:廣東省公安廳禁毒局長就在我們這兒!
看似平靜的甲子港暗流湧動,黎海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而從小年苦苦蹲守到現在的民警們也備受煎熬。這時候,就看誰能熬過誰瞭!
鄧建偉大年初一來到甲子鎮,對蹲守的警察們放出話去:“各位辛苦瞭,任務取消瞭,都收拾收拾,回傢過年!”
隨即,蹲守的警察紛紛撤離甲子鎮。下完撤離的命令,鄧建偉也沒在陸豐前線指揮部待著,每天與劉鵬開著車到幾十公裡外的名勝古跡轉悠,要麼就找個小店品嘗當地特色小吃。
深夜,白天撤離的便衣民警們又悄悄回到甲子鎮。林國偉和林友江他們的信息觸角,也早已悄悄覆蓋甲子鎮的各個角落……
接下來連續三天,鄧建偉和劉鵬都在遊山玩水,隻把王海濤留在指揮部值班。正月初四一大早,鄧建偉早早起來,叫上劉鵬說:“走,跟我到碣石玄武山的元山寺,咱們找真武大帝拜佛求簽去吧。”
劉鵬一愣:“局長,咱都閑逛三天瞭,還去逛啊?再說,求簽你也信啊?求簽能把毒販子抓住啊?”
“你沒聽說過吧,元山寺的簽可是靈驗得很啊。民間傳說,玄武山的真武大帝專門保佑到外鄉闖蕩的人。每年正月初四,真武大帝回到元山寺坐鎮,所以當地外出的民眾,尤其是潮汕地區周邊幾百裡的民眾,都不辭辛苦或坐車或步行來玄武山求簽。我們在這裡幹活兒,也是外鄉人,不去求求怎麼行啊?”
甲子港附近的碣石鎮是陸豐的一個重鎮,碣石鎮的玄武山是南中國祈福聖地,在粵東地區,甚至在東南亞華人世界影響深遠。兩人驅車趕到玄武山,隻見香煙繚繞,求簽的男女香客人山人海,絡繹不絕。
一看這陣勢,鄧建偉擺擺手說:“算瞭,咱們走吧,真武大帝這麼忙,咱不給他添麻煩瞭。”
劉鵬打趣說:“您不是說這裡的簽很靈嗎?好不容易來瞭,怎麼見佛不拜瞭?”
“這你就不懂瞭。元山寺是釋道合一,這裡的住持既非和尚也非道士,而是當地的民間人士。既然是當地人,那就必然向著當地人,不向著我們外鄉人,咱求瞭也無用。這樣吧,我帶你去個清靜的地方,找個管用的佛去求求。”
劉鵬明白,鄧建偉之所以擺出一副遊山玩水的架勢,是故意給對手看的。他們兩人在外邊閑逛,背後有人盯梢也未可知。
離開碣石鎮,兩人又驅車趕往海豐的蓮花山。蓮花山主峰海拔13373米,是粵東沿海第一高峰,狀如一朵盛開的蓮花,故名蓮花山。蓮花山南坡層巒疊嶂,翠綠相間,形成蓮峰疊翠的天下奇景。明清時期,山中高僧在此創建雞鳴寺、雲蓮寺、金竹寺等七座古剎,所以這裡號稱蓮花佛國。
蓮花山上遊客稀少,兩人沿著幽深謐靜的山間小路一路拾級而上,劉鵬氣喘籲籲地問:“老大,什麼時候到啊?”
鄧建偉的回答頗有哲理:“就在你累得心慌氣短,山重水復疑無路的時候,眼前就會突然一亮。觀世音菩薩總是在你將要放棄時,出現在你面前!”
他的話果然應驗。兩人剛轉過一個彎,觀世音雕像就出現在眼前。鄧建偉虔誠地上瞭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詞:“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啊,我老鄧來甲子港緝毒,咱們是一夥的啊,都是救苦救難的,你得幫幫我們啊。”
聽著鄧建偉跟觀音對話,劉鵬站在一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下山的時候,劉鵬忍不住問:“老大,你覺得觀世音靈嗎?”
鄧建偉哈哈一笑:“靈不靈的,我可不敢說,求神拜佛這事,信則有不信則無。不過我得告訴你,來過這座蓮花山的名人可不少,比如民族英雄文天祥,還寫下瞭贊美蓮花山的詩篇。再說近代的,當年南昌起義後,革命軍隊南下廣東,在這裡開辟根據地,紅四師的師部遺址就在這座蓮花山上。所以,回去之後你可別說咱倆是來求神拜佛的,就說咱們是來接受革命歷史教育的。”
不知道是觀世音顯靈,還是林國偉他們的技術更靈,反正從蓮花山回來的路上,鄧建偉接到瞭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林友江報告說:“餘嘉豪警告黎海鵬,這兩天貨必須走出去,不然就追殺黎海鵬全傢。正月初五,黎海鵬要去深圳與餘嘉豪派來的代表麥鶴見面,地點仍然是上次那個牛肉火鍋店,估計就是商量走貨的事,但還是不能確定他們到底是走海路還是陸路。”
指揮部裡,鄧建偉眉頭緊皺。林毅問劉鵬:“目前僵持在這裡,黎海鵬給我們出的難題是,我們隻知道貨在船上,卻不知道在哪條船上。既然抓不到貨,要不要抓人?抓瞭人,要是最後還是抓不到貨,我們一定會坐蠟。我的意見是,現在就是坐蠟,也總比這樣拖下去強,你怎麼看?”
劉鵬聽得出來,林毅在問自己,實際上是說給鄧建偉聽。但他同時也明白,鄧建偉作為前線總指揮,他的每一個決定都影響全局,必須慎之又慎。對林毅的問題,他不好表態,隻得搖瞭搖頭,又點瞭點頭。
見劉鵬不置可否,林毅轉而問王海濤:“你說要不要賭一次?否則就白白浪費機會瞭。”
王海濤說:“我同意動一動,我有信心把這個黎海鵬連人帶貨抓出來!”
林毅找到同盟,心裡有瞭底氣:“這次動黎海鵬,也許不會成功,可如果不動他,任由毒品運到海外,會害多少人?”
劉鵬這時候也表態瞭:“這話說得有道理。”
鄧建偉的目光在三個人臉上緩緩掃過:“我給你們背誦一首詩吧,你們聽聽,猜猜是誰的。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茍利國傢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劉鵬、王海濤、林毅三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出瞭一個名字:“林則徐!”
鄧建偉點點頭:“就是失敗,我們也認瞭,這不是考慮個人得失的時候。那我們就算達成一致瞭,幹?”
三人同時回答:“幹!”
鄧建偉對劉鵬說:“你趕緊告訴金效國副局長,讓他指揮深圳那邊的行動,嚴密監視火鍋店,一定要搞清楚他們的出貨時間!他們這次見面,肯定是香港那邊急瘋瞭。我們還是內緊外松,繼續釋放煙幕彈,走,咱們找個好地方,一起吃魚去。”
鄧建偉是個攝影發燒友,而且特別喜歡拍攝鳥類。隻要節假日期間有空兒,他就獨自背著相機追逐著最美的風景和最美的鳥類。有一次,他開車到甲子港附近拍攝,在小漁村裡結識瞭船工老鄭,從此成為好友。這回,鄧建偉帶著劉鵬和王海濤來到這個小漁村,找到瞭船工老鄭,他們來到村口的小飯館,鄧建偉要瞭一條八斤的大魚,四個人有滋有味地吃喝。
金效國接到來自陸豐的情報後,立即打電話給鄧長城:“香港那邊坐不住瞭,麥鶴與黎海鵬今天要見面,應該是商議走貨時間和走貨方式。他們著急,我們也著急啊,你趕緊安排人手在火鍋店做好準備,一定要搞清楚他們密談的內容。”
接到金效國的指令,鄧長城立即叫來程煜奎和江楓、夏輝,安排人手把火鍋店的所有包間都占滿,隻留一個包間給黎海鵬和麥鶴,就等他們入網瞭。
此時的黎海鵬已如驚弓之鳥,他早已感覺到甲子港已被重兵包圍,他和黎騰蛟連續試探瞭多次,都不敢輕舉妄動,以免暴露藏毒船隻。原定春節前運抵菲律賓的貨,拖到現在走不出去,餘嘉豪和黎海鵬都心急如焚。這次餘嘉豪催著他到深圳與麥鶴見面,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甲子港有埋伏,到瞭深圳,會不會也有埋伏呢?黎海鵬決定先試探一下再說。
這時候,程煜奎派出的警察已經死死盯住瞭看似閑庭信步走過來的黎海鵬。黎海鵬走走停停,四處張望。眼看快到火鍋店門口瞭,突然之間,隻見黎海鵬邁開雙腿,快步往前一個猛沖。周圍的民警不知是計,呼啦啦從各個方向沖出來圍堵。黎海鵬猛地停住,轉身就跑,拐進附近他早已瞅準的一個小巷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程煜奎帶著江楓等人苦苦尋找的時候,黎海鵬躲在小巷裡撥通瞭弟弟黎海鷹的電話:“火鍋店被圍瞭,通知麥鶴,讓他趕緊跑!”
剛剛走進羅湖口岸的麥鶴接到電話,臉色突變,立即轉身折返。可麥鶴的腿兒太短瞭,沒跑出多遠,就被正在守株待兔的夏輝帶領幾個民警撲倒在地上。
船在港中
碣石鎮那邊小漁村的飯館裡,鄧建偉正端著酒杯,跟船工老鄭聊著閑天。突然,劉鵬黑著臉跑過來,貼在鄧建偉耳邊說:“黎海鵬跑瞭!”
鄧建偉把手中酒杯往桌子上一撂:“老夥計,這酒留到下次再喝,我走瞭!”
不知內情的船工老鄭追著鄧建偉遠去的背影喊:“老鄧啊,這半瓶酒我給你留著,辦完事,再來找我喝一杯啊!”
鄧建偉哪裡還顧得上回應老鄭的熱情?跳上車,鄧建偉與劉鵬、王海濤從碣石鎮往甲子鎮狂奔。劉鵬問鄧建偉:“黎海鵬從深圳跑瞭,陸豐這邊怎麼辦?萬一黎海鵬通知甲子港這邊銷毀毒品,我們就前功盡棄瞭。要不要馬上幹?”
暮色中的鄧建偉面色冷峻:“立即通知下去,全線收網!”
2016年2月12日傍晚,農歷正月初五,民間叫“破五”。甲子鎮當地有一種“趕五窮”的風俗,所謂“五窮”,也就是智窮、學窮、文窮、命窮、交窮。老百姓在這一天放鞭炮、打掃衛生,表達辟邪除災、迎祥納福的美好願望。
“破五”還有一層意思,就是“送年”,過瞭這一天,一切就慢慢恢復到過節前的狀態。
隨著指揮部一聲令下,分佈在深圳、陸豐、佛山等地的十個抓捕組展開統一行動,九個主要犯罪嫌疑人被抓捕歸案,但這些人都是黎海鵬的馬仔。由於黎海鵬在深圳的逃跑,黎海鵬的父母黎騰蛟和蔡東夢事先得到消息,在抓捕組開始行動之前也逃跑瞭。他的表哥鄭創和幫助黎海鵬制毒的蔡羅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警方立即發佈懸賞通告,對黎海鵬及相關犯罪嫌疑人進行通緝。
前線作戰的禁毒民警並不知道,在黎海鵬突然逃跑的關鍵節點,郭少波就悄悄從惠州移師陸豐前線,趕赴現場指揮瞭。
郭少波第一時間從惠州趕到瞭甲子港,他和鄧建偉與趕來配合行動的陸豐市委書記、市長等人,一起來到甲子港西岸的待渡山上。
東邊遠處是甲子港的海灣連接大海的地方,叫作甲子門。甲子門有六十塊礁石,所以古人以天幹地支之首為其命名,稱這裡為甲子。甲子門那邊聳立的一個公安邊防哨所,就是殷亦兵他們守衛的出海口。
郭少波慨嘆說:“今天我們站在這裡,唯一的希望是,甲子之後,天下無毒!黎海鵬跑瞭,但跑瞭和尚跑不瞭廟!重重包圍之下的甲子港目前毫無動靜,說明我們最初的判斷沒有錯,貨依然在船上,船依然在港中!”
鄧建偉問:“我們原定計劃是在交易現場人贓並獲,可現在主犯黎海鵬和他的父母已經逃跑,誰都不知道毒品藏在什麼位置,甲子港裡千條船隻,到底毒品在哪條船上呢?”
郭少波說:“就是把甲子港裡所有的船一條條大卸八塊,也要把這些冰毒挖出來,決不能讓這批毒品從甲子港溜出去!”
鄧建偉說出瞭自己的擔心:“萬一他們趁亂把冰毒扔到海裡,上哪兒查啊?”
郭少波說:“那就立即行動,不給對手一丁點兒喘息的機會,先對春節晚上黎騰蛟他們祭拜的那條大船進行搜查。”
隨即,十幾名民警對這艘船的駕駛艙、甲板下面的冷凍艙,甚至船底都進行瞭一次大規模的搜查,但是搜查結果卻讓大傢的心情跌到瞭谷底:警方動用瞭緝毒犬,卻沒有在船上查到一丁點兒毒品的痕跡。
毒品怎麼會憑空消失瞭呢?這艘船明明是嫌疑最大的。為瞭再次確認毒品有沒有藏在這艘船裡,鄧建偉拍板,將船拖出水面,把船體架高之後進行切割。
目標船被切開之後,雖然發現瞭暗艙,但依然沒有發現毒品的痕跡,這艘被警方嚴密監控的船並不是藏有毒品的船。那麼,毒品到底藏在哪裡呢?基於前期的嚴密防控,鄧建偉有把握,毒品一定還藏在港中的某艘船上。
站在燈火闌珊的待渡山下,吹著冷冷的海風,鄧建偉問在場的陸豐市委書記、市長:“兩位父母官,你們有沒有好辦法?”
兩位父母官都搖頭。
鄧建偉說:“那我建議,把甲子港的邊防大隊長、漁政大隊長都找來,他們熟悉這港口裡的情況。”
很快,兩位大隊長跑步趕來。鄧建偉說:“兩位大隊長對這港口裡的船熟悉,哪條是打魚的,哪條是走私的,哪條是有嫌疑的,你們比我老鄧清楚。現在,你們兩人就來幫我們一條條地甄別嫌疑船隻。我說個前提,小漁船我們不管,我們隻查280噸以上的遠洋船隻!”
兩位大隊長見鄧建偉臉色冷峻,不敢怠慢,連忙與林毅、劉鵬等人跳上快艇,向停靠遠洋船隻的港口駛去。
與此同時,把守在甲子港出海口邊防檢查站的殷亦兵帶著當過海軍邊防戰士的民警李軍,駕駛一艘快艇趕來,加入搜查隊伍。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把毒品找到。整個行動中,最核心的判斷,就是貨在船中,船在港中。但甲子港停靠著成百上千艘船隻,要想從中找到藏有毒品的船,是一個浩大的工程。突審抓獲的嫌疑人,他們要麼拒不交代,要麼真的一無所知——船上藏兩噸毒品的先例前所未有,黎海鵬早已告訴他們,被抓住之後交代是死,不交代也是死。
寒夜的甲子港裡,兩撥警察一方面繼續加強訊問,一方面對停靠在港口的船隻進行清查。在兩位大隊長的引導下,經過嚴密的分析和地毯式的排查,警方逐漸把范圍縮小到甲子港西河碼頭的船隻上。很快,28艘嫌疑船隻被拖上瞭船塢。
鄧建偉顯然早已做好準備,他並沒有使用甲子港本地的船工,而是從碣石港特地請來瞭老鄭,老鄭帶著一批專業修船工,跳上瞭這些嫌疑船隻。
李軍當上禁毒警察之前,與殷亦兵一樣是一名海防戰士,長期在海面上打擊走私犯罪,對船舶的結構非常瞭解。他和殷亦兵都清楚,兩噸毒品藏在一條船中,肯定要有比較大的暗艙。兩人分頭行動,但搜索瞭指揮部確定的28條可疑船隻,仍沒有找到毒品。
這條運毒船到底在哪兒呢?殷亦兵四處張望著,突然,他看到遠處船塢裡停著一條編號為28683的遠洋大船。殷亦兵一指那條大船,問漁政大隊長:“那條船為什麼沒有拖過來?”
漁政大隊長說:“那條船在船塢裡維修,兩三個月沒人動瞭,不會有什麼嫌疑吧?”
殷亦兵隨即登上這艘船。他在船上來回轉瞭一圈,對李軍說:“你拿著尺子在前甲板的下邊,前後左右量幾遍,我感覺這裡應該有個暗艙。如果找到暗艙,肯定就是這條船!”
李軍量完之後說:“好像有暗艙,可這個暗艙外邊包著足足有半公分厚的鐵皮,從哪兒才能打開呢?”
殷亦兵跳上這艘船的前甲板,在甲板上用步子來回量瞭幾趟,又蹲在甲板上細細用手摩挲。突然之間,他的右手摸到兩個憑肉眼很難分辨的松動螺絲,殷亦兵擰瞭幾下,螺絲很快擰瞭出來。他連忙找來螺絲刀,起開甲板上的木板,露出瞭下面的鋼板。
殷亦兵大喊一聲:“有瞭!”
站在旁邊的林毅焦急地問:“真的嗎?別騙我啊。”
殷亦兵打開暗艙後,拿著手電往裡一照:“有瞭!真有瞭!”
殷亦兵也不敢十分肯定:“找電焊工來,把這塊鋼板切開看看,才能確定有沒有!”
說著,殷亦兵在前甲板左右兩側,各畫出瞭兩個40厘米見方的方格:“從這裡切下去,這邊我摸出有兩個新鮮的焊點!”
焊工很快在兩個焊點之間切開瞭鋼板,殷亦兵拿著手電往裡一照,突然聲嘶力竭地喊瞭一嗓子:“有瞭!真有瞭!”
所有人都圍攏過來,伸著頭往裡邊看,隻見暗艙裡幾乎被大大小小的紙箱和編織袋塞滿瞭。但是在紙箱和編織袋還沒取出來之前,大傢都不確定裡面裝的是什麼物品。
殷亦兵打開暗艙後,拿著手電往裡一照:“有瞭!真有瞭!”
一個年輕民警跳下去,將一個編織袋遞瞭出來。編織袋放在甲板上的瞬間,中間裂開瞭一條縫兒,白色半透明的冰毒露瞭出來!船上的人高喊:“有瞭!有瞭!真有瞭!”
而那個跳下去的民警,被嗆人的氣味熏得差點兒暈過去,林毅趕緊安排人把這位民警拉瞭上來。
毒品陸續從暗艙裡搬出來,白花花堆滿瞭甲板。經過初步計算,暗艙裡查獲的毒品共兩噸。
整整兩噸!前所未有!
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辛苦,甚至所有的委屈,終於在這一刻得到回報,民警們的激動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所有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著:“勝利瞭!勝利瞭,我們勝利瞭!”
林毅註意到,跟民警們一起喊勝利的,除瞭鄧建偉等人,還有早已站在船上的省公安廳副廳長郭少波!
每個人臉上都淚水奔湧,“11·24”案從2015年11月份成立專案組到現在,廣東禁毒民警上上下下,可是提心吊膽忙活瞭兩個多月啊。
這時候,殷亦兵躲開人群悄悄走到船尾,打電話給妻子說:“任務完成瞭,我馬上就能回傢過年瞭!”
“騙子,你不是說你跟戰友去海南旅遊瞭嗎?你這個騙子!”妻子那邊大聲埋怨著。
站在一邊剛給妻子打完電話的林毅,連忙接過殷亦兵的電話,幫他解釋:“嫂子,殷亦兵說的是真的,我正跟他在一起,我給他作證,我們幹瞭一個大活兒!”
殷亦兵的妻子更沒好氣:“你也是個騙子,你們警察都是騙子!”
被罵騙子還是好的,黑著臉的二黑子林西嶽愁眉不展地拽著林毅和林小青說:“林局,淡定妹,你倆得跟我一起回傢,給我作證去。你們不讓我告訴傢裡人在哪裡執行任務,我就說去雲南旅遊瞭。但我老婆聽說,有人在甲子這邊看見我跟林小青挎著胳膊逛街,以為我在外邊找瞭個相好的。我的電話為瞭偵查一直關機,她又打不通,除夕晚上跑到我父母那裡大鬧一場,要跟我鬧離婚呢。”
毒品從暗艙中取出來之後,白花花堆滿瞭甲板
林小青眼睛一瞪、臉子一甩:“你委屈什麼?你還有個婚可以離,我整天給你們老的小的扮演小情人,摟著你們胳膊到處招蜂引蝶,到現在連個男朋友都找不到,我跟誰離婚去?你看我抱怨瞭嗎?”
毒品從暗艙中取出來之後,白花花堆滿瞭甲板
A級通緝令
看著擺在甲板上這兩噸被查獲的毒品,所有在場的民警都歡呼雀躍。但是他們每個人心裡都清楚,查到這兩噸毒品僅僅是這宗案件的開始,後續還有更多工作等著他們去做。
毒品的源頭還沒有完全肅清,黎海鵬和他的傢人以及制毒師蔡羅、鄭創等人都沒有落網,抓不到這些核心人物,就無法完全堵死海上販運毒品的通道。
廣東警方立即懸賞緝拿黎騰蛟和蔡東夢、黎海鵬等潛逃毒梟。隨後,一條條群眾舉報信息鋪天蓋地而來,可警方每次出動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即便如此,警方對每一條舉報信息也不敢掉以輕心,萬一遺漏瞭有用的線索呢?
警方對收到的486條群眾舉報信息一一研判篩選,2016年2月19日晚上,組織瞭300餘名警力,對六個可疑地點展開搜捕行動。到晚上11點,前方報來好消息,黎海鵬的父母黎騰蛟和蔡東夢被抓捕歸案。
可是,黎海鵬和制毒師鄭創、蔡羅依然杳無音訊。為瞭追捕蔡羅,陸豐市公安局將蔡羅的懸賞金額提高到瞭100萬元。
與此同時,公安部向全國發佈瞭對毒梟黎海鵬和他的同夥鄭創的A級通緝令。這是廣東乃至中國禁毒史上,罕有的針對毒梟的A級通緝令——上一次是2006年,公安部曾發佈對劉招華等四名大毒梟的A級通緝令。
A級通緝令一旦發出,就相當於在全國范圍內撒出瞭一張“天羅地網”。除瞭公安系統內部,這些通緝令還會通過新聞媒體等渠道發佈,實行公開通緝。
種種跡象表明,鄭創躲避警方追捕的能力非同一般。然而罪惡是無法掩蓋的,A級通緝令通過各種媒體很快傳遍瞭全國,在三甲地區更是鋪天蓋地貼滿大街小巷。
當天,鄭創也從電視上看到瞭這份通緝令,而且他的手上還拿著幾張不同版本的關於自己的通緝令。
鄭創的老傢就在三甲地區,可以說三甲地區是鄭創最不可能容身的地方。但鄭創認為,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選擇瞭“燈下黑”。
自以為聰明的鄭創,沒有想到這是自投羅網。
自從警方海上圍獵甲子港以後,鄭創再沒和傢裡聯系過。對於鄭創的逃亡方向,警方作過多次分析。林東進認為,相比較其他地方來說,鄭創對老傢三甲地區最為熟悉,在目前四面楚歌的情況下,鄭創很可能會把生活瞭一輩子的傢鄉當作理想的藏身之所,因此陸豐警方一直沒有放松對三甲地區的監控。
2016年6月底,陸豐警方在監控中獲得一條重要線索,在甲西鎮一個漁村內,鄭創的一個親戚在這裡有一處住房,鄭創的親戚並沒有在此居住,卻經常帶著東西來這套房子裡走一趟。這套住房位於巷子的最深處,而且在這裡還有一個非常隱蔽的出口,走出這個出口就是村口,這個位置可謂鬧中取靜。雖然是無人居住的空屋,但電表走字卻跟正常傢庭一樣多,說明裡邊有電器在使用中。
根據舉報人提供的線索和警方的調查,鄭創很可能潛藏在這個小漁村的舊房裡。這處舊房,很快處於警方的嚴密監控之中。
在充分掌握瞭鄭創的活動規律後,警方決定實施抓捕行動,時間定在7月1日凌晨。圍捕小組進入小漁村後,對進出道路、小巷實施封控,隨著林毅一聲令下,各小分隊迅速接近現場。抓捕隊員踹開房門,屋裡一個男子從睡夢中被驚醒,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戴上瞭手銬。
經林東進和林西嶽仔細辨認,體態變胖、面部浮腫、頭頂已經禿掉的中年男子,便是曾經風流倜儻的鄭創。
當鄭創被押送到某看守所時,他做夢也不會想到,以前經常在甲子鎮的傢庭聚會中碰面的黎騰蛟、蔡東夢,竟然等在這裡和他“聚會”。鄭創與黎騰蛟在監所牢房裡彼此相視,禁不住潸然淚下,或許這是親情之淚,也或者是後悔之淚。不管是什麼淚,都無法洗刷他們的罪惡。
黎騰蛟傢族販毒團夥,除瞭黎海鵬和蔡羅之外,差不多都在看守所聚齊瞭。為瞭追逐金錢,曾經富甲一方的黎氏傢族刀頭舔血,瘋狂制販毒品,聚斂瞭無數財富,但這些不義之財並沒有帶給這個傢族幸福,而是他們的集體毀滅。
在訊問過程中,黎騰蛟和蔡東夢都承認,自從接觸毒品起,他們就一直處於恐慌當中,生怕哪一天被警察抓住。實際上,這也是毒品犯罪分子共同的心理,而黎騰蛟和蔡東夢的結局,也是所有毒品犯罪分子必然的結局。
2016年7月12日上午,陸豐市公安局舉行公開懸賞通緝抓獲大毒梟鄭創的獎金兌現儀式,向提供鄭創藏身線索的群眾兌現獎金100萬元,受到獎勵的舉報人戴著摩托車頭盔,從林毅手中領取瞭沉甸甸的100萬元現金。
發放獎金之後,林毅在接受采訪時說,陸豐警方多年來一直努力緝捕蔡羅。在破獲“11·24”毒品走私案後,也獲取瞭一些線索,但蔡羅警覺度高,經常變換居所,增加瞭緝捕難度。陸豐警方希望征集有效線索,盡早將蔡羅緝捕歸案。
蔡羅,成瞭紮在林毅和陸豐禁毒民警心中的一根刺!
除瞭林毅時刻惦記的蔡羅,黎海鵬到底去哪兒瞭呢?
在廣東省公安廳禁毒局,鄧建偉、翟凱夏、金效國他們不時發出這個追問。而在深圳市公安局禁毒支隊,鄧長城、程煜奎兩人也最關心這個問題。畢竟,黎海鵬是在深圳逃脫的。
黎海鵬的逃脫,讓深圳禁毒界的老哥兒倆時刻惦念著。但是,省廳禁毒局並沒有把追蹤黎海鵬的任務交給深圳和汕尾,而是交給瞭佛山市公安局禁毒支隊。翟凱夏如此安排任務的理由是,“11·24”案的真正起點在佛山,黎海鵬正是在佛山開始與警方展開較量的。
佛山是黎海鵬的起點,也很可能是黎海鵬的落腳點,他在佛山深耕多年,在這裡還有好幾處豪宅。
查找黎海鵬的任務,落在瞭剛從順德市公安局副局長調任佛山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擔任負責人的顏起龍身上。他是一名老刑警,擅長分析犯罪性格和犯罪軌跡,他找來禁毒大隊副大隊長李騰霄,根據相關材料,先琢磨起瞭黎海鵬的性格。
兩人研究發現,黎海鵬具有典型的海陸豐人的性格,平時低調溫順,一旦有什麼事情,卻可能走極端。就像當地的一句口頭禪:要幹就幹票大的。
同為海陸豐人,這種骨子裡不變的敢為人先的性格,體現在黎海鵬等毒梟身上,也體現在身為緝毒英雄的林毅等人身上。隻是,毒梟用毒品貽害國傢、貽害人民,而警察則用鋼槍圍獵毒梟,保護人民!
那麼,黎海鵬最可能逃亡的方向是哪兒呢?顏起龍和李騰霄盯著全國地圖,畫瞭無數個圈圈,最終兩人認為,黎海鵬有著鮮明的海陸豐口音,如果在外地很容易露餡兒,藏身在廣東可以淹沒在茫茫人海之中,他很可能還藏在珠江口附近的某個地方。
以前追逃,往往受制於經費、信息、人員保障等因素,而信息化建設帶來的科技應用,使公安機關的禁毒工作如虎添翼,織就瞭真正的天羅地網。廣東省公安廳禁毒局搭建的大米系統,使網上追逃工作條件逐步成熟。而廣東禁毒的成果,更來自於禁毒民警對大米系統的普遍掌握與運用。
顏起龍和李騰霄兩人勁兒一處使,死死盯著黎海鵬的所有蛛絲馬跡。“這小子是不是就藏在佛山、深圳一帶?會不會就藏在我們眼皮底下?”
在對“11·24”專案的全部案犯進行梳理時,李騰霄重點把黎海鵬和蔡羅的信息,與深圳地區的各情報信息系統進行比對碰撞。冥冥之中,李騰霄覺得這個黎海鵬仿佛與深圳和佛山有著某種聯系,甚至跟自己有某種聯系。尤其是拿到黎海鵬照片的那一瞬間,李騰霄斷定自己肯定在哪兒見過這個人,至於具體在哪兒,李騰霄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李騰霄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為黎海鵬在深圳和佛山開過鵬展豪車俱樂部,而在黎海鵬的老傢陸豐市甲子鎮,他的父母和所有聯系人都已經被打掉,他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就是深圳和佛山這幾個他深耕多年的地區。
在對黎海鵬的關系人信息進行比對的時候,李騰霄意外從網上發現瞭黎海鵬公司的財務總監高梅月的信息。在黎海鵬逃走的2016年2月份之前,高梅月和黎海鵬到深圳時,曾在深圳的賓館開過十幾次房。圍獵甲子港之後,深圳再也沒有任何高梅月的住宿記錄。
黎海鵬逃走後會不會找高梅月?顏起龍和李騰霄兩人討論的結果是:高梅月是黎海鵬的情人,兩人在一起的可能性最大。
“那就從高梅月查起,看看能不能循線追蹤找到黎海鵬。”顏起龍一直盯著大米系統,查詢著高梅月的蛛絲馬跡。
終於,兩個月之後,顏起龍驚奇地發現,自從圍獵甲子港之後,消失近一年的高梅月居然再次出現,而且與一個香港男子何暢在深圳羅湖區一傢旅館開房入住。
這個香港人何暢,會不會是黎海鵬的化名?管他是不是呢,就當買一次彩票,賭一把。萬一是黎海鵬,那可是張“A級彩票”!
顏起龍立即與李騰霄趕往旅館調查,找到瞭高梅月與那個香港人何暢入住時的視頻資料。可這一次,兩人又失望瞭,視頻資料中的何暢與通緝令上的黎海鵬,身高、年齡、相貌差距都很大。
視頻記錄顯示,高梅月來瞭不久就迅速離開,第二天一早何暢才離開。
回來後,顏起龍立即查詢瞭這個何暢的出入境記錄,發現最近這個香港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深圳,在賓館開房,總是住一晚上就離開。兩人大惑不解,顏起龍推測:“高梅月跟這個香港人什麼關系?會不會是香港那邊過來的毒梟?”
李騰霄說:“高梅月要是跟毒梟見面,不可能頻繁開房,這種可能性不大,難道高梅月在做皮肉生意?是不是黎海鵬逃到她這裡,她為瞭養活黎海鵬才出來賺錢的?”
顏起龍搖搖頭:“如果真是這樣,這個高梅月還真不簡單!”
兩人分析,黎海鵬連續逃過各地警方的多次追蹤,性格應該很極端很狡猾。從他投資制毒隻選擇自己的親友合夥來看,他生性又很謹慎。現在,他的傢人基本都已經落網,最親密的關系隻有高梅月。
由此,顏起龍、李騰霄認定,黎海鵬逃亡後極有可能藏在他們眼皮底下的某個地方,而高梅月是他與外界聯系的唯一渠道。鎖定高梅月,也許能找到黎海鵬。
兩人商議著:“咱們好不容易遇上個A級通緝犯,既然揪住瞭狐貍尾巴,就一定要搞定他!隻要有夢想,就會有奇跡!要想中獎,必須先買彩票,我們就把寶押在高梅月身上瞭。”
繼續分析,既然高梅月以前在車行工作,現在極有可能還幹老本行,不然沒有別的生活來源。如果這個猜測沒錯的話,高梅月很可能藏身在某個車行裡,依舊做著財務工作。
說幹就幹。兩人分別在佛山的車行裡轉悠,裝作買豪車的客戶,一傢一傢地詢價砍價,邊看車邊跟售車小姐聊天,聊不上幾句,就問這裡有沒有姓高的妹子,說這個妹子是他們老鄉。兩人還拿出手機,讓售車小姐看一下高梅月在旅館錄像中的視頻截圖。
最後,兩人累得腳上起泡,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姓高的妹子。興沖沖跑過去一看,此人長相確實有些像錄像中的高梅月,都是長頭發、細長臉,但最終確認此人並非高梅月。折騰瞭一圈兒,兩人什麼線索都沒找到。
高梅月的線索找不到,就無法揪出黎海鵬。李騰霄很沮喪,但顏起龍熱情不減,他安慰說:“心急吃不瞭熱豆腐,隻要功夫深,咱倆就能把黎海鵬這根鐵杵磨成牙簽!我們再加把火,多加幾個人死盯。”
兩天後,顏起龍突然從網上住宿信息中發現,香港人何暢凌晨入境,剛剛在羅湖區一傢賓館開房。他立即叫上李騰霄趕赴深圳的賓館,將正要退房的何暢堵在瞭前臺。
在何暢的兩部手機中,兩人查到一個名為“雁兒”的手機號。何暢承認,這個“雁兒”就是他見過兩次的高梅月。對於高梅月的情況,何暢知道的並不多。香港的朋友讓他來深圳玩的時候,從高梅月手裡順便帶點兒東西回香港。至於是什麼東西,他也不知道,香港的朋友也沒因此給他什麼好處。
憑著高度的職業敏感,顏起龍和李騰霄認為高梅月很可能讓何暢帶毒品出境。兩人急切地問:“你見過高梅月的男友嗎?他在不在深圳?”
何暢一問三不知。
黎海鵬是個大毒梟,這時候讓高梅月和何暢這個一問三不知的人接頭,很可能是香港黑社會那邊轉換瞭策略,讓一個並非黑社會的人來傳遞小量的樣品。這次沒有查到高梅月的把柄,卻很可能把何暢嚇著瞭,他回去跟香港那邊的人一說,可怎麼辦呢?
兩人對何暢說:“你在深圳開房嫖宿,我們可以根據現行法律抓你,也可以放你一馬。但有個前提,就是以後你還要和高梅月繼續來往,而且不能把我們在找她的情況泄露出去。別跟我們動心眼,更不要以為你回到香港我們就拿你沒辦法瞭,明白不?”
兩人反反復復對何暢講明利害關系,防止何暢把警察詢問的事情透露給高梅月。因為有短處落在深圳警察手上,何暢表示願意配合警方。顏起龍和李騰霄商定的策略是,讓何暢釣出高梅月,再通過高梅月釣出黎海鵬。
何暢當場給高梅月發短信,約高梅月見面。高梅月立即回短信說:“我這就過來,大概兩個小時到。”
兩個小時後,高梅月如約到達羅湖區翠竹地鐵站附近的酒店,與何暢見面不到十分鐘,高梅月獨自一人下樓,然後向翠竹地鐵站走去。一路上,高梅月極度警覺,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張望,快速鉆進翠竹地鐵站,擠進瞭去龍崗方向的地鐵。
在地鐵裡,高梅月不斷警惕地觀察周圍的人群,同時用手機不斷地發送信息。到龍崗下車後,高梅月突然從公交站臺沖上馬路,上瞭迎面而來的陽光6路車。顏起龍、李騰霄火速擠上車,一前一後守住車門。
車行半個小時,高梅月在深圳龍崗和惠州市惠陽區的交界處下車。顏起龍、李騰霄跟下車後,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才知道客車開到瞭兩個城市接合部的一個小村子。
高梅月的警惕性不可小覷,她下車後先後在路邊三個水果攤前,蹲下裝作買水果。但看樣子,她無心挑選水果,而是不斷地借機觀察周圍的環境。顏起龍他們隻能遠遠地跟著,根本無法靠近。
買完水果後,高梅月突然閃進村子的一條巷子裡,走到小巷中間,又突然回身往巷口張望。顏起龍和李騰霄隻能閃身躲開,等到他倆再出來觀察時,高梅月已經失去瞭蹤跡。
不遠處就是一座20層的高樓,顏起龍判斷:“如果我是黎海鵬,一定選擇一個視野最好的地方隱藏。我猜高梅月一定藏在這棟高樓上!你看,附近隻有這一棟高樓,另一棟高樓在三裡之外。我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蹲守地點設在對面那座高樓上!”
隨後,顏起龍和李騰霄帶領幾個禁毒民警,在另一座高樓的頂層租下一間房子,準備蹲坑守候。李騰霄說:“這麼遠的距離,沒法兒抵近偵查,要不向省廳求援,讓他們安排無人機過來偵查吧?”
沒想到,李騰霄的這個提議被翟凱夏否決瞭:“如果對手就在樓上,周圍視野開闊,無人機飛到樓前,很容易被發現。用無人機就是打草驚蛇!我馬上安排人手,給你們送高倍望遠鏡過去!”
顏起龍和李騰霄兩人的分工是,李騰霄帶隊守住高梅月消失的路口,顏起龍帶隊守著高倍望遠鏡,註視著對面樓上每個房間裡的一舉一動。可是,李騰霄連續幾天都沒有發現高梅月的行蹤,顏起龍也沒有在望遠鏡裡看到黎海鵬的影子。再這麼下去,兩人都快熬不住瞭。
抵近跟蹤的李騰霄連續多日都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心煩的時候,李騰霄沮喪地對顏起龍說:“領導,偵查這麼些天沒有找到目標,不如我們把情況報告給省廳禁毒局,黎海鵬到底是不是住在這裡?是不是我們和省廳的情報都搞錯瞭?讓他們另外安排人破案吧。”
顏起龍安慰他:“肥仔,我們這麼辛苦,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瞭,熬吧。”
李騰霄晃動著肉乎乎的腦袋說:“你看我肥嗎?愁都讓黎海鵬這小子愁瘦瞭。”
李騰霄每天帶隊蹲在高梅月消失的路口,買一瓶水都要在小攤上坐三四個小時。一天,正當李騰霄無望地坐在路口要打盹兒的時候,突然,他差點兒從椅子上蹦起來!
高梅月出來買菜瞭!
“哇噻!狐貍尾巴終於露出來瞭!”在顏起龍的高倍望遠鏡裡,一個男人的身影也出現在對面樓上最高層一個房間的陽臺上!平時,這個陽臺總是拉著厚厚的窗簾。這個男人會不會是黎海鵬?
李騰霄的口氣很堅定,鼓勵同伴說:“沒搞錯,情報是準確的。大傢一定要堅持到底,死守路口!”
顏起龍立即打電話向翟凱夏和金效國匯報,請示要不要立即圍捕,翟凱夏沉吟半晌說:“隻要確認是黎海鵬本人,該出手就出手,要不要從深圳派人支援你們?”
顏起龍胸有成竹地說:“不用,我們這裡有八個佛山兄弟,應該夠瞭!”
晚上10點,高梅月的住處鎖定為2003房間,顏起龍拿著高倍望遠鏡緊緊盯著2003房的窗戶,眨都不帶眨一下的,汗水濕透瞭全身,他卻渾然不覺。
晚上11點,外圍偵查的李騰霄打電話向顏起龍報告說:“高梅月從樓上下來,在大排檔吃完飯又打包回去瞭。”
過瞭十來分鐘,高梅月傢客廳的燈突然亮瞭,高梅月出現在窗前,窗簾後隱隱約約顯現出一個男人的身影。
“怎麼辦?動還是不動?萬一搞錯瞭怎麼辦?”李騰霄的問話裡帶著顫音。
顏起龍端著高倍望遠鏡,他的手也在顫抖。突然,他的呼吸加快,大口喘著氣,亢奮地把望遠鏡遞給李騰霄:“你自己看!就是黎海鵬!”
對面樓上,那個男人拉開瞭窗簾,打開窗戶通風,不是黎海鵬是誰?
顏起龍、李騰霄再次向金效國副局長電話匯報,金效國指示:“立即行動,務必活捉,決不能讓黎海鵬從20層樓上跳下來!死瞭就不值錢瞭!”
李騰霄考慮到黎海鵬有可能持槍,最起碼住所的廚房有菜刀和煤氣,擔心強攻時遭到黎海鵬抵抗,造成被動。他將現場參戰人員分成兩個小組,他自己帶領幾個身強力壯的民警為攻擊小組,負責抓捕,顏起龍帶隊負責抓捕現場的外圍警戒。
參戰人員陸續上樓,守候在20層的樓梯口。
整棟大樓突然漆黑一片!李騰霄安排民警在總控制室切斷瞭供電總閘。
突如其來的停電,讓所有住戶都意想不到,李騰霄敲瞭敲2003房門,高聲問:“我是對門鄰居啊,你傢停電瞭嗎?”
當防盜門被高梅月打開縫隙的那一瞬間,李騰霄帶領四人飛身撲上,拿著事先準備好的手電沖進房門,一下把黎海鵬壓倒在身下。
摁頭、抱腿、上銬、搜身,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前後不到十秒鐘。民警當場從黎海鵬身上搜出一把仿制手槍。
李騰霄說話都走音瞭,拿著槍的手也在顫抖:“黎海鵬!是不是?你是黎海鵬!是不是?”
黎海鵬應瞭一聲:“是。”
李騰霄又高聲問道:“黎海鵬,知道為什麼抓你嗎?”
黎海鵬的臉被摁在地上:“我知道,我配合,我是黎海鵬。你們別抓高梅月,跟她沒關系……”
“你好好配合,我就不為難你。”李騰霄安撫著黎海鵬,他真怕黎海鵬突然掙脫,從20層樓上跳下去。
此時已經恢復供電,押著黎海鵬和高梅月出門的時候,李騰霄忍不住對等在樓下迎接他的顏起龍說:“老大,這是送給你最好的禮物!”
顏起龍笑著說:“算瞭吧,我可不願要這小子當禮物,給翟政委和金副局長還差不多,估計也就他們喜歡這小子。”
當天中午,黎海鵬落網的消息傳到省廳禁毒局,翟凱夏激動地對金效國說:“立即報告春生同志和少波廳長,向他們申請,給佛山追逃組的顏起龍和李騰霄他們發個嘉獎令!”
金效國提醒說:“嘉獎令都是給有突出貢獻團隊的,很少給一個小小的專案組,現在給一個專案組下屬的追逃組,是不是慎重一點兒?”
翟凱夏興奮地說:“慎重什麼?我們給抓住A級逃犯的佛山追逃組一個嘉獎,這是他們職業生涯的榮耀,A級通緝令換個省廳嘉獎令,實至名歸嘛!”
不久之後,受鄧建偉局長、翟凱夏政委委托,金效國副局長專程到佛山市公安局對禁毒支隊追捕組參戰人員進行慰問,並宣讀廣東省公安廳嘉獎令。嘉獎令稱,佛山市公安局禁毒支隊追捕組一舉擒獲公安部A級逃犯黎海鵬,再次證明瞭佛山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是一支特別能戰鬥的隊伍!
拿著嘉獎令,李騰霄悄悄對顏起龍說:“跟你說個秘密,你別大驚小怪!”
顏起龍頭一歪,斜瞭胖頭胖腦的李騰霄一眼:“你個肥仔,又鬧什麼鬼?說。”
李騰霄繼續賣關子:“黎海鵬是我偶像,真的,兩年前我就對他羨慕嫉妒恨瞭,恨不得辭職跟他打工呢。”
顏起龍不高興瞭:“你想辭職我馬上批,別拿瞭個嘉獎就翹尾巴!”
李騰霄笑瞭:“我說的不是現在,是兩年前我就見過這個黎海鵬,怪不得我看著他眼熟呢,原來俺倆是街坊啊。不瞞你說,我跟他住一個小區,隻不過我住的是不到100平米的回遷房,他住的是300多平米的豪宅,門口總是停著四五輛豪車,把我饞得夠嗆。那時候我買房子的房款都沒湊齊呢,所以動過辭職跟他去打工的念頭,差點兒去找他應聘。要是那時候就知道他是個毒梟,我直接抓瞭給你送來多省勁兒啊!”
顏起龍一揮手:“行瞭,別跟我起膩瞭,拿上你的獎狀,該幹嗎就幹嗎去吧!現在聽我口令,向後轉,齊步走,把門給我帶上!”
李騰霄立正敬禮,轉過肉乎乎的身子,闊步離去。
(廣東警方的颶風行動取得重大戰果,切斷瞭多條陸上、海上販毒通道,遏制瞭毒品犯罪的勢頭,繳獲毒品數以噸計,黎氏傢族犯罪團夥幾乎全軍覆沒,但是,狡猾的制毒師蔡羅依然在逃。不抓獲此人,廣東禁毒警察寢食難安。蔡羅究竟跑到哪兒去瞭?警方何時才能將其收入網中?長篇紀實文學《颶風行動之圍獵》即將由群眾出版社出版,敬請關註)
(文中涉及民警,除廣東省公安廳主要領導外,其餘均為化名。文中圖片由廣東省公安廳和本文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