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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節

怎麼才能找到那個清末老妓呢?張幕想瞭一晚上,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張幕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在畢打街,當時他坐在一條長椅上正準備看報,那個老妓就穿著旗袍夾著拐杖走瞭過來。如果她真是「黃雀」,目標也是圍繞著童教授進行的。到畢打街守株待兔去,或許能碰到她。張幕想瞭想,還是不行,再一次在那條街碰面的概率太低,浪費時間不說,還容易暴露自己。他是想躲開那條街才搬走的,難道還讓他回去主動告訴共產黨我回來瞭?太愚蠢瞭!這個方案百分百不能通過。那麼,通過什麼方式才能找到那個老妓呢?

張幕的腦袋快要裂開瞭,疼得他難以入眠,到天亮的時候,還是沒想出什麼好方法來,加上睡意終於降臨,他想,先睡會兒再說,沒準醒來就有好辦法瞭。

上午10點,他從床上猛地坐瞭起來,一晃腦袋,不疼瞭。同時,一個看來行之有效的辦法在他腦海裡升瞭出來。

不,是兩個辦法。

張幕忍著強烈的厭惡,走到洗手間,從兜裡拿出手帕,又拿出一個小玻璃瓶,旋開瓶蓋,往手帕上倒瞭一些液體。做好準備後,他開始大叫:「救救我,神父,救救我!」

神父走到洗手間門口,看見郵差倒在地下,面色蒼白,像是發瞭急病。他剛想上前把郵差扶起來,沒想到郵差順著他的手一下子把他拉到懷裡。神父沒有力氣抵抗,隻能像個幹巴巴的老媳婦順從地倒在郵差懷裡。郵差用一張很幹凈的手帕捂住瞭他的嘴。

5秒鐘過後,手帕松開瞭。神父感覺洗手間的頂燈在旋轉,而且越轉越快。他無力地躺在郵差的膝蓋上,喃喃說:「新約《馬太福音》第三十八章中說,不要與惡人作對。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裡衣,連外衣也由他拿去;有人強逼你走一裡路,你就同他走兩裡;有求你的,就給他;有向你借貸的,不可推辭。」

張幕撫摸著神父的臉龐,說:「好好睡吧,你這個老東西,我不打你右臉,也不打你左臉,上帝在你的夢裡等你呢,我的孩子。」

神父閉上眼,昏瞭過去。

現在唯一難辦的是,他沒有多大力氣拖動他。神父雖然瘦,個子卻高,體重似乎比看上去重得多。他想,還是叫輛計程車吧,好讓神父盡快步入幸福時光。

把馬修神父弄到租住的別墅,時針已指向下午4點,張幕累瞭一身臭汗,他把馬修拖入盥洗室,三下五除二扒光神父黑色的長袍,把他放在瞭浴缸邊上。他太瘦瞭,像英倫兄弟火柴廠制造的火柴。用紅礬鈉氯化鉀等成分配制的藥粉就放在衣櫃裡,他需要註入半浴缸水,然後把那包可愛的藥粉放進水裡,剩下的就看神父的骨頭到底有多硬瞭。

王錘天黑回傢之前,這項工作必須完成,要不然他無法解釋這一幕。但是過程永遠比結果有意思,他想看著神父慢慢消失,而不是最後用長勺撈一撈,看有沒有未消化的骨頭。這是一個很享受的過程,是對他聰明才智的一種肯定,想要享受這個過程,就必須要有音樂來伴奏才行。上次準備蒸發塗哲時,還有臺破舊的留聲機吱吱呀呀轉著。這次租住的別墅,則什麼都沒有。他有點後悔,事先應該有所準備,哪怕去一傢當鋪,買一臺二手留聲機就可以滿足這個要求。隻有當鋪才有他想要的留聲機,他需要破舊、滄桑的感覺,最好唱盤生銹,無法順利轉動,那樣的歌聲更令人心迷。銀嗓子龔秋霞的歌喉可以變成男低音,像個醉漢,搖搖擺擺徜徉在午夜的街頭。

他的父親就是因為爛醉如泥,在四川寶興縣一個名叫靈關的小鎮被共軍打死的。

張幕大學期間加入軍統後,在一份內部文件中看到一段關於那段戰事的背景資料。資料上寫道:「1935年6月中旬,朱、毛與徐向前股合於寶興一帶後,各匪意見紛歧,旋起內訌。至9月初,毛匪澤東率偽一、三兩軍團竄甘入陜,朱匪德率其一部仍留川西草地,與徐匪合編為七軍,人約二萬餘,槍約一萬四千餘支。」當時,國民黨四川剿匪總司令劉湘在川擁有人馬16萬之多,蔣介石一邊命令劉湘在天全、寶興一帶阻截共匪,一邊又高度警惕劉湘的勢力進一步擴大。他積極籌備西康建省委員會,表面上討好劉湘的叔叔劉文輝,實際則縮小劉文輝戍區,暗中內定李抱冰為未來的西康省主席,達到分而治之,統治整個川康。與此同時,蔣介石又在重慶設立「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重慶行營」,直接對四川各軍發號施令。而一向唯蔣馬首是瞻的戴笠,在該行營設立「渝三課」,轄蓉組何龍慶、康組徐昭駿,收集各軍情報,找尋口實,以便分化。張幕的父親張茂清正是康定組組長徐昭駿手下的特工,他表面上擔任剿匪先遣隊隊長,跟共產黨打仗,實際上臥底川軍,收集川軍情報。那天,他們跟一小股共軍交上瞭火,當他們氣喘籲籲追至寶興縣靈關鎮後,共軍已經向磽磧、懋功一帶潰逃,精疲力竭的他們決定停留在靈關休整待命。當晚,他的父親張茂清喝得爛醉,在出去解手時,被殺回來的共軍候個正著。父親手下的一個士兵後來對張幕說,共軍根本沒有往磽磧一帶潰逃,而是埋伏在附近一座直上直下的大山,當晚殺瞭個回馬槍,他父親是被一個共軍頭目打死的。那個頭目槍法很準,抬手一槍,把他父親的下巴給打瞭下來,接著又是一槍,半邊腦袋又給掀掉瞭。他的母親卻有另外一種說法,她告訴張幕,他父親生性風流,當晚看上瞭靈關鎮一個姑娘,他赴姑娘之約,被從後門沖進來的共軍殺死的。那個姑娘不是當地人,而是「紅軍」裡一個普通衛生員,她裝扮成當地姑娘,勾引他父親,最後把一直窮追不舍的先遣隊隊長給解決掉瞭。不管哪種說法,父親是都被共產黨幹掉的。母親後來得瞭重病,臨終前她拉著張幕的手,含著淚對他說:「記住誰是你的殺父仇人,一定要為你父親報仇雪恨。孩子,我和你爸爸在地下等你的好消息!」母親帶著對他的囑托走瞭,也從此奠定張幕一生的信念:不殺光共產黨,誓不為人。

「碎瞭的心,無從補瞭……」張幕哼瞭兩句龔秋霞的歌,眼睛滾落出兩滴眼淚,淚不大,卻晶瑩。張幕抹瞭一把臉,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的眼淚,這些眼淚隻獻給父母。他擰開水龍頭,開始往浴缸裡放水。他用手試瞭試,水很涼,有點紮手,不過沒關系,那個瘦得像火柴棍的神父是不會喊冷的,他將在睡夢中走向幸福。張幕從衣櫃取出那包配置好的藥粉,用勺子舀瞭兩勺,放進水裡。浴缸裡的水頓時由清澈透明變成鮮艷的橙紅色,像一池又酸又甜的橘子水。他剛想伸手再試試水溫,想看看變瞭色的水是否溫度也變瞭,但馬上又縮瞭回來。他後怕自己的行為,忘瞭這時候手一旦伸進水裡,整個手掌就沒瞭。

「枯瞭的花,無從開瞭……」張幕哼唱著龔秋霞的歌,抱起神父來到浴缸邊。先放腦袋還是先放腳呢?先放腦袋吧!那樣,神父更沒有什麼痛苦瞭,他能在一秒鐘之內感受到幸福。想著,他就把神父的腦袋放進瞭浴缸。他本想拽住神父慢慢放的,誰知腦袋進去以後,身體就強烈地想進去,張幕竟然抓不住,眼看著神父自己溜進瞭那池橙紅色液體中。

浴缸裡的液體突然開始翻滾,一縷橙煙升起,神父開始變綠,液體表面也浮起一層綠色的氣泡,盥洗室充滿刺鼻的酸臭。

快結束的時候,張幕竟然有點害怕。他倒退幾步,頹然坐在地下。正在這時,他感覺盥洗室暗瞭一下,好像誰擋住瞭光線。他抬頭一看,見窗戶的玻璃上貼著一張變形的臉,有人爬在窗戶上正向裡偷窺。

「誰?」他大吼一聲,猛地躥瞭起來。盥洗室一亮,那人在窗口不見瞭。張幕跑進臥室,從枕頭下摸出那把擦得鋥亮的駁殼槍,拉開門沖瞭出去。

他必須抓到這個人,沒有誰能偷窺到他的秘密,誰看見誰死。他跳下臺階,向屋後跑去。盥洗室的窗戶在後面,那人跑不遠的。果然,繞到房子後面,他看到瞭一個讓他興奮不已的畫面:那個他特別想見見的老妓,一隻手提著拐杖,一隻手提著旗袍的下擺,亮出惡心的大腿,正往遠處跑著。隻不過她沒有拄著拐杖,而是像拿著一支沖鋒槍似的,看來她的腿腳沒有任何問題。老妓的頭發披散著,像老鷹的尾巴,在風中飄揚,她的速度不錯,這麼大歲數還能跑這麼快,讓張幕嘖嘖稱奇。但是再快也快不過張幕,他隻用瞭10秒,就跑到她身後20米的地方,再過幾秒,他順利地抓住她的頭發,利用慣性把她狠狠摔在地下,然後用膝蓋壓住她的胸骨,厲聲問:「你他媽到底是誰?」

就在張幕伸手想抓住老妓的頭發時,老妓突然站住,猛地轉身面對張幕,手臂一舉,手掌向前,大吼一聲:「別追瞭!」

張幕愣住瞭,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老妓扯下假發,又扯下臉上的假皮,把拐杖丟在一邊,頹然坐在草地上,氣喘籲籲。他向張幕揚瞭揚手,斷斷續續說:「我……有……心臟病……病,別……追瞭……」

這一幕完全出乎張幕意料。在他面前坐著的是一個40多歲的男人,眉毛描得像一刀彎月,嘴唇塗得像血一樣紅,臉被一層白色的粉末覆蓋著。張幕舉著槍,慢慢來到那個男人身邊,蹲下,問:「喂,我說老兄,你他媽裝神弄鬼,扮成一個老妓|女幹什麼?」

「讓……我歇歇……」他還在大口喘著氣。

用瞭10分鐘,那個男人才緩過勁來,他盯著張幕問:「你小子剛才說什麼?」

張幕沉著臉,說:「我說你吃飽瞭撐的,沒事裝什麼讓人惡心的老妓|女,還拄著一根檀木拐杖,跟真事似的。」

「什麼老妓|女?」

「我看你這個樣子就像清末的妓|女。」

「你見過清末妓|女什麼樣兒嗎?」男人一副不屑的表情,「執行任務裝扮成什麼樣都是合理的,跟清末沒關系。我現在是成功的,連你都認為我是一個老婦。」

「可是為什麼非要打扮成老婦呢?」

那男人從容地從兜裡掏出一根煙,點上,狠狠抽瞭一口,說:「我還能打扮成大姑娘呢!」

張幕用槍指著那男人,不耐煩地說:「你打扮成嫦娥都不關我的事,現在關我事的是,你是誰?」

「我警告你,張幕,把槍給老子拿開!」男人的口氣一點不軟,「想知道我是誰嗎?我怕說出來嚇死你。」

「你快點嚇嚇我!」張幕催促道。

「前軍統二處上校,現國防部保密局香港站特派員黨勛琦。」

「來頭真大!」張幕揶揄道,「我當年也在二處,怎麼沒見過你呢?」

「你在二處哪個科?」黨勛琦又狠狠抽瞭一口煙。

「偵防科。」

「我在中共科。按說我們兩個科來往應該很密切,應該見過你,也可能當時我是副科長,開會都不在一個會議室。再說,我哪裡認識那麼多人。」

看黨勛琦這麼瞧不起自己,張幕有些不快。其實,軍統時期他從沒在二處待過,也沒在其他處,他是戴笠當年精心挑選的一批特殊人才,享有軍銜待遇,並以編外人員的名義潛伏在社會各個領域,然後根據情勢,伺機而動。這個秘密計劃恐怕連黨勛琦這樣的二處上校也未必知道,隻有像毛局長那樣級別的官員才清楚。

「我好歹也是個小官啊!」張幕準備逗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夥。

「喲?你是少尉啊中尉啊?」

「少校。」

「少校?」

「你應該知道軍統局的規定,大學生從少校起敘,高中生從中尉,初中生從少尉起敘。你從少尉升到上校,中間的艱辛誰人能知曉啊!」

「是啊,還是你能理解。咦?你這是在諷刺我文化低吧?你大學生瞭不起啊?」黨勛琦有點冒火。

張幕嘿嘿笑著,說:「是沒什麼瞭不起,就是一進軍統局就是少校待遇,這顯然不太公平。是吧,上校?」

「說到我心坎上去瞭,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公平而言。你過去一直在二處嗎?」

「沒有。」

「哦?那你去瞭什麼站?省站還是區上?比如渝特區、川康區、西北區、晉陜區,或者在辦事處?上海辦事處、華北辦事處、五原辦事處……」

「都不在。」

「難道在海外站?馬德裡、孟買、仰光……」

「看來上校對我不是太瞭解。」

「我得到的指令是,全力輔助你在香港行動,為你掃清障礙。至於你過去在哪裡,幹什麼,我一概不知,我就知道你叫張幕。」

「知道我叫什麼就夠瞭,其他的你沒權力知道。」張幕的口氣逐漸硬瞭起來。他一聽對方說掃清障礙,心裡就膩煩,「其實,我用得著你掃障礙嗎?」

「用不著?你以為我想幹這事?我等於拿著一張草紙,追在你屁股後面給你擦屎,你以為我喜歡聞你屁股上的臭味啊?」

這個比喻把張幕激怒瞭,他提高嗓門,問:「跟你多委屈似的,你擦著沒有?」

黨勛琦也冒火瞭,他站起來,狠狠把煙頭摔在地下,用腳碾著,說:「你以為你屁股幹凈嗎?我為你擦瞭幾回你知道嗎?」

「不知道。」張幕梗著脖子,下意識用手擋瞭擋屁股。

「我這輩子最恨自以為是的傢夥,好像他是這個世界最聰明的人一樣,其他人都是廢物。你挾持綁架塗哲以後,發生瞭什麼你知道嗎?」

「說來聽聽!」

「新西伯利亞咖啡廳一個叫邛莉的女孩,供出你乘坐的計程車的車牌號,於是我,咔嚓……」黨勛琦用手掌在脖子那裡一橫。

「殺瞭?」張幕吃驚地問。

「是的,留著她幹什麼?雖然她當時的記憶不太全面,但我擔心她會想起整個車牌號碼,或者想起其他什麼別的。」

「她向誰供出?共黨特工?」

「是的,共黨特工沿著這條線索找到瞭運輸署,這個人是《大公報》編輯辦公室副主任,叫許才謙。於是我又咔嚓……」黨勛琦用手在脖子那兒又是一橫。

這次張幕不由自主縮瞭一下脖子。他意識到,自己遇到瞭一個跟他一樣兇殘的殺手瞭。

「事還沒完。晚上,在憲發紡織廠門口,我終於把那個老司機給等來瞭,我害怕他透露出去你的住址,於是我接著咔嚓……」

黨勛琦剛想抬手把手橫在脖子那兒,張幕立即打斷瞭他,「這就是你為我擦的屎?」

「怎麼?還不多嗎?」

張幕大聲說道:「有個屁用!你殺瞭咖啡廳的邛莉,殺瞭報社的副主任許才謙,殺瞭計程車司機,目的是什麼?是掩蓋我的蹤跡,對吧?可是共黨當天就知道瞭我的住處。」

黨勛琦說:「年輕人,別發火行不行?不能因為共黨特工的嗅覺而否定我的工作。沒錯,他們很快就知道你住在哪兒瞭,問題是我當時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知道你住在哪兒,我不提前給你堵這些漏洞,難道任憑共黨特工追著你的尾巴跑嗎?你就像一條狗,走一截路就撩起後腿拉一泡,走一截路就撩起後腿拉一泡,根本不顧後面到底有沒有人跟蹤,我都懷疑你沒有受過軍統的訓練,竟然留下那麼多屎橛子。」

「賣冰糖葫蘆的喬大柱也是你殺的吧?」

「是,他們想通過教授的女兒找到你,不殺他,他就會一直跟著那個女人。我已經註意到瞭,你屋裡有一個小男孩出入,據我得到的情報顯示,那是一個報童,難道你收養瞭一個報童?」

「是又怎麼樣?」

「我的老天爺,你是在執行任務期間,竟然收養一個小孩,你到底有沒有組織紀律?」

「我有我執行任務的方式,不需要誰來指點。」

「問題是,教授的女兒跟著那個小孩,找到你這裡來瞭。」

這句話擊中瞭張幕的軟肋。童笙跟蹤王錘找到他這裡,是他非常不情願承認的事,他覺得這事幹得不太漂亮。

「然後你跟著教授的女兒找到瞭我?」

「對!我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在你附近轉悠,為的就是保護你,或者給你擦更多的屎。」

「夠瞭!」張幕突然大吼一聲,「我這輩子最恨自以為是的傢夥,好像他是這個世界最聰明的人,其他人都是廢物。」張幕模仿著黨勛琦的口氣,「你知道塗哲是什麼人嗎?」

「知道,《大公報》編輯辦公室主任,共黨特工。」黨勛琦答道。

「哦,你的情報真是太準瞭,他準備給一個叫蘇行的共黨特工做證是吧?」

「是,他是教授的老友,他的話教授相信。」

「問題來瞭,既然你剛才說在後面給我擦屎,那你為什麼不除掉他?」

黨勛琦一愣,又質問道:「你還有理瞭你,你知道提供這條情報的人是誰嗎?」

「不知道,是誰?」

「你肯定不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我不會透露我的情報來源的。這條情報隻是告訴你,塗哲要為蘇行做證,並沒有讓你挾持綁架他,他本來就應該由我們處理。」

「我們?」

「是的,我們。」

「很多嗎?」張幕的頭皮開始發麻,他以為隻有這個所謂老妓充當「黃雀」,沒想到還有一大群。張幕心裡一陣惱火,他不想讓這麼多人參與進來,這是他一個人的任務,不是一個特工隊。

黨勛琦搖瞭搖頭,連很多或者不多都懶得回答張幕,他又摸出一根煙,點燃,又狠狠吸瞭一口,然後緩慢地吐出煙圈。

「是的,塗哲應該由我們處理,你卻自作主張,把塗哲給綁架瞭,你的任務是接走童教授,而不是毒死跟你不相幹的共黨特工。你違反瞭組織紀律,擅做主張,導致事情節外生枝,這是要受到組織處理的,起碼給你一個處分。你拿到教授給你的名單沒有?」

「拿……」張幕突然停住,留瞭個心眼兒,「……不到。」

「拿不到?怎麼回事?」

「教授答應過兩天給我。」

黨勛琦松瞭口氣,說:「拿到後交給我!」

「交給你?交給你幹什麼?」

「你不能再自作主張瞭,把名單交給我,由我們來處理。」

張幕一下子明白瞭,這個黨勛琦想搶功。在浙江瓦窯山底那個小鎮,毛局長親口告訴他,名單上的人由他來處理,其他人的命令,都對他無效。毛局長的話至今言猶在耳,他不可能忘記。從黨勛琦說話的口氣中,張幕感覺他並不知道塗哲臨終前說的話,也就是說他不知道塗哲是哪一邊的人。

「你知道塗哲給那個共黨特工蘇行做證瞭嗎?」張幕盯著黨勛琦的眼睛探問。

「做個屁證!人都讓你毒死瞭,他怎麼做證?」黨勛琦不滿地看著張幕。

「可是我知道他做證瞭。」張幕不動聲色地說。

「做證瞭?在哪裡做證?」

「嘉諾撒醫院,臨終前他完成瞭自己的光榮使命。」

黨勛琦迷茫地盯著張幕,他從張幕的話裡聽出瞭另外的內容。

「告訴你,我的黨上校,塗哲是黨國的人,臨終前他在童教授面前為我做瞭證,證明我是來接教授的共產黨。」張幕翹著嘴角說。

「你說……說……什麼?」黨勛琦吃驚地問,眼珠恨不得從眼窩裡掉出來。

「你已經聽清楚瞭,我不重復。」

「不……不可能……」黨勛琦的臉色有些灰白。

「童教授的女兒在現場,她親口告訴我的。現在教授很信任我,而共黨特工已經在教授那裡敗得體無完膚,這都歸功於黨國的忠誠戰士塗哲。我受到某些人的誤導,給他下毒,他沒有記恨我,而是在臨終前履行瞭自己神聖的職責。明確告訴你,我的黨上校,名單我已經拿到,但是我不能交給你,毛局長交代給我的任務,我沒有理由推給別人。」

「不……不可能……」黨勛琦還沒回過神來。

「你知道這件事意味著什麼嗎?」張幕惡狠狠地盯著黨勛琦。

黨勛琦搖搖頭。

「意味著你們提供給我一份錯誤情報,導致我誤殺塗哲。不!這筆賬要算在你頭上,塗哲的死,你們要負全責。這可不是一個處分就能解決的問題,一定要有人把牢底坐穿的。對瞭,現在牢裡關著許多汪偽時期的漢奸,說不定有七十六號魔窟的汪偽特務,當年,他們殺瞭無數軍統特工,現在你可以去牢裡為我們當年犧牲的戰友報仇瞭。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就用你那根檀木拐杖……」

話音未落,黨勛琦的拐杖已經舉瞭起來,張幕早有防備,他一側身,抓住拐杖,右拳握成釘錘狀,食指彎曲著,猶如一個鋒利的錘頭,猛地敲在黨勛琦的太陽穴上。上校的太陽穴太脆瞭。張幕沒有用多大的力,就把那層薄薄的脆骨敲碎瞭。

張幕抱著倒下去的黨勛琦,喃喃說:「拐杖的頂端有根毒針,裡面註滿致人死命的毒液。拐杖的握把有一個圓圓的按鈕,你一按,我就被毒針紮著瞭,是吧?你不知道我在特訓班待過嗎?在浙江警官學校時,教官專門講過這個暗器,去過特訓班的人都知道。」

張幕把黨勛琦背在背上,朝別墅走去。

「一旦追究起來,我打死也不會承認我綁架毒死塗哲,你給我的紙條我一直保留著,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塗哲是共黨特工,這就是證據,證明你給我的情報是錯誤的。如果領導追究起來,我就說自己受到錯誤情報的誤導,把塗哲帶到我租住的房屋。你看見塗哲在我屋裡,便非要毒死塗哲不可,我試圖勸阻,你根本不聽,並以一個上校的身份對我施壓,說在香港這個地盤,你是上級長官,就算毛局長來瞭也得聽你的。你強行給塗哲喂瞭毒藥。我在你去洗手的工夫,悄悄放瞭塗哲。後來,塗哲被童教授女兒碰上,她把塗哲送到瞭醫院。最後,塗哲悲慘地死在那傢醫院,在臨死前做瞭一個黨國人應該做的事情,為我做證。毒死塗哲這件事完全是你幹的,跟我無關,你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情報,一個完完全全的假情報,然後不加分辨,不聽解釋,就開始濫用職權。」

張幕推開門,又用腳後跟把門推上,背著黨勛琦進瞭盥洗室。一側身,把黨勛琦放進瞭浴缸……