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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從未有過的失敗感,像把刀子,深深插|進蘇行和周啞鳴的心頭。塗哲的話是他們始料未及的,讓他們一時失去瞭方向。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塗哲會作偽證,一個忠心耿耿的共產黨員,竟然在最關鍵的時候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到底怎麼瞭?

他們不知道怎麼應付這個場面。想一萬遍,也不會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們垂著頭,沒臉面對教授,曾經鏗鏘有力的話語,理直氣壯的豪言,瞬間就被塗哲的謊言淹沒瞭。他們蒼白無力地站在那兒,全身發著抖,眼睜睜地看著教授在女兒的攙扶下消失在醫院大門外。他們無法阻攔,也沒有理由阻攔。

周啞鳴咬著牙,兩眼冒著火光,拳頭捏得嘎嘎直響。最可恨的是,這股怒火還沒地方發。

「真沒想到,」蘇行無奈地搖著頭,「老塗臨死之前竟然給出這麼一個答案。」

「是啊!誰又能想到呢?我想,他這樣做,隻有一種解釋。塗哲是保密局的臥底,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證明瞭自己。」周啞鳴說。

「可是我真不敢相信他是國民黨特工,當年在成都事件中,他表現得多麼勇敢啊!我敢保證,那時候,他絕對是一個百分百的共產黨人。」蘇行邊說邊搖頭。

「沒有不變的事物,也沒有不變的人心。也許在過去的某一時刻,他已經叛變革命,而我們一無所知,組織上也沒有察覺。我們忽略瞭這一點,忽略瞭錯綜復雜的形勢對人的影響。別說一個小小的塗哲,就是中共一大代表周佛海,跟毛澤東睡過一張床的親密戰友,最後不但投靠國民黨,當瞭所謂中宣部副部長,抗戰期間竟然又投靠汪精衛,當瞭大漢奸。誰能想到他是那樣的人?」

「真是人心叵測啊!誰能想到,他們剛開始的信仰是共產主義。現在看來,塗哲叛變一點也不意外。隻是塗哲隱藏得太深瞭,臨到死都沒露出一點破綻。」

「是啊!他是臥底,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你看,他在離開世界之前,便發揮瞭自己應有的作用,而且這個作用是至關重要的,相當於一顆定時炸彈,炸得我們體無完膚。」

謝曉靜在旁邊提出不同看法,她說:「你們分析得倒熱鬧,可是有個環節你們沒提,如果塗哲是保密局臥底,那張幕是誰?可以肯定,張幕不是北方派來的。如果他是國民黨方面的特工,為什麼要毒死塗哲呢?他們是一夥兒的,為什麼要自相殘殺呢?是內訌嗎?不像。張幕應該讓塗哲活著才對,沒必要下毒。塗哲也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剛才那番話,沒有必要耗盡生命說最後一個謊,這樣的邏輯是完全不通的。」

蘇行和周啞鳴腦子亂極瞭,像一團亂麻,理不清個頭緒。面對謝曉靜的提問,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

謝曉靜平靜地說:「我想,也許很簡單。」

「怎麼簡單?」蘇行周啞鳴異口同聲問。

「塗哲不太熟悉張幕這個姓名,所以開始他還在問,那個人是不是叫張幕,好像要確定什麼似的。塗哲不熟悉姓名不要緊,要緊的是他知道張幕來教授傢這回事,來幹什麼,說明他已經得到指令,給張幕做偽證,說他是真正的共產黨人。而張幕不見得認識塗哲,否則也不會給他下毒。在此之前,塗哲一直是我們這邊的人,蘇行需要他的證明,才能取得教授的信任。這大大阻礙瞭張幕的計劃,於是他準備截住塗哲,殺人滅口。」

「有些道理。」周啞鳴非常認同謝曉靜的推理。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女人,有這麼縝密的思維。「那麼,是誰告訴張幕,塗哲要給蘇行做證呢?張幕是通過什麼渠道知道塗哲要給蘇行做證的呢?」

蘇行說:「如果曉靜這個推理成立,那麼張幕身邊必定還有一個幫手,幫他收集情報,或者替他掃清障礙。比如許才謙被殺,肯定不是張幕幹的。他當時綁架瞭塗哲,不可能又騰出手來前去運輸署殺人,時間上不允許。司機老何被殺,咖啡廳的邛莉失蹤,不排除張幕所為,或兇手另有其人。總之,張幕不是單幹,還應該有人,一個,或者兩個,或者更多。」

「這個人是誰呢?」謝曉靜不禁問道。

周啞鳴說:「暫時不知。不過可以這樣判斷,提供給張幕情報的這個人出瞭差錯,他不知道塗哲的真實身份,以為塗哲是共產黨。這種情況,在情報界並不新鮮,大多數臥底隻接受一個人的命令,他們之間不相識,或者出現誤會,是大有這種可能的。塗哲的身份是保密的,而提供情報給張幕的這個人並不知道,他們唯一想做的,就是想方設法阻止塗哲。似乎有點莽撞,但又合情合理。」

「而塗哲……」謝曉靜為他們三人的精彩推理感到特別興奮,「在新西伯利亞咖啡廳見到張幕時,還來不及說明自己的身份,就已經被張幕下瞭毒。此時,他已經無法開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張幕禍害自己。這麼想來,是何等痛苦的一件事啊!經過醫生搶救,勉強能說個隻言片語時,他第一個罵的就是張幕。你們還記得他突然罵人吧?當時有些疑惑,現在能理解他當時的心情瞭,他知道自己被同夥害瞭,死得比竇娥還冤。」

「我們三個都是福爾摩斯。」周啞鳴笑瞭。

「不!我是助手華生。」蘇行也笑瞭。

「那我是誰呢?」謝曉靜問。

「你是艾琳·艾德勒。」蘇行答道。

「她是誰?」謝曉靜好奇地問。

「義大利歌劇院華沙帝國歌劇院首席女歌手,你要是看過《福爾摩斯探案集》『波希米亞醜聞』就知道她。」

「我為什麼是她呢?」謝曉靜更好奇。

「因為她是福爾摩斯心中永遠的『那個女士』,是唯一打敗過福爾摩斯的人,也是福爾摩斯最尊敬和崇拜的女人。」

謝曉靜的臉騰地紅瞭,她嗔怪地盯瞭蘇行一眼,然後垂下頭,不說話瞭。她不敢看周啞鳴,不知道現在他是什麼表情,是得意,還是像她一樣難堪。她生怕周啞鳴順著蘇行的話說,他最崇拜尊敬她,那不羞死人啊!

不過,大傢這麼一笑,把塗哲帶給他們的陰霾一下子吹得無影無蹤。癥狀找到瞭,就知道下一步該怎麼治療瞭,大傢心裡一陣輕松。

周啞鳴說:「別福爾摩斯瞭,現在隻是簡單的推理而已,具體情況仍然無從知曉。我回去馬上向北方匯報,看我們的情報機關能不能搞到塗哲的真實情況,這樣也好證實我們剛才的推理分析。說不定,順著塗哲這條線,還能挖出隱藏在咱們內部更深的特務來。」他把手搭在蘇行的肩頭,「你呢,別氣餒,戰鬥才剛剛打響,後面還有很重要的任務等著你,我們接走教授的計劃一點沒有改變,絕不能讓張幕得逞。現在我們面臨很大困難,這個困難超出我們的想象,可以說,是我們前進路上一塊巨大的石頭,橫亙在路上,擋著我們。怎麼辦?搬不動,隻有炸掉它,我們才能繼續前進。」

「嗯!」蘇行堅定地點點頭。

「現在的形勢對我們相當不妙,我們已經失去教授對我們的信任,不是失去一點點,而是完全失去。這樣吧,我一方面向上級匯報,看上級有什麼新的計劃與指令。另一方面我們的工作不能停歇,要主動出擊,目標可以瞄準教授的女兒童笙,攻下她就等於攻下教授。」

「她那麼重要?為什麼?」謝曉靜不解地問。

「你剛才還那麼聰明,怎麼現在就轉不過彎瞭呢?」周啞鳴說,「不單單因為她比教授更強烈地拒絕我們,不信任我們,還因為她跟張幕有某種特殊的關系……」

「特殊關系?」蘇行和謝曉靜異口同聲。

「你們沒看出來嗎?張幕跟教授傢的關系很不一般,可以說是非常密切。教授也講過,十多年前他的夫人劉子晨在湖邊救過張幕一命,還經常邀請張幕到傢裡來做客。往前推十多年,教授的女兒童笙正待字閨中,跟張幕的年齡相仿,不排除他們當時熱戀過,隻是由於某種原因,最終沒有走到一起罷瞭。也許他們錯過瞭,各自走瞭不同的路。這次張幕重新出現在教授傢中,號稱接教授去北方參加新中國建設,這不但給教授的心裡帶來極大的沖擊,給童笙帶來的沖擊更加巨大。這就是她會出現在印刷廠那幢舊公寓的原因。」

「對,在教授傢的時候,她說過,」蘇行插嘴道,「她去找張幕,想看看他變成什麼樣子瞭,想問問張幕,他到底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

「在她心中,後面的問題沒有前面那個重要,她想去看看張幕變成什麼樣子瞭,隻有愛過的女人才會有這種想法,這更證實瞭我剛才的判斷,她跟張幕愛過,也許至今仍然愛著。」

蘇行問:「你們說,她後來見過張幕沒有?」

「不好判斷。」周啞鳴撓瞭撓腦袋,「據喬大柱他們說,他們正在那幢樓的大門前執行任務,突然發現童笙扶著塗哲從樓道裡走瞭出來,這讓他們大吃一驚瞭,加上看到塗哲的情況那麼危急,就隻顧著怎麼把塗哲送往診所瞭,根本忘瞭還有一個童笙在現場。至於她後來重新進瞭大樓,還是回傢,他們也沒看到。」

「據我分析,」蘇行說,「她不會選擇回傢。」

「為什麼?」周啞鳴問。

「我還記得當時她說想看看張幕變成什麼樣子時的表情,那種表情完全是渴盼戀人的表情。具有這種表情的女人,是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次見面機會的。」

「好像你倆多瞭解女人一樣。」一旁的謝曉靜揶揄道。

「我們隻是猜測,」蘇行嘿嘿笑著,「再說,瞭解女人也可以通過書籍雜志,或者電影,或者道聽途說。曉靜,你是女人,你應該更瞭解女人的心思,你說說,我剛才的分析對不對?」

「算是對吧!」謝曉靜承認瞭,「不過好像你經過多少次戀愛一樣。」

「好像你也經歷戀愛,思念過一個人一樣,『算是對吧』,說得那麼肯定。」蘇行反過來反擊謝曉靜。

謝曉靜的臉頓時紅瞭,連耳朵都感覺燒乎乎的。她偷偷脧瞭一眼周啞鳴,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像沒在意她和蘇行說什麼。於是,臉上的紅暈又慢慢褪瞭下去。

周啞鳴揮瞭揮手,好像蘇行和謝曉靜的對話打擾瞭他的思維,他把手放在空中,一動不動,像座雕像似的。

蘇行問:「你怎麼瞭?是不是想起瞭什麼?」

周啞鳴說:「是的,想起瞭。你還記得昨天我們提供給教授的那份名單吧?」

「當然記得。」

「你們猜,現在這份名單會不會已經到瞭張幕手中?」

蘇行一拍腦袋,說:「對呀,沒準童笙就是給張幕送這份名單去的,也許她真的見到瞭張幕。」

「之前還是之後?」周啞鳴問。

「你是問,她見到張幕是救出塗哲之前還是之後?」

「嗯。」

「我想,是之後。」

「說說理由!」

「如果之前見到張幕,她就不會救出塗哲,張幕會讓她把塗哲帶走嗎?不會的。」

「有道理。」

「那麼,怎麼能先見到塗哲呢?塗哲是被張幕綁架瞭的,怎麼能見到?隻有一種可能,塗哲是自己逃出來的,恰巧被剛剛進入大樓的童笙碰到。他不可能是張幕放出來的,也不能跟張幕辯白自己的身份,因為他根本說不出話來。強烈的求生欲,使得他隻想從張幕身邊逃開。塗哲是童笙父親的老朋友,看到塗哲那個樣子,她不可能不管,於是她攙扶著塗哲走出那幢大樓,等於間接救出瞭塗哲。這肯定是張幕不願看到的結果,他之所以沒有阻攔,我想,是因為當時他還不知道塗哲不見瞭。」

謝曉靜鼓起掌來,大聲說:「分析得真精彩,我們如果不聯合演一出福爾摩斯的探案劇就太屈才瞭。」

周啞鳴說:「現在我們唯一希望的事就是,那份名單已經送到張幕手裡,那接下來的故事就更加精彩瞭。我們會看到張幕的表演,那將是對童教授父女最直截瞭當的打擊,他們對張幕將會發生不可逆轉的動搖。蘇行,你帶著喬大柱、張二喜,還有廣州來的那幾位同事,立即在教授別墅周圍執勤,嚴密監視別墅周圍任何可疑跡象。即使我們暫時接不走教授,也不能讓張幕接走。你現在的任務是,跟蹤教授的女兒童笙。我想,她會帶你找到張幕的。找到張幕,消滅張幕,才能最直接地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此時,童笙就是味源,打開你的嗅覺,你就會聞到想要找的味道。立即行動吧!」

童笙回到傢,她和父親的腦子都有點亂。這兩天發生的事,徹底把教授一傢攪和個底朝天。不過,經過這麼一折騰,反倒成瞭好事,教授反而冷靜下來,初見張幕的激動早已消失,就連童笙也沒有那麼沖動瞭。

回到傢以後,她發現,張幕的形象並沒那麼高大,也沒那麼陽光,之前她所表現出來的所有愛戀與感動,都被塗哲的死亡搞得冷冰冰的。所謂愛情,跟眼前所看到的血腥與殘忍相比,隻不過像個不成熟的遊戲而已。塗哲在病床上臨死時的慘象,把教授和童笙嚇著瞭。他們從沒有想到過一個人能變成那個樣子,一個高大的壯漢,生生讓毒藥萎縮成一隻可憐的猴子,那情景任何人看瞭都會不寒而栗。

童教授疑惑地問:「童笙你說,如果張幕真是共產黨,他能用毒藥把塗哲弄成那樣?共產黨是這樣的殘忍之徒嗎?」

「是啊,這跟我們對共產黨人的印象相去甚遠。」童笙也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真是這樣,要我去助這樣的所謂新生力量一臂之力,我還真擔當不起呢!我不但不敢去北方,哪個方我也不走瞭。」

「是啊,爸爸,我想起塗叔叔當時的樣子就不寒而栗。」童笙抱著自己的肩膀,好像這樣就能離那個恐怖畫面遠一點似的。

教授說:「殘忍歸殘忍,但這裡面有一個疑問,從塗哲開口為張幕證明,而不是為蘇行證明,我就沒有想通,而且越想越不通。」

「什麼疑問?」

「假如塗哲說的是真話,蘇行是保密局特務,張幕是共產黨人,那麼塗哲是什麼?毫無疑問,他應該是共產黨,因為他在給共產黨人張幕做證。問題來瞭,既然張幕是共產黨,那麼為什麼張幕要毒死塗哲這個共產黨呢?也就是說,共產黨毒死共產黨,難道他們之間出現瞭誤會嗎?」

「爸爸,你跟我想到一起去瞭。一個將被毒死的人,信誓旦旦為毒他的人做證,這是怎樣的精神?不可理喻,也不符合邏輯。對瞭,爸爸,有個事我一直還沒來得及問您。」

「什麼事?」

「你肯定知道『阿爾索斯』吧?」

教授一愣,問:「你聽誰說的?」

「張幕。」

教授沉吟片刻,說:「以前你小,我從沒跟你提起過我在德國的那段經歷,既然張幕向你提起,也沒必要瞞著你,我可以給你講講當時那段往事。」

童笙知道父親今晚有點疲倦,但是她又特別想聽,就對教授說:「爸爸,你簡單說說就行,說多瞭我也不懂。」

教授點瞭點頭,說:「當時,美國的『阿爾索斯』特遣隊不知道在德國斯特拉斯堡帝國大學實驗室有一個中國人,要是知道,我早被他們抓到美國去瞭。我當時跟一個名叫亨克·海德裡希的核物理學傢,在實驗室搞一個有關重水的科學實驗。事實上,由於戰事緊張,希特勒的核武器研制早已停止,有些科學人員被納粹塞進部隊當瞭士兵上前線打仗去瞭。而研制原子彈必不可少的重水,是由挪威首都奧斯陸以西100多公裡處的裡尤坎一個大型電化學聯合工廠提供的,它生產的重水戰前就供應德國。『阿爾索斯』和挪威地下抵抗運動取得聯系,弄清瞭德國人每月可以拿到120公斤重水,這可是個很大的數字。挪威遊擊隊決定襲擊這個工廠,於是他們選瞭一位科學傢,帶著兩名助手,接受瞭幾個月的專門訓練,化裝成滑雪運動員就向裡尤坎進發瞭。最後,他們成功炸毀瞭那個工廠。『阿爾索斯』當時的任務不單單是外界傳說的搶奪德國科學傢,他們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確定希特勒的原子彈能不能丟到美國去。在確定希特勒的核武器還沒有成功後,他們才大大松瞭一口氣,才把精力全面轉向搜尋德國科學傢這條路上來。由於缺乏重水,我和亨克·海德裡希的實驗隻進行到一半,就被迫夭折瞭。柏林被炸毀後,我在一個德國老太太的幫助下,從廢墟裡爬瞭出來,撿瞭一條命……」

「這就是國共雙方爭奪你的真正意義,因為你掌握瞭一些有關重水的核心機密。」

「對!」

童笙說:「爸爸,我見到張幕時,他也給我講瞭這段往事,隻是沒有你描述得這麼詳細,他當時理直氣壯地說,他是共產黨人,就是來接咱們全傢一起去北方的。可是,關鍵的地方來瞭,他千真萬確地對我說,塗哲是你爸爸幾十年的老友,但你爸爸不見得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是共產黨的死對頭。」

「他真是這麼說的?」

「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我還想,塗叔叔不是要給共產黨人蘇行他們做證嗎?怎麼一下子成死對頭瞭呢?」

「這件事真有點撲朔迷離,分析來分析去,搞得我們越來越糊塗。童笙啊,盡管塗哲臨死前給張幕做瞭保證,說他是真正的共產黨人,但是我對張幕還是有點不放心。他越來越不像我印象中的共產黨人。看到塗哲最後死的時候那個樣子,真想不出張幕怎麼能下這樣的毒手。」

「是啊,我也對張幕的身份半信半疑。爸爸,你也知道,剛開始我是傾向於他的,現在,我對他的印象已經大打折扣。其實,我沒有爸爸想的那麼天真。我有腦子,也會分析,在張幕和蘇行出現時,我隻是不能迅速做出判斷而已。也許,通過這件事,我們都會沉淀下來,好好思考一下,事情並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正說著,韓姐端著剛做好的菜走瞭進來。她笑吟吟地說:「教授,童笙,餓壞瞭吧?快來吃吧!」

今晚韓姐做的菜特別香,除瞭教授愛吃的豆腐、糖醋鯉魚,還多瞭一道蔥爆羊肉。童教授和女兒津津有味吃瞭起來。眼看快吃完瞭,夫人就叫韓姐來收拾碗筷,心裡卻惦記著教授去醫院看塗哲的事,她問教授:「塗哲怎麼樣瞭?有危險嗎?」

教授邊咽菜邊擺手,嘟嘟噥噥說:「你都不知道事情變得有多麼糟糕!唉!」

童笙用責怪的口吻說:「媽,你先別問,讓我們先吃,別噎著爸爸。」

夫人笑瞭,對教授說:「看,還是你女兒心疼你。」

教授放下碗筷,用手絹擦瞭擦嘴,說:「好瞭,吃完瞭。子晨,讓你猜10遍,你能不能猜出塗哲說瞭什麼?」

「10遍?」夫人吃驚地問,「看來很有難度,不然也不會給我10次機會,難道他的證言完全顛倒?」

「嘿,你還真敏感,一遍就猜到瞭。」教授說。

「啊?塗哲是怎麼說的?」夫人更加吃驚。

「他沒有替蘇行證明,倒給張幕證明瞭。」

「他給張幕證明什麼?」

「他說,張幕是真正的共產黨人,而蘇行,還有昨晚來的那個周啞鳴,都是保密局特務。」

「太讓人吃驚瞭!」

「是啊!蘇行主動提出讓塗哲證明,塗哲反倒替張幕說話,他們設的到底是個什麼套,真把我這個老頭子徹徹底底給搞糊塗瞭,理不出個頭緒。」

夫人問:「看來張幕這孩子沒錯,當年沒有白救他。」

聽到這話,教授和童笙一下子不言語瞭。夫人問:「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童笙說:「媽,我爸爸的意思是,現在誰的話都不能全信,張幕的,蘇行的,還有塗叔叔的,都可以是真話,也都可以是假話,現在還分辨不出真偽來呢!需要時間去甄別。」

夫人無不擔憂地看著教授,說:「我看你也累瞭,早點休息吧!這事不能急,又不是必須明天走,或者後天走,大後天走,下個月走,時間還有,都還來得及。現在,國內形勢雖然明朗,但還沒最後定局。」

教授站起身,嘆著氣,說:「我向往北方,希望北方接納我,但現在北方給我出瞭大難題,我無法解開這個難題,誰能幫幫我呢?」說著,拄著拐棍朝臥室走去瞭。

今天,教授確實累瞭。

教授累瞭,但童笙不累。回到臥室,擰亮臺燈,從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小皮包裡,拿出教授早先給她的那份名單。名單上一共20個人,沒有性別,沒有歲數,隻是有的名字後面標註有具體住址。從地址的名稱上來看,有的是街道名稱,有的大概是工作所在的公司。這些有血有肉的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到底是幹什麼的呢?這些人跟蘇行是什麼關系呢?每一個名字,都像是問號,在童笙腦子裡繞來繞去,久久揮之不去。

童笙躺在床上,回憶著蘇行和張幕說的每一句話,想從中覓出真相,但是不行,越想腦子越亂。自看到塗哲的樣子,她對張幕的所有思念,都逐漸冷瞭起來,好像過去的思念是多麼不值得的一件蠢事。愛還是不愛他?過去的答案是肯定的,現在則不,起碼不那麼確定瞭。她對他的恐懼遠遠大過愛情。愛情應該是甜蜜的,不應該帶來一絲一毫恐懼。張幕現在帶給她的,除瞭恐懼,還是恐懼,沒有一絲甜蜜。

如果這份名單真像蘇行周啞鳴所說,張幕是召集這些人還是殺掉這些人,將是檢驗張幕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的分水嶺,是測試紙,那麼在無法確定塗哲的話之前,童笙決定用這張測試紙試試張幕。他不是明天想要這份名單嗎?給他!我想看看事情將怎樣發展。

童笙輾轉反側,到凌晨3點才迷迷糊糊睡去。有個人輕輕推開門,手上拿著一張紙,躡手躡腳走瞭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